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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6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68 | 遊子吟 (孟郊) | 1 |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
717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71 | 輞川集 (王維)/竹里館 | 1 | 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
717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72 | 送別/五言絕句 (王維) | 1 |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
717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75 | 相思 | 3 |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
717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76 | 雜詩 (君自故鄉來) | 1 |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
717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79 | 破陣子 (李煜) | 1 |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銷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 |
718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80 | 虞美人 (李煜) | 3 |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虞美人 (風回小院庭蕪綠). |
718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82 | 烏夜啼 (李煜) | 1 |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 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718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83 | 相見歡 (李煜) | 1 |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
718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84 | 浪淘沙令 | 3 | 簾外雨潺潺.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往事只堪哀.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朱簾閒不捲終日誰來金鎖已沉埋壯氣蒿萊晚涼天淨月華開想得玉樓遙殿影空照秦淮 |
718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88 | 七步詩 | 1 | 《三國演義》的版本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世說新語》的版本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719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91 | 尋隱者不遇 | 1 |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
719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92 | 文心雕龍 | 1 | 四庫全書.文心雕龍 (四庫全書本) |
719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93 | 文心雕龍/原道 | 1 | 原道第一.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踰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至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夫以無識之物,鬱然有彩,有心之器,其無文歟!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贊神明,《易》象惟先。庖犧畫其始,仲尼翼其終。而《乾》、《坤》兩位,獨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若迺《河圖》孕乎八卦,《洛書》韞乎九疇,玉版金鏤之實,丹文綠牒之華,誰其屍之,亦神理而已。自鳥跡代繩文字始炳,炎皞遺事,紀在《三墳》,而年世渺邈,聲採靡追。唐虞文章,則煥乎始盛。元首載歌,既發吟詠之志;益稷陳謨,亦垂敷奏之風。夏後氏興,業峻鴻績,九序惟歌,勳德彌縟。逮及商周,文勝其質,《雅》、《頌》所被,英華曰新。文王患憂,繇辭炳曜,符采複隱,精義堅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詩緝頌,斧藻群言。至夫子繼聖,獨秀前哲,鎔鈞六經,必金聲而玉振;雕琢性情,組織辭令,木鐸啟而千里應,席珍流而萬世響,寫天地之輝光,曉生民之耳目矣。爰自風姓,暨於孔氏,玄聖創典,素王述訓,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教,取象乎《河》、《洛》,問數乎蓍龜,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然後能經緯區宇,彌綸彝憲,發輝事業,彪炳辭義。故知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迺道之文也。贊曰︰道心惟微,神理設教。光采元聖,炳燿仁孝。龍圖獻體,龜書呈貌。天文斯觀,民胥以傚。原文集註.原道第一 |
719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195 | 美国1999年国情咨文 | 2 | 議長先生,副總統先生,各位國會議員、來賓、和全體美國人民:今晚,我很榮幸向各位釋出國情諮文。首先,讓我向眾議院新任發言人致敬,並特別感謝他今晚向與赫斯特夫人一起坐在畫廊中的兩位特別嘉賓發出邀請。Lyn Gibson和Wei Ling Chestnut是兩位勇敢的國會山警察,他們獻出生命捍衛自由之家。議長先生,在您發誓時,請我們大家本著文明與兩黨合作的精神共同努力。議長先生,讓我們做到這一點。今晚我站在你面前報告美國創造了我們歷史上最長的和平時期經濟擴張-提供了近1800萬個新工作,工資增長速度是通貨膨脹率的兩倍以上,是歷史上最高的房屋擁有率,最小的福利是30年-和平時期失業率自1957年以來最低。預算是三十年來的第一次。從1992年的2900億美元的赤字,到去年我們有700億美元的盈餘,而現在我們正在為下一個25年爭取預算盈餘。多虧了你們所有人的開拓性領導,我們在25個世紀中暴力犯罪率最低,而且在25個世紀中環境最乾淨。從北愛爾蘭到波斯尼亞再到中東,美國是維護和平的強大力量。得益於戈爾副總統的開拓性領導,我們有了一個資訊時代的政府,再一次,政府是實現共同利益的進步工具,植根於我們最古老的機會,責任和社群價值觀,致力於財政責任,決心為我們的人民提供他們在21世紀充分利用自己的生活所需的工具,這是21世紀美國的21世紀政府。我的同胞們,我站在你面前報告我們聯盟的狀況很牢固。現在,美國又在努力。我們未來的希望是無限的。但是,如果我們讓繁榮的嗡嗡聲使我們陷入自滿,我們就無法實現這一諾言。我們作為一個民族進入21世紀的方式如何,取決於我們今天作為一個民族所做的事情。因此,隨著預算盈餘的增加,經濟的擴大,信心的增強,現在正是這一代人履行對21世紀的歷史性責任的時刻。我們的財政紀律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機會來應對一個巨大的新挑戰:美國的衰老。到2030年,美國老年人口數量將增加一倍,嬰兒潮將成為“老年人潮”。因此,首先,我們必須拯救21世紀的社會保障。在本世紀初,變老意味著貧窮。羅斯福總統創立社會保障局時,成千上萬的人致謝,感謝他消除了一位婦女所說的“一文不值,無助的老年性恐怖”。即使在今天,如果沒有社會保障,我們國家的一半老人也將被迫陷入貧困。如今,社會保障很強大。但是到2013年,工資稅將不再足以支付每月付款。到2032年,信託基金將用盡,社會保障機構將無法支付已答應美國老年人的全部福利。使社會保障體系堅如磐石的最好方法是不大幅削減福利;不提高工資稅率;並且不要以儲存為名從社會保障中耗費資源。相反,我建議我們做出歷史性決定,將盈餘投資以節省社會保障。具體來說,我建議我們將未來15年預算盈餘的60%投入社會保障,就像私人或州政府養老金一樣,在私營部門投資一小部分。這將獲得更高的回報,並使社會保障體系穩固55年。但是我們必須更高的目標。在接下來的75年中,我們應該將社會保障置於穩固的基礎上。我們應該減少老年婦女的貧困,這些婦女的貧困率幾乎是其他老年人的兩倍,而且,我們應該消除對社會保障中老年人收入的限制。現在,這些變化將需要在剩餘盈餘的基礎上做出艱難但完全可以實現的選擇。它們必須是兩黨制的。他們應該在今年製作。因此,讓我今晚對您說,我伸出雙手向你們在房屋和雙方中的所有人,並要求我們共同對美國人民說:我們現在將拯救社會保障。去年現在,我們明智地保留了所有盈餘,直到我們知道挽救社會保障將需要什麼。我再說一遍,在真正儲存了社會保障之前,我們不應該花任何錢,也不應該花任何錢。首先是第一件事。其次,一旦我們儲存了社會保障,我們必須履行儲存和改善醫療保險的義務。我們已經將Medicare信託基金的壽命延長了10年-但我們應該至少再延長10年。今晚,我建議在接下來的15年中,使用六分之一的盈餘來保證Medicare到2020年的穩健性。但同樣,我們應該更高的目標。我們必須願意以兩黨的方式開展工作,並研究新的想法,包括即將出臺的兩黨醫療保險委員會的報告。如果我們一起努力,我們可以在未來的20年中獲得Medicare,並滿足老年人最大的增長需求-可負擔的處方藥。第三,我們必須從工作的第一天起,幫助所有美國人進行儲蓄,投資和創造財富。從一開始,美國人就透過私人養老金和儲蓄來補充社會保障。但是今天,數百萬人退休,除了社會保障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生活。壽命比以往更長的美國人必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儲蓄更多。因此,除了節省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險之外,我還提出了一項新的21世紀退休金計劃,用於退休保障。我建議我們使用盈餘的11%來建立通用儲蓄帳戶,以便為所有美國人提供儲蓄的手段。有了這些新帳戶,美國人就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進行投資,並獲得資金以匹配一部分儲蓄,併為最沒有能力儲蓄的人提供額外幫助。美國賬戶將幫助所有美國人分享我們國家的財富,並享有更安全的退休生活。我請你支援他們。第四,我們必須投資於長期護理。我提議—我提議為老年人,患病者或殘疾人及其照顧家庭提供1,000美元的稅收抵免。隨著美國的老齡化,長期護理將成為越來越大的挑戰,我們必須做更多的事情來幫助我們的家人應對。我出生於1946年,即嬰兒潮的第一年。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這一代最大的關切之一是我們絕對的決心,不要讓我們成年的老地方給我們的孩子及其撫養孫子的能力帶來無法承受的負擔。現在,我們的經濟成功和財政紀律使我們有機會擺脫他們的負擔,我們應該承擔起這一責任。節省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險,建立美國帳戶-這是使用盈餘的正確方法。如果我們這樣做-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將仍然有資源滿足教育和國防方面的關鍵需求。我想指出的是,該建議在財政上是合理的。聽此話:如果我們將60%的社會保障盈餘和16%的醫療保險盈餘預留出來,那麼在接下來的15年中,儲蓄將達到自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最低的公開債務水平。因此,有了這四項措施,我們就可以開始履行這一代人的歷史責任,為21世紀的老年人建立真正的保障。現在,我們公立學校中來自不同背景的兒童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多。他們的教育必須提供知識,並培養創造力,使我們的國家能夠在新經濟中蓬勃發展。今天,我們可以說出六年前無法說的話:有了稅收抵免和更多負擔得起的學生貸款,有了更多的勤工助學金和更多的佩爾助學金,有了教育IRA和新的HOPE獎學金減免了超過500萬美國人將於今年收到,我們已經向所有美國人敞開了大學的大門。謝謝。在我們的支援下,幾乎每個州都為公立學校設定了更高的學術標準,並且正在開發一項自願的國家考試,以衡量我們學生的進步。今年我們有超過10億美元的折扣,我們正朝著將每個教室和圖書館連線到網際網路的目標邁進。去年秋天,您通過了我們的建議,開始僱用100,000名新教師,以減少早期班級的班級規模。現在,我請你完成這項工作。你知道,我們的孩子狀況更好。SAT分數提高。幾乎所有年級的數學成績都有所提高。但是有一個問題:雖然我們的四年級學生在數學和科學方面的表現要優於其他國家/地區,但我們的八年級學生卻接近平均水平,而十二年級學生則排名靠後。我們必須做得更好。現在,中央政府每年在公立學校投資超過150億美元。我認為,我們必須改變投資資金的方式,以支援行之有效的方法,並停止支援行之有效的方法。首先,今年晚些時候,我將向國會發送一項計劃,該計劃首次要求各州和學區對進步負責,並對成果給予獎勵。我的教育責任法案將要求每個接受聯邦政府幫助的學區採取以下五個步驟:首先,所有學校必須終止社會促進。現在,任何孩子都不應以無法讀懂的文憑從高中畢業。當我們允許孩子在不掌握材料的情況下從一個年級升入另一個年級時,我們就不會給他們任何幫助。但是我們不能僅僅因為系統使他們失敗而使學生退縮。因此,我的預算平衡使暑期學校和課後計劃的資金增加了三倍,以保持一百萬名兒童的學習。如果您懷疑這是否行得通,那就看看芝加哥,它結束了社會晉升,並對那些不懂基礎的人強制實行暑期學校。數學和閱讀成績連續三年上升-在一些最貧困的社群中獲得了最大的收穫。它會起作用,我們應該這樣做。其次,所有州和學區都必須扭轉表現最差的學校,否則就要關門大吉。那是吉姆·亨特州長在北卡羅來納州制定的政策。去年,北卡羅來納州的考試成績最高。我們的預算包括2億美元,以幫助各州扭轉自己失敗的學校的局面。第三,所有州和學區必須對教師的素質負責。絕大多數老師做得很好。但是在太多的學校裡,老師所教科目沒有大學專業,甚至沒有副修。應要求新教師透過績效考試,所有教師都應知道他們所教的科目。今年的平衡預算包含新資源,可幫助他們達到更高的標準。為了吸引才華橫溢的年輕教師完成最艱鉅的任務,我建議將我們的大學獎學金計劃增加六倍,以幫助那些致力於在內城區,偏遠農村地區和印度社群任教的學生。讓我們為美國的每個地區帶來卓越。謝謝。第四,我們必須賦予父母更多的資訊和更多的選擇權。在太多的社群中,獲得有關當地餐館質量的資訊比了解當地學校的質量要容易得多。每個學區都應為每所學校簽發成績單。父母在選擇公立學校時應該有更多選擇。當我成為總統時,全美有一所獨立的公立特許學校。在我們兩黨的支援下,今天有1,100個。我的預算保證到下個世紀初將有3,000個。第五,為了確保我們的教室是真正的學習場所,並響應老師多年來要求我們做的事情,我們應該說所有州和學區都必須採用並實施明智的紀律政策。現在,讓我們為孩子做一件事。如今,我們太多的學校太老了,以至於分崩離析,或者擁擠的學生正在用預告片學習。去年秋天,國會錯過了改變這種狀況的機會。今年,我們學校有5300萬兒童,國會絕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我請您幫助我們的社群建設或現代化5,000所學校。如果現在,如果我們做這些事情-結束社會發展,扭轉失敗的學校,建設現代化的學校,支援合格的教師,促進創新,競爭和紀律-那麼我們將開始履行這一代人的歷史責任,建立21世紀的學校。現在,我們還必須做更多的工作來幫助數以百萬計的父母,他們每天在家或工作中全力以赴。最基本的工具是體面的收入。因此,讓我們在未來兩年中將最低工資提高每小時一美元。並且讓我們透過加強對同工同酬法律的執法來確保男女同工同酬。您知道這令人鼓舞。蹺蹺板上有更多的平衡。我喜歡。讓我們來幫助他們吧!給他們-太好了。在職父母也需要優質的托兒服務。因此,今年再次,我要求國會支援我們的計劃,為在職家庭提供稅收抵免和補貼,提高安全性和質量,擴大課餘計劃。我們的計劃還包括針對全職父母的新稅收抵免。他們也需要支援。父母永遠不必擔心在子女和工作之間做出選擇。現在,《家庭醫療假法》自1993年以來已經幫助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照顧了一個新嬰兒或生病的親戚,而又沒有冒著工作的風險。我以所有證據認為,這對僱主來說負擔不那麼大,以至於我們應該將家庭假期擴大到在小公司工作的另外一千萬美國人。希望您能支援。最後,在工作問題上,父母不應在工作場所遭受歧視。因此,我想請國會禁止公司僅僅因為有孩子而拒絕僱用或提拔工人。那是不對的。美國的家庭應該得到世界上最好的醫療服務。由於兩黨聯邦政府對醫學研究的支援,我們現在處於預防或延緩從帕金森氏病到阿爾茨海默氏病,從關節炎到癌症的疾病的新療法的邊緣,但是隨著我們在醫學科學上的不斷進步,我們不能讓我們的健康護理系統落後。管理式護理已經改變了美國的醫學-降低了成本,但也威脅著降低質量。我認為我們應該對每個美國人說:您應該有權知道所有醫療選擇,而不僅僅是最便宜的。如果您需要專家,則應該有權去看專家。如果發生事故,您應該有權獲得緊急護理。這些都是我們應該說的,我認為我們應該說,您應該有權在治療期間保留您的醫生,無論是懷孕,化療還是其他。我相信這一點。現在,我已下令將這些權利擴充套件到由Medicare,Medicaid和其他聯邦衛生計劃服務的8500萬美國人。但是隻有國會才能為所有美國人制定《患者權利法案》。現在,去年,去年,謝謝。去年,國會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決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為了我們的家人,我要求我們跨黨派團結一致,並透過一項強有力的,可執行的《患者權利法案》。謝謝。隨著越來越多的醫療記錄以電子方式儲存,對我們所有隱私的威脅都在增加。因為國會已經授權我,如果它在八月或之前不採取行動的話,我們都可以對美國人民說,我們將保護醫療記錄的隱私,而我們將在今年這樣做。現在,兩年前,國會擴大了醫療覆蓋範圍,使多達500萬兒童受益。現在,我們應該超越這一範圍。我們應該使小企業更容易提供健康保險。我們應該為55歲至65歲之間失去醫療保險的人們提供購買Medicare的機會,並且我們應繼續確保獲得計劃生育服務。在保持醫療保健和工作之間,沒有人應該選擇。因此,我特別要求您今晚聯手透過參議員肯尼迪和傑佛斯,羅斯和莫伊尼漢提出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兩黨立法,以允許殘疾人上班時保持健康保險。我們需要使我們的公立醫院,社群,大學醫療中心能夠為數百萬沒有保險的在職家庭提供基本的,負擔得起的護理。他們今天做了很多事情,但是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而我的平衡預算可以為實現該目標提供良好的首付。希望您考慮一下並支援該規定。我要說,我們必須加大努力治療和預防精神疾病。沒有美國人能夠,甚至從未能夠解決這種疾病。今年,我們將舉辦白宮心理健康會議。蒂珀·戈爾本著敏銳,奉獻和熱情的態度帶領我們在這裡努力,我感謝她所做的一切。謝謝。謝謝。眾所周知,我們的孩子是大規模的宣傳運動的目標,目的是將他們吸引到香菸上。現在,我請本屆國會抵制菸草遊說,重申FDA保護兒童免受菸草侵害的權力,並要求菸草公司在保護菸農的同時承擔責任。根據醫療保險和其他計劃,吸菸使納稅人損失了數千億美元。您知道,各州對此是正確的:納稅人不應該為肺癌,肺氣腫和其他與吸菸有關的疾病支付費用,菸草公司應該這樣做。因此,今晚我宣佈,司法部正在準備一項訴訟計劃,將菸草公司告上法庭,並用我們收回的資金加強醫療保險。現在,如果我們在這些領域採取行動-最低工資,家事假,兒童保育,醫療保健,我們的孩子的安全-那麼我們將開始履行這一代人的歷史責任,即在21世紀鞏固我們的家庭。如今,美國已成為歷史上最具活力,競爭性和創造就業機會的經濟體。但是,我們可以在建設一個涵蓋所有美國人的21世紀經濟方面做得更好。今天的收入差距主要是技能差距。去年,國會通過了一項法律,使工人能夠獲得技能贈款,以選擇所需的培訓,在此,我為你們所有人表示讚賞。今年,我建議對新系統進行為期五年的承諾,以便我們可以在未來五年內為所有失去工作的美國人提供適當的培訓機會,並擴大快速反應團隊,以幫助所有因商業而受到嚴重傷害的城鎮關。希望您能支援。掃盲,發起一項全國性運動,旨在幫助數以百萬計仍未達到五年級水平的勞動者。我們需要這樣做。這是個好訊息。在過去的六年中,我們將福利卷減少了近一半。兩年前,在這個講臺上,我請五家公司牽頭進行全國性的招募福利工作的工作。今晚,我們的工作福利夥伴關係包括10,000家僱用數十萬人的公司。我們平衡的預算將幫助另外20萬人移居工作的尊嚴和自豪感。希望您會支援。我們必須做更多的工作,以將民營企業的火花帶到美國的每個角落,在華爾街,阿巴拉契亞,密西西比三角洲和美國原住民社群之間架起一座橋樑。在社群開發銀行,賦權區得到更多支援;再獲得100,000張可負擔住房券。我請國會支援我們大膽的新計劃,該計劃旨在幫助企業籌集至多150億美元的私營部門資本,以透過稅收抵免和貸款擔保為我們的內陸城市和農村地區帶來就業機會,其中包括新的美國私人投資公司在海外私人投資公司。謝謝。現在,多年來,我們擁有這個OPIC,這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尚未開發海外市場。但是我們最大的未開發市場不在海外,它們就在國內,我們應該去追趕它們。現在,我們必須努力工作,以使繁榮回到家庭農場。您知道嗎–正如本屆國會非常瞭解的那樣,價格下跌和外國市場的喪失嚴重破壞了許多家庭農場。去年,國會提供了實質性援助,以幫助避免美國農業遭受災難。我準備與雙方立法者合作,建立一個農業安全網,其中包括作物保險改革和農業收入援助。我實際上是這樣做的-我請您加入我的行列。這不應該是一個政治問題。每個人都知道當今美國農村正在發生什麼經濟問題,我們需要適當的方法來解決它。謝謝。我們必須加強技術領先。是政府的投資導致了網際網路的建立。我建議將長期的計算機研究增加28%。我們還必須透過解決所謂的“ Y2K”計算機問題從一開始就為21世紀做好準備。現在,我們有一名國會議員起立鼓掌,我們在家中的電視機前可能對此鼓掌表示歡迎。但是請記住,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一直在努力。我們已經確保社會安全檢查會按時進行。我—但我希望所有在家聽的人都知道我們需要每個州和地方政府,大小企業,與我們一起合作,以確保這個Y2K計算機錯誤將被記住。 20世紀的頭痛,而不是21世紀的第一次危機。現在,為了我們自己的繁榮,我們必須支援國外的經濟增長。您知道,直到最近,我們三分之一的經濟增長都來自出口。但是在過去的一年半中,海外金融動盪使這一增長處於危險之中。今天,世界大部分地區都處於衰退之中,亞洲遭受的打擊尤其嚴重。這是半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金融危機。為了實現這一目標,美國和其他國家降低了利率並加強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儘管動盪尚未結束,但我們與其他國家共同努力遏制了動盪。同時,我們必須繼續開展長期專案,為21世紀建立一個全球金融體系,以促進繁榮並消除席捲整個亞洲的繁榮與蕭條的週期。今年六月,我將與其他世界領導人見面,以推動這一歷史性目標。我請大家支援我們的努力。我也請您支援為21世紀美國建立一個更自由,更公平的貿易體系。我想對雙方在這個會議廳中的每個人說一句非常嚴肅的話。我認為,貿易使我們分裂,使美國人在這個會議廳之外分裂了太長時間。我們必須以某種方式找到企業和工人,環保主義者,農民和政府可以站在一起的共同基礎。我相信這些都是我們都應該同意的事情。所以讓我嘗試。首先,我們應該消除障礙,開放市場並擴大貿易。但是,與此同時,我們必須確保所有國家的普通公民實際上都從貿易中受益-貿易促進了勞動的尊嚴,並促進了工人的權利並保護了環境。我們必須堅持要求國際貿易組織接受公開審查,而不是受到野蠻批評的神秘,秘密事物。當您談到它時,由於世界經濟越來越一體化,我們必須在世界上做我們本世紀大部分時間在家中所做的事情—我們必須擺出人性的臉全球經濟。現在,當進口物非法氾濫成災時,我們必須執行貿易法。我已經告知日本政府,如果該國突然改變對我國的鋼鐵進口激增,美國將做出回應。我們必須幫助所有受到當前危機打擊的美國製造商,提供貸款擔保和其他激勵措施,以使美國出口增加近20億美元。我想相信我們可以在這些原則的基礎上達成新的貿易共識,我再次要求國會與我一起採取這種共同做法,並賦予總統長期使用的貿易授權,現在該貿易授權已經過期並且是必要的。推動我們在21世紀的繁榮。今晚,我還呼籲世界各國加入美國,參加新一輪的全球貿易談判,以擴大服務,製成品和農產品的出口。我今晚說,我們將與國際勞工組織合作,採取一項新倡議,以提高世界各地的勞工標準。今年,我們將領導國際社會締結一項條約,以禁止世界各地的虐待童工現象。如果我們做這些事情-投資於我們的人民,我們的社群,我們的技術,並引領全球經濟-那麼我們將開始履行我們的歷史責任,為美國建設21世紀的繁榮。要知道,歷史上沒有哪個國家擁有我們現在擁有的機會和責任:塑造一個更加和平,更加安全,更加自由的世界。所有美國人都可以為我們的領導人幫助實現北愛爾蘭的和平而感到自豪。所有美國人都可以為我們的領導地位使波斯尼亞走上和平之路感到自豪。與我們的北約盟國一起,我們正在敦促塞爾維亞政府停止對科索沃的殘酷鎮壓,將那些人-謝謝,謝謝,將那些負責任的人繩之以法,並賦予科索沃人民應有的自治。所有美國人都可以為我們的領導層重新燃起對中東持久和平的希望而感到自豪。去年12月,你們中有些人和我在一起,因為我們看到巴勒斯坦民族理事會完全放棄了銷燬以色列的呼籲。現在,我請國會提供資源,以便所有各方都能執行《懷伊協議》,以保護以色列的安全,刺激巴勒斯坦經濟,支援我們在約旦的朋友。我們一定不能,我們不敢讓他們失望。希望您能對您有所幫助。謝謝。在我們為和平而努力的同時,我們還必須應對對我們國家安全的威脅,包括來自非法國家和恐怖主義日益增加的危險。我們將在任何受到威脅的地方捍衛我們的安全,就像我們今年夏天襲擊烏薩馬·本·拉登的恐怖網路時所做的那樣。我們在肯亞和坦尚尼亞使館的爆炸事件再次提醒我們,那些代表美國向世界展示的人們每天面臨的風險。因此,讓我們為他們提供所需的支援,最安全的工作場所以及必不可少的資源,以便美國繼續領導。我們必須努力防止恐怖分子破壞計算機網路。我們必須努力為當地社群做好應對生物和化學緊急情況的準備,以支援疫苗和治療方法的研究。我們必須加大努力,限制從朝鮮到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核武器和導彈的擴散。我們必須擴大與俄羅斯,烏克蘭和其他前蘇聯國家的合作,以保護核材料和核技術,使它們永遠不會落入錯誤之手。我們的平衡預算將在未來五年內將這些關鍵工作的資金增加近三分之二。與俄羅斯一起,我們必須繼續減少我們的核武庫。《第二階段裁武條約》和我們已經同意的《第三階段裁武條約》框架可能會使它們比冷戰時期減少80%。自從我簽署《全面禁試條約》已經兩年了。如果我們做不正確的事情,其他國家也不會。我請參議院採取這一至關重要的步驟:立即批准該條約,使其他國家更加難以發展核武器,並確保我們能夠永遠結束核試驗。近十年來,伊拉克一直無視其銷燬恐怖武器和運送導彈的義務。美國將繼續遏制薩達姆,我們將為伊拉克擁有值得其人民統治的政府而努力。現在,上個月,在我們對伊拉克的行動中,我們的部隊是一流的。他們的任務執行得如此完美,以至於我們冒著將其所需的勇氣和技能視為理所當然的風險。空軍10年退伍軍人傑夫·塔利亞費羅的戰爭機器時,向伊拉克飛越了一架B-1B轟炸機。今晚他和我們在一起。我想請您向他和“沙漠之狐”行動的所有33,000名男女致敬。塔利亞費羅上尉。現在是時候扭轉從1985年開始的國防開支的下降了。自4月份以來,我們加在一起已經增加了近60億美元,以維持我們的軍事準備。我平衡的預算要求在今後六年中持續增加準備,現代化以及為我們的部隊及其家人的薪資和福利。您知道,我們是美國每個社群中數以百萬計的退伍軍人所代表的英勇傳統的繼承人。如今,美國的捍衛者仍然隨時準備去慰問人數很少,危險很多的地方,做其他人無法做的事情。他們總是來美國。我們必須為他們奮鬥。新世紀要求為和平與安全建立新的夥伴關係。聯合國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盟國分擔了美國原本可能獨自承擔的重擔。美國需要一個強大而有效的聯合國。我想與本屆新國會合作,支付我們的會費和債務。謝謝。我們必須繼續支援歐洲和亞洲的安全與穩定,擴大北約並確定其新的任務,維持我們與日本,韓國,其他亞洲盟國的聯盟,並與中國接觸。去年在中國,我對領導人和人民說了今晚我想再次說的話:不能再以犧牲自由為代價來購買穩定。但我還要對美國人民說一遍:重要的是不要孤立中國。我們將中國帶入世界的次數越多,世界將為中國帶來更多的變化和自由。去年春天,我和你們中的一些人一起去了非洲,在那裡我看到民主與改革的興起,但仍然因暴力和疾病而受阻。我們必須透過啟動非洲無線電民主,支援現在開始在奈及利亞開始的向民主的過渡以及透過《非洲貿易與發展法》來加強非洲民主與和平。謝謝。我們必須繼續加深與美洲和加勒比的聯絡,這是我們共同的工作,以教育兒童,打擊毒品,加強民主和增加貿易。在這個半球中,只有一個政府是人民自由選擇的。我們確定古巴也將知道自由的福氣。美國人民向最近遭受颶風破壞的中美洲和加勒比鄰國敞開了胸懷。與國會合作,我致力於幫助他們重建。當第一夫人和蒂珀·戈爾幫助重新修建了一家由多明尼加人和美國人並肩工作的醫院重建的醫院。與她在一起的還有其他對救援工作非常重要的人。您知道,運動記錄已建立,而且早晚會被破壞。但是,改善他人的生活,以及向我們的孩子展示兄弟會的真正含義,這將永遠持續下去。因此,除了棒球,薩米·索薩,您在今晚還是兩個國家的英雄。謝謝。因此,我對大家說,如果我們做這些事情-如果我們追求和平,打擊恐怖主義,增強實力,更新同盟關係-我們將開始履行我們這一代人的歷史責任,即在更加自由的世界中建立更強大的21世紀美國,更和平的世界。隨著世界變遷,我們自己的社群也變了。我們必須使它們更安全,更宜居,更團結。今年,我們將提前實現預算不足的100,000名社群警察的目標。布雷迪比爾阻止了25萬重罪犯,逃犯和纏擾者購買手槍。現在,謀殺率是30年來最低的,犯罪率已經連續六年下降。今晚,今晚我提出一項21世紀犯罪法案,以部署最新技術和戰術,使我們的社群更加安全。我們平衡的預算將幫助在受犯罪打擊最嚴重的地區再增加50,000名警察到街上,然後為他們配備新工具,從犯罪記錄計算機到數碼槍擊案。我們必須打破毒品和犯罪的致命迴圈。我們的預算擴大了對毒品測試和治療的支援,對囚犯說:“如果您繼續使用毒品,就必須留在監獄裡。”對那些假釋的人說:“如果您要保持自由,就必須遠離毒品。 ”。我要求國會恢復購買手槍的五天等待期,並延長布雷迪法案,以防止犯下暴力罪行的少年購買槍支。我們必須做更多的事情,以使我們的學校成為社群中最安全的地方。去年,每個美國人在瓊斯伯勒的慘案中喪生,感到震驚和傷心。勇敢的父母深深地感動了我們,他們現在正在努力將槍支放在孩子們的手中,並做出其他努力,以使其他父母不必再度過他們的損失。在她失去女兒瓊斯伯勒的蘇珊·威爾遜之後,阿肯色州以強烈的呼籲來到了白宮。她說:“求求你了,為了你的孩子,請鎖上槍。不要讓瓊斯伯勒發生的事情發生在你的小鎮上。” 這是她每天都在大力倡導的資訊。蘇珊·今晚和第一夫人一起在我們這裡。我要感謝她的勇氣和承諾。為了紀念所有因學校暴力而喪生的兒童,我請您加強《安全和無毒品學校法》,透過立法要求兒童用扳機鎖,並盡一切可能確保孩子的安全。一個世紀前,西奧多·羅斯福總統將我們的“偉大而中心的任務”定義為“為後代留下比我們更好的土地”。今天,我們正在恢復佛羅里達大沼澤地,拯救黃石公園,保留猶他州的紅巖峽谷,保護加利福尼亞州的紅杉和我們珍貴的海岸。但是,我們最致命的新挑戰是全球變暖的威脅。1998年是有記錄以來最熱的一年。去年的熱浪,洪水和暴風雨只是我們如果不立即採取行動的話,子孫後代可能承受的後果的暗示。今晚,我提議設立一個新的清潔空氣基金,以幫助社群減少溫室氣體和其他汙染,並提供稅收優惠和投資以刺激清潔能源技術。我想與雙方的國會議員合作,獎勵那些早日採取自願行動減少溫室氣體的公司。現在,隨著社群的發展和綠色空間的縮小,我們所有社群都面臨著儲存方面的挑戰。每天損失七千英畝的農田和開放空間。作為回應,我提出了兩項主要舉措:第一,一項10億美元的宜居性議程,以幫助社群節省開放空間,緩解交通擁堵並以提高每個公民生活質量的方式發展。其次,是一項耗資10億美元的土地遺產倡議,旨在保護整個美國的自然美景,從最偏遠的荒野到最近的城市公園。這些都是真正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舉措,如果沒有副總統的有遠見的領導,就不可能制定這些舉措,我要非常感謝他在這裡所做的承諾。現在,要充分利用社群,您必須付出一些回報。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建立了AmeriCorps的原因,該計劃為當今這一代人提供了服務其社群併為大學賺錢的機會。到目前為止,在短短的四年中,有100,000名年輕美國人在人居中心建造了低收入家庭,幫助教會兒童的教會,與FEMA合作減輕自然災害的負擔,並進行了無數次其他服務美國更好。我要求國會給予更多的年輕美國人機會,跟隨他們的領導,並在AmeriCorps為美國服務。我們還必須努力使我們的民族社群也更新到21世紀。去年,眾議院通過了由兩黨代表謝伊斯和米漢發起的兩黨競選金融改革立法。但是參議院中有黨派的少數派阻止了改革。因此,我想對眾議院說:迅速透過。我想對參議院說,我希望你對2000年美國更強大的民主國家表示贊成。謝謝。自1997年以來,我們的“種族倡議”力圖彌合我們人民之間的鴻溝。該倡議的諮詢委員會在去年秋天的報告中發現,美國人確實確實希望跨種族將我們的人民團結在一起。我們知道這是一段漫長的旅程。對於某些人來說,它可以追溯到共和國成立之前,對於內戰以來的人來說,可以追溯到整個20世紀。但是對於我們今天活著的大多數人來說,從真正意義上來說,這一旅程始於43年前,當時一位名叫羅莎·帕克斯的婦女在阿拉巴馬州的一輛公共汽車上坐了下來,沒有起床。她今晚與第一夫人坐下,她可以選擇是否起床。正如總統倡議所說,我們知道,機會的差距加劇了我們持續存在的種族問題。我今晚概述的倡議將有助於結束它們。但是我們知道,歧視差距也沒有完全消除。由於種族或宗教,血統或性別,殘疾或性取向而引起的歧視或暴力是錯誤的,應該是非法的。因此,我要求國會將《就業非歧視法》和《仇恨犯罪預防法》作為該國的法律。現在,既然美國每個人都算計,每個美國人都應該算計。我們需要使用大多數現代科學方法進行的普查。我們的新移民必須是我們一個美國的一部分。畢竟,他們正在振興我們的城市,正在振興我們的文化,正在建立我們的新經濟。我們有責任讓他們在這裡受到歡迎,他們有責任進入美國生活的主流。這意味著要學習英語並瞭解我們的政府民主制度。現在有很多等待這些的移民排隊等待。因此,我們的預算大大擴充套件了我們的工作範圍,以幫助他們履行職責。希望您會支援。無論我們的祖先是乘坐五月花號,奴隸船來到這裡,還是來到埃利斯島或洛杉磯的洛杉磯國際機場,還是昨天來到還是在一千年前在這片土地上漫步,我們21世紀的巨大挑戰是尋找成為美國的一種方式。如果我們能夠作為一個美國前進,我們將迎接所有其他挑戰。您知道,從現在起不到300天,我們將跨過這座橋樑進入新的千年。正如第一夫人所說,這是一個紀念過去並想象未來的時刻。我想花一分鐘的時間來表彰她領導我們的“千禧計劃”,她為我們的孩子所做的一切,以及她在為國家和國內外最好的理想服務的歷史性角色中所做的一切。我很榮幸 謝謝。去年,我呼籲國會和每個公民透過儲存美國的財富來紀念千年。希拉里遍及全國各地,以激發人們的認可和支援,以保護像Thomas Edison的發明工廠或Harriet Tubman的故居這樣的地方。現在,我們必須在每個社群儲存我們的財富。今晚,在我關閉之前,我想透過發起拯救我們歷史,促進我們的藝術和人文科學,為21世紀的孩子做準備的專案,邀請每個城鎮,每個城市,每個社群成為全國公認的“千年社群”。對此,反應已經非常顯著,我要特別感謝我們的私營部門合作伙伴以及雙方的國會議員的支援。只是一個例子:由於您的緣故,星條旗將被保留很長時間。展望千年,無論大小,我們都活著喬治·華盛頓所說的“神聖的自由之火”。六年前,我在對美國充滿疑問的時候上任,因為我們的經濟陷入困境,赤字高企,我們的人民分裂了。一些人甚至想知道我們最好的日子是否過去了。但是,即使在經濟衰退的痛苦和不確定性之中,我仍在整個國家的一千個社群中看到了美國的真正內心和性格。那時我知道我們美國人可以更新這個國家。今晚,當我發表20世紀國情諮文的最後講話時,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會懷疑美國人民為實現創始人夢想的“更完美的聯盟”而努力的持久決心和無窮能力。我們現在處於一個世紀末,一代又一代的美國人回應了偉大的呼籲,克服了抑鬱症,抬高了被剝奪的人,消除了種族偏見的障礙,建立了歷史上最大的中產階級,贏得了兩次世界大戰,冷戰的“暮光之城”。我們所有人都必須對本世紀我們的祖先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深表感謝。然而,也許在每天的事件報道中,在爭議的衝突中,我們看不到自己真正的時間是什麼:美國的新曙光。從今晚起一百年後,另一位美國總統將站在這裡報告國際聯盟狀況。他-或她-會-會回顧-他或她會回顧一個21世紀,這個世紀由我們在這裡和現在所做的決定以多種方式塑造。因此,可以這麼說我們,我們不僅在思考我們的時間,而且還在思考他們的時間;我們達到了理想的境界;我們擱置了分歧,找到了新的恢復和充滿希望的時刻;我們一起服務和鞏固了我們熱愛的土地。同胞們,這是我們的時刻。讓我們作為一個國家注視我們,從本世紀的山頂向前看,展望下一個國家,向我們的努力和我們心愛的國家祈求上帝的祝福。謝謝,晚安。 |
721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16 | 人間詞話 | 1 | 捲上 已刊部分.一 詞以「境界」為最上.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髙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絶者在此。二 「造境」與「寫境」.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三 「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①」「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②」有我之境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③」「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④」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四 「無我之境」優美, 「有我之境」宏壯.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五 寫實家與理想家.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寫之於文學及美術中也,必遺其關係,限制之處。故雖寫實家,亦理想家也。又雖如何虛構之境,其材料必求之於自然,而其構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則。故雖理想家,亦寫實家也。六 「喜怒哀樂」亦境界.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眞景物,眞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七 著一字而境界全出.「紅杏枝頭春意鬧①」,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②」,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八 「境界」大小不關優劣.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①」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②」。「寶簾閒掛小銀鉤③」何遽不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④」也。九 「興趣」、「神韻」不如「境界」.嚴滄浪①《詩話》謂:「盛唐諸人,唯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餘謂:北宋以前之詞,亦復如是。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②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一〇 氣象.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①」寥寥八字,遂關千古登臨之口。後世唯範文正之漁家傲②,夏英公之喜遷鶯③,差足繼武④,然氣象已不逮矣。一一 「深美閎約」與「精妙絶人」.張皋文謂:「飛卿之詞,深美閎約①。」餘謂:此四字唯馮正中足以當之。劉融齊謂:「飛卿精妙絶人。②」差近之耳。一二 詞句與詞品.「畫屏金鷓鴣①」,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弦上黃鶯語②」,端己語也,其詞品亦似之。正中詞品,若欲於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妝③」,殆近之歟?一三 南唐中主妙句.南唐中主詞:「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緑波間①。」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乃古今獨賞其「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一四 句秀、骨秀、神秀.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一五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①,可為顛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②」、「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③」,《金荃》④《浣花》,能有此氣象耶?一六 詞人不失赤子之心.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一七 詩人與閲世.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眞,李後主是也。一八 李後主詞以「血」書者.尼采謂:「一切文學,餘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眞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①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生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一九 馮正中詞開北宋一代風氣.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與中後二主詞皆在《花間》範圍之外,宜《花間集》中不登其隻字也①。二〇 馮正中《醉花間》詞.正中詞除《鵲踏枝》《菩薩蠻》十數闋最暄赫外,如《醉花間》之「髙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①」,餘謂韋蘇州之「流螢渡髙閣②」、孟襄陽之「疎雨滴梧桐③」不能過也。二一 歐九《浣溪沙》詞本正中而尤工.歐九《浣溪沙》詞:「緑楊樓外出鞦韆。①」晁補之謂:只一「出」字,便後人所不能道。餘謂:此本於正中《上行杯》詞「柳外鞦韆出畫牆②」,但歐語尤工耳。二二 秦歐學梅馮.梅聖俞《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①」劉融齋謂:少遊}-一生似專學此種②。餘謂: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③」永叔一生似專學此種。二三 詠春草絶調.人知和靖《點絳唇》①、聖俞《蘇幕遮》②、永叔《少年之「雨餘芳草斜陽。杏花零落燕泥香。」雖自此脫胎,而實有出藍之妙。二二 白石與玉田.白石尙有骨,玉田則一乞人耳。二三 天才與人力之別業.美成詞多作態,故不是大家氣象。若同叔、永叔雖不作態,而一笑百媚生矣。此天才與人力之別業。二四 玉田門徑淺狹.周介存謂白石以詩法入詞,門徑淺狹,如孫過庭書,但便後人模倣。予謂近人所以崇拜玉田,亦由於此。二五 予於詞所喜各代諸家.予於詞,五代喜李後主、馮正中而補習《花間》。宋喜同叔、永叔、子瞻、少-{遊而不喜美成。南宋衹愛稼軒一人,而最惡夢窗、玉田。介存《詞辨》所選詞,頗多不當人意。而其論詞則多獨到之語。始知天下固有具眼人,非予一人之私見曳。 |
721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19 | 卿雲歌 | 1 | 《卿雲歌》的版本包括: |
722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0 | 正月十五聞京師有燈恨不得觀 | 1 | 正月十五聞京師有燈恨不得觀李商隱 |
722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3 | 三國演義 | 1 | 臨江仙}--{都付笑談中 |
722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4 | 三國演義/第001回 | 1 | 詞曰: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週末七國分爭,併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併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推其致亂之由,殆始於桓、靈二帝。桓帝禁錮善類,崇信宦官。及桓帝崩,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共相輔佐。時有宦官曹節等弄權,竇武、陳蕃謀誅之,作事不密,反為所害,中涓自此愈橫。四月望日,帝御溫德殿。方陞座,殿角狂風驟起,只見一條大青蛇,從樑上飛將下來,蟠於椅上。帝驚倒,左右急救入宮,百官俱奔避。須臾,蛇不見了。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壞卻房屋無數。建寧四年二月,洛陽地震;又海水泛濫,沿海居民,盡被大浪捲入海中。光和元年,雌雞化雄。六月朔,黑氣十餘丈,飛入溫德殿中。秋七月,有虹現於玉堂,五原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帝下詔問群臣以災異之由,議郎蔡邕上疏,以為霓墮雞化,乃婦寺干政之所致,言頗切直。帝覽奏嘆息,因起更衣。曹節在後竊視,悉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陷邕於罪,放歸田裡。後張讓、趙忠、封諝、段圭、曹節、侯覽、蹇碩、程曠、夏惲、郭勝十人朋比為奸,號為「十常侍」。帝尊信張讓,呼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亂,盜賊蜂起。時鉅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張角,一名張寶,一名張梁。那張角本是個不第秀才,因入山採藥,遇一老人,碧眼童顏,手執藜杖,喚角至一洞中,以天書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術。汝得之,當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異心,必獲惡報。」角拜問姓名。老人曰:「吾乃南華老仙也。」言訖,化陣清風而去。角得此書,曉夜功習,能呼風喚雨,號為「太平道人」。中平元年正月內,疫氣流行,張角散施符水,為人治病,自稱「大賢良師」。角有徒弟五百餘人,雲遊四方,皆能書符唸咒。次後徒眾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稱為將軍;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人各以白土,書「甲子」二字於家中大門上。青、幽、徐、冀、荊、揚、兗、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賢良師張角名字。角遣其黨馬元義,暗齎金帛,結交中涓封胥,以為內應。角與二弟商議曰:「至難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順,若不乘勢取天下,誠為可惜。」遂一面私造黃旗,約期舉事;一面使弟子唐周,持書報封諝。唐周乃徑赴省中告變。帝召大將軍何進調兵擒馬元義,斬之;次收封諝等一干人下獄。張角聞知事露,星夜舉兵,自稱「天公將軍」,張寶稱「地公將軍」,張梁稱「人公將軍」;申言於眾曰:「今漢運將終,大聖人出。汝等皆宜順天從正,以樂太平。」四方百姓,裹黃巾從張角反者四五十萬。賊勢浩大,官軍望風而靡。何進奏帝火速降詔,令各處備禦,討賊立功;一面遣中郎將盧植、皇甫嵩、朱雋,各引精兵,分三路討之。且說張角一軍,前犯幽州界分。幽州太守劉焉,乃江夏竟陵人氏,漢魯恭王之後也;當時聞得賊兵將至,召校尉鄒靖計議。靖曰:「賊兵眾,我兵寡,明公宜作速招軍應敵。」劉焉然其說,隨即出榜招募義兵。榜文行到涿縣,引出涿縣中一個英雄。那人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言於色;素有大志,專好結交天下豪傑;生得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如塗脂;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姓劉,名備,字玄德。昔劉勝之子劉貞,漢武時封涿鹿亭侯,後坐酌金失侯,因此遺這一支在涿縣。玄德祖劉雄,父劉弘。弘曾舉孝廉,亦嘗作吏,早喪。玄德孤幼,事母至孝;家貧,販屨織席為業。家住本縣樓桑村。其家之東南,有一大桑樹,高五丈餘,遙望之,童童如車蓋。相者雲:「此家必出貴人。」玄德幼時,與鄉中小兒戲於樹下,曰:「我為天子,當乘此車蓋。」叔父劉元起奇其言,曰:「此兒非常人也!」因見玄德家貧,常資給之。年十五歲,母使遊學,嘗師事鄭玄、盧植,與公孫瓚等為友。及劉焉發榜招軍時,玄德年已二十八歲矣。當日見了榜文,慨然長嘆。隨後一人厲聲言曰:「大丈夫不與國家出力,何故長嘆?」玄德回視其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玄德見他形貌異常,問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張,名飛,字翼德。世居涿郡,頗有莊田,賣酒屠豬,專好結交天下豪傑。適才見公看榜而嘆,故此相問。」玄德曰:「我本漢室宗親,姓劉,名備。今聞黃巾倡亂,有志欲破賊安民;恨力不能,故長嘆耳。」飛曰:「吾頗有資財,當招募鄉勇,與公同舉大事,如何?」玄德甚喜,遂與同入村店中飲酒。正飲間,見一大漢,推著一輛車子,到店門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喚酒保:「快斟酒來吃,我待趕入城去投軍。」玄德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重棗,唇如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玄德就邀他同坐,叩其姓名。其人曰:「吾姓關,名羽,字長生,後改雲長,河東解良人也。因本處勢豪,倚勢凌人,被吾殺了;逃難江湖,五六年矣。今聞此處招軍破賊,特來應募。」玄德遂以己志告之。雲長大喜。同到張飛莊上,共議大事。飛曰:「吾莊後有一桃園,花開正盛;明日當於園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結為兄弟,協力同心,然後可圖大事。」玄德、雲長齊聲應曰:「如此甚好。」次日,於桃園中,備下烏牛白馬祭禮等項,三人焚香再拜而說誓曰:「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誓畢,拜玄德為兄,關羽次之,張飛為弟。祭罷天地,復宰牛設酒,聚鄉中勇士,得三百餘人,就桃園中痛飲一醉。來日收拾軍器,但恨無馬匹可乘。正思慮間,人報有兩個客人,引一夥伴儅,趕一群馬,投莊上來。玄德曰:「此天佑我也!」三人出莊迎接。原來二客乃中山大商:一名張世平,一名蘇雙,每年往北販馬,近因寇發而回。玄德請二人到莊,置酒管待,訴說欲討賊安民之意。二客大喜,願將良馬五十匹相送;又贈金銀五百兩,鑌鐵一千斤,以資器用。玄德謝別二客,便命良匠打造雙股劍。雲長造青龍偃月刀,又名「冷艷鋸」,重八十二斤。張飛造丈八點鋼矛。各置全身鎧甲。共聚鄉勇五百餘人,來見鄒靖。鄒靖引見太守劉焉。三人,各通姓名。玄德說起宗派,劉焉大喜,遂認玄德為侄。不數日,人報黃巾賊將程遠志統兵五萬來犯涿郡。劉焉令鄒靖引玄德等三人,統兵五百,前去破敵。玄德等欣然領軍前進,直至大興山下,與賊相見。賊眾皆披髮,以黃巾抹額。當下兩軍相對,玄德出馬,左有雲長,右有翼德,揚鞭大罵:「反國逆賊,何不早降!」程遠志大怒,遣副將鄧茂出戰。張飛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處,刺中鄧茂心窩,翻身落馬。程遠志見折了鄧茂,拍馬舞刀,直取張飛。雲長舞動大刀,縱馬飛迎。程遠志見了,早吃一驚,措手不及,被雲長刀起處,揮為兩段。後人有詩讚二人曰:英雄露穎在今朝,一試矛兮一試刀。初出便將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標。眾賊見程遠志被斬,皆倒戈而走。玄德揮軍追趕,投降者不計其數,大勝而回。劉焉親自迎接,賞勞軍士。次日,接得青州太守龔景牒文,言黃巾賊圍城將陷,乞賜救援。劉焉與玄德商議。玄德曰:「備願往救之。」劉焉令鄒靖將兵五千,同玄德、關、張,投青州來。賊眾見救兵至,分兵混戰。玄德兵寡不勝,退三十里下寨。玄德謂關、張曰:「賊眾我寡;必出奇兵,方可取勝。」乃分關公引一千軍伏山左,張飛引一千軍伏山右,鳴金為號,齊出接應。次日,玄德與鄒靖引軍鼓譟而進。賊眾迎戰,玄德引軍便退。賊眾乘勢追趕,方過山嶺,玄德軍中一齊鳴金,左右兩軍齊出,玄德麾軍回身復殺。三路夾攻,賊眾大潰。直趕至青州城下,太守龔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戰。賊勢大敗,剿戮極多,遂解青州之圍。後人有詩讚玄德曰:運籌決算有神功,二虎還須遜一龍。初出便能垂偉績,自應分鼎在孤窮。龔景犒軍畢,鄒靖欲回。玄德曰:「近聞中郎將盧植與賊首張角戰於廣宗,備昔曾師事盧植,欲往助之。」於是鄒靖引軍自回,玄德與關、張引本部五百人投廣宗來。至盧植軍中,入帳施禮,具道來意。盧植大喜,留在帳前聽調。時張角賊眾十五萬,植兵五萬,相拒於廣宗,未見勝負。植謂玄德曰:「我今圍賊在此,賊弟張梁、張寶在潁川,與皇甫嵩、朱雋對壘。汝可引本部人馬,我更助汝一千官軍,前去潁川打探訊息,約期剿捕。」玄德領命,引軍星夜投潁川來。時皇甫嵩、朱儁領軍拒賊,賊戰不利,退入長社,依草結營。嵩與儁計曰:「賊依草結營,當用火攻之。」遂令軍士,每人束草一把,暗地埋伏。其夜大風忽起。二更以後,一齊縱火,嵩與儁各引兵攻擊賊寨,火焰張天,賊眾驚慌,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奔走。殺到天明,張梁、張寶引敗殘軍士,奪路而走。忽見一彪軍馬,盡打紅旗,當頭來到,截住去路。為首閃出一將:身長七尺,細眼長髯;官拜騎都尉;沛國譙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為中常侍曹騰之養子,故冒姓曹。曹嵩生操,小字阿瞞,一名吉利。操幼時,好遊獵,喜歌舞;有權謀,多機變。操有叔父,見操遊蕩無度,嘗怒之,言於曹嵩。嵩責操。操忽心生一計:見叔父來,詐倒於地,作中風之狀。叔父驚告嵩,嵩急視之,操故無恙。嵩曰:「叔言汝中風,今已愈乎?」操曰:「兒自來無此病;因失愛於叔父,故見罔耳。」嵩信其言。後叔父但言操過,嵩並不聽。因此,操得恣意放蕩。時人有橋玄者,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陽何顒見操,言:「漢室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汝南許劭,有知人之名。操往見之,問曰:「我何如人?」劭不答。又問,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操聞言大喜。年二十,舉孝廉,為郎,除洛陽北都尉。初到任,即設五色棒十餘條於縣之四門,有犯禁者,不避富豪,皆責之。中常侍蹇碩之叔,提刀夜行,操巡夜拿住,就棒責之。由是,內外莫敢犯者,威名頗震。後為頓丘令。因黃巾起,拜為騎都尉,引馬步軍五千,前來潁川助戰。正值張梁、張寶敗走,曹操攔住,大殺一陣,斬首萬餘級,奪得旗旌、金鼓、馬匹極多。張梁、張寶死戰得脫。操見過皇甫嵩、朱儁,隨即引兵追襲張梁、張寶去了。卻說玄德引關、張來潁川,聽得喊殺之聲,又望見火光燭天,急引兵來時,賊已敗散。玄德見皇甫嵩、朱儁,具道盧植之意。嵩曰:「張梁、張寶勢窮力乏,必投廣宗去依張角。玄德可即星夜往助。」玄德領命,遂引兵復回。到得半路,只見一簇軍馬,護送一輛檻車;車中之囚,乃盧植也。玄德大驚,滾鞍下馬,問其緣故。植曰:「我圍張角,將次可破;因角用妖術,未能即勝。朝廷差黃門左豐前來體探,問我索取賄賂。我答曰:『軍糧尚缺,安有餘錢奉承天使?』左豐挾恨,回奏朝廷,說我高壘不戰,惰慢軍心;因此朝廷震怒,遣中郎將董卓來代將我兵,取我回京問罪。」張飛聽罷,大怒,要斬護送軍人,以救盧植。玄德急止之曰:「朝廷自有公論,汝豈可造次?」軍士簇擁盧植去了。關公曰:「盧中郎已被逮,別人領兵,我等去無所依,不如且回涿郡。」玄德從其言,遂引軍北行。行無二日,忽聞山後喊聲大震。玄德引關、張縱馬上高岡望之,見漢軍大敗,後面漫山塞野,黃巾蓋地而來,旗上大書「天公將軍」。玄德曰:「此張角也!可速戰。」三人飛馬引軍而出。張角正殺敗董卓,乘勢趕來,忽遇三人衝殺,角軍大亂,敗走五十餘裡。三人救了董卓回寨。卓問三人現居何職。玄德曰:「白身。」卓甚輕之,不為禮。玄德出,張飛大怒曰:「我等親赴血戰,救了這廝,他卻如此無禮!若不殺他,難消我氣!」便要提刀入帳來殺董卓。正是:人情勢利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盡誅世上負心人!畢竟董卓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2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5 | 三國演義/第002回 | 1 | 且說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官拜河東太守,自來驕傲。當日怠慢了玄德,張飛性發,便欲殺之。玄德與關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豈可擅殺?」飛曰:「若不殺這廝,反要在他部下聽令,其實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別處去也!」玄德曰:「我三人義同生死,豈可相離?不若都投別處去便了。」飛曰:「若如此,稍解吾恨。」於是三人連夜引軍來投朱儁。儁待之甚厚,合兵一處,進討張寶。是時曹操自跟皇甫嵩討張梁,大戰於曲陽。這裡朱儁進攻張寶。張寶引賊眾八九萬,屯於山後。儁令玄德為其先鋒,與賊對敵。張寶遣副將高昇出馬搦戰。玄德使張飛擊之。飛縱馬挺矛,與昇交戰,不數合,刺昇落馬。玄德麾軍直衝過去。張寶就馬上披髮仗劍,作起妖法。只見風雷大作,一股黑氣,從天而降:黑氣中似有無限人馬殺來。玄德連忙回軍,軍中大亂,敗陣而歸,與朱儁計議。儁曰:「彼用妖術,我來日可宰豬羊狗血,令軍士伏於山頭;候賊趕來,從高坡上潑之,其法可解。」玄德聽令,撥關公、張飛各引軍一千,伏於山後高岡之上,盛豬羊狗血並穢物準備。次日,張寶搖旗擂鼓,引軍搦戰,玄德出迎。交鋒之際,張寶作法,風雷大作,飛砂走石,黑氣漫天,滾滾人馬,自天而下。玄德撥馬便走,張寶驅兵趕來。將過山頭,關、張伏軍放起號砲,將穢物齊潑。但見空中紙人草馬,紛紛墜地;風雷頓息,砂石不飛。張寶見解了法,急欲退軍。左關公,右張飛,兩軍都出,背後玄德、朱儁一齊趕上,賊兵大敗。玄德望見地公將軍旗號,飛馬趕來,張寶落荒而走。玄德發箭,中其左臂。張寶帶箭逃脫,走入陽城,堅守不出。朱儁引兵圍住陽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訊息。探子回報,具說:「皇甫嵩大獲勝捷,朝廷以董卓屢敗,命嵩代之。嵩到時,張角已死;張梁統其眾,與我軍相拒,被皇甫嵩連勝七陣,斬張梁於曲陽。發張角之棺,戮屍梟首,送往京師。餘眾俱降。朝廷加皇甫嵩為車騎將軍,領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盧植有功無罪,朝廷復盧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濟南相,即日將班師赴任。」朱儁聽說,催促軍馬,悉力攻打陽城。賊勢危急,賊將嚴政,刺殺張寶,獻首投降。朱儁遂平數郡,上表獻捷。時又黃巾餘黨三人,─趙弘、韓忠、孫仲─,聚眾數萬,望風燒劫,稱與張角報讎。朝廷命朱儁即以得勝之師討之。儁奉詔,率軍前進。時賊據宛城,儁引兵攻之,趙弘遣韓忠出戰。儁遣玄德、關、張攻城西南角。韓忠盡率精銳之眾,來西南角抵敵。朱儁自縱鐵騎二千,逕取東北角。賊恐失城,急棄西南而回。玄德從背後掩殺,賊眾大敗,奔入宛城。朱儁分兵四面圍定,城中斷糧,韓忠使人出城投降。儁不許。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蓋為能招降納順;公何拒韓忠耶?」儁曰:「彼一時,此一時也。昔秦項之際,天下大亂,民無定主,故招降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反;若容其降,無以勸善。使賊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長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圍如鐵桶,賊乞降不得,必然死戰,萬人一心,尚不可當,況城中有數萬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東南,獨攻西北。賊必棄城而走,無心戀戰,可即擒也。」儁然之,遂撤東南二面軍馬,一齊攻打西北。韓忠果引軍棄城而奔。儁與玄德、關、張率三軍掩殺,射死韓忠,餘皆四散奔走。正追趕間,趙弘、孫仲引賊眾到,與儁交戰。儁見弘勢大,引軍暫退。弘乘勢復奪宛城。儁離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見正東一彪人馬到來。為首一將,生得廣額闊面,虎體熊腰;吳郡富春人也:姓孫,名堅,字文臺,乃孫武子之後。年十七歲,與父至錢塘,見海賊十餘人,劫取商人財物,於岸上分贓。堅謂父曰:「此賊可擒也。」遂奮力提刀上岸,揚聲大叫,東西指揮,如喚人狀。賊以為官兵至,盡棄財物奔走。堅趕上,殺一賊。由是郡縣知名,薦為校尉。後會稽妖賊許昌造反,自稱陽明皇帝,聚眾數萬;堅與郡司馬招募勇士千餘人,會合州郡破之,斬許昌並其子許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堅為鹽瀆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今見黃巾寇起,聚集鄉中少年及諸商旅,並淮泗精兵一千五百餘人,前來接應。朱儁大喜,便令堅攻打南門,玄德打北門,朱儁打西門,留東門與賊走。孫堅首先登城,斬賊二十餘人,賊眾奔潰。趙弘飛馬突槊,直取孫堅。堅從城上飛身奪弘槊,刺弘下馬;卻騎弘馬,飛身往來殺賊。孫仲引賊突出北門,正迎玄德,無心戀戰,只待奔逃。玄德張弓一箭,正中孫仲,翻身落馬。朱儁大軍,隨後掩殺,斬首數萬級,降者不可勝計。南陽一路,十數郡皆平。儁班師回京,詔封為車騎將軍,河南尹。儁表奏孫堅、劉備等功。堅有人情,除別郡司馬上任去了;惟玄德聽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鬱鬱不樂,上街閒行,正值郎中張鈞車到。玄德見之,自陳功績。鈞大驚,隨入朝見帝曰:「昔黃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賣官鬻爵,非親不用,非讎不誅,以致天下大亂。今宜斬十常侍,懸首南郊,遣使者佈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賞賜,則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帝曰:「張鈞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張鈞。十常侍共議:「此必破黃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權且教省家銓註微名,待後卻再理會未晚。」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剋日赴任。玄德將兵散回鄉裡,止帶親隨二十餘人,與關、張來安喜縣中到任。署縣事一月,與民秋毫無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後,與關、張食則同桌,寢則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廣坐,關、張侍立,終日不倦。到縣未及四月,朝廷降詔,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玄德疑在遣中。適督郵行部至縣,玄德出墎迎接,見督郵施禮。督郵坐於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關、張二公俱怒。及到館驛,督郵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階下。良久,督郵問曰:「劉縣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備乃中山靖王之後;自涿郡剿戮黃巾,大小三十餘戰,頗有微功,因得除今職。」督郵大喝曰:「汝詐稱皇親,虛報功績!目今朝廷降詔,正要沙汰這等濫官汙吏!」玄德喏喏連聲而退。歸到縣中,與縣吏商議。吏曰:「督郵入威,無非要賄賂耳。」玄德曰:「我與民秋毫無犯,那得財物與他?」次日,督郵先提縣吏去,勒令指稱縣尉害民。玄德幾番自往求免,俱被門役阻住,不肯放參。郤說張飛飲了數盃悶酒,乘馬從館驛前過,見五六十個老人,皆在門前痛哭。飛問其故。眾老人答曰:「督郵逼勒縣吏,欲害劉公;我等皆來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門人趕打!」張飛大怒,睜圓環眼,咬碎鋼牙,滾鞍下馬,逕入館驛,把門人那裡阻擋得住。直奔後堂,見督郵正坐廳上,將縣吏綁倒在地。飛大喝:「害民賊!認得我麼?」督郵未及開言,早被張飛揪住頭髮,扯出館驛,直到縣前馬樁上縛住;扳下柳條,去督郵兩腿上著力鞭打,一連打折柳條十數枝。玄德正納悶間,聽得縣前喧鬧,問左右,答曰:「張將軍綁一人在縣前痛打。」玄德忙去觀之,見綁縛者乃督郵也。玄德驚問其故。飛曰:「此等害民賊,不打死等甚!」督郵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終是仁慈的人,急喝張飛住手。傍邊轉過關公來,曰:「兄長建許多大功,僅得縣尉,今反被督郵侮辱。吾思枳棘叢中,非棲鸞鳳之所;不如殺督郵,棄官歸鄉,別圖遠大之計。」玄德乃取印綬,掛於督郵之頸,責之曰:「據汝害民,本當殺卻;今姑饒汝命。吾繳還印綬,從此去矣!」督郵歸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關、張三人往代州投劉恢。恢見玄德乃漢室宗親,留匿在家不題。卻說十常侍既握重權,互相商議:但有不從己者,誅之。趙忠,張讓,差人問破黃巾將士索金帛,不從者奏罷職。皇甫嵩、朱儁皆不肯與,趙忠等俱奏罷其官。帝又封趙忠等為車騎將軍,張讓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壞,人民嗟怨。於是長沙賊區星作亂;漁陽張舉、張純反:舉稱天子,純稱大將軍。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一日,帝在後園與十常侍飲宴,諫議大夫劉陶,逕到帝前大慟。帝問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官共飲耶!」帝曰:「國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盜賊並起,侵掠州郡。其禍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禍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於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願乞性命歸田裡,盡將家產以助軍資。」言罷痛哭。帝怒謂陶曰:「汝亦有近侍之人,何獨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斬之。劉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憐漢室天下,四百餘年,到此一旦休矣!」武士擁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諫去。」眾視之,乃司徒陳耽。逕入室中來諫帝曰:「劉諫議得何罪而受誅?」帝曰:「毀謗近臣,冒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無寸功,皆封列侯;況封諝等結連黃巾,欲為內亂: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見崩摧矣!」帝曰:「封諝作亂,其事不明。十常侍中,豈無一二忠臣?」陳耽以頭撞階而諫。帝怒,命牽出,與劉陶皆下獄。是夜,十常侍即於獄中謀殺之;假帝詔以孫堅為長沙太守,討區星。不五十日,報捷,江夏平。詔封堅為烏程侯;封劉虞為幽州牧,領兵往漁陽徵張舉、張純。代州劉恢以書薦玄德見虞。虞大喜,令玄德為都尉,引兵直抵賊巢,與賊大戰數日,挫動銳氣。張純專一兇暴,士卒心變,帳下頭目刺殺張純,將頭納獻,率眾來降。張舉見勢敗,亦自縊死。漁陽盡平。劉虞表奏劉備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郵之罪,除下密丞,遷高堂尉。公孫瓚又表陳玄德前功,薦為別部司馬,守平原縣令。玄德在平原,頗有錢糧軍馬,重整舊日氣象。劉虞平寇有功,封太尉。中平六年,夏四月,靈帝病篤,召大將軍何進入宮,商議後事。那何進起身屠家;因妹入宮為貴人,生皇子辯,遂立為皇后,進由是得權重任。帝又寵幸王美人,生皇子協。何後嫉妒,鴆殺王美人。皇子協養於董太后宮中。董太后乃靈帝之母,解瀆亭侯劉萇之妻也。初因桓帝無子,迎立解瀆亭侯之子,是為靈帝。靈帝入繼大統,遂迎養母氏於宮中,尊為太后。董太后嘗勸帝立皇子協為太子。帝亦偏愛協,欲立之。當時病篤,中常侍蹇碩奏曰:「若欲立協,必先誅何進,以絕後患。」帝然其說,因宣進入宮。進至宮門,司馬潘隱謂進曰:「不可入宮:蹇碩欲謀殺公。」進大驚,急歸私宅,召諸大臣,欲盡誅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勢,起自沖、質之時;朝廷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滅族之禍:請細詳之。」進視之,乃典軍校尉曹操也。進叱曰:「汝小輩安知朝廷大事!」正躊躇間,潘隱至,言:「帝已崩。今蹇碩與十常侍商議,秘不發喪,矯詔宣何國舅入宮,欲絕後患,冊立皇子協為帝。」說未了,使命至,宣進速入,以定後事。操曰:「今日之計,先宜正君位,然後圖賊。」進曰:「誰敢與吾正君討賊?」一人挺身出曰:「願借精兵五千,斬關入內,冊立新君,盡誅閹豎,掃清朝廷,以安天下!」進視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姪:名紹,字本初,見為司隸校尉。何進大喜,遂點御林軍五千。紹全身披掛。何進引何顒、荀攸、鄭泰等大臣三十餘員,相繼而入,就靈帝柩前,扶立太子辯即皇帝位。百官呼拜已畢,袁紹入宮收蹇碩。碩慌走入御花園花陰下,為中常侍郭勝所殺。碩所領禁軍,盡皆投順。紹謂何進曰:「中官結黨。今日可乘勢盡誅之。」張讓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後曰:「始初設謀陷害大將軍者,止蹇碩一人,並不幹臣等事。今大將軍聽袁紹之言,欲盡誅臣等,乞娘娘憐憫!」何太后曰:「汝等勿憂,我當保汝。」傳旨宣何進入。太后密謂曰:「我與汝出身寒微,非張讓等,焉能享此富貴?今蹇碩不仁,既已伏誅,汝何信人言,欲盡誅宦官耶?」何進聽罷,出謂眾官曰:「蹇碩設謀害我,可族滅其家。其餘不必妄加殘害。」袁紹曰:「若不斬草除根,必為喪身之本。」進曰:「吾意已決,汝勿多言。」眾官皆退。次日,太后命何進參錄尚書事,其餘皆封官職。董太后宣張讓等入宮商議曰:「何進之妹,始初我抬舉他。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內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權太重,我將如何?」讓奏曰:「娘娘可臨朝,垂簾聽政;封皇子協為王;加國舅董重大官,掌握軍權;重用臣等:大事可圖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設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協為陳留王,董重為驃騎將軍,張讓等共預朝政。何太后見董太后專權,於宮中設一宴,請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盃再拜曰:「我等皆婦人也,參預朝政,非其所宜。昔呂后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此國家之幸也。願垂聽焉。」董太后大怒曰:「汝鴆死王美人,設心嫉妒。今倚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輒敢亂言!吾敕驃騎斷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後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勸,何反怒耶?」董後曰:「汝家屠沽小輩,有何見識!」兩宮互相爭競,張讓等各勸歸宮。何後連夜召何進入宮,告以前事。何進出,召三公共議:來早設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係藩妃,不宜久居宮中,合仍遷於河間安置,限日下即出國門。一面遣人起送董後;一面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追索印綬。董重知事急,自刎於後堂。家人舉哀,軍士方散。張讓、段珪見董後一枝已廢,遂皆以金珠玩好結搆何進弟何曲並其母舞陽君,令早晚入何太后處,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六月,何進暗使人酖殺董後於河間驛庭,舉柩回京,葬於文陵。進託病不出,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張讓、段珪等流言於外,言公酖殺董後,欲謀大事。乘此時不誅閹宦,後必為大禍。昔竇武欲誅內豎,機謀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若使盡力,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不可失也。」進曰:「且容商議。」左右密報張讓﹔讓等轉告何苗,又多送賄賂。苗入奏何後雲:「大將軍輔佐新君,不行仁慈,專務殺伐。今無瑞又欲殺十常侍,此取亂之道也。」後納其言。少頃,何進入白後,欲誅中涓。何後曰:「中官統領禁省,漢家故事。先帝新棄天下,爾欲誅殺舊臣,非重宗廟也。」進本是沒決斷之人,聽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紹迎問曰:「大事若何?」進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紹曰:「可召四方英雄人士,勒兵來京,盡誅閹豎。此時事急,不容太后不從。」進曰:「此計大妙!」便發檄至各鎮,召赴京師。主簿陳琳曰:「不可!俗雲:『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家大事乎?今將軍仗皇威,掌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誅宦官,如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卻反外檄大臣,臨犯京闕,英雄聚會,各懷一心: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亂矣。」何進笑曰:「此懦夫之見也!」傍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側宵人亂,須聽朝中智士謀。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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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6 | 三國演義/第003回 | 1 | 且說曹操當日對何進曰:「宦官之禍,古今皆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若欲治罪,當除元惡,但付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敗也。」何進怒曰:「孟德亦懷私意耶?」操退曰:「亂天下者,必進也。」進乃暗差使命齎密詔,星夜往各鎮去。卻說前將軍斄鄉侯西涼刺史董卓,先為破黃巾無功,朝廷將治其罪,因賄賂十常侍倖免;後又結託朝貴,遂任顯官,統西州大軍二十萬,常有不臣之心。是時得詔大喜,點起軍馬,陸續便行;使其婿中郎將牛輔,守住陝西,自己卻帶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提兵望洛陽進發。卓婿謀士李儒曰:「今雖奉詔,中間多有闇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順,大事可圖。」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竊聞天下所以亂逆不止者,皆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之故。臣聞揚湯止沸,不如去薪;潰癰雖痛,勝於養毒。臣敢鳴鐘鼓入洛陽,請除讓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何進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進曰:「汝多疑,不足謀大事。」盧植亦諫曰:「植素知董卓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禍患。不如止之勿來,免致生亂。」進不聽,鄭泰、盧植皆棄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進使人迎董卓於澠池,卓按兵不動。張讓等知外兵到,共議曰:「此何進之謀也;我等不先下手,皆滅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於長樂宮嘉德門內,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將軍矯詔召外兵至京師,欲滅臣等,望娘娘垂憐賜救。」太后曰:「汝等可詣大將軍府謝罪。」讓曰:「若到相府,骨肉虀粉矣。望娘娘宣大將軍入宮諭止之。如其不從,臣等只就娘娘前請死。」太后乃降詔宣進。進得詔便行。主簿陳琳諫曰:「太后此詔,必是十常侍之謀,切不可去。去必有禍。」進曰:「太后詔我,有何禍事?」袁紹曰:「今謀已洩,事已露,將軍尚欲入宮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後可入。」進笑曰:「此小兒之見也。吾掌天下之權,十常侍敢待如何?」紹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護從,以防不測。」於是袁紹、曹操各選精兵五百,命袁紹之弟袁術領之。袁術全身披掛,引兵佈列青瑣門外。紹與操帶劍護送何進至長樂宮前。黃門傳懿旨雲:「太后特宣大將軍,餘人不許輒入。」將袁紹、曹操等都阻住宮門外。何進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門,張讓、段圭迎出,左右圍住,進大驚。讓厲聲責進曰:「董後何罪,妄以酖死?國母喪葬,託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輩,我等薦之天子,以致榮貴:不思報效,欲相謀害!汝言我等甚濁,其清者是誰?」進慌急,欲尋出路,宮門盡閉,伏甲齊出,將何進砍為兩段。後人有詩歎之曰:漢室傾危天數終,無謀何進作三公。幾番不聽忠臣諫,難免宮中受劍鋒。讓等既殺何進,袁紹久不見進出,乃於宮門外大叫曰:「請將軍上車!」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宣諭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其餘脅從,盡皆赦宥。」袁紹厲聲大叫:「閹官謀殺大臣!誅惡黨者前來助戰!」何進部將吳匡,便於青瑣門外放起火來。袁術引兵突入宮庭,但見閹官,不諭大小,盡皆殺之。袁紹、曹操斬關入內。趙忠,程曠,夏惲,郭勝四個被趕至翠花樓前,剁為肉泥。宮中火燄沖天。張讓、段圭、曹節、侯覽將太后及太子並陳留王劫去內省,從後道走北宮。時盧植棄官未去,見宮中事變,擐甲持戈,立於閣下。遙見段圭擁逼何後過來,植大呼曰:「段圭逆賊,安敢劫太后!」段圭回身便走。太后從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吳匡殺入內庭,見何苗亦提劍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謀害兄,當共殺之!」眾人俱曰:「願斬謀兄之賊!」苗欲走,四面圍定,砍為齏粉。紹復令軍士分頭來殺十常侍家屬,不分大小,盡皆誅絕,多有無鬚者誤被殺死。曹操一面救滅宮中之火,請何太后權攝大事,遣兵追襲張讓等,尋覓少帝。且說張讓、段圭劫擁少帝及陳留王,冒煙突火,連夜奔走至北邙山。約三更時分,後面喊聲大舉,人馬趕至;當前何南中部掾吏閔貢,大呼:「逆賊休走!」張讓見事急,遂投河而死。帝與陳留王未知虛實,不敢高聲,伏於河邊亂草之內。軍馬四散去趕,不知帝之所在。帝與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飢餒,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覺,吞聲草莽之中。陳留王曰:「此間不可久戀,須別尋活路。」於是二人以衣相結,爬上岸邊。滿地荊棘,黑暗之中,不見行路。正無奈何,忽有流螢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飛轉。陳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隨螢火而行,漸漸見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岡邊見一草堆,帝與王臥於草堆之畔。草堆前面是一所莊院。莊主是夜夢兩紅日墜於莊後,驚覺,披衣出戶,四下觀望。見莊後草堆上紅光沖天,慌忙往視,卻是二人臥於草畔。莊主問曰:「二少年誰家之子?」帝不敢應。陳留王指帝曰:「此是當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亂,逃難到此。吾乃皇弟陳留王也。」莊主大驚,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見十常侍賣官嫉賢,故隱於此。」遂扶帝入莊,跪進酒食。卻說閔貢趕上段圭拏住,問天子何在。圭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貢遂殺段圭,懸頭於馬項下,分兵四散尋覓;自己卻獨乘一馬,隨路追尋。偶至崔毅莊,毅見首級,問之,貢說詳細。崔毅引貢見帝,君臣痛哭。貢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還都。」崔毅莊上只有瘦馬一匹,備與帝乘。貢與陳留王共乘一馬。離莊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楊彪,左軍校尉淳于瓊,右軍校尉趙萌,後軍校尉鮑信,中軍校尉袁紹,一行人眾,數百人馬,接著車駕,君臣皆哭。先使人將段圭首級往京師號令。另換好馬與帝及陳留王騎坐,簇帝還京。先是洛陽小兒謠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至此果應其讖。車駕行不到數裡,忽見旌旗蔽日,塵土遮天,一枝人馬到來。百官失色,帝亦大驚。袁紹驟馬出問何人。繡旗影裡,一將飛出,厲聲問:「天子何在?」帝戰慄不能言。陳留王勒馬向前,叱曰:「來者何人?」卓曰:「西涼刺史董卓也。」陳留王曰:「汝來保駕耶?汝來劫駕耶?」卓應曰:「特來保駕。」陳留王曰:「既來保駕,天子在此,何不下馬?」卓大驚,慌忙下馬,拜於道左。陳留王以言撫慰董卓,自初至終,並無失語。卓暗奇之,已懷廢立之意。是日還宮,見何太后,俱各痛哭。檢點宮中,不見了傳國玉璽。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帶鐵甲馬軍入城,橫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宮庭,略無忌憚。後軍校尉鮑信,來見袁紹,言董卓必有異心,可速除之。紹曰:「朝廷新定,未可輕動。」鮑信見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議。」信自引本部軍兵,投泰山去了。董卓招誘何進兄弟部下之兵,盡歸掌握。私謂李儒曰:「吾欲廢帝立陳留王,何如?」李儒曰:「今朝廷無主,不就此時行事,遲則有變矣。來日於溫明園中,召集百官,諭以廢立;有不從者斬之,則威權之行,正在今日。」卓喜。次日大排筵會,遍請公卿。公卿皆懼董卓,誰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後徐徐到園門下馬,帶劍入席。酒行數巡,卓教停酒止樂,乃厲聲曰:「吾有一言,眾官靜聽。」眾官側耳。卓曰:「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陳留王聰明好學,可承大位。吾欲廢帝,立陳留王,諸大臣以為何如?」諸官聽罷,不敢出聲。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於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發大語?天子乃先帝嫡子,初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汝欲為篡逆耶?」卓視之,乃荊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劍欲斬丁原。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生得器字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李儒急進曰:「今日飲宴之處,不可談國政;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眾人皆勸丁原上馬而去。卓問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盧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於桐宮。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惡三千餘條,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今上雖幼,聰明仁智,並無分毫過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大才,何可強主廢立之事?聖人云『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卓大怒,拔劍向前欲殺植。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廢立之事,不可酒後相商,另日再議。」於是百官皆散。卓按劍立於園門,忽見一人躍馬持戟,於園門外往來馳驟。卓問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義兒:姓呂,名布,字奉先者也。主公且須避之。」卓乃入園潛避。次日,人報丁原引軍城外搦戰。卓怒,引軍同李儒出迎。兩陣對圓,只見呂布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繫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建陽出到陣前。建陽指卓罵曰:「國家不幸,閹官弄權,以致萬民塗炭。爾無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廢立,欲亂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呂布飛馬直殺過來。董卓慌走,建陽率軍掩殺。卓兵大敗,退三十餘裡下寨,聚眾商議。卓曰:「吾觀呂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帳前一人出曰:「主公勿憂:某與呂布同鄉,知其勇而無謀,見利忘義。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呂布拱手來降,可乎?」卓大喜,觀其人,乃虎賁中郎李肅也。卓曰:「汝將何以說之?」肅曰:「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號曰『赤兔』,日行千里。須得此馬,再用金珠,以利結其心。某更進說詞,呂布必反丁原,來投主公矣。」卓問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馬?」卓欣然與之,更與黃金一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李肅齎了禮物,投呂布寨來。伏路軍人圍住。肅曰:「可速報呂將軍,有故人來見。」軍人報知,布命入見。肅見布曰:「賢弟別來無恙!」布揖曰:「久不相見,今居何處?」肅曰:「見任虎賁中郎將之職。聞賢弟匡扶社稷,不勝之喜。有良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獻與賢弟,以助虎威。」布便令牽過來看。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後人有詩單道赤兔馬曰:奔騰千里蕩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布見了此馬,大喜,謝肅曰:「兄賜此良駒,將何以為報?」肅曰:「某為義氣而來,豈望報乎?」佈置酒相待。酒酣,肅曰:「肅與賢弟少得相見;令尊卻常會來。」布曰:「兄醉矣!先父棄世多年,安得與兄相會?」肅大笑曰:「非也﹔某說今日丁刺史耳。」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肅曰:「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欽敬?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恨不逢其主耳。」肅笑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見機不早,悔之晚矣。」布曰:「兄在朝廷,觀何人為世之英雄?」肅曰:「某遍觀群臣,皆不如董卓,董卓為人敬賢禮士,賞罰分明,終成大業。」布曰:「某欲從之,恨無門路。」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布驚曰:「何為有此?」肅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將此奉獻。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布曰:「董公如此見愛,某將何以報之?」肅曰:「如某之不才,尚為虎賁中郎將;公若到彼,貴不可言。」布曰:「恨無涓埃之功,以為進見之禮。」肅曰:「功在翻手之間,公不肯為耳。」布沈吟良久曰:「吾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何如?」肅曰:「賢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遲,在於速決。」布與肅約於明日來降,肅別去。是夜二更時分,布提刀逕入丁原帳中。原正秉燭觀書,見布至,曰:「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心變?」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級,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者自去!」軍士散其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級,往見李肅。肅遂引布見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納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棄,布請拜為義父。」卓以金甲錦袍賜布,暢飲而散。卓自是威勢越大,自領前將軍事,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封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卓乃於省中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是日,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酒行數巡,卓拔劍曰:「今上闇弱,不可以奉宗廟;吾將依伊尹、霍光故事,廢帝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帝。有不從者斬!」群臣惶怖莫敢對。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幾,並無失德;汝欲廢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汝視我之劍不利否?」袁紹亦拔劍曰:「汝劍利,吾劍未嘗不利!」兩個在筵上對敵。正是:丁原仗義身先喪,袁紹爭鋒勢又危。畢竟袁紹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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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7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7 | 三國演義/第004回 | 1 | 且說董卓欲殺袁紹,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殺。」袁紹手提寶劍,辭別百官而出,懸節東門,奔冀州去了。卓謂太傅袁隗曰:「汝姪無禮,吾看汝面,姑恕之。廢立之事若何?」隗曰:「太尉所見是也。」卓曰:「敢有阻大議者,以軍法從事。」群臣震恐,皆雲:「一聽尊命。」宴罷,卓問侍中周毖、校尉伍瓊曰:「袁紹此去若何?」周毖曰:「袁紹忿忿而去,若購之急,勢必為變,且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倘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山東非公有也。不如赦之,拜為一郡守,則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伍瓊曰:「袁紹好謀無斷,不足為慮;誠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卓從之,即日差人拜紹為渤海太守。九月朔,請帝陞嘉德殿,大會文武。卓拔劍在手,對眾曰:「天子闇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為宣讀。」乃令李儒讀策曰:「孝靈皇帝,早棄臣民;皇帝承嗣,海內仰望。而帝天資輕佻,威儀不恪,居喪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無母儀,統政荒亂。永樂太后暴崩,眾論惑焉。三綱之道,天地之紀,毋乃有闕?陳留王協,聖德偉懋,規矩肅然;居喪哀慼,言不以邪;休聲美譽,天下所聞:宜承洪業,為萬世統。茲廢皇帝為弘農王,皇太后還政。請奉陳留王為皇帝,應天順人,以慰生靈之望。」李儒讀策畢,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璽綬,北面長跪,稱臣聽命。又呼太后去服候敕。帝后皆號哭。群臣無不悲慘。階下一大臣,憤怒高叫曰:「賊臣董卓,敢為欺天之謀,吾當以頸血濺之!」揮手中象簡,直擊董卓。卓大怒,喝武士拏下,乃尚書丁管也。卓命牽出斬之。管罵不絕口,至死神色不變。後人有詩嘆曰:董賊潛懷廢立圖,漢家宗社委丘墟。滿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卓請陳留王登殿。群臣朝賀畢,卓命扶何太后並弘農王及帝妃唐氏於永安宮閒住,封鎖宮門,禁群臣無得擅入。可憐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廢。卓所立陳留王協,表字伯和,靈帝中子,即獻帝也,時年九歲。改元初平。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威福莫比。李儒勸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薦蔡邕之才。卓命徵之,邕不赴。卓怒,使人謂邕曰:「如不來,當滅汝族。」邕懼,只得應命而至。卓見邕大喜,一月三遷其官,拜為侍中,甚見親厚。卻說少帝與何太后、唐妃困於永安宮中,衣服飲食,漸漸欠缺;少帝淚不曾乾。一日,偶見雙燕飛於庭中,遂吟詩一首。詩曰:嫩草綠凝煙,裊裊雙飛燕。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遠望碧雲深,是吾舊宮殿。何人仗忠義,洩我心中怨!董卓時常使人探聽。是日獲得此詩,來呈董卓。卓曰:「怨望作詩,殺之有名矣。」遂命李儒帶武士十人,入宮弒帝。帝與後、妃正在樓上,宮女報李儒至,帝大驚。儒以鴆酒奉帝,帝問何故。儒曰:「春日融和,董相國特上壽酒。」太后曰:「既雲壽酒,汝可先飲。」儒怒曰:「汝不飲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練於前曰:「壽酒不飲,可領此二物!」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飲酒,願公存母子性命。」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乃舉酒與何太后曰:「汝可先飲!」後大罵何進無謀,引賊入京,致有今日之禍。儒催逼帝,帝曰:「容我與太后作別。」乃大慟而作歌。其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棄萬乘兮退守藩。為臣逼兮命不久,大勢去兮空淚潸!唐妃亦作歌曰:皇天將崩兮后土頹,身為帝姬兮恨不隨。生死異路兮從此別,奈何煢速兮心中悲!歌罷,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國立等回報,汝等俄延,望誰救耶?」太后大罵:「董賊逼我母子,皇天不佑!汝等助惡,必當滅族!」儒大怒,雙手扯住太后,直攛下樓,叱武士絞死唐妃,以鴆酒灌殺少帝,還報董卓。卓命葬於城外。自此每夜入宮,姦淫宮女,夜宿龍床。嘗引軍出城,行到陽城地方,時當二月,村民社賽。男女皆集,卓命軍士圍住,盡皆殺之,掠婦女財物,裝載車上,懸頭千餘顆於車下,連軫還都,揚言殺賊大勝而回;於城門下焚燒人頭,以婦女財物分散眾軍。越騎校尉伍孚,字德瑜,見卓殘暴,憤恨不平。嘗於朝服內披小鎧,藏短刀,欲伺便殺卓。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閣下,拔刀直刺卓。卓氣力大,兩手摳住;呂布便入,揪倒伍孚。卓問曰:「誰教汝反?」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罪惡盈天,人人願得而誅之!吾恨不車裂汝以謝天下!」卓大怒,命牽出剖剮之。孚至死罵不絕口。後人有詩讚之曰:漢末忠臣說伍孚,沖天豪氣世間無。朝堂殺賊名猶在,萬古堪稱大丈夫!董卓自此出入常帶甲士護衛。時袁紹在渤海,聞知董卓弄權,乃差人齎密書來見王允。書略曰:卓賊欺天廢主,人不忍言;而公恣其跋扈,如不聽聞,豈報國效忠之臣哉?紹今集兵練卒,欲掃清王室,未敢輕動。公若有心,當乘間圖之。若有驅使,即當奉命。王允得書,尋思無計。一日,於侍班閣子內見舊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賤降,晚間敢屈眾位到舍小酌。」眾官皆曰:「必來祝壽。」當晚王允設宴後堂,公卿皆至。酒行數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眾官驚問曰:「司徒貴誕,何故發悲?」允曰:「今日並非賤降,因欲與眾位一敘,恐董卓見疑,故託言耳。董卓欺主弄權,社稷旦夕難保。想高皇誅秦滅楚,奄有天下;誰想傳至今日,乃喪於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於是眾官皆哭。坐中一人撫掌大笑曰:「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焉能哭死董卓耶?」允視之,乃驍騎校尉曹操也。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祿漢朝,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操曰:「吾非笑別事,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操雖不才,願即斷董卓頭,懸之都門,以謝天下。」允避席問曰:「孟德有何高見?」操曰:「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實欲乘間圖之耳。今卓頗信操,操因得時近卓。聞司徒有七星寶刀一口,願借與操入相府刺殺之,雖死不恨!」允曰:「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遂親自酌酒奉操。操瀝酒設誓,允隨取寶刀與之。操藏刀,飲酒畢,即起身辭別眾官而去。眾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訖。次日,曹操佩著寶刀,來至相府,問丞相何在。從人云:「在小閣中。」操竟入見。董卓坐於床上,呂布侍立於側。卓曰:「孟德來何遲?」操曰:「馬羸行遲耳。」卓顧謂布曰:「吾有西涼進來好馬,奉先可親去揀一騎賜與孟德。」布領令而去。操暗忖曰:「此賊合死!」即欲拔刀刺之。懼卓力大,未敢輕動。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臥,轉面向內。操又思曰:「此賊當休矣!」急掣寶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鏡中,照見曹操在背後拔刀,急回身問曰:「孟德何為?」時呂布已牽馬至閣外,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寶刀一口,獻上恩相。」卓接視之,見其刀長尺餘,七寶嵌飾,極其鋒利,果寶刀也;遂遞與呂布收了。操解鞘付布。卓引操出閣看馬。操謝曰:「借願試一騎。」卓就教與鞍轡。操牽馬出相府,加鞭望東南而去。布對卓曰:「適來曹操似有行刺之狀,及被喝破,故推獻刀。」卓曰:「吾亦疑之。」正說話間,適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無妻小在京,只獨居寓所。今差人往召,如彼無疑而便來,則是獻刀;如推託不來,則必是行刺,便可擒而問也。」卓然其說,即差獄卒四人往喚操。去了良久,回報曰:「操不曾回寓,乘馬飛出東門。門吏問之,操曰:『丞相差我有緊急公事』,縱馬而去矣。」儒曰:「操賊心逃竄,行刺無疑矣。」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儒曰:「此必有同謀者,待拏住曹操便可知矣。」卓遂令遍行文書,畫影圖形,捉拏曹操。擒獻者,賞千金,封萬戶侯;窩藏者同罪。且說曹操逃出城外,飛奔譙郡。路經中牟縣,為守關軍士所獲,擒見縣令。操言:「我是客商,覆姓皇甫。」縣令熟視曹操,沈吟半晌,乃曰:「吾前在洛陽求官時,曾認得汝是曹操,如何隱諱?且把來監下,明日解去京師請賞。」把關軍士賜以酒食而去。至夜分,縣令喚親隨人暗地取出曹操,直至後院中審究;問曰:「我聞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禍?」操曰:「『燕雀安知鴻鵠志哉!』汝既拏住我,便當解去請賞。」縣令屏退左右,謂操曰:「汝休小覷我。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操曰:「吾祖宗世食漢祿,若不思報國,與禽獸何異?吾屈身事卓者,欲乘間圖之,為國除害耳。今事不成,乃天意也!」縣令曰:「孟德此行,將欲何往?」操曰:「吾將歸鄉裡,發矯詔,召天下諸侯興兵共誅董卓,吾之願也。」縣令聞言,乃親釋其縛,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義之士也!」曹操亦拜,問縣令姓名。縣令曰:「吾姓陳,名宮,字公臺。老母妻子,皆在東郡。今感公忠義,願棄一官,從公而逃。」操甚喜。是夜陳宮收拾盤費,與曹操更衣易服,各背劍一口,乘馬投故鄉來。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操以鞭指林深處,謂宮曰:「此間有一人姓呂,名伯奢,是吾父結義弟兄;就往問家中訊息,覓一宿,如何?」宮曰:「最好。」二人至莊前下馬,入見伯奢。奢曰:「我聞朝廷遍行文書,捉汝甚急,汝父已避陳留去了。汝如何得至此?」操告以前事,曰:「若非陳縣令,已粉骨碎身矣。」伯奢拜陳宮曰:「小姪若非使君,曹氏滅門矣。使君寬懷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說罷,即起身入內。良久乃出,謂陳宮曰:「老夫家無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來相待。」言訖,匆匆上驢而去。操與宮坐久,忽聞莊後有磨刀之聲。操曰:「呂伯奢非吾至親,此去可疑,當竊聽之。」二人潛步入草堂後,但聞人語曰:「縛而殺之,何如?」操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獲。」遂與宮拔劍直入,不問男女,皆殺之,一連殺死八口。搜至廚下,卻見縛一豬欲殺。宮曰:「孟德心多,誤殺好人矣!」急出莊上馬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見伯奢驢鞍前鞽懸酒二瓶,手攜果菜而來,叫曰:「賢姪與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可久住。」伯奢曰:「吾已分付家人宰一豬相款,賢姪、使君何憎一宿?速請轉騎。」操不顧,策馬便行。行不數步,忽拔劍復回,叫伯奢曰:「此來者何人?」伯奢回頭看時,操揮劍砍伯奢於驢下。宮大驚曰:「適才誤耳,今何為也?」操曰:「伯奢到家,見殺死多人,安肯幹休?若率眾來追,必遭其禍矣。」宮曰:「知而故殺,大不義也!」操曰:「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陳宮默然。當夜行數裡,月明中敲開客店門投宿。喂飽了馬,曹操先睡。陳宮尋思:「我將謂曹操是好人,棄官跟他;原來是個狠心之徒!今日留之,必為後患。」便欲拔劍來殺曹操。正是:設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來一路人。畢竟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2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8 | 三國演義/第005回 | 1 | 卻說陳宮正欲下手殺曹操,忽轉唸曰:「我為國家跟他到此,殺之不義。不若棄而他往。」插劍上馬,不等天明,自投東郡去了。操覺,不見陳宮,尋思:「此人見我說了這兩句,疑我不仁,棄我而去;吾當急行,不可久留。」遂連夜到陳留,尋見父親,備說前事;欲散家資,招募義兵。父言:「資少恐不成事。此間有孝廉衛弘,疏財仗義,其家鉅富;若得相助,事可圖矣。」操置酒張筵,拜請衛弘到家,告曰:「今漢室無主,董卓專權,欺君害民,天下切齒。操欲力扶社稷,恨力不足。公乃忠義之士,敢求相助。」衛弘曰:「吾有是心久矣,恨未遇英雄耳。既孟德有大志,願將家資相助。」操大喜;於是先發矯詔,馳報各道,然後招集義兵,豎起招兵白旗一面,上書「忠義」二字。不數日間,應募之士,如雨駢集。一日,有一個陽平衛國人,姓樂,名進,字文謙,來投曹操。又有一個山陽鉅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來投曹操。操皆留為帳前吏。又有沛國譙人,夏侯惇,字元讓,乃夏侯嬰之後;自小習鎗棒;年十四從師學武,有人辱罵其師,惇殺之,逃於外方;聞知曹操起兵,與其族弟夏侯淵兩個,各引壯士千人來會。此二人本操之弟兄: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過房與曹家,因此是同族。不數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餘來助。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兵馬嫻熟,武藝精通。操大喜,於村中調諫軍馬。衛弘盡出家財,置辦衣甲旗旛。四方送糧者,不計其數。時袁紹得操矯詔,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萬,離渤海來與曹操會盟。操作檄文以達諸郡。檄文曰:操等謹以大義佈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滅國弒君;穢亂宮禁,殘害生靈;狼戾不仁,罪惡充積!今奉天子密詔,大集義兵,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群兇。望興義師,共洩公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操發檄文去後,各鎮諸侯,皆起兵相應:第一鎮,後將軍南陽太守袁術。第二鎮,冀州刺史韓馥。第三鎮,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鎮,兗州刺史劉岱。第五鎮,河內太守王匡。第六鎮,陳留太守張邈。第七鎮,東郡太守喬瑁。第八鎮,山陽太守袁遺。第九鎮,濟北相鮑信。第十鎮,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鎮,廣陵太守張超。第十二鎮,徐州刺史陶謙。第十三鎮,西涼太守馬騰。第十四鎮,北平太守公孫瓚。第十五鎮,上黨太守張楊。第十六鎮,烏程侯長沙太守孫堅。第十七鎮,祁鄉侯渤海太守袁紹。諸路軍馬,多少不等,有三萬者,有一二萬者,各領文官武將,投洛陽來。且說北平太守公孫瓚,統領精兵一萬五千,路經德州平原縣。正行之間,遙見桑樹叢中,一面黃旗,數騎來迎。瓚視之,乃劉玄德也。瓚問曰:「賢弟何故在此?」玄德曰:「舊日蒙兄保備為平原縣令,今聞大軍過此,特來奉候,就請兄長入城歇馬。」瓚指關、張而問曰:「此何人也?」玄德曰:「此關羽,張飛,備結義兄弟也。」瓚曰:「乃同破黃巾者乎?」玄德曰:「皆此二人之力。」瓚曰:「今居何職?」玄德答曰:「關羽為馬弓手,張飛為步弓手。」瓚歎曰:「如此可謂埋沒英雄!今董卓作亂,天下諸侯,共往誅之。賢弟可棄此卑官,一同討賊,力扶漢室,若何?」玄德曰:「願往。」張飛曰:「當時若容我殺了此賊,免有今日之事。」雲長曰:「事已至此,即當收拾前去。」玄德、關、張引數騎跟公孫瓚來。曹操接著。眾諸侯亦陸續皆至,各自安營下寨,連線二百餘裡。操乃宰牛殺馬,大會諸侯,商議進兵之策。太守王匡曰:「今奉大義,必立盟主;眾聽約束,然後進兵。」操曰:「袁本初四世三公,門多故吏,漢朝名相之裔,可為盟主。」紹再三推辭。眾皆曰:「非本初不可。」紹方應允。次日築臺三層,遍列五方旗幟,上建白旄黃鉞,兵符將印,請紹登壇。紹整衣佩劍,慨然而上,焚香再拜。其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紹等懼社稷淪喪,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讀畢,歃血。眾因其辭氣慷慨,皆涕泗橫流。歃血已罷,下壇。眾扶紹升帳而坐,兩行依爵位年齒分列坐定。操行酒數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聽調遣,同扶國家,勿以強弱計較。」袁紹曰:「紹雖不才,既承公等推為盟主,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國有常刑,軍有紀律;各宜遵守,勿得違犯。」眾皆曰:「惟命是聽。」紹曰:「吾弟袁術總督糧草,應付諸營,無使有缺。更須一人為先鋒,直抵汜水關挑戰。餘各據險要,以為接應。」長沙太守孫堅出曰:「堅願為前部。」紹曰:「文臺勇烈,可當此任。」堅遂引本部人馬殺奔汜水關來。守關將士,差流星馬往洛陽丞相府告急。董卓自專大權之後,每日飲宴。李儒接得告急文書,逕來稟卓。卓大驚,急聚眾將商議。溫侯呂布挺身出曰:「父親勿慮:關外諸侯,布視之如草芥。願提虎狼之師,盡斬其首,懸於都門。」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無憂矣!」言未絕,呂布背後一人高聲出曰:「『割雞焉用牛刀?』不勞溫侯親往。吾斬眾諸侯首級,如探囊取物耳。」卓視之,其人身長九尺,虎體狼腰,豹頭猿臂:關西人也;姓華,名雄。卓聞言大喜,加為驍騎校尉,撥馬步軍五萬,同李肅,胡軫,趙岑星夜赴關迎敵。眾諸侯內有濟北相鮑信,尋思孫堅既為前部,怕他奪了頭功,暗撥其弟鮑忠,先將馬步軍三千,逕抄小路,直到關下搦戰。華雄引鐵騎五百,飛下關來,大喝:「賊將休走!」鮑忠急待退,被華雄手起刀落,斬於馬下,生擒將校極多。華雄遣人將鮑忠首級來相府報捷,卓加雄為都督。卻說孫堅引四將直至關前。那四將:第一個,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謀,使一條鐵脊蛇矛;第二個,姓黃,名蓋,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鐵鞭:第三個,姓韓,名當,字義公,遼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第四個,姓祖,名茂,字大榮,吳郡富春人也,使雙刀。孫堅披爛銀鎧,裡赤幘,橫古錠刀,騎花鬃馬,指關上而罵曰:「助惡匹夫,何不早降!」華雄副將胡軫引兵五千出關迎戰。程普飛馬挺矛,直取胡軫。鬥不數合,程普刺中胡軫咽喉,死於馬下。堅揮軍直殺至關前,關上矢石如雨。孫堅引兵回至梁東屯住,使人於袁紹處報捷,就於袁術處催糧。或說術曰:「孫堅乃江東猛虎;若打破洛陽,殺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今不與糧,彼軍必散。」術聽之,不發糧草。孫堅軍缺食,軍中自亂,細作報上關來。李肅為華雄謀曰:「今夜我引一軍從小路下關,襲孫堅寨後,將軍揮其前寨,堅可擒矣。」雄從之,傳令軍士飽餐,乘夜下關。是夜月白風清。到堅寨時,已是半夜,鼓譟直進。堅慌忙披掛上馬,正遇華雄。兩馬相交,鬥不數合,後面李肅軍到,令軍士放起火來。堅軍亂竄。眾將各自混戰,止有祖茂跟定孫堅,突圍而走。背後華雄追來。堅取箭,連放兩箭,皆被華雄躲過。再放第三箭時,因用力太猛,拽折了鵲畫弓,只得棄弓縱馬而奔。祖茂曰:「主公頭上赤幘射目,為賊所識認。可脫幘與某戴之。」堅就脫幘換茂盔,分兩路而走。雄軍只望赤幘者追趕,堅乃從小路得脫。祖茂被華雄追急,將赤幘掛於人家燒不盡的庭柱上,卻入樹林潛躲。華雄軍於下遙月見赤幘,四面圍定,不敢近前。用箭射之,方知是計,遂向前取了赤幘。祖茂於林後殺出,揮雙刀欲劈華雄;雄大喝一聲,將祖茂一刀砍於馬下。殺至天明,雄方引兵上關。程普,黃蓋,韓當都來尋見孫堅,再收拾軍馬屯紮。堅為折了祖茂,傷感不已,星夜遣人報知袁紹。紹大驚曰:「不想孫文臺敗於華雄之手!」便聚眾諸侯商議。眾人都到,只有公孫瓚後至,紹請入帳列坐。紹曰:「前日鮑將軍之弟不遵調遣,擅自進兵,殺身喪命,折了許多軍士。今者孫文臺又敗於華雄:挫動銳氣,為之奈何?」諸侯並皆不語。紹舉目遍視,見公孫瓚背後立著三人,容貌異常,都在那裡冷笑。紹問曰:「公孫太守背後何人?」瓚呼玄德出曰:「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劉備是也。」曹操曰:「莫非破黃巾劉玄德乎?」瓚曰:「然。」即令劉玄德拜見。瓚將玄德功勞,並其出身,細說一遍。紹曰:「既是漢室宗派,取坐來。」命坐。備遜謝。紹曰:「吾非敬汝名爵,吾敬汝是帝室之冑耳。」玄德乃坐於末位,關、張叉手侍立於後。忽探子來報:「華雄引鐵騎下關,用長竿挑著孫太守赤幘,來寨前大罵搦戰。」紹曰:「誰敢去戰?」袁術背後轉出驍將俞涉曰:「小將願往。」紹喜,便著俞涉出馬。即時報來:「俞涉與華雄戰不三合,被華雄斬了。」眾大驚。太守韓馥曰:「吾有上將潘鳳,可斬華雄。」紹急令出戰。潘鳳手提大斧上馬。去不多時,飛馬來報:「潘鳳又被華雄斬了。」眾皆失色。紹曰:「可惜吾上將顏良、文醜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懼華雄?」言未畢,階下一人大撥出曰:「小將願往斬華雄頭,獻於帳下!」眾視之,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聲如巨鐘;立於帳前。紹問何人。公孫瓚曰:「此劉玄德之弟關羽也。」紹問見居何職。瓚曰:「跟隨劉玄德充馬弓手。」帳上袁術大喝曰:「汝欺吾眾諸侯無大將耶?量一弓手,安敢亂言!與我打出!」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試教出馬,如其不勝,責之未遲。」袁紹曰:「使一弓手出戰,必被華雄所笑。」操曰:「此人儀表不俗,華雄安知他是弓手?」關公曰:「如不勝,請斬某頭。」操教釃熱酒一盃,與關公飲了上馬。關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來。」出帳提刀,飛身上馬。眾諸侯聽得關外鼓聲大振,喊聲大舉,如天摧地塌,嶽撼山崩,眾皆失驚。正欲探聽,鸞鈴響處,馬到中軍,雲長提華雄之頭,擲於地上,其酒當溫。後人有詩讚之曰:威鎮乾坤第一功,轅門畫鼓響鼕鼕。雲長停盞施英勇,酒當溫時斬華雄。曹操大喜。只見玄德背後轉出張飛,高聲大叫:「俺哥哥斬了華雄,不就這裡殺入關去,活拏董卓,更待何時!」袁術大怒,喝曰:「俺大臣尚自謙讓,量一縣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揚威!都與趕出帳去!」曹操曰:「得功者賞,何計貴賤乎?」袁術曰:「既然公等只重一縣令,我當告退。」操曰:「豈可因一言而誤大事耶?」命公孫瓚且帶玄德、關、張回寨。眾官皆散。曹操暗使人齎牛酒撫慰三人。卻說華雄手下敗軍,報上關來。李肅慌忙寫告急文書,申聞董卓。卓急聚李儒、呂布等商議。儒曰:「今失了上將華雄,賊勢浩大。袁紹為盟主,紹叔袁隗,現為太傅;倘或裡應外合,深為不便,可先除之。請丞相親領大軍,分撥剿捕。」卓然其說,喚李催,郭汜,領兵五百,圍住太傅袁隗家,不分老幼,盡皆誅絕,先將袁隗首級去關前號令。卓遂起兵二十萬,分為兩路而來:一路先令李催,郭汜,引兵五萬,把住汜水關,不要廝殺;卓自將十五萬,同李儒,呂布,樊稠,張濟,等守虎牢關。這關離洛陽五十里。軍馬到關,卓令呂布領三萬大軍,去關前紮住大寨。卓自在關上屯住。流星馬探聽得,報入袁紹大寨裡來。紹聚眾商議。操曰:「董卓屯兵虎牢,截俺諸侯中路,今可勒兵一半迎敵。」紹乃分王匡,喬瑁,鮑信,袁遺,孔融,張楊,陶謙,公孫瓚,八路諸侯,往虎牢關迎敵。操引軍往來救應。八路諸侯,各自起兵。河內太守王匡,引兵先到。呂布帶鐵騎三千,飛奔來迎。王匡將軍馬列成陣勢,勒馬門旗下看時,見呂布出陣:頭戴三叉束髮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腰繫勒甲玲瓏獅蠻帶;弓箭隨身,手持畫戟;坐下嘶風赤兔馬;果然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王匡回頭問曰:「誰敢出戰?」後面一將,縱馬挺鎗而出。匡視之,乃河內名將方悅。兩馬相交,無五合,被呂布一戟刺於馬下,挺戟直衝過來。匡軍大敗,四散奔走。布東西衝殺,如入無人之境。幸得喬瑁、袁遺兩軍皆至,來救王匡,呂布方退。三路諸侯,各折了些人馬,退三十里下寨。隨後五路軍馬都至,一處商議,言呂布英雄,無人可敵。正慮間,小校報來:「呂布搦戰。」八路諸侯,一齊上馬,軍分八隊,布在高岡。遙望呂布一簇軍馬,繡旗招颭,先來衝陣。上黨太守張楊部將穆順,出馬挺鎗迎戰,被呂布手起一戟,刺於馬下。眾大驚。北海太守孔融部將武安國,使鐵鎚飛馬而出。呂布揮戟拍馬來迎。戰到十餘合,一戟砍斷安國手腕,棄鎚於地而走。八路軍兵齊出,救了武安國。呂布退回去了。眾諸侯回寨商議。曹操曰:「呂布英勇無敵,可會十八路諸侯,共議良策。若擒了呂布,董卓易誅耳。」正議間,呂布復引兵搦戰。八路諸侯齊出。公孫瓚揮槊親戰呂布。戰不數合,瓚敗走。呂布縱赤兔馬趕來。那馬日行千里,飛走如風。看看趕上,布舉畫戟望瓚後心便刺。旁邊一將,圓睜環眼,倒豎虎鬚,挺丈八蛇矛,飛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張飛在此!」呂布見了,棄了公孫瓚,便戰張飛。飛抖擻精神,酣戰呂布。連鬥五十餘合,不分勝負。雲長見了,把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刀,來夾攻呂布。三匹馬丁字兒廝殺。戰到三十合,戰不倒呂布。劉玄德掣雙股劍,驟黃鬃馬,刺斜裡也來助戰。這三個圍住呂布,轉燈兒般廝殺。八路人馬,都看得呆了。呂布架隔遮攔不定,看著玄德面上,虛刺一戟,玄德急閃。呂布蕩開陣角,倒拖畫戟,飛馬便回。三個那裡肯捨,拍馬趕來。八路軍兵,喊聲大震,一齊掩殺。呂布軍馬,望關上奔走;玄德、關、張隨後趕來。古人曾有篇言語,單道著玄德、關、張三戰呂布:漢朝天數當桓靈,炎炎紅日將西傾。奸臣董卓廢少帝,劉協懦弱魂夢驚。曹操傳檄告天下,諸侯奮怒皆興兵。議立袁紹作盟主,誓扶王室定太平。溫侯呂布世無比,雄才四海誇英偉。護軀銀鎧砌龍鱗,束髮金冠簪雉尾。參差寶帶獸平吞,錯落錦袍飛鳳起。龍駒跳踏起天風,畫戟熒煌射秋水。出關搦戰誰敢當?諸侯膽裂心惶惶。踴出燕人張翼德,手持蛇矛丈八鎗。虎鬚倒豎翻金線,環眼圓睜起電光。酣戰未能分勝敗,陣前惱起關雲長。青龍寶刀燦霜雪,鸚鵡戰袍飛蛺蝶。馬蹄到處鬼神嚎,目前一怒應流血。梟雄玄德掣雙鋒,抖擻天威施勇烈。三人圍繞戰多時,遮攔架隔無休歇。喊聲震動天地翻,殺氣迷漫牛鬥寒。呂布力窮尋走路,遙望山塞拍馬還。倒拖畫桿方天戟,亂散銷金五彩旛。頓斷絨縧走赤兔,翻身飛上虎牢關。三人直趕呂布到關下,看見關上西風飄動青羅傘蓋。張飛大叫:「此必董卓!追呂布有甚強處!不如先拿董賊,便是斬草除根!」拍馬上關,來擒董卓。正是:擒賊定須擒賊首,奇功端的待奇人。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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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29 | 三國演義/第006回 | 1 | 卻說張飛拍馬趕到關下,關上矢石如雨,不得進而回。八路諸侯,同請玄德、關、張賀功,使人去袁紹寨中報捷。紹遂移檄孫堅,令其進兵。堅引程普,黃蓋,至袁術寨中相見。堅以杖畫地曰:「董卓與我,本無讎隙。今我奮不顧身,親冒矢石,來決死戰者:上為國家討賊,下為將軍家門之私;而將軍卻聽讒言,不發糧草,致堅敗績,將軍何安!」術惶恐無言,命斬進讒之人,以謝孫堅。忽人報堅曰:「關上有一將,乘馬來寨中,要見將軍。」堅辭袁術,歸到本寨,喚來問時,乃董卓愛將李傕。堅曰:「汝來何為?」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將軍耳。今特使傕來結親:丞相有女,欲配將軍之子。」堅大怒,叱曰:「董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謝天下,安肯與逆賊結親耶!吾不斬汝!汝當速去,早早獻關,饒你性命!倘若遲誤,粉骨碎身!」李傕抱頭鼠竄,回見董卓,說孫堅如此無禮。卓怒,問李儒。儒曰:「溫侯新敗,兵無戰心。不若引兵回洛陽,遷帝於長安,以應童謠。近日街市童謠曰:『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臣思此言,『西頭一個漢』,乃應高祖旺於西都長安,傳一十二帝;『東頭一個漢』,乃應光武旺於東都洛陽,今亦傳一十二帝。天運合回,丞相遷回長安,方可無虞。」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實不悟。」遂引呂布星夜回洛陽,商議遷都。聚文武於朝堂,卓曰:「漢東都洛陽,二百餘年,氣數已衰。吾觀旺氣實在長安,吾欲奉駕西幸。汝等各宜促裝。」司徒楊彪曰:「關中殘破零落。今無故捐宗廟,棄皇陵,恐百姓驚動。天下動之至易,安之至難:望丞相鋻察。」卓怒曰:「汝阻國家大計耶?」太尉黃琬曰:「楊司徒之言是也;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時,焚燒長安,盡為瓦礫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無一二;今棄宮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卓曰:「關東賊起,天下播亂;長安有崤、函之險;更近隴右,木石磚瓦,剋日可辦,宮室營造,不須月餘。汝等再休亂言。」司徒荀爽諫曰:「丞相若欲遷都,百姓騷動不寧矣。」卓大怒曰:「吾為天下計,豈惜小民哉!」即日罷楊彪、黃琬、荀爽為庶民。卓出上車,只見二人望車而揖;視之,乃尚書周毖、城門校尉伍瓊也。卓問有何事,毖曰:「今聞丞相欲遷都長安,故來諫耳。」卓大怒曰:「我始初聽你兩個,保用袁紹;今紹已反,是汝等一黨!」叱武士推出都門斬首。遂下令遷都,限來日便行。李儒曰:「今錢糧缺少,洛陽富戶極多,可籍沒入官。但是袁紹等門下,殺其宗黨而抄其家貲,必得巨萬。」卓即差鐵騎五千,遍行捉拏洛陽富戶,共數千家,插旗頭上,大書「反臣逆黨」,盡斬於城外,取其金貲。李傕,郭汜,盡驅洛陽之民數百萬口,前赴長安。每百姓一隊,間軍一隊,互相拖押;死於溝壑者,不可勝數。又縱軍士淫人妻女,奪人糧食;啼哭之聲,震動天地。如有行得遲者,背後三千軍催督,軍手執白刃,於路殺人。卓臨行,教諸門放火,焚燒居民房屋,並放火燒宗廟宮府。南北兩宮,火焰相接;洛陽宮庭,盡為焦土。又差呂布發掘先皇及后妃陵寢,取其金寶。軍士乘勢掘官民墳塚殆盡。董卓裝載金珠緞疋好物數千餘車,劫了天子並后妃等,竟望長安去了。卻說卓將趙岑,見卓已棄洛陽而去,便獻了汜水關。孫堅驅兵先入,玄德、關、張殺入虎牢關,諸侯各引軍入。且說孫堅飛奔洛陽,遙望火焰沖天,黑煙鋪地,二三百里,並無雞犬人煙;堅先發兵救滅了火,令眾諸侯各於荒地上屯住軍馬。曹操來見袁紹曰:「今董賊西去,正可乘勢追襲;本初按兵不動,何也?」紹曰:「諸兵疲睏,進恐無益。」操曰:「董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諸侯何疑而不進?」眾諸侯皆言不可輕動。操大怒曰:「豎子不足與謀!」遂自引兵萬餘,領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李典,樂進,星夜來趕董卓。且說董卓行至滎陽地方,太守徐榮出接。李儒曰:「丞相新棄洛陽,防有追兵。可教徐榮伏軍滎陽城外山塢之旁:若有兵追來,可竟放過;待我這裡殺敗,然後截住掩殺。令後來者不敢復追。」卓從其計,又令呂布引精兵斷後。布正行間,曹操一軍趕上。呂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將軍馬擺開。曹操出馬,大叫:「逆賊!劫遷天子,流徙百姓,將欲何往?」呂布罵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夏侯惇挺鎗躍馬,直取呂布。戰不數合,李傕引一軍,從左邊殺來,操急令夏侯淵迎敵。右邊喊聲又起,郭汜引軍殺到,操急令曹仁迎敵。三路軍馬,勢不可當。夏侯惇抵敵呂布不住,飛馬回陣。布引鐵騎掩殺,操軍大敗,回望滎陽而走。走至一荒山腳下,時約二更,月明如晝。方才聚集殘兵。正欲埋鍋造飯,只聽得四圍喊聲,徐榮伏兵盡出。曹操慌忙策馬,奪路奔逃,正遇徐榮,轉身便走。榮搭上箭,射中操肩膊。操帶箭逃命,轉過山坡。兩個軍士伏於草中,見操馬來,二鎗齊發,操馬中鎗而倒。操翻身落馬,被二卒擒住。只見一將飛馬而來,揮刀砍死兩個步軍,下馬救起曹操。操視之,乃曹洪也。操曰:「吾死於此矣,賢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馬!洪願步行。」操曰:「賊兵趕上,汝將奈何?」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公。」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操上馬,洪脫去衣甲,拖刀跟馬而走。約走至四更餘,只見前面一條大河,阻住去路,後面喊聲漸近。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復活矣!」洪急扶操下馬,脫去袍鎧,負操渡水。才過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操帶水而走。比及天明,又走三十餘裡,土岡下少歇。忽然喊聲起處,一彪人馬趕來,卻是徐榮從上流渡河來追。操正慌急間,只見夏侯惇、夏侯淵引十數騎飛至,大喝:「徐榮勿傷吾主!」徐榮便奔夏侯惇,惇挺鎗來迎。交馬數合,惇刺徐榮於馬下,殺散餘兵。隨後曹仁,李典,樂進,各引兵尋到;見了曹操,憂喜交集;聚集殘兵五百餘人,同回河內。卓兵自往長安。卻說眾諸侯分屯洛陽。孫堅救滅宮中餘火,屯兵城內,設帳於建章殿基上。堅令軍士掃除宮殿瓦礫。凡董卓所掘陵寢,盡皆掩閉。於太廟基上,草創殿屋三間,請眾諸侯立列聖神位,宰太牢祀之。祭畢,皆散。堅歸寨中,是夜星日交輝,乃按劍露坐,仰觀天文。見紫微垣中白氣漫漫,堅歎曰:「帝星不明,賊臣亂國,萬民塗炭,京城一空!」言訖,不覺淚下。傍有軍士指曰:「殿南有五色豪光起於井中。」堅喚軍士點起火把,下井打撈。撈起一婦人屍首,雖然日久,其屍不爛,宮樣裝束,項下帶一錦囊。取開看時,內有硃紅小匣,用金鎖鎖著。啟視之,乃一玉璽:方圓四寸。上鑴五龍交紐;傍缺一角,以黃金鑲之;上有篆文八字雲:「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堅得璽,乃問程普。普曰:「此傳國璽也。此玉是昔日卞和於荊山之下,見鳳凰棲於石上,載而進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玉工琢為璽,李斯篆此八字於其上。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舟將覆,急投玉璽於湖而止。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華陰,有人持璽遮道,與從者曰:『持此還祖龍。』言訖不見。此璽復歸於秦。明年,始皇崩。後來子嬰將玉璽獻與漢高祖。後至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將璽打王尋、蘇獻,崩其一角,以金鑲之。光武得此寶於宜陽,傳位至今。近聞十常侍作亂,劫少帝出北邙,回宮失此寶。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此處不可久留,宜速回江東,別圖大事。」堅曰:「汝言正合吾意。明日便當託疾辭歸。」商議已定,密諭軍士勿得洩漏。誰想數中一軍,是袁紹鄉人,欲假此為進身之計,連夜偷出營寨,來報袁紹。紹與之賞賜,暗留軍中。次日,孫堅來辭袁紹曰:「堅抱小疾,欲歸長沙,特來別公。」紹笑曰:「吾知公疾乃害傳國璽耳。」堅失色曰:「此言何來?」紹曰:「今興民討賊,為國除害。玉璽乃朝廷之寶,公既獲得,當對眾留盟主處,候誅了董卓,復歸朝廷。今匿之而去,意欲何為?」堅曰:「玉璽何由在吾處?」紹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堅曰:「吾本無之,何強相逼?」紹曰:「作速取出,免自生禍。」堅指天為誓曰:「吾若果得此寶,私自藏匿,異日不得善終,死於刀箭之下!」眾諸侯曰:「文臺如此說誓,想必無之。」紹喚軍士出曰:「打撈之時,有此人否?」堅大怒,拔所佩之劍,要斬那軍士。紹亦拔劍曰:「汝斬軍士,乃欺我也。」紹背後顏良、文醜皆拔劍出鞘。堅背後程普,黃蓋,韓當,亦掣刀在手。眾諸侯一齊勸住。堅隨即上馬,拔寨離洛陽而去。紹大怒,遂寫書一封,差心腹人連夜往荊州,送與刺史劉表,教就路上截住奪之。次日,人報曹操追董卓,戰於滎陽,大敗而回。紹令人接至寨中,會眾置酒,與操解悶。飲宴間,操歎曰:「吾始興大義,為國除賊。諸公既仗義而來,操之初意,欲煩本初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君固守成皋,據廒倉,塞轘轅、大谷,制其險要;公路率南陽之軍,駐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深溝高壘,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遲疑不進,大失天下之望。操竊恥之!」紹等無言可對。既而席散,操見紹等各懷異心,料不能成事,自引軍投揚州去了。公孫瓚謂玄德、關、張曰:「袁紹無能為也,久必有變。吾等且歸。」遂拔寨北行。至平原,令玄德為平原相,自去守地養軍。兗州太守劉岱,問東郡太守喬瑁借糧;瑁推辭不與,岱引軍突入瑁營,殺死喬瑁,盡降其眾。袁紹見眾人各自分散,就領兵拔寨,離洛陽,投關東去了。卻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乃漢室宗親;幼好結納,與名士七人為友,時號「江夏八俊」。那七人:汝南陳翔,字仲麟;同郡範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渤海範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同郡張儉,字元節;南陽岑晊,字公孝。劉表與此七人為友;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陽人蔡瑁為輔。當時看了袁紹書,隨令蒯越、蔡瑁引兵一萬來截孫堅。堅軍方到,蒯越將陣擺開,當先出馬。孫堅問曰:「蒯異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越曰:「汝既為漢臣,如何私匿傳國之寶?可速留下,放汝歸去!」堅大怒,命黃蓋出戰。蔡瑁舞刀來迎。鬥到數合,黃蓋揮鞭打瑁,正中護心鏡。瑁撥回馬走,孫堅乘勢殺過界口。山背後金鼓齊鳴,乃劉表親自引軍來到。孫堅就馬上施禮曰:「景升何故信袁紹之書,相逼鄰郡!」表曰:「汝匿傳國璽,將欲反耶?」堅曰:「吾若有此物,死於刀箭之下!」表曰:「汝若要我聽信,將隨軍行李,任我搜看。」堅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覷我!」方欲交兵,劉表便退。堅縱馬趕去,兩山後伏兵齊起,背後蒯越、蔡瑁趕來,將孫堅困在垓心。正是:玉璽得來無用處,反因此寶動刀兵。畢竟孫堅怎地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
723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0 | 三國演義/第007回 | 1 | 卻說孫堅被劉表圍住,虧得程普、黃蓋、韓當三將死救得脫,折兵大半,奪路引兵回江東。自此孫堅與劉表結怨。且說袁紹屯兵河內,缺少糧草。冀州牧韓馥,遣人送糧以資軍用。謀士逢紀說紹曰:「大丈夫縱橫天下,何待人送糧為食?冀州乃錢糧廣盛之地,將軍何不取之?」紹曰:「未有良策。」紀曰:「可暗使人馳書與公孫瓚,令進兵取冀州,約以夾攻,瓚必興兵。韓馥無謀之輩,必請將軍領州事;就中取事,唾手可得。」紹大喜,即發書到瓚處。瓚得書,見說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興兵。紹卻使人密報韓馥。馥慌聚荀諶、辛評,二謀士商議。諶曰:「公孫瓚將燕、代之眾,長驅而來,其鋒不可當。兼有劉備、關、張助之,難以抵敵。今袁本初智勇過人,手下名將極廣,將軍可請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將軍,無患公孫瓚矣。」韓馥即差別駕關純去請袁紹。長史耿武諫曰:「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乳哺,立可餓死。奈何欲以州事委之?此引虎入羊群也。」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古者擇賢者而讓之,諸君何嫉妒耶?」耿武歎曰:「冀州休矣!」於是棄職而去者三十餘人。獨耿武與關純伏於城外,以待袁紹。數日後,紹引兵至。耿武、關純拔刀而出,欲刺殺紹。紹將顏良立斬耿武,文醜砍死關純。紹入冀州,以馥為奮威將軍,以田豐、沮授、許攸、逢紀分掌州事,盡奪韓馥之權。馥懊悔無及,遂棄下家小,匹馬往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卻說公孫瓚知袁紹己據冀州,遣弟公孫越來見紹,欲分其地。紹曰:「可請汝兄自來,吾有商議。」越辭歸。行不到五十里,道旁閃出一彪軍馬,口稱:「我乃董丞相家將也!」亂箭射死公孫越。從人逃回見公孫瓚,報越已死。瓚大怒曰:「袁紹誘我起兵攻韓馥,他卻就裡取事;今又詐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報!」盡起本部兵,殺奔冀州來。紹知瓚兵至,亦領軍出。二軍會於磐河之上:紹軍於磐河橋東,瓚軍於橋西。瓚立馬橋上,大呼曰:「背義之徒,何敢賣我!」紹亦策馬至橋邊,指瓚曰:「韓馥無才,願讓冀州於吾,與爾何干?」瓚曰:「昔日以汝為忠義,推為盟主;今之所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於世間!」袁紹大怒曰:「誰可擒之?」言未畢,文醜策馬挺鎗,直殺上橋。公孫瓚就橋邊與文醜交鋒。戰不到十餘合,瓚抵擋不住,敗陣而走。文醜乘勢追趕。瓚走入陣中,文醜飛馬逕入中軍,往來衝突。瓚手下健將四員,一齊迎戰;被文醜一鎗,刺一將下馬,三將俱走。文醜直趕公孫瓚出陣後,瓚望山谷而逃。文醜驟馬厲聲大叫:「快下馬受降!」瓚弓箭盡落,頭盔墮地;披髮縱馬,奔轉山坡;其馬前失,瓚翻身落於坡下。文醜急捻槍來刺。忽見草坡左側轉出一個少年將軍,飛馬挺槍,直取文醜。公孫瓚爬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面重頤,威風凜凜,與文醜大戰五六十合,勝負未分。瓚部下救軍到,文醜撥馬回去了。那少年也不追趕。瓚忙下土坡,問那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趙,名雲,字子龍;本袁紹轄下之人。因見紹無忠君救民之心,故特棄彼而投麾下不期於此處相見。」瓚大喜,遂同歸寨,整頓甲兵。次日,瓚將軍馬分作左右兩隊,勢如羽翼。馬五千餘匹,大半皆是白馬。因公孫瓚曾與羌人戰,盡選白馬為先鋒,號為「白馬將軍」;羌人但見白馬便走,因此白馬極多。袁紹令顏良、文醜為先鋒,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分作左右兩隊;令在左者射公孫瓚右軍,在右者射公孫瓚左軍。再令麴義引八百弓手,步兵一萬五千,列於陣中。袁紹自引馬步軍數萬,於後接應。公孫瓚初得趙雲,不知心腹,令其另領一軍在後。遣大將嚴綱為先鋒。瓚自領中軍,立馬橋上,傍豎大紅圈金線「帥」字旗於馬前。從辰時擂鼓,直至巳時,紹軍不進。麴義令弓手皆伏於遮箭下,只聽砲響發箭。嚴綱鼓譟吶喊,直取麴義,義軍見嚴綱兵來,都伏而不動;直到來得至近,一聲砲響,八百弓弩手一齊俱發。綱急得回,被麴義拍馬舞刀,斬於馬下,瓚軍大敗。左右兩軍,欲來救應,都被顏良、文醜引弓弩手射住。紹軍並進,直殺到界橋邊麴義馬到,先斬執旗將,把繡旗砍倒。公孫瓚見砍倒繡旗,回馬下橋而走。麴義引軍直衝到後軍,正撞著趙雲,挺鎗躍馬,直取麴義。戰不數合,一鎗刺麴義於馬下。趙雲一騎馬飛入紹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公孫瓚引軍殺回,紹軍大敗。卻說袁紹先使探馬看時,回報麴義斬將搴旗,追趕敗兵;因此不作準備,與田豐引著帳下持戟軍士數百人,弓箭手數十騎,乘馬出觀,呵呵大笑曰:「公孫瓚無能之輩!」正說之間,忽見趙雲衝到面前。弓箭手急待射時,雲連刺數人,眾軍皆走。後面瓚軍團團圍裹上來。田豐慌對紹曰:「主公且於空牆中躲避!」紹以兜鍪撲地,大呼曰:「大丈夫願臨陣鬥死,豈可入牆而望活乎!」眾軍士齊心死戰,趙雲衝突不入,紹兵大隊掩至,顏良亦引軍來到,兩路並殺。趙雲保公孫瓚殺透重圍,回到界橋。紹驅兵大進,復趕過橋,落水死者,不計其數。袁紹當先趕來,不到五里,只聽得山背後喊聲大起,閃出一彪人馬,為首三員大將,乃是劉玄德、關雲長、張翼德。因在平原探知公孫瓚與袁紹相爭,特來助戰。當下三匹馬,三般兵器,飛奔前來,直取袁紹。紹驚得魂飛天外,手中寶刀墜於馬下,忙撥馬而逃,眾人死救過橋。公孫瓚亦收軍歸寨。玄德、關、張動問畢,瓚曰:「若非玄德遠來救我,幾乎狼狽。」教與趙雲相見。玄德甚相敬愛,便有不捨之心。卻說袁紹輸了一陣,堅守不出。兩軍相拒月餘,有人來長安報知董卓。李儒對卓曰:「袁紹與公孫瓚,亦當今豪傑。見在磐河廝殺,宜假天子之詔,差人往和解之。二人感德,必順太師矣。」卓大喜。次日便使太傅馬日磾、太僕趙岐,齎詔前去。二人來至河北,紹出迎於百里之外,再拜奉詔。次日二人至瓚營宣諭,瓚乃遣使致書於紹,互相講和;二人自回京復命。瓚即日班師,又表薦劉玄德為平原相。玄德與趙雲分別,執手垂淚,不忍相離。雲歎曰:「某曩日誤認公孫瓚為英雄;今觀所為,亦袁紹等輩耳!」玄德曰:「公且屈身事之,相見有日。」灑淚而別。卻說袁術在南陽,聞袁紹新得冀州,遣使來求馬千匹。紹不與,術怒。自此,兄弟不睦。又遣使往荊州,問劉表借糧二十萬,表亦不與。術恨之,密遣人遺書於孫堅,使伐劉表。其書略曰:前者劉表截路,乃吾兄本初之謀也。今本初又與表私議欲襲江東。公可速興兵伐劉表,吾為公取本初,二讎可報。公取荊州,吾取冀州,切勿誤也!堅得書曰:「叵耐劉表!昔日斷吾歸路,今不乘時報恨,更待何時!」聚帳下程普,黃蓋,韓當等商議。程普曰:「袁術多詐,未可準信。」堅曰:「吾自欲報讎,豈望袁術之助乎?」便差黃蓋先來江邊,安排戰船,多裝軍器糧草,大船裝載戰馬,剋日興師。江中細作探知,來報劉表。表大驚,急聚文武將士商議。蒯良曰:「不必憂慮。可令黃祖部領江夏之兵為前驅,主公率荊襄之眾為援。孫堅跨江涉湖而來,安能用武乎?」表然之,令黃祖裝置,隨後便起大軍。卻說孫堅有四子,皆吳夫人所生:長子名策,字伯符;次子名權,字仲謀;三子名翊,字叔弼;四子名匡,字季佐。吳夫人之妹,即為孫堅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堅又過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禮。堅有一弟,名靜,字幼臺。堅臨行,靜引諸子列拜於馬前而諫曰:「今董卓專權,天子懦弱,海內大亂,各霸一方;江東方稍寧,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願兄詳之。」堅曰:「弟勿多言。吾將縱橫天下,有讎豈可不報!」長子孫策曰:「如父親必欲往,兒願隨行。」堅許之,遂與策登舟,殺奔樊城。黃祖伏弓弩手於江邊,見船傍岸,亂箭俱發。堅令諸軍不可輕動,只伏於船中來往誘之;一連三日,船數十次傍岸。黃祖軍只顧放箭,箭已放盡。堅卻拔船上所得之箭,約十數萬。當日正值順風,堅令軍士一齊放箭。岸上支吾不住,只得退走。堅軍登岸,程普、黃蓋分兵兩路,直取黃祖營寨。背後韓當驅兵大進。三面夾攻,黃祖大敗,棄卻樊城,退入鄧城。堅令黃蓋守住船隻,親自統兵追襲。黃祖引軍出迎,布陣於野。堅列成陣勢,出馬於門旗之下。孫策也全副披掛,挺鎗立馬於父側。黃祖引二將出馬:一個是江夏張虎,一個是襄陽陳生。黃祖揚鞭大罵:「江東鼠賊,安敢侵犯漢室宗親境界!」便令張虎搦戰。堅陣內韓當出迎。兩騎相交,戰三十餘合,陳生見張虎力怯,飛馬來助。孫策望見,按住手中槍,扯弓撘箭,正射中陳生面門,應弦落馬。張虎見陳生墜地,吃了一驚,措手不及,被韓當一刀,削去半個腦袋。程普縱馬直來陣前捉黃祖。黃祖棄卻頭盔、戰馬,雜於步軍內逃命。孫堅掩殺敗軍,直到漢水,命黃蓋將船隻進泊漢江。黃祖聚敗軍,來見劉表,備言堅勢不可當。表慌請蒯良商議。良曰:「目今新敗,兵無戰心;只可深溝高壘,以避其鋒;卻潛令人求救於袁紹,此圍自可解也。」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計也。兵臨城下,將至河邊,豈可束手待斃?某雖不才,願請軍出城,以決一戰。」劉表許之。蔡瑁引軍萬餘,出襄陽城外,於峴山布陣。孫堅將得勝之兵,長驅大進。蔡瑁出馬。堅曰:「此人是劉表後妻之兄也,誰與吾擒之?」程普挺鐵脊矛出馬,與蔡瑁交戰。不到數合,蔡瑁敗走。堅驅大軍,殺得屍橫遍野。蔡瑁逃入襄陽。蒯良言瑁不聽良策,以致大敗,按軍法當斬。劉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卻說孫堅分兵四面,圍住襄陽攻打。忽一日,狂風驟起,將中軍帥字旗竿吹折。韓當曰:「此非吉兆,可暫班師。」堅曰:「吾屢戰屢勝,取襄陽只在旦夕;豈可因風折旗竿,遽爾罷兵!」遂不聽韓當之言,攻城愈急。蒯良謂劉表曰:「某夜觀天象,見一將星欲墜。以分野度之,當應在孫堅。主公可速致書袁紹,求其相助。」劉表寫書,問誰敢突圍而出。健將呂公,應聲願往。蒯良曰:「汝既敢去,可聽吾計,與汝軍馬五百,多帶能射者衝出陣去,即奔峴山。他必引軍來趕,汝分一百人上山,尋石子準備;一百人執弓弩伏於林中。但有追兵到時,不可逕走;可盤旋曲折,引到埋伏之處,矢石俱發。若能取勝,放起連珠號砲,城中便出接應。如無追兵,不可放砲,趕程而去。今夜月不甚明,黃昏便可出城。」呂公領了計策,拴束軍馬。黃昏時分,密開東門,引兵出城。孫堅在帳中,忽聞喊聲,急上馬引三十餘騎,出營來看。軍士報說:「有一彪人馬殺將出來,望峴山而去。」堅不會諸將,只引三十餘騎趕來。呂公已於山林叢雜去處,上下埋伏。堅馬快,單騎獨來,前軍不遠。堅大叫:「休走!」呂公勒回馬來戰孫堅。交馬只一合,呂公便走,閃入山路去。堅隨後趕入,卻不見呂公。堅方欲上山,忽然一聲鑼響,山上石子亂下,林中亂箭齊發。堅身中石箭,腦漿迸流,人馬皆死於峴山之內;壽止三十七歲。呂公截住三十騎,並皆殺盡,於起連珠號砲。城中黃祖,蒯越,蔡瑁,分頭引兵殺出,江東諸軍大亂。黃蓋聽得喊聲震天,引水軍殺來,正迎著黃祖。戰不兩合,生擒黃祖。程普保著孫策,急待尋路,正遇呂公。程普縱馬向前,戰不到數合,一矛刺呂公於馬下。兩軍大戰,殺到天明,各自收軍。劉表軍自入城。孫策回到漢水,方知父親被亂箭射死,屍首已被劉表軍士扛抬入城去了,放聲大哭。眾軍俱號泣。策曰:「父屍在彼,安得回鄉!」黃蓋曰:「今活捉黃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講和,將黃祖去換主公屍首。」言未畢,軍吏桓楷出曰:「某與劉表有舊,願入城為使。」策許之。桓楷入城見劉表,具說其事。表曰:「文臺屍首,吾已用棺木盛貯在此。可速放回黃祖,兩家各罷兵,再休侵犯。」桓楷拜謝欲行,階下蒯良出曰:「不可!不可!吾有一言,令江東諸軍片甲不回。請先斬桓楷,然後用計。」正是:追敵孫堅方殞命,求和桓楷又遭殃。未知桓楷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3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1 | 三國演義/第008回 | 1 | 卻說蒯良曰:「今孫堅已喪,其子皆幼。乘此虛弱之時,火速進軍,江東一鼓可得。若還屍罷兵,容其養成氣力,荊州之患也。」表曰:「吾有黃祖在彼營中,安忍棄之?」良曰:「捨一無謀黃祖而取江東,有何不可?」表曰:「吾與黃祖心腹之交,捨之不義。」遂送桓楷回營,相約以孫堅屍換黃祖。劉表換回黃祖,孫策迎接靈柩,罷戰回江東,葬父於曲阿之原。喪事已畢,引軍居江都,招賢納士,屈己待人,四方豪傑,漸漸投之不在話下。卻說董卓在長安,聞孫堅已死,乃曰:「吾除卻一心腹之患也!」問:「其子年幾歲矣?」或答曰:「十七歲。」卓遂不以為意。自此愈加驕橫,自號為「尚父」,出入僭天子儀仗;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姪董璜為侍中,總領禁軍。董氏宗族,不問長幼,皆封列侯。離長安城二百五十里,別築郿塢,役民夫二十五萬人築之;其城郭高下厚薄一如長安,內蓋宮室倉庫,屯積二十年糧食。選民間少年美女八百人實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積不知其數。家屬都住在內。卓往來長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候送於橫門外。董卓常設帳於路,與公卿聚飲。一日,卓出橫門,百官皆送。卓留宴,適北地招安降卒數百人到。卓即命於座前,或斷其手足,或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鍋煮之。哀號之聲震天,百官戰慄失箸,卓飲食談笑自若。又一日,卓於省臺大會百官,列坐兩行。酒至數巡,呂布逕入,向卓耳邊言不數句,卓笑曰:「原來如此。」命呂布於筵上揪司空張溫下堂。百官失色。不多時,侍從將一紅盤,託張溫頭入獻。百官魂不附體。卓笑曰:「諸公勿驚。張溫結連袁術,欲圖害我。因使人寄書來,錯下在吾兒奉先處,故斬之。公等無故,不必驚畏。」眾官唯唯而散。司徒王允歸到府中,尋思今日席間之事,坐不安席。至夜深月明,策杖步入後園,立於荼蘼架側,仰天垂淚。忽聞有人在牡丹亭畔,長籲短歎。允潛步窺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是夜允聽良久,喝曰:「賤人將有私情耶?」貂蟬驚跪答曰:「賤妾安敢有私!」允曰:「無私,何夜深長歎?」蟬曰:「容妾伸肺腑之言。」允曰:「汝勿隱匿,當實告我。」蟬曰:「妾蒙大人恩養,訓習歌舞,優禮相待,妾雖粉身碎骨,莫報萬一。近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又不敢問。今晚又見行坐不安,因此長歎﹔不想為大人窺見。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允以杖擊地曰:「誰想漢天下卻在汝手中耶!隨我到畫閣中來。」貂蟬跟王允到閣中,允盡叱出婢妾,納貂蟬於坐,叩頭便拜。貂蟬驚伏於地曰:「大人何故如此?」允曰:「汝可憐大漢天下生靈!」言訖,淚如泉湧。貂蟬曰:「適間賤妾曾言:但有使令,萬死不辭。」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懸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賊臣董卓,將欲篡位;朝中文武,無計可施。董卓有一義兒,姓呂,名布,驍勇異常。我看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連環計:先將汝許嫁呂布,後獻與董卓;汝於中取便,謀間他父子反顏,令布殺卓,以絕大惡。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貂蟬曰:「妾許大人萬死不辭,望即獻妾與彼。妾自有道理。」允曰:「事若洩漏,我滅門矣。」貂蟬曰:「大人勿憂。妾若不報大義,死於萬刃之下。」王允拜謝。次日,便將家藏明珠數顆,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頂,使人密送呂布。布大喜,親到王允宅致謝。允頂備嘉殽美饌;候呂布至,允出門迎迓,接入後堂,延之上坐。布曰:「呂布乃相府一將,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錯敬?」允曰:「方今天下別無英雄,惟有將軍耳。允非敬將軍之職,敬將軍之才也。」布大喜。允慇懃敬酒,口稱董太師並布之德不絕。布大笑暢飲。允叱退左右,只留待妾數人勸酒。酒至半酣,允曰:「喚孩兒來。」少頃,二青衣引貂蟬豔妝而出。布驚問何人。允曰:「小女貂蟬也。允蒙將軍錯愛,不異至親,故令其與將軍相見。」便命貂蟬與呂布把盞。貂蟬送酒與布,兩下眉來眼去。允佯醉曰:「孩兒央及將軍痛飲幾盃。吾一家全靠著將軍哩。」布請貂蟬坐,貂蟬假意欲入。允曰:「將軍吾之至友,孩兒便坐何妨?」貂蟬便坐於允側。呂布目不轉睛的看。又飲數盃,允指蟬謂布曰:「吾欲將此女送與將軍為妾,還肯納否?」布出席謝曰:「若得如此,布當效犬馬之報。」允曰:「早晚選一良辰,送至府中。」布欣喜無限,頻以目視貂蟬。貂蟬亦以秋波送情。少頃席散,允曰:「本欲留將軍止宿,恐太師見疑。」布再三拜謝而去。過了數日,王允在朝堂,見了董卓,趁呂布不在側,伏地拜請曰:「王允欲屈太師車騎,到草舍赴宴,未審鈞意若何?」卓曰:「司徒見招,即當趨赴。」允拜謝歸家,水陸畢陳,於前廳正中設座,錦繡鋪地,內外各設幔帳。次日晌午,董卓來到。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卓下車,左右持戟甲士百餘,簇擁入堂,分列兩傍。允於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賜坐於側。允曰:「太師盛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卓大喜。進酒作樂,允極其致敬。天晚酒酣,允請卓入後堂。卓叱退甲士。允捧觴稱賀曰:「允自幼頗習天文,夜觀乾象,漢家氣數已盡。太師功德振於天下,若舜之受堯,禹之繼舜,正合天心人意。」卓曰:「安敢望此!」允曰:「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豈過分乎?」卓笑曰:「若果天命歸我,司徒當為元勳。」允拜謝。堂中點上畫燭,止留女使進酒供食。允曰:「教坊之樂,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應。」卓曰:「甚妙。」允教放下簾櫳,笙簧繚繞,簇捧貂蟬舞於簾外。有詞讚之曰:原是昭陽宮裡人,驚鴻宛轉掌中身,只疑飛過洞庭春。按徹梁州蓮步穩,好花風裊一枝新,畫堂香煖不勝春。又詩曰:紅牙催拍燕飛忙,一片行雲到畫堂。眉黛促成遊子恨,臉容初斷故人腸。榆錢不買千金笑,柳帶何須百寶妝。舞罷隔簾偷目送,不知誰是楚襄王。舞罷,卓命近前。貂蟬轉入簾內,深深再拜。董卓見貂蟬顏色美麗,便問:「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蟬也。」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蟬檀板低謳一曲。正是: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陽春。丁香舌吐橫鋼劍,要斬奸邪亂國臣。卓稱賞不已。允命貂蟬把盞。卓擎杯問曰:「青春幾何!」貂蟬曰:「賊妾年方二八。」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允起曰:「允欲將此女獻上太師,未審肯容納否?」卓曰:「如此見惠,何以報德?」允曰:「此女得侍太師,其福太淺。」卓再三稱謝。允即命備氈車,先將貂蟬送到相府。卓亦起身告辭。允親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後辭回。乘馬而行,不到半路,只見兩行紅燈照道,呂布騎馬執戟而來,正與王允撞見,便勒住馬,一把揪住衣襟,厲聲問曰:「司徒既以貂蟬許我,今又送與太師,何相戲耶?」允急止之曰:「此非說話處,且請到草舍去。」布同允到家,下馬入後堂。敘禮畢,允曰:「將軍何故怪老夫?」布曰:「有人報我,說你把氈車送貂蟬入相府,是何緣故?」允曰:「將軍原來不知!昨日太師在朝堂中,對老夫說:『我有一事,要到你家。』允因此準備,等候太師。飲酒中間說:『我聞你有一女,名喚貂蟬,已許吾兒奉先。我恐你言未準,特來相求,並請一見。』老夫不敢有違,隨引貂蟬出拜公公。太師曰:『今日良辰,吾即當取此女回去,配與奉先。』將軍試思,太師親臨,老夫焉敢推阻?」布曰:「司徒少罪。布一時錯見,來日自當負荊。」允曰:「小女稍有妝奩,待過將軍府下,便當送至。」布謝去。次日,呂布在府中打聽,絕不聞音耗。布逕入堂中,尋問諸侍妾。待妾對曰:「夜來太師與新人共寢,至今未起。」布大怒,潛入卓臥房後窺探。時貂蟬起於窗下梳頭;忽見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極長大,頭戴束髮冠;偷眼視之,正是呂布。貂蟬故蹙雙眉,做憂愁不樂之態,復以香羅頻拭眼淚。呂布窺視良久,乃出;少頃,又入。卓已坐於中堂,見布來,問曰:「外面無事乎?」布曰:「無事。」侍立卓側。卓方食,布偷目竊望,見繡簾內一女子往來觀覷,微露半面,以目送情。布知是貂蟬,神魂飄蕩。卓見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無事且退。」布怏怏而出。董卓自納貂蟬後,為色所迷,月餘不出理事。卓偶染小疾,貂蟬衣不解帶,曲意逢迎,卓心愈喜。呂布入內間安,正值卓睡。貂蟬於床後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揮淚不止。布心如碎。卓朦朧雙目,見布注視床後,目不轉睛;回身一看,見貂蟬立於床後。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戲吾愛姬耶!喚左右逐出,今後不許入堂。」呂布怒恨而歸,路偶李儒,告知其故。儒急入見卓曰:「太師欲取天下,何故以小過見責溫侯?倘彼心變,大事去矣。」卓曰:「奈何?」儒曰:「來朝喚入,賜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無事。」卓依言。次日,使人喚布入堂,慰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誤言傷汝,汝勿記心。」隨賜金十斤,錦二十疋。布謝歸;然身雖在卓左右,心實繫念貂蟬。卓疾既愈,入朝議事。布執戟相隨,見卓與獻帝共談,便乘間提戟出內門,上馬逕投相府來;繫馬府前,提戟入後堂,尋見貂蟬。蟬曰:「汝可去後園中鳳儀亭邊等我。」布提戟逕往,立於亭下曲欄之傍。良久,貂蟬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宮仙子,泣謂布曰:「我雖非王司徒親女,然待之如己出。自見將軍,許侍箕帚,妾已生平願足;誰想太師起不良之心,將妾淫汙。妾恨不即死;止因未與將軍一訣,故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見,妾願畢矣。此身已汙,不得復事英雄;願死於君前,以明妾志!」言訖,手攀曲欄,望荷花池便跳。呂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語!」貂蟬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與君為妻,願相期於來世。」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為妻,非英雄也!」蟬曰:「妾度日如年,願君憐而救之。」布曰:「我今偷空而來,恐老賊見疑,必當速去。」貂蟬牽其衣曰:「君如此懼怕老賊,妾身無見天日之期矣!」布立住曰:「容我徐圖良策。」語罷,提戟欲去。貂蟬曰:「妾在深閨,聞將軍之名,如雷灌耳,以為當世一人而已;誰想反受他人之制乎!」言訖,淚下如雨。布羞慚滿面,重復倚戟,回身摟抱貂蟬,用好言安慰。兩個偎偎倚倚,不忍相離。卻說董卓在殿上,回頭不見呂布,心中懷疑,連忙辭了獻帝,登車回府;見布馬繫於府前;問門吏,吏答曰:「溫侯入後堂去了。」卓叱退左右,逕入後堂中,尋覓不見;喚貂蟬,蟬亦不見。急問侍妾,侍妾曰:「貂蟬在後園看花。」卓尋入後園,正見呂布和貂蟬在鳳儀亭下共語,畫戟倚在一邊。卓怒,大喝一聲。布見卓至,大驚,回身便走。卓搶了畫戟,挺著趕來。呂布走得快,卓肥胖趕不上,擲戟刺布。布打戟落地。卓拾戟再趕,布已走遠。卓趕出園門,一人飛奔前來,與卓胸膛相撞,卓倒於地。正是:沖天怒氣高千丈,仆地肥軀做一堆。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
723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2 | 三國演義/第009回 | 1 | 卻說那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當下李儒扶起董卓,至書院中坐定。卓曰:「汝為何來此?」儒曰:「儒適至府門,知太師怒入後園,尋問呂布。因急走來,正遇呂布奔出雲:『太師殺我!』儒慌趕入園中勸解,不意誤撞恩相。死罪!死罪!」卓曰:「叵耐逆賊!戲吾愛姬,誓必殺之!」儒曰:「恩相差矣:昔楚莊王『絕纓』之會,不究戲愛姬之蔣雄,後為秦兵所困,得其死力相救。今貂蟬不過一女子,而呂布乃太師心腹猛將也。太師若就此機會,以蟬賜布,布感大恩,必以死報太師。太師請自三思。」卓沈吟良久曰:「汝言亦是,我當思之。」儒謝而出。卓入後堂,喚貂蟬問曰:「汝何與呂布私通耶?」蟬泣曰:「妾在後園看花,呂布突至。妾方驚避,布曰:『我乃太師之子,何必相避?』提戟趕妾至鳳儀亭。妾見其心不良,恐為所逼,欲投荷池自盡,卻被這廝抱住。正在生死之間,得太師來,救了性命。」董卓曰:「我今將汝賜與呂布,何如?」貂蟬大驚,哭曰:「妾身已事貴人,今忽欲下賜家奴,妾寧死不辱!」遂掣壁間寶劍欲自刎。卓慌奪劍擁抱曰:「吾戲汝!」貂蟬倒於卓懷,掩面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計也!儒與布交厚,故設此計;卻不顧惜太師體面與賤妾性命。妾當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捨汝耶?」蟬曰:「雖蒙太師憐愛,但恐此處不宜久居,必被呂布所害。」卓曰:「吾明日和你歸郿塢去,同受快樂,慎勿憂疑。」蟬方收淚拜謝。次日,李儒入見曰:「今日良辰,可將貂蟬送與呂布。」卓曰:「布與我有父子之分,不便賜與。我只不究其罪。汝傳我意,以好言慰之可也。」儒曰:「太師不可為婦人所惑。」卓變色曰:「汝之妻肯與呂布否?貂蟬之事,再勿多言;言則必斬!」李儒出,仰天嘆曰:「吾等皆死於婦人之手矣!」後人讀書至此,有詩嘆之曰:司徒妙算託紅裙,不用幹戈不用兵。三戰虎牢徒費力,凱歌卻奏鳳儀亭。董卓即日下令還郿塢,百官俱拜送。貂蟬在車上,遙見呂布於稠人之內,眼望車中。貂蟬虛掩其面,如痛哭之狀。車已去遠,布緩轡於土岡之上,眼望車塵,嘆惜痛恨。忽聞背後一人問曰:「溫侯何不從太師去,乃在此遙望而發嘆?」布視之,乃司徒王允也。相見畢,允曰:「老夫日來因染微恙,閉門不出,故久未得與將軍一見。今日太師駕歸郿塢,只得扶病出送,卻喜得晤將軍。請問將軍,為何在此長嘆?」布曰:「正為公女耳。」允佯驚曰:「許多時尚未與將軍耶?」布曰:「老賊自寵幸久矣!」允佯大驚曰:「不信有此事!」布將前事一一告允。允仰面跌足,半晌不語;良久,乃言曰:「不意太師作此禽獸之行!」因挽布手曰:「且到寒舍商議。」布隨允歸。允延入密室,置酒款待。布又將鳳儀亭相遇之事,細說一遍。允曰:「太師淫吾之女,奪將軍之妻,誠為天下恥笑——非笑太師,笑允與將軍耳!然允老邁無能之輩,不足為道;可惜將軍蓋世英雄,亦受此汙辱也!」布怒氣沖天,拍案大叫。允急曰:「老夫失語,將軍息怒。」布曰:「誓當殺此老賊,以雪吾恥!」允急掩其口曰:「將軍勿言,恐累及老夫。」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允曰:「以將軍之才,誠非董太師所可限制。」布曰:「吾欲殺此老賊,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後人議論。」允微笑曰:「將軍自姓呂,太師自姓董。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耶?」布奮然曰:「非司徒言,布幾自誤!」允見其意已決,便說之曰:「將軍若扶漢室,乃忠臣也,青史傳名,流芳百世;將軍若助董卓,乃反臣也,載之史筆,遺臭萬年。」布避席下拜曰:「布意已決,司徒勿疑。」允曰:「但恐事或不成,反招大禍。」布拔帶刀,剌臂出血為誓。允跪謝曰:「漢祀不斬,皆出將軍之賜也。切勿洩漏!臨期有計,自當相報。」布慨諾而去。允即請僕射士孫瑞、司隸校尉黃琬商議。瑞曰:「方今主上有疾新愈,可遣一能言之人,往郿塢請卓議事;一面以天子密詔付呂布,使伏甲兵於朝門之內,引卓入誅之:此上策也。」琬曰:「何人敢去?」瑞曰:「呂布同郡騎都尉李肅,以董卓不遷其官,甚是懷怨。若令此人去,卓必不疑。」允曰:「善。」請呂布共議。布曰:「昔日勸吾殺丁建陽,亦此人也。今若不去,吾先斬之。」使人密請肅至。布曰:「昔日公說布,使殺丁建陽而投董卓;今卓上欺天子,下虐生靈,罪惡貫盈,人神共憤。公可傳天子詔往郿塢,宣卓入朝,伏兵誅之,力扶漢室,共作忠臣。尊意若何?」肅曰:「我亦欲除此賊久矣,恨無同心者耳。今將軍若此,是天賜也,肅豈敢有二心?」遂折箭為誓,允曰:「公若能幹此事,何患不得顯官?」次日,李肅引十數騎,前到郿塢。人報天子有詔,卓叫喚入。李肅入拜。卓曰:「天子有何詔?」肅曰:「天子病體新痊,欲會文武於未央殿,議將禪位於太師,故有此詔。」卓曰:「王允之意若何?」肅曰:「王司徒已命人築『受禪臺』,只等主公來。」卓大喜曰:「吾夜夢一龍罩身,今果得此喜信。時哉不可失!」便命心腹將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四人領飛熊軍三千守郿塢,自己即日排駕回京;顧謂李肅曰:「吾為帝,汝當為執金吾。」肅拜謝稱臣。卓入辭其母。母時年九十餘矣,問曰:「吾兒何往?」卓曰:「兒將往受漢禪,母親早晚為太后也!」母曰:「吾近日肉顫心驚,恐非吉兆。」卓曰:「將為國母,豈不預有驚報!」遂辭母而行。臨行謂貂蟬曰:「吾為天子,當立汝為貴妃。」貂蟬已明知就裡,假作歡喜拜謝。卓出塢上車,前遮後擁,望長安來。行不到三十里,所乘之車,忽折一輪,卓下車乘馬。又行不到十里,那馬咆哮嘶喊,掣斷轡頭。卓問肅曰:「車折輪,馬斷轡,其兆若何?」肅曰:「乃太師應受漢禪,棄舊換新,將乘玉輦金鞍之兆也。」卓喜而信其言。次日,正行間,忽然狂風驟起,昏霧蔽天。卓問肅曰:「此何祥也?」肅曰:「主公登龍位,必有紅光紫霧,以壯天威耳。」卓又喜而不疑。即至城外,百官俱出迎接。只有李儒抱病在家,不能出迎。卓進至相府,呂布入賀。卓曰:「吾登九五,汝當總督天下兵馬。」布拜謝,就帳前歇宿。是夜有十數小兒於郊外作歌,風吹歌聲入帳。歌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上,不得生!」歌聲悲切。卓問李肅曰:「童謠主何吉凶?」肅曰:「亦只是言劉氏滅,董氏興之意。」次日侵晨,董卓擺列儀從入朝,忽見一道人,青袍白巾,手執長竿,上縳布一丈,兩頭各書一「口」字。卓問肅曰:「此道人何意?」肅曰:「乃心恙之人也。」呼將士驅去。卓進朝,群臣各具朝服,迎謁於道。李肅手執寶劍扶車而行。到北掖門,軍兵盡擋在門外,獨有御車二十餘人同入。董卓遙見王允等各執寶劍立於殿門,驚問肅曰:「持劍是何意?」肅不應,推車直入。王允大呼曰:「反賊至此,武士何在?」兩旁轉出百餘人,持戟挺槊刺之。卓裹甲不入,傷臂墮車,大呼曰:「吾兒奉先何在?」呂布從車後厲聲出曰:「有詔討賊!」一戟直刺咽喉,李肅早割頭在手。呂布左手持戟,右手懷中取詔,大呼曰:「奉詔討賊臣董卓,其餘不問!」將吏皆呼萬歲。後人有詩嘆董卓曰:伯業成時為帝不,不成且作富家郎。誰知天意無私麯,郿塢方成已滅亡。卻說當下呂布大呼曰:「助卓為虐者,皆李儒也!誰可擒之?」李肅應聲願往。忽聽朝門外發喊,人報李儒家奴已將李儒綁縳來獻。王允命縳赴市曹斬之;又將董卓屍首,號令通衢。卓屍肥胖,看屍軍士以火置其臍中為燈,膏油滿地。百姓過者,莫不手擲其頭,足踐其屍。王允又命呂布同皇甫嵩、李肅領兵五萬,至郿塢抄籍董卓家產人口。卻說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聞董卓已死,呂布將至,便引了飛熊軍連夜奔涼州去了。呂布至郿塢,先取了紹蟬。皇甫嵩命將塢中所藏良家子女,盡行釋放。但係董卓親屬,不分老幼,悉皆誅戮。卓母亦被殺。卓弟董旻、姪董璜皆斬首號令。收籍塢中所蓄黃金數十萬,綺羅、珠寶、器皿、糧食不計其數,回報王允。允乃大犒軍士,設宴於都堂,召集眾官,酌酒稱慶。正飲宴間,忽人報曰:「董卓暴屍於市,忽有一人伏其屍而大哭。」允怒曰:「董卓伏誅,士民莫不稱賀;此何人,敢哭耶?」遂喚武士:「與吾擒來!」須臾擒至。眾官見之,無不驚駭:原來那人不是別人,乃侍中蔡邕也。允叱曰:「董卓逆賊,今日伏誅,國之大幸。汝為漢臣,乃不為國慶,反為賊哭,何也?」邕伏罪曰:「邕雖不才,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只因一時知遇之感,不覺為之一哭,自知罪大。願公見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辜,邕之幸也。」眾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太傅馬日磾亦密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若使續成漢史,誠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殺之,恐失人望。」允曰:「昔孝武不殺司馬遷,後使作史,遂致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運衰微,朝政錯亂,不可令佞臣執筆於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訕議也。」日磾無言而退,私謂眾官曰:「王允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豈能久乎?」當下王允不聽馬日磾之言,命將蔡邕下獄中縊死。一時士大夫聞者,盡為流涕。後人論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允之殺邕,亦為已甚。有詩歎曰:董卓專權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當時諸葛隆中臥,安肯輕身事亂臣?且說李傕、郭汜、張濟、樊稠逃居陝西,使人至長安上表求赦。王允曰:「卓之跋扈,皆此四人助之;今雖大赦天下,獨不赦此四人。」使者回報李傕。傕曰:「求赦不得,各自逃生可也。」謀士賈詡曰:「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縛君矣。不若誘集陝人,並本部軍馬,殺入長安,與董卓報讎。事濟,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勝,走亦未遲。」傕等然其說,遂流言於西涼州曰:「王允將欲洗蕩此方之人矣。」眾皆驚惶。乃復揚言曰:「徒死無益,能從我反乎?」眾皆願從。於是聚眾十餘萬,分作四路,殺奔長安來。路逢董卓女婿中郎將牛輔,引軍五千人,欲去與丈人報讎,李傕便與合兵,使為前驅,四人陸續進發。王允聽知西涼兵來,與呂布商議。布曰:「司徒放心。量此鼠輩,何足數也!」遂引李肅將兵出敵。肅當先迎戰,正與牛輔相遇,大殺一陣。牛輔抵敵不過,敗陣而去。不想是夜二更,牛輔乘肅不備,竟來劫寨。肅軍亂竄,敗走三十餘裡,折軍大半,來見呂布。布大怒曰:「汝何挫吾銳氣!」遂斬李肅,懸頭軍門。次日,呂布進兵與牛輔對敵。牛輔如何敵得呂布,仍復大敗而走。是夜牛輔喚心腹人胡赤兒商議曰:「呂布驍勇,萬不能敵;不如瞞了李傕等四人,暗藏金珠,與親隨三五人棄軍而去。」胡赤兒應允。是夜收拾金珠,棄營而走,隨行者三四人。將渡一河,赤兒欲謀取金珠,竟殺死牛輔,將頭來獻呂布。布問起情由,從人出首:「胡赤兒謀殺牛輔,奪其金寶。」布怒,即將赤兒誅殺。領軍前進,正迎著李傕軍馬。呂布不等他列陣,便挺戟躍馬,麾軍直衝過來。傕軍不能抵當,退走五十餘裡,依山下寨,請郭汜,張濟,樊稠共議,曰:「呂布雖勇,然而無謀,不足為慮。我引軍守任谷口,每日誘他廝殺。郭將軍可領軍抄擊其後,效彭越撓楚之法,鳴金進兵,擂鼓收兵。張、樊二公,卻分兵兩路,逕取長安。彼首尾不能救應,必然大敗。」眾用其計。卻說呂布勒兵到山下,李傕引軍搦戰。布忿怒衝殺過去,傕退走上山。山上矢石如雨,布軍不能進。忽報郭汜在陣後殺來,布急回戰。只聞鼓聲大震,汜軍已退。布方欲收軍,鑼聲響處,傕軍又來。未及對敵,背後郭汜又領軍殺到。及至呂布來時,卻又擂鼓收軍去了,激得呂布怒氣填胸。一連如此幾日,欲戰不得,欲止不得。正在惱怒,忽然飛馬報來,說張濟、樊稠兩路軍馬,竟犯長安,京城危急。布急領軍回,背後李傕、郭汜殺來。布無心戀戰,只顧奔走,折了好些人馬。比及到長安城下,賊兵雲屯雨集,圍定城池,布軍與戰不利。軍士畏呂布暴厲,多有降賊者,布心甚憂。數日之後,董卓餘黨李蒙、王方在城中為賊內應,偷開城門,四路賊軍一齊擁入。呂布左衝右突,攔擋不住,引數百騎往青瑣門外,呼王允曰:「勢急矣!請司徒上馬,同出關去,別圖良策。」允曰:「若蒙社稷之靈,得安國家,吾之願也;若不獲已,則允奉身以死。臨難苟免,吾不為也。為吾謝關東諸公,努力以國家為念!」呂布再三相勸,王允只是不肯去。不一時,各門火燄竟天,呂布只得棄卻家小,引百餘騎飛奔出關,投袁術去了。李傕、郭汜縱兵大掠,太常卿種拂、太僕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皆死於國難。賊兵圍繞內庭至急,侍臣請天子上宣平門止亂。李傕等望見黃蓋,約住軍士,口呼萬歲。獻帝倚樓問曰:「卿不候奏請,輒入長安,意欲何為?」李傕、郭汜仰面奏曰:「董太師乃陛下社稷之臣,無端被王允謀殺,臣等特來報讎,非敢造反。但見王允,臣便退兵。」王允時在帝側,聞知此言,奏曰:「臣本為社稷計。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誤國家。臣請下見二賊。」帝徘徊不忍。允自宣平門樓上跳下樓去,大呼曰:「王允在此!」李傕、郭汜拔劍叱曰:「董太師何罪而見殺?」允曰:「董賊之罪,彌天亙地,不可勝言。受誅之日,長安士民,皆相慶賀,汝獨不聞乎?」傕、汜曰:「太師有罪;我等何罪,不肯相赦?」王允大罵:「逆賊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二賊手起,把王允殺於樓下。史官有詩讚曰:王允運機謀,奸臣董卓休。心懷國家恨,眉鎖廟堂憂。英氣連霄漢,忠心貫鬥牛。至今魂與魄,猶遶鳳凰樓。眾賊殺了王允,一面又差人將王允宗族老幼,盡行殺害。士民無不下淚。當下李傕、郭汜尋思曰:「既到這裡,不殺天子謀大事,更待何時?」便持劍大呼,殺入內來。正是:臣魁伏罪災方息,從賊縱橫禍又來。未知獻帝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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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3 | 三國演義/第010回 | 1 | 卻說李、郭二賊欲弒獻帝。張濟、樊稠諫曰:「不可。今日若便殺之,恐眾人不服;不如仍舊奉之為主,賺諸侯入關,先去其羽翼,然後殺之,天下可圖也。」李、郭二人從其言,按住兵器。帝在樓上宣諭曰:「王允既誅,軍馬何故不退?」李傕、郭汜曰:「臣等有功王室,未蒙賜爵,故不敢退軍。」帝曰:「卿欲封何爵?」李、郭、張、樊四人各自寫職銜獻上,勒要如此官品。帝只得從之,封李傕為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郭汜為後將軍,假節鉞:同秉朝政;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張濟為驃騎將軍平陽侯,領兵屯弘農。其餘李蒙、王方等,各為校尉。然後謝恩,領兵出城。又下令追尋董卓屍首,獲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體,安湊停當,大設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槨,選擇吉日,遷葬郿塢。臨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數尺,霹靂震開其棺,屍首提出棺外。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復如是。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為雷火消滅。天之怒卓,可謂甚矣!且說李傕、郭汜既掌大權,殘虐百姓,密遣心腹待帝左右,觀其動靜。獻帝此時舉動荊棘。朝廷官員,並由二賊陞降。因採人望,特宣朱雋入朝,封為太僕,同領朝政。一日,人報西涼太守馬騰、幷州刺史韓遂二將引軍十餘萬,殺奔長安來,聲言討賊。原來二將先曾使人入長安,結連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左中郎將劉範三人為內應,共謀賊黨。三人密奏獻帝,封馬騰為徵西將軍、韓遂為鎮西將軍,各受密詔,併力討賊。當下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聞二軍將至,一同商議禦敵之策。謀士賈詡曰:「二軍遠來,只宜深溝高壘,堅守以拒之。不過百日,彼兵糧盡,必將自退,然後引兵追之,二將可擒矣。」李蒙、王方出曰:「此非好計。願借精兵萬人,立斬馬騰、韓遂之頭,獻於麾下。」賈詡曰:「今若即戰,必當敗績。」李蒙、王方齊聲曰:「若吾二人敗,情願斬首;吾若戰勝,公亦當輸首級與我。」詡謂李傕、郭汜曰:「長安西二百里盩厔山,其路險崚,可使張、樊兩將軍屯兵於此,堅壁守之;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敵,可也。」李傕、郭汜從其言,點一萬五千人馬與李蒙、王方。二人忻喜而去,離長安二百八十里下寨。西涼兵到,兩個引軍迎去。西涼軍馬攔路擺開陣勢。馬騰、韓遂聯轡而出,指李蒙、王方罵曰:「反國之賊!誰去擒之?」言未絕,只見一位少年將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狼腰;手執長槍,坐騎駿馬,從陣中飛出。原來那將即馬騰之子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歲,英勇無敵。王方欺他年幼,躍馬迎戰。戰不到數合,早被馬超一槍刺於馬下。馬超勒馬便回。李蒙見王方刺死,一騎馬從馬超背後趕來。超只做不知。馬騰在陣門下大叫:「背後有人追趕!」聲猶未絕,只見馬超已將李蒙擒在馬上。原來馬超明知李蒙追趕,卻故意俄延;等他馬近,舉槍刺來,超將身一閃,李蒙搠個空,兩馬相並,被馬超輕舒猿臂,生擒過去。軍士無主,望風奔逃。馬騰、韓遂乘勢追殺,大獲勝捷,直逼隘口下寨,把李蒙斬首號令。李傕、郭汜聽知李蒙、王方皆被馬超殺了,方信賈詡有先見之明,重用其計,只理會緊守關防,由他搦戰,並不出迎。果然西涼軍未及兩月,糧草俱乏,商議回軍。恰好長安城中馬宇家僮出首家主與劉範、種邵,外連馬騰、韓遂,欲為內應等情。李傕、郭汜大怒,盡收三家少良賤斬於市,把三顆首級,直來門前號令。馬騰、韓遂見軍糧已盡,內應又洩,只得拔寨退軍。李傕、郭汜令張濟引軍趕馬騰,樊稠引軍趕韓遂,西涼軍大敗。馬超在後死戰,殺退張濟。樊稠去趕韓遂,看看趕上,相近陳倉,韓遂勒馬向樊稠曰:「吾與公乃同鄉之人,今日何太無情?」樊稠也勒住馬答道:「上命不可違!」韓遂曰:「吾此來亦為國家耳,公何相逼之甚也?」樊稠聽罷,撥轉馬頭,收兵回寨,讓韓遂去了。不隄防李傕之姪李別,見樊稠放走韓遂,回報其叔。李傕大怒,便欲興兵討樊稠。賈詡曰:「目今人心未寧,頻動干戈,深為不便;不若設一宴,請張濟、樊稠慶功,就席間擒稠斬之,毫不費力。」李傕大喜,便設宴請張濟、樊稠。二將忻然赴宴。酒半闌,李傕忽然變色曰:「樊稠何故交通韓遂,欲謀造反?」稠大驚;未及回言,只見刀斧手擁出,早把樊稠斬首於案下。嚇得張濟俯伏於地。李傕扶起曰:「樊稠謀反,故而誅之;公乃吾之心腹,何須驚懼?」將樊稠軍撥與張濟管領。張濟自回弘農去了。李傕、郭汜自戰敗西涼兵,諸侯莫敢誰何。賈詡屢勸撫安百姓,結納賢豪。自是朝廷微有生意。不想青州黃巾又起,聚眾數十萬,頭目不等,劫掠良民。太僕朱雋,保舉一人,可破群賊。李傕、郭汜問是何人。朱雋曰:「要破山東群賊,非曹孟德不可。」李傕曰:「孟德今在何處?」雋曰:「見為東郡太守,廣有軍兵。若命此人討賊,賊可剋日而破也。」李傕大喜,星夜草詔,差人齎往東郡,命曹操與濟北相鮑信一同破賊。操領了聖旨,會合鮑信,一同興兵,擊賊於壽陽。鮑信殺入重地,為賊所害。操追趕賊兵,直到濟北,降者數萬。操即用賊為前驅,兵馬到處,無不降須。不過百餘日,招安到降兵三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操擇精銳者,號為「青州兵」,其餘盡令歸農。操自此威名日重。捷書報到長安,朝廷加曹操為鎮東將軍。操在兗州,招賢納士。有叔姪二人來投曹操:乃穎川穎陰人:姓荀,名彧,字文若,荀昆之子也;舊事袁紹,今棄紹投操;操與語大悅,曰:「此吾之子房也!」遂以為行軍司馬。其姪荀攸,字公達,海內名士,曾拜黃門侍郎,後棄官歸鄉,今與其叔同投曹操,操以為行軍教授。荀彧曰:「某聞兗州有一賢士,今此人知何在。」操問是誰,彧曰:「乃東郡東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操曰:「吾亦聞名久矣。」遂遣人於鄉中尋問。訪得他在山中讀書,操拜請之。程昱來見,曹操大喜。昱謂荀彧曰:「某孤陋寡聞,不足當公之薦。公之鄉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當今賢士,何不羅而致之?」彧猛省曰:「吾幾忘卻!」遂啟操徵聘郭嘉到兗州,共論天下之事。郭嘉薦光武嫡派子孫,淮南成德人:姓劉,名曄,字子陽。操即聘曄至。曄又薦二人:一個是山陽昌邑人:姓滿,名寵,字伯寧;一個是武城人:姓呂,名虔,字子恪。曹操亦素知這兩個名譽,就聘為軍中從事。滿寵、呂虔共薦一人:乃陳留平邱人:姓毛,名玠,字孝先。曹操亦聘為從事。又有一將引軍數百人,來投曹操:乃泰山鉅平人:姓於,名禁,字文則。操見其人弓馬熟嫻,武藝出眾,命為典軍司馬。一日,夏侯惇引一大漢來見,操問何人,惇曰:「此乃陳留人:姓典,名韋,勇力過人。舊跟張邈,與帳下人不和,手殺數十人,逃竄山中。惇出射獵,見韋逐鹿過澗,因收於軍中。今特薦之於公。」操曰:「吾觀此人容貌魁梧,必有勇力。」惇曰:「他曾為友報讎殺人,提頭直出鬧市,數百人不敢近。只今所使兩枝鐵戟,重八十斤,挾之上馬,運使如飛。」操即令韋試之。韋挾戟驟馬,往來馳騁。忽見帳下大旗為風所吹,岌岌欲倒,眾軍士挾持不定;韋下馬喝退眾軍,一手執定旗桿,立於風中,巍然不動。操曰:「此古之惡來也!」遂命為帳前都尉,解身上錦襖,及駿馬雕鞍賜之。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謀臣,武有猛將,威鎮山東。乃遣泰山太守應劭,往瑯琊郡迎父曹嵩。嵩自陳留避難,隱居瑯琊;當日接了書信,便與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餘人,帶從者百餘人,車百餘輛,逕望兗州而來。道經徐州,太守陶謙,字恭祖,為人溫厚純篤,向欲結納曹操,正無其由;知操父經過,遂出境迎接,再拜致敬,大設筵宴,款待兩日。曹嵩要行,陶謙親送出郭,特差都尉張闓,將部兵五百護送。曹嵩率家小行到華、費間,時夏末秋初,大雨驟至,只得投一古寺歇宿。寺僧接入,嵩安頓家小,命張闓將軍馬屯於兩廊。眾軍衣裝,都被雨打濕,同聲嗟怨。張闓喚手下頭目於靜處商議曰:「我們本是黃巾餘黨,勉強降順陶謙,未有好處;如今曹嵩輜重車輛無數,你們欲得富貴不難,只就今夜三更,大家砍將入去,把曹嵩一家殺了,取了財物,同往山中落草。此計何如?」眾皆應允。是夜風雨未息,曹嵩正坐,忽聞四壁喊聲大舉。曹德提劍出看,就被搠死。曹嵩忙引一妾奔入方丈後,欲越牆而走;妾肥胖不能出,嵩慌急,與妾躲於廁中,被亂軍所殺。應邵死命逃脫,投袁紹去了。張闓殺盡曹嵩全家,取了財物,放火燒寺,與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後人有詩曰:曹操奸雄世所誇,曾將呂氏殺全家。如今闔戶逢人殺,天理迴圈報不差。當下應劭部下有逃命的軍士,報與曹操。操聞之,哭倒於地。眾人救起。操切齒曰:「陶謙縱兵殺吾父,此讎不共戴天!吾今悉起大軍,洗蕩徐州,方雪吾恨!」遂留荀彧、程昱領軍三萬守鄄城,範縣,東阿三縣,其餘盡殺奔徐州來。夏侯惇,于禁,典韋為先鋒。操令但得城池,將城中百姓,盡行屠戮,以雪父讎。當有九江太守邊讓,與陶謙交厚,聞知徐州有難,自引兵五千來救。操聞之大怒,使夏侯惇於路截殺之。時陳宮為東郡從事,亦與陶謙交厚;聞曹操起兵報讎,欲盡殺百姓,星夜前來見操。操知是為陶謙作說客,欲待不見,又滅不過舊恩,只得請入帳中相見。宮曰:「今聞明公以大兵臨徐州,報尊父之讎,所到欲盡殺百姓,某因此特來進言。陶謙乃仁人君子,非好利忘義之輩;尊父遇害,乃張闓之惡,非謙罪也。且州縣之民,與明公何讎?殺之不祥。望三思而行。」操怒曰:「公昔棄我而去,今有何面目復來相見?陶謙殺吾一家,誓當摘膽剜心,以雪吾恨!公雖為陶謙遊說,其如吾不聽何?」陳宮辭出,歎曰:「吾亦無面目見陶謙也!」遂馳馬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且說操大軍所到之處,殺戮人民,發掘墳墓。陶謙在徐州,聞曹操起軍報讎,殺戮百姓,仰天慟哭曰:「我獲罪於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難!」急聚眾官商議。曹豹曰:「曹兵既至,豈可束手待死!某願助使君破之。」陶謙只得引兵出迎,遠望操軍如鋪霜湧雪,中軍豎起白旗二面,大書「報讎雪恨」四字。軍馬列成陣勢。曹操縱馬出陣,身穿縞素,揚鞭大罵。陶謙亦出馬於門旗下,欠身施禮曰:「謙本欲結好明公,故託張闓護送。不想賊心不改,致有此事。實不幹陶謙之故:望明公察之。」操大罵曰:「老匹夫!殺吾父,尚敢亂言!誰可生擒老賊?」夏侯惇應聲而出。陶謙慌走入陣。夏侯惇趕來,曹豹挺槍躍馬,前來迎敵。兩馬相交,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兩軍皆亂,各自收兵。陶謙入城,與眾計議曰:「曹兵勢大難敵,吾當自縛往操營,任其剖割,以救徐州百姓之命。」言未絕,一人進前言曰:「府君久鎮徐州,人民感恩。今曹兵雖眾,未能既破我城。府君與百姓堅守勿出;某雖不才,願施小策,教曹操死無葬身之地!」眾人大驚,便問計將安出。正是:本為納交反成怨,那知絕處又逢生?畢竟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
723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4 | 三國演義/第011回 | 1 | 卻說獻計之人,乃東海朐縣人:姓糜,名竺,字子仲。此人家世富豪。嘗往洛陽買賣,乘車而回,路遇一美婦人,來求同載,竺乃下車步行,讓車與婦人坐。婦人請竺同載。竺上車端坐,目不邪視。行及數裡,婦人辭去;臨別對竺曰:「我乃南方火德星君也,奉上帝敕,往燒汝家。感君相待以禮,故明告君。君可速歸,搬出財物。吾當夜來。」言訖不見。竺大驚,飛奔到家,將家中所有,疾忙搬出。是晚果然廚中火起,盡燒其屋。竺因此廣捨家財,濟貧拔苦。後陶謙聘為別駕從事。當日獻計曰:「某願親往北海郡,求孔融起兵救援;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處求救:若二處軍馬齊來,操必退兵矣。」謙從之,遂寫書二封,問帳下誰人敢去青州求救。一人應聲願往。眾視之,乃廣陵人:姓陳,名登,字元龍。陶謙先打發陳元龍往青州去訖,然後命糜竺齎書赴北海,自己率眾守城,以備攻擊。卻說北海孔融,字文舉,魯國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孫,泰山都尉孔宙之子。自小聰明。年十歲時,往謁河南尹李膺,閽人難之,融曰:「我係李相通家。」及入見,膺問曰:「汝祖與吾祖何親?」融曰:「昔孔子曾問禮於老子,融與君豈非累世通家?」膺大奇之。少頃,太中大夫陳煒至。膺指融曰:「此奇童也。」煒曰:「小時聰明,大時未必聰明。」融即應聲曰:「如君所言,幼時必聰明者。」煒等皆笑曰:「此子長成,必當代之偉器也。」自此得名。後為中郎將,累遷北海太守。極好賓客,常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之願也。」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當日正與客坐,人報徐州糜竺至。融請入見,問其來意,竺出陶謙書,言:「曹操攻圍甚急,望明公垂救。」融曰:「吾與陶恭祖交厚,子仲又親到此,如何不去。只是曹孟德與我無讎,當先遣人送書解和。如其不從,然後起兵。」竺曰:「曹操倚仗兵威,決不肯和。」融教一面點兵,一面差人送書。正商議間,忽報黃巾賊黨管亥部領群寇數萬殺奔前來。孔融大驚,急點本部人馬,出城與賊迎戰。管亥出馬曰:「吾知北海糧廣,可借一萬石,即便退兵;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孔融叱曰:「吾乃大漢之臣,守大漢之地,豈有糧米與賊耶!」管亥大怒,拍馬舞刀,直取孔融。融將宗寶挺槍出馬;戰不數合,被管亥一刀,砍宗寶於馬下。孔融兵大亂,奔入城中。管亥分兵四面圍城,孔融心中鬱悶。糜竺懷愁,更不待言。次日,孔融登城遙望,賊勢浩大,倍添憂惱。忽見城外一人挺鎗躍馬殺入賊陣,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直到城下大叫:「開門!」孔融不識其人,不敢開門。賊眾趕到河邊,那人回身連搠十數人下馬,賊眾倒退,融急命開門引入。其人下馬棄槍,逕到城上,拜見孔融。融問其姓名對曰:「某東萊黃縣人也,複姓太史,名慈,字子義。老母重蒙恩顧。某昨自遼東回家省親,知賊寇城,老母說:『屢受府君深恩,汝當往救。』某故單馬而來。」孔融大喜。原來孔融與太史慈,雖未識面,卻曉得他是個英雄。因他遠出,有老母住在離城二十里之外,融常使人遣以粟帛;母感融德,故特使慈來救。當下孔融重待太史慈,贈與衣甲鞍馬。慈曰:「某願借精兵一千,出城殺賊。」融曰:「君雖英勇,然賊勢甚盛,不可輕出。」慈曰:「老母感君厚德,特遣慈來;如不能解圍,慈亦無顏見母矣。願決一死戰。」融曰:「吾聞劉玄德乃當世英雄,若請得他來相救此圍自解;只無人可使耳。」慈曰:「府君修書,某當急往。」融喜,修書付慈。慈擐甲上馬,腰帶弓矢,手時鐵鎗,飽食嚴裝,城門開處,一騎飛出。近河,賊將率眾來戰,慈連搠死數人,透圍而出。管亥知有人出城,料必是請救兵的,便自引數百騎趕來,八面圍定。慈倚住鎗,拈弓搭箭,八面射之,無不應弦落馬。賊眾不敢來追。太史慈得脫,星夜投平原來見劉玄德。施禮罷,具言孔北海被圍求救之事,呈上書札。玄德看畢,問慈曰:「足下何人?」慈曰:「某太史慈,東海之鄙人也。與孔融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氣誼相投,有分憂共患之意。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告,危在旦夕。聞君仁義素著,能救人危急,故特令某冒鋒突圍,前來求救。」玄德斂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耶?」乃同雲長、翼德點精兵三千,往北海郡進發。管亥望見救軍來到,親自引兵迎敵;因見玄德兵少,不以為意。玄德與關、張、太史慈立馬陣前,管亥忿怒直出。太史慈卻待向前,雲長早出,直取管亥。兩馬相交,眾軍大喊;量管亥怎敵得雲長,數十合之間,青龍刀起,劈管亥於馬下。太史慈,張飛,兩騎齊出,雙槍並舉,殺入賊陣。玄德驅兵掩殺。城上孔融望見太史慈與關、張趕殺賊眾,如虎入羊群,縱橫莫當,便驅兵出城。兩下夾攻,大敗群賊,降者無數,餘黨潰散。孔融迎接玄德入城,敘禮畢,大設筵宴慶賀。又引糜竺出見玄德,具言張闓殺曹嵩之事:「今曹操縱兵大掠,圍住徐州,特來求救。」玄德曰:「陶恭祖乃仁人君子,不意受此無辜之冤。」孔融曰:「公乃漢室宗親,今曹操殘害百姓,倚強欺弱,何不與融同往救之?」玄德曰:「備非敢推辭,奈兵微將寡,恐難輕動。」孔融曰:「融之慾救陶恭祖,雖因舊誼,亦為大義。公豈獨無仗義之心耶?」玄德曰:「既如此,請文舉先行,容備去公孫瓚處,借三五千人馬,隨後便來。」融曰:「公切勿失信。」玄德曰:「公以備為何如人也?聖人云:『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劉備借得軍,或借不得軍,必然親至。」孔融應允;教糜竺先回徐州去報,融便收拾起程。太史慈拜謝曰:「慈奉母命前來相助,今幸無虞。有揚州刺史劉繇,與慈同郡,有書來喚,不敢不去。容圖再見。」融以金帛相酬,慈不肯受而歸。其母見之,喜曰:「我喜汝有以報北海也!」遂遣慈往揚州去了。不說孔融起兵。且說玄德離北海來見公孫瓚,且說欲救徐州之事。瓚曰:「曹操與君無讎,何苦替人出力?」玄德曰:「備已許人,不敢失信。」瓚曰:「我借與君馬步軍二千。」玄德曰:「更望借趙子龍一行。」瓚許之。玄德遂與關、張引本部三千人為前部,子龍引二千人隨後,往徐州來。卻說糜竺回報陶謙,言北海又請得劉玄德來助;陳元龍也回報青州田楷欣然領兵來救;陶謙心安。原來孔融、田楷兩路軍馬,懼怕曹兵勢猛,遠遠依山下寨,未敢輕進。曹操見兩路軍到,亦分了軍勢,不敢向前攻城。卻說劉玄德軍到,見孔融。融曰:「曹兵勢大,操又善於用兵,未可輕戰。且觀其動靜,然後進兵。」玄德曰:「但恐城中無糧,難以久持。備令雲長、子龍領軍四千,在公部下相助;備與張飛奔曹營,逕投徐州去見陶使君商議。」融大喜,會合田楷,為犄角之勢;雲長、子龍領兵兩邊接應。是日玄德、張飛引一千人馬殺入曹兵寨邊。正行之間,寨內一聲鼓響,馬軍步軍,如潮似浪,擁將出來。當頭一員大將乃是于禁,勒馬大叫:「何處狂徒!往那裡去!」張飛見了,更不打話,直取于禁。兩馬相交,戰到數合,玄德掣雙股劍麾兵大進,于禁敗走。張飛當前追殺,直到徐州城下。城上望見紅旗白字,大書「平原劉玄德」陶謙急令開門。玄德入城,陶謙接著,共到府衙。禮畢,設宴相待,一面勞軍。陶謙見玄德儀表軒昂,語言豁達,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讓與玄德。玄德愕然曰:「公何意也?」謙曰:「今天下擾亂,王綱不振,公乃漢室宗親,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邁無能,情願將徐州相讓。公勿推辭。謙當自寫表文,申奏朝廷。」玄德離席再拜曰:「劉備雖漢朝苗裔,功微德薄,為平原相猶恐不稱職;今為大義,故來相助;公出此言,莫非疑劉備有吞併之心耶?若舉此念,皇天不佑!」謙曰:「此老夫之實情也。」再三相讓,玄德那裡肯受。糜竺進曰:「今兵臨城下,且當商議退敵之策。待事平之日,再當相讓可也。」玄德曰:「備當遺書於曹操,勸令解和。操若不從,廝殺未遲。」於是傳檄三寨,且按兵不動;遣人齎書以達曹操。卻說曹操正在軍中,與諸將議事,人報徐州有戰書到。操拆而觀之,乃劉備書也。書略曰:「備自關外得拜君顏,嗣後天各一方,不及趨侍。曏者,尊父曹侯,實因張闓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目今黃巾遺孽,擾亂於外;董卓餘黨,盤踞於內。願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後私讎;撤徐州之兵,以救國難:則徐州幸甚,天下幸甚!」曹操看書,大罵:「劉備何人,敢以書來勸我!且中間有譏諷之意!」命斬來使,一面竭力攻城。郭嘉諫曰:「劉備遠來救援,先禮後兵,主公當用好言答之,以慢備心;然後進兵攻城,城可破也。」操從其言,款留來使,候發回書。正商議間,忽流星馬飛報禍事。操問其故,報說呂布已襲破兗州,進據濮陽。原來呂布自遭李、郭之亂,逃出武關,去投袁術;術怪呂布反覆不定,拒而不納。投袁紹,紹納之,與布共破張燕於常山;布自以為得志,傲慢袁紹手下將士。紹欲殺之,布乃去投張揚,揚納之。時龐舒在長安城中,私藏呂布妻小,送還呂布。李傕、郭汜知之,遂斬龐舒,寫書與張揚,教殺呂布;布因棄張揚去投張邈。恰好張邈弟張超引陳宮來見張邈。宮說邈曰:「今天下分崩,英雄並起,君以千里之眾,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曹操徵東,兗州空虛,而呂布乃當世勇士,若與之共取兗州,伯業可圖也。」張邈大喜,便令呂布襲破兗州,隨據濮陽。止有鄄城,東阿,範縣三處,被荀彧、程昱設計死守得全,其餘俱破。曹仁屢戰,皆不能勝,特此告急。操聞報大驚曰:「兗州有失,使吾無家可歸矣,不可不亟圖之!」郭嘉曰:「主公正好賣個人情與劉備,退軍去復兗州。」操然之,即時答書與劉備,拔寨退兵。且說來使回徐州,入城見陶謙,呈上書札,言曹兵已退。謙大喜,差人請孔融,田楷,雲長,子龍等赴城大會。飲宴既畢,謙延玄德於上座,拱手對眾曰:「老夫年邁,二子不才,不堪國家重任。劉公乃帝室之胄,德廣才高,可領徐州。老夫情願乞閒養病。」玄德曰:「孔文舉令備來救徐州,為義也;今無端據而有之,天下將以備為無義人矣。」糜竺曰:「今漢室陵遲,海宇顛覆,樹功立業,正在此時。徐州殷富,戶口百萬,劉使君領此,不可辭也。」玄德曰:「此事決不敢應命。」陳登曰:「陶府君多病,不能視事,明公勿辭。」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內所歸,近在壽春,何不以州讓之?」孔融曰:「袁公路塚中枯骨,何足掛齒!今日之事,天與不取,悔不可追。」玄德堅執不肯。陶謙泣下曰:「君若捨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雲長曰:「既承陶公相讓,兄且權領州事。」張飛曰:「又不是我強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讓,何必苦苦推辭?」玄德曰:「汝等欲陷我於不義耶?」陶謙推讓再三,玄德只是不受。陶謙曰:「如玄德必不肯從,此間近邑,名小沛,足可屯軍。請玄德暫駐軍此邑,以保徐州,何如?」眾皆勸玄德留小沛,玄德從之。陶謙勞軍已畢,趙雲辭去,玄德執手揮淚而別。孔融、田楷亦各相別,引軍自回。玄德與關、張引本部軍來至小沛,修葺城垣,撫諭居民。卻說曹操回軍,曹仁接著,言呂布勢大,更有陳宮為輔,兗州、濮陽已失,其鄄城、東阿、範縣三處,賴荀彧、程昱二人設計相連,死守城郭。操曰:「吾料呂布有勇無謀,不足慮也。」教且安營下寨,再作商議。呂布知曹操回兵,已過滕縣,召副將薛蘭、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汝可引軍一萬,堅守兗州。吾親自率兵,前去破曹。」二人應諾。陳宮急入見曰:「將軍棄兗州,欲何往乎?」布曰:「吾欲屯兵濮陽,以成鼎足之勢。」宮曰:「差矣。薛蘭必守兗州不住。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險,可伏精兵萬人在彼。曹兵聞失兗州,必然倍道而進,待其過半,一擊可擒也。」布曰:「吾屯濮陽,別有良謀,汝豈知之!」遂不用陳宮之言,而用薛蘭守兗州而行。曹操兵行至泰山險路,郭嘉曰:「且不可進:恐此處有伏兵。」曹操笑曰:「呂布無謀之輩,故教薛蘭守兗州,自往濮陽;安得此處有埋伏耶?教曹仁領一軍圍兗州,吾進兵濮陽,速攻呂布。」陳宮聞曹兵至近,乃獻計曰:「今曹兵遠來疲睏,利在速戰,不可養成氣力。」布曰:「吾匹馬縱橫天下,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卻說曹操兵近濮陽,下住寨腳。次日引眾將出,陳兵於野。操立馬於門旗下,遙望呂布兵到。陣圓處,呂布當先出馬,兩邊排開八員健將:第一個雁門馬邑人:姓張,名遼,字文遠;第二個泰山華陰人:姓臧,名霸,字宣高;兩將又各引六員健將:郝萌、曹性、成廉、魏續、宋憲、侯成。布軍五萬,鼓聲大震。操指呂布而言曰:「吾與汝自來無讎,何得奪吾州郡?」布曰:「漢家城池,諸人有分,偏爾合得?」便叫臧霸出馬搦戰。曹軍內樂進出迎。兩馬相交,雙鎗齊舉。戰到三十餘合,勝負不分。夏侯惇拍馬便出助戰,呂布陣上,張遼截住廝殺。惱得呂布性起,挺戟驟馬,衝出陣來,夏侯惇、樂進皆走。呂布掩殺,曹軍大敗,退三四十里。布自收軍。曹操輸了一陣,回寨與諸將商議。于禁曰:「某今日上山觀望,濮陽之西,呂布有一寨,約無多軍。今夜彼將謂我軍敗走,必不準備,可引兵擊之;若得寨,布軍必懼:此為上策。」操從其言,帶曹洪、李典、毛玠、呂虔、于禁、典韋六將,選馬步二萬人,連夜從小路進發。卻說呂布於寨中勞軍。陳宮曰:「西寨是個要緊去處,倘或曹操襲之,奈何?」布曰:「他今日輸了一陣,如何敢來?」宮曰:「曹操是極能用兵之人,須防他攻我不備。」布乃撥高順並魏續、侯成引兵往守西寨。卻說曹操於黃昏時分,引軍至西寨,四面突入。寨兵不能抵擋,四散奔走,曹操奪了寨。將及四更,高順方引軍到,殺將入來。曹操自引軍馬來迎,正逢高順,三軍混戰。將及天明,正西鼓聲大震,人報呂布自引軍來了。操棄寨而走。背後高順、魏續、侯成趕來,當頭呂布親自引軍來到。于禁、樂進雙戰呂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山後一彪軍出:左有張遼,右有臧霸。操使呂虔、曹洪戰之,不利,操望西而走。忽又喊聲大震,一彪軍至:郝萌、曹性、成廉、宋憲四將攔住去路。眾將死戰,操當先衝陣。梆子響處,箭如驟雨射將來。操不能前進,無計可脫,大叫:「誰人救我!」馬軍隊裡,一將踴出:乃典韋也。手挺雙鐵戟,大叫:「主公勿憂!」飛身下馬,插住雙戟,取短戟十數枝,挾在手中,顧從人曰:「賊來十步乃呼我!」遂放開腳步,冒箭前行。布軍數十騎追至,從人大叫:「十步矣!」韋日:「五步乃呼我!」從人又曰:「五步矣!」韋乃飛戟刺之,一戟一人墜馬,並無虛發,立殺十數人。眾皆奔走。韋復飛身上馬,挺一雙大鐵戟,衝殺入去。郝、曹、成、宋四將不能抵擋,各自逃去。典韋殺散敵軍,救出曹操,眾將隨後也到,尋路歸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後喊聲起處,呂布驟馬提戟趕來,大叫:「操賊休走!」此時人困馬乏,大家面面相覷,各欲逃生。正是:雖能暫把重圍脫,只怕難當勁敵追。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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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5 | 三國演義/第012回 | 1 | 曹操正慌走間,正南上一彪軍到,乃夏侯惇引軍來救援,截住呂布大戰。鬥到黃昏時分,大雨如注,各自引軍分散。操回寨,重賞典韋,加為領軍都尉。卻說呂布到寨,與陳宮商議。宮曰:「濮陽城中有富戶田氏,家僮千百,為一郡之巨室;可令彼密使人往操寨中下書,言呂溫侯殘暴不仁,民心大怨,今欲移兵黎陽,止有高順在城內,可連夜進兵,我為內應。操若來,誘之入城,四門放火,外設伏兵。曹操雖有經天緯地之才,到此安能得脫也?」呂布從其計,密諭田氏使人逕到操寨。操因新敗,正在躊躇,忽報田氏人到,呈上密書雲:「呂布已往黎陽,城中空虛。萬望速來,當為內應。城上插白旗,大書『義』字,便是暗號。」操大喜曰:「天使吾得濮陽也!」重賞來人,一面收拾起兵。劉曄曰:「布雖無謀,陳宮多計。只恐其中有詐,不可不防。明公欲去,當分三軍為三隊:兩隊伏城外接應,一隊入城方可。」操從其言,分軍三隊,來至濮陽城下。操先往觀之,見城上遍豎旗旛,西門角上,有一「義」字白旗,心中暗喜。是日午牌,城門開處,兩員將引軍出戰:前軍侯成,後軍高順。操即使典韋出馬,直取侯成。侯成抵敵不過,回馬望城中走。韋趕到弔橋邊,高順亦攔擋不住,都退入城中去了。數內有軍人乘勢混過陣來見操,說是田氏之使,呈上密書。約雲:「今夜初更時分,城上鳴鑼為號,便可進兵。某當獻門。」操撥夏侯惇引軍在左,曹洪引軍在右,自己引夏侯淵,李典,樂進,典韋四將,率兵入城。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操喝曰:「我不自往,誰肯向前!」遂當先領兵直入。時約初更,月光未上。只聽得西門上吹蠃殼聲,喊聲忽起,門上火把燎亂,城門大開,弔橋放落。曹操爭先拍馬而入。直到州衙,路上不見一人。操知是計,忙撥回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聲砲響,四門烈火,轟天而起;金鼓齊鳴,喊聲如江翻海沸。東巷內轉出張遼,西巷內轉出臧霸,夾攻掩殺。操走北門,道傍轉出郝萌、曹性,又殺一陣。操急走南門,高順、侯成攔住。典韋怒目咬牙,衝殺出去。高順、侯成倒走出城。典韋殺到弔橋,回頭不見了曹操,翻身復殺入城來,門下撞著李典。典韋問:「主公何在?」典曰:「吾亦尋不見。」韋曰:「汝在城外催救軍,我入去尋主公。」李典去了。典韋殺入城中,尋覓不見;再殺出城壕邊,撞著樂進。進曰:「主公何在?」韋曰:「我往復兩遭,尋覓不見。」進曰:「同殺入去救主!」兩人到門邊,城上火砲滾下,樂進馬不能入,典韋冒煙突火,又殺入去,到處尋覓。卻說曹操見典韋殺出去了,四下裡人馬截來,不得出南門;再轉北門,火光裡正撞見呂布挺戟躍馬而來。操以手掩面,加鞭縱馬竟過。呂布從後拍馬趕來,將戟於操盔上一擊,問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騎黃馬者是他。」呂布聽說,棄了曹操,縱馬向前追趕。曹操撥轉馬頭,望東門而走,正逢典韋。韋擁護曹操,殺條血路,到城門邊,火燄甚盛,城下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火。韋用戟撥開,飛馬冒煙突火先出。曹操隨後亦出。方到門道邊,城門上崩下一條火梁來,正打著曹操戰馬後胯,那馬撲地倒了。操用手託梁推放地上,手臂鬚髮,盡被燒傷。典韋回馬來救,恰好夏侯淵亦到。兩個同救起曹操,突火而出。操乘淵馬,典韋殺條大路而走。直混戰到天明,操方回寨。眾將拜伏問安,操仰面笑曰:「誤中匹夫之計,吾必當報之!」郭嘉曰:「計可速發。」操曰:「今只將計就計:詐言我被火傷,火毒攻發,五更已經身死。布必引兵來攻。我伏兵於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擊之,布可擒矣。」嘉曰:「真良策也!」於是令軍士掛孝發喪,詐言操死。早有人來濮陽報呂布,說曹操被火燒傷肢體,到寨身死。布隨點起軍馬,殺奔馬陵山來。將到操寨,一聲鼓響,伏兵四起。呂布死戰得脫,折了好些人馬;敗回濮陽,堅守不出。是年蝗蟲忽起,食盡禾稻。關東一境,每榖一斛,值錢五十貫,人民相食。曹操因軍中糧盡,引回鄄城暫往。呂布亦引兵出屯山陽就食。因此二處權且罷兵。卻說陶謙在徐州,時年已六十三歲,忽然染病,看看沈重,請糜竺、陳登議事。竺曰:「曹兵之去,止為呂布襲兗州故也。今因歲荒罷兵,來春又必至矣。府君兩番欲讓位於劉玄德,時府君尚強健,故玄德不肯受;今病已沈重,正可就此面與之,玄德必不辭矣。」謙大喜使人來小沛,請劉玄德議軍務。玄德引關、張帶數十騎到徐州,陶謙教請入臥內。玄德問安畢,謙曰:「請玄德公來,不為別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篤,朝夕難保;萬望明公可憐漢家城池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傳之?」謙曰:「長子商,次子應,其才皆不堪任。老夫死後,猶望明公教誨,切勿令掌州事。」玄德曰:「備一身安能當此大任?」謙曰:「某舉一人,可為公輔:係北海人,姓孫,名乾,字公祐。此人可使為從事。」又謂糜竺曰:「劉公當世人傑,汝當善事之。」玄德終是推託,陶謙以手指心而死。眾軍舉哀畢,即捧牌印交送玄德。玄德固辭。次日,徐州百姓,擁擠府前哭拜曰:「劉使君若不領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關、張二公亦再三相勸。玄德乃許權領徐州事;使孫乾、糜竺為輔,陳登為幕官;盡取小沛軍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喪事。玄德與大小軍士,盡皆掛孝,大設祭奠。祭畢,葬於黃河之原。將陶謙遺表,申奏朝廷。操在鄄城,知陶謙已死,劉玄德領徐州牧,大怒曰:「我讎未報,汝不費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殺劉備,後戮謙屍,以雪先君之怨!」即傳號令,剋日起兵去打徐州。荀彧入諫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正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終濟大業。明公本首事兗州,且河、濟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關中、河內也。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呂布乘虛寇之,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歸乎?今陶謙雖死,已有劉備守之。徐州之民,既已服備,必助備死戰。明公棄兗州面取徐州,是棄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願熟思之。」操曰:「今歲荒乏糧,軍士坐守於此,終非良策。」彧曰:「不如東略陳地,使軍就食;汝南、潁川,黃巾餘黨何儀、黃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糧食。此等賊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糧,以養三軍,朝廷喜,百姓悅,乃順天之事也。」操喜,從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處,自引兵略陳地,次及汝、潁。黃巾何儀、黃劭知曹兵到,引眾來迎,會於羊山。時賊兵雖眾,都是狐群狗黨,並無隊伍行列。操令強弓硬弩射住,令典韋出馬。何儀令副元師出戰,不三合,被典韋一戟剌於馬下。操引眾乘勢趕過羊山下寨。次日,黃劭自引軍來。陣圓處,一將步行出戰,頭裡黃巾,身披綠襖,手提鐵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誰敢與我廝鬥?」曹洪見了,大喝一聲,飛身下馬,提刀步出。兩下向陣前廝殺,四五十合,勝負不分。曹洪詐敗而走,何曼趕來;洪用拖刀背砍計,轉身一跳,砍中何曼,再復一刀殺死。李典乘勢飛馬直入賊陣。黃劭不及隄備,被李典生擒活捉過來。曹兵掩殺賊眾,奪其金帛糧食無數。何儀勢孤,引數百騎奔走葛陂。正行之間,山背後撞出一軍。為頭一個壯士,身長八尺,腰大十圍;手提大刀,截住去路。何儀挺槍出迎,只一合,被那壯士活挾過去。餘眾著忙,皆下馬受縳,被壯士盡驅入葛陂塢中。卻說典韋追襲何儀到葛陂,壯士引軍迎住。典韋曰:「汝亦黃巾賊耶?」壯士曰:「黃巾數百騎,盡被我擒在塢內!」韋曰:「何不獻出?」壯士曰:「你若贏得手中寶刀,我便獻出!」韋大怒,挺雙戟向前來戰。兩個從辰至午,不分勝負,各自少歇。不一時,那壯士又出搦戰,典韋亦出。直戰到黃昏,各因馬乏暫止。典韋手下軍士,飛報曹操。操大驚,忙引眾將來看。次日,出壯士又出搦戰。操見其人威風凜凜,心中暗喜,分付典韋,今日且詐敗。韋領命出戰;戰到三十合,敗走回陣。壯士趕到陣門中,弓弩射回。操急引軍退五里,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鉤手。次日,再令典韋引百餘騎出。壯士笑曰:「敗將何敢復來!」便縱馬接戰。典韋略戰數合,便回馬走。壯士只顧望前趕來,不隄防連人帶馬,都落於坑之內,被鉤手縳來見曹操。操下帳叱退軍士,親解其縳,急取衣衣之,命坐,問其鄉貫姓名。壯士曰:「我乃譙國譙縣人也:姓許,名褚,字仲康。向遭寇亂,聚宗族數百人,築堅於塢中以禦之。一日寇至,吾令眾人多取石子準備,吾親自飛石擊之,無不中者,寇乃退去。又一日寇至,塢中無糧,遂與賊和,約以耕牛換米。米已送到,賊驅牛至塢外,牛皆奔走回還,被我雙手掣二牛尾,倒行百餘步。賊大驚,不敢取牛而走:因此保守此處無事。」操曰:「吾聞大名久矣,還肯降否?」褚曰:「固所願也。」遂招宗族數百人俱降。操拜許褚為都尉,賞勞甚厚。隨將何儀、黃劭斬訖。汝、潁悉平。曹操班師,曹仁、夏侯惇接見,言近日細作報說:兗州薛蘭、李封軍士皆出擄掠,城邑空虛,可引得勝之兵攻之,一鼓可下。操遂引軍逕奔兗州。薛蘭、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戰。許褚曰:「吾願取此二人,以為贄見之禮。」操大喜,遂令出戰,李封使畫戟,向前來迎。交馬兩合,許褚斬李封於馬下。薛蘭急走回陣,弔橋邊李典攔住;薛蘭不敢回城,引軍投鉅野而去;卻被呂虔飛馬趕來,一箭射於馬下,軍皆潰散。曹操復得兗州,程昱便請進兵取濮陽。操令許褚、典韋為先鋒,夏侯惇、夏侯淵為左軍,李典、樂進為右軍,操自領中軍,于禁、呂虔為合後。兵至濮陽,呂布欲自將出迎,陳宮諫:「不可出戰。待眾將聚會後方可。」呂布曰:「吾怕誰來?」遂不聽宮言,引兵出陣,橫戟大罵。許褚便出。鬥二十合,不分勝負。操曰:「呂布非一人可勝。」便差典韋助戰,兩將夾攻。左邊夏侯惇、夏侯淵,右邊李典、樂進齊到,六員將共攻呂布。布遮攔不住,撥馬回城。城上田氏,見布敗回,急令人拽起弔橋。布大叫:「開門!」田氏曰:「吾已降曹將軍。」布大罵,引軍奔定陶而去。陳宮急開東門,保護呂布老小出城。操遂得濮陽,恕田氏舊日之罪。劉曄曰:「呂布乃猛虎也,今日睏乏,不可少容。」操令劉曄等守濮陽,自己引軍趕至定陶。時呂布與張邈、張超盡在城中,高順、張遼、臧霸、侯成巡海打糧未回。操軍至定陶,連日不戰,引軍退四十里下寨。正值濟郡麥熟,操即令軍割麥為食。細作報知呂布,布引軍趕來。將近操寨,見左邊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操知布軍回去,乃謂諸將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於林中以疑之。寨西一帶,長堤無水,可盡伏精兵。明日呂布必來燒林,堤中軍斷其後,布可擒矣。」於是止留鼓手五十人於寨中擂鼓;將村中擄來男女在寨內吶喊。精兵多伏堤中。卻說呂布回報陳宮。宮曰:「操多詭計,不可輕敵。」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乃留陳宮、高順守城。布次日引大軍來,遙見林中有旗,驅兵大進,四面放火,竟無一人;欲投寨中,卻聞鼓聲大震。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後一彪軍出,呂布縱馬趕來。砲聲響處,堤內伏兵盡出:夏侯惇、夏侯淵、許褚、典韋、李典、樂進,驟馬殺來。呂布料敵不過,落荒而走。從將成廉,被樂進一箭射死。布軍三停去了二停,敗卒回報陳宮。宮曰:「空城難守,不若急去。」遂與高順保著呂布老小,棄定陶而走。曹操將得勝之兵,殺入城中,勢如破竹。張超自焚,張邈投袁術去了。山東一境,盡被曹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話下。卻說呂布正走,逢諸將皆回。陳宮亦已尋著。布曰:「吾軍雖少,尚可破曹。」遂再引軍來。正是:兵家勝敗真常事,捲甲重來未可知。不知呂布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3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36 | 朱子家訓 | 1 |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器具質而潔,瓦缶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愈珍饈。勿營華屋,勿謀良田。三姑六婆,實淫盜之媒;婢美妾嬌,非閨房之福。童僕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艶妝。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居身務期質樸,教子要有義方。莫貪意外之財,莫飲過量之酒。與肩挑貿易,毋佔便宜;見窮苦親鄰,須加溫卹。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兄弟叔侄,須分多潤寡;長幼內外,宜法肅辭嚴。聽婦言,乖骨肉,豈是丈夫;重貲財,薄父母,不成人子。嫁女擇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計厚奩。見富貴而生諂容者,最可恥,遇貧窮而作驕態者,賤莫甚。居家戒爭訟,訟則終兇;處世戒多言,言多必失。勿恃勢力而凌逼孤寡;毋貪口腹而恣殺牲禽。乖僻自是,悔誤必多;頽隳自甘,家道難成。狎暱惡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則可相依。輕聽發言,安知非人之譖愬?當忍耐三思;因事相爭,焉知非我之不是?須平心暗想。施惠無念,受恩莫忘。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宜再往。人有喜慶,不可生妒嫉心;人有禍患,不可生喜幸心。善欲人見,不是真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見色而起淫心,報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禍延子孫。家門和順,雖饔飧不繼,亦有餘歡;國課早完,即囊橐無餘,自得至樂。讀書志在聖賢,非徒科第;為官心存君國,豈計身家。守分安命,順時聽天;為人若此,庶乎近焉。朱柏盧書 |
724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49 | 三國演義/第013回 | 1 | 卻說曹操大破呂布於定陶,布乃收集敗殘軍馬於海濱,眾將皆來會集,欲再與曹操決戰。陳宮曰:「今曹兵勢大,未可與爭;先尋取安身之地,那時再來未遲。」布曰:「吾欲再投袁紹,何如?」宮曰:「先使人往冀州探聽訊息,然後可去。」布從之。且說袁紹在冀州,聞知曹操與呂布相持,謀士審配進曰:「呂布,豺虎也:若得兗州,必圖冀州。不若助操攻之,方可無患。」紹遂遣顏良將兵五萬,往助曹操。細作探知這個訊息,飛報呂布。布大驚,與陳宮商議。宮曰:「聞劉玄德新領徐州,可往投之。」布從其言,竟投徐州來。有人報知玄德。玄德曰:「布乃當今英勇之士,可出迎之。」糜竺曰:「呂布乃虎狼之徒,不可收留;收則傷人矣。」玄德曰:「前者非布襲兗州,怎解此郡之禍?今彼窮而投我,豈有他心?」張飛曰:「哥哥心腸忒好。雖然如此,也要準備。」玄德領眾出城三十里,接著呂布,並馬入城。都到州衙廳上,講禮畢,坐下。布曰:「某自與王司徒計殺董卓之後,又遭傕、汜之變,飄零關東,諸侯多不能相容。近因曹賊不仁,侵犯徐州蒙使君力救陶謙,布因襲兗州以分其勢;不料反墮奸計,敗兵折將。今投使君,共圖大事,未審尊意如何?」玄德曰:「陶使君新逝,無人管領徐州,因令備權攝州事。今幸將軍至此,合當相讓。」遂將牌印與呂布。呂布卻待要接,只見玄德背後關、張二公各有怒色。布乃佯笑曰:「量呂布一勇夫,何能作州牧乎?」玄德又讓。陳宮曰:「『強賓不壓主』,請使君勿疑。」玄德方止。遂設宴相待,收拾宅院安下。次日,呂布回席請玄德,玄德乃與關、張同往。飲酒至半酣,布請玄德入後堂。關、張隨入。布令妻女出拜玄德。玄德再三謙讓。布曰:「賢弟不必推讓。」張飛聽了,瞋目大叱曰:「我哥哥是金枝玉葉,你是何等人,敢稱我哥哥為賢弟!你來!我和你鬥三百合!」玄德連忙喝住,關公勸飛出。玄德與呂布陪話曰:「劣弟酒後狂言,兄勿見責。」布默默無語。須臾席散。布送玄德出門,張飛躍馬橫槍而來,大叫:「呂布!我和你併三百合!」玄德急令關公勸止。次日呂布來辭玄德曰:「蒙使君不棄,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布當別投他處。」玄德曰:「將軍若去,某罪大矣。劣弟冒犯,另日當令陪話。近邑小沛,乃備昔日屯兵之處。將軍不嫌淺狹,權且歇馬,如何?糧食軍需,謹當應付。」呂布謝了玄德,自引軍投小沛安身去了。玄德自去埋怨張飛不題。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太尉楊彪、大司農朱雋暗奏獻帝曰:「今曹操擁兵二十餘萬,謀臣武將數十員,若得此人扶持社稷,剿除奸黨,天下幸甚。」獻帝泣曰:「朕被二賊欺凌久矣,若得誅之誠為大幸!」彪奏曰:「臣有一計,先令二賊自相殘害;然後詔曹操引兵殺之,掃清賊黨,以安朝廷。」獻帝曰:「計將安出?」彪曰:「聞郭汜之妻最妒,可令人於汜妻處用反間計,則二賊自相害矣。」帝乃書密詔付楊彪。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乘間告汜妻曰:「聞郭將軍與李司馬夫人有染,其情甚密。倘司馬知之,必遭其害。夫人宜絕其往來為妙。」汜妻訝曰:「怪見他經宿不歸!卻幹出如此無恥之事!非夫人言,妾不知也。當慎防之。」彪妻告歸,汜妻再三稱謝而別。過了數日郭汜又將往李傕府中飲宴。妻曰:「傕性不測,況今兩雄不並立,倘彼酒後置毒,妾將奈何?」汜不肯聽妻再三勸住。至晚間,傕使人送酒筵至。汜妻乃暗置毒於中,方始獻入。汜便欲食。妻曰:「食自外來,豈可便食?」乃先與犬試之,犬立死。自此汜心懷疑。一日朝罷,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飲宴。至夜席散,汜醉而歸,偶然腹痛。妻曰:「必中其毒矣!」急令將糞汁灌之,一吐方定。汜大怒曰:「吾與李傕共圖大事,今無端欲謀害我,我不先發,必遭毒手。」遂密整本部甲兵,欲攻李傕。早有人報知傕。傕亦大怒曰:「郭亞多安敢如此!」遂點本部甲兵,來殺郭汜。城下混戰,乘勢擄掠居民。傕姪李暹引兵圍住宮院,用車二乘,一乘載天子,一乘載伏皇后,使賈詡、左靈監押車駕;其餘宮人內侍,並皆步走。擁出後宰門,正遇郭汜兵到,亂箭齊發,射死宮人不知其數。李傕隨後掩殺,郭汜兵退,車駕冒險出城,不由分說,竟擁到李傕營中。郭汜領兵入宮,盡搶擄宮嬪采女入營,放火燒宮殿。次日,郭汜知李傕劫了天子,領軍來營前廝殺。帝后都受驚恐。後人有詩歎之曰:光武中興興漢世,上下相承十二帝。桓靈無道宗社墮,閹臣擅權為叔季。無謀何進作三公,欲除社鼠招奸雄。豺獺雖驅虎狼入,西州逆豎生淫兇。王允赤心託紅粉,致令董呂成矛盾。渠魁殄滅天下寧,誰知李郭心懷憤。神州荊棘爭奈何,六宮饑饉愁干戈。人心既離天命去,英雄割據分山河。後王規此存兢業,莫把金甌等閒缺。生靈糜爛肝腦塗,剩水殘山多怨血。我觀遺史不勝悲,今古茫茫歎黍離。人君當守苞桑戒,太阿誰持全綱維?卻說郭汜兵到,李傕出營接戰。汜軍不利,暫且退去。傕乃移帝后車駕於郿塢,使姪李暹監之,斷絕內使,飲食不繼,侍臣皆有飢色。帝令人問傕取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賜左右。傕怒曰:「朝夕上飯,何又他求?」乃以腐肉朽糧與之,皆臭不可食。帝罵曰:「逆賊直如此相欺!」侍中楊彪急奏曰:「傕性殘暴;事勢至此,陛下且忍之,不可攖其鋒也。」帝乃低頭無語,淚盈袍袖。忽左右報曰:「有一路軍馬,槍刀映日,金鼓震天,前來救駕。」帝打聽是誰,乃郭汜也。帝心轉憂。只聞塢外喊聲大起。原來李傕引兵出迎郭汜,鞭指郭汜而罵曰:「我待你不薄,你如何謀害我?」汜曰:「你乃反賊,如何不殺你!」傕曰:「我保駕在此,何為反賊?」汜曰:「此乃劫駕,何為保駕?」傕曰:「不須多言!我兩個各不許用軍士,只自併輸贏。贏的便把皇帝取去罷了。」二人便就陣前廝殺。戰到十合,不分勝負。只見楊彪拍馬而來,大叫:「二位將軍少歇,老夫特邀眾官,來與二位講和。」傕、汜乃各自還營。楊彪與朱雋會合朝廷官僚六十餘人,先詣郭汜營中勸和。郭汜竟將眾官盡行監下。眾官曰:「我等為好而來,何乃如此相待?」汜曰:「李傕劫天子,偏我劫不得公卿!」楊彪曰:「一劫天子,一劫公卿,意欲何為?」汜大怒,便拔劍欲殺彪。中郎將楊密力勸,汜乃放了楊彪,朱雋,其餘都監在營中。彪謂雋曰:「為社稷之臣,不能匡君救主,空生天地間耳!」言訖,相抱而哭,昏絕於地。雋歸家成病而死。自此之後,傕、汜每日廝殺,一連五十餘日,死者不知其數。卻說李傕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術,常使女巫擊鼓降神於軍中,賈詡屢諫不聽。侍中楊琦密奏帝曰:「臣觀賈詡雖為李傕腹心,然實未嘗忘君,陛下當與謀之。」正說之間,賈詡來到。帝乃屏退左右泣諭詡曰:「卿能憐漢朝,救朕命乎?」詡拜伏於地曰:「固臣所願也。陛下且勿言,臣自圖之。」帝收淚而謝。少頃,李傕來見,帶劍而入。帝面如土色。傕謂帝曰:「郭汜不臣,監禁公卿,欲劫陛下。非臣則駕被擄矣。」帝拱手稱謝,傕乃出。時皇甫酈入見帝。帝知酈能言,又與李傕同鄉,詔使往兩邊解和。酈奉詔,走至汜營說汜。汜曰:「如李傕送出天子,我便放出公卿。」酈即來見李傕曰:「今天子以某是西涼人,與公同鄉,特令某來勸和二公。汜已奉詔,公意若何?」傕曰:「吾有敗呂布之大功,輔政四年,多著勳績,天下共知。郭亞多盜馬賊耳,乃敢擅劫公卿,與我相抗,誓必誅之!君試觀我方略士眾,足勝郭亞多否?」酈答曰:「不然:昔有窮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難,以致滅亡。近董太師之強,君所目見也,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頭懸國門。則強固不足恃矣。將軍身為上將,持鉞仗節,子孫宗族,皆居顯位,國恩不可謂不厚。今郭亞多劫公卿,而將軍劫至尊,果誰輕誰重耶?」李傕大怒,拔劍叱曰:「天子使汝來辱我乎?我先斬汝頭!」騎都尉楊奉諫曰:「今郭汜未除,而殺天使,則汜興兵有名,諸侯皆助之矣。」賈詡亦力勸,傕怒少息。詡遂推皇甫酈出。酈大叫曰:「李傕不奉詔,欲弒君自立!」侍中胡邈急止之曰:「無出此言!恐於身不利。」酈叱之曰:「胡敬才!汝亦為朝廷之臣,如何附賊?『君辱臣死』,吾被李傕所殺,乃分也!」大罵不止。帝知之,急令皇甫酈回西涼。卻說李傕之軍,大半是西涼人氏,更賴羌兵為助。卻被皇甫酈揚言於西涼人曰:「李傕謀反,從之者即為賊黨,後患不淺。」西涼人多有聽酈之言,軍心漸渙。傕聞酈言,大怒,差虎賁王昌追之。昌知酈乃忠義之士,竟不往追,只回報曰:「酈已不知何往矣。」賈詡又密諭羌人曰:「天子知汝等忠義,久戰勞苦,密詔使汝還郡,後當有重賞。」羌人正怨李傕不與爵賞,遂聽詡言,都引兵去。詡又密奏帝曰:「李傕貪而無謀,今兵散心怯,可以重爵餌之。」帝乃降詔,封傕為大司馬。傕喜曰:「此女巫降神祈禱之力也!」遂重賞女巫,卻不賞軍將。騎都尉楊奉大怒,謂宋果曰:「吾等出生入死,身冒矢石,功反不及女巫耶?」宋果曰:「何不殺此賊,以救天子?」奉曰:「你於中軍放火為號,吾當引兵外應。」二人約定是夜二更時分舉事。不料其事不密,有人報知李傕。傕大怒,令人擒宋果先殺之。楊奉引兵在外,不見號火。李傕自將兵出,恰遇楊奉,就寨中混戰到四更。奉不勝,引軍投西安去了。李傕自此軍勢漸衰。更兼郭汜常來攻擊,殺死者甚多。忽人來報:「張濟統領大軍,自陝西來到,欲與二公解和;聲言如不從者,引兵擊之。」傕便賣個人情,先遣人赴張濟軍中許和。郭汜亦只得許諾。張濟上表,請天子駕幸弘農。帝喜曰:「朕思東都久矣。今乘此得還,乃萬幸也!」詔封張濟為驃騎將軍。濟進糧食酒肉,供給百官。汜放公卿出營。傕收拾車駕東行,遣舊有御林軍數百,持戟護送。鑾輿過新豐,至霸陵,時值秋天,金風驟起。忽聞喊聲大作,數百軍兵來至橋上攔住車駕,勵聲問曰:「來者何人?」侍中楊琦拍馬上橋曰:「聖駕過此,誰敢攔阻?」有二將出曰:「吾等奉郭將軍命,把守此橋,以防奸細。既雲聖駕,須親見帝,方可準信。」楊琦高揭珠簾。帝諭曰:「朕躬在此,卿何不退?」眾將皆呼萬歲,分於兩邊,駕乃得過。二將回報郭汜曰:「駕已去矣。」汜曰:「我正欲哄過張濟,劫駕再入郿塢,你如何擅自放了過去?」遂斬二將,起兵趕來。車駕正到華陰縣,背後喊聲震天,大叫:「車駕且休動!」帝泣告大臣曰:「方離狼窩,又逢虎口,如之奈何?」眾皆失色。賊軍漸近,只聽得一派鼓聲,山背後轉出一將,當先一面大旗,上書「大漢楊奉」四字,引軍千餘殺來。原來楊奉自為李傕所敗,便引軍屯終南山下;今聞駕至,特來保護。當下列開陣勢。汜將崔勇出馬,大罵楊奉反賊。奉大怒,回顧陣中曰:「公明何在?」一將手執大斧,飛驟驊騮,直取崔勇。兩馬相交,只一合,斬崔勇於馬下。楊奉乘勢掩殺,汜軍大敗,退走二十餘裡。奉乃收軍來見天子。帝慰諭曰:「卿救朕躬,其功不小!奉頓首拜謝。帝曰:「適斬賊將者何人?」奉乃引此將拜於車下曰:「此人河東楊郡人:姓徐,名晃,字公明。」帝慰勞之。楊奉保駕至華陰駐蹕。將軍段煨,具衣飲膳上獻。是夜,天子宿於楊奉營中。郭汜敗了一陣,次日又點軍殺至營前來,徐晃當先出馬。郭汜大軍八面圍來,將天子,楊奉,困在垓心。正在危急之中,忽然東南上喊聲大震,一將引軍縱馬殺來。賊眾奔潰。徐晃乘勢攻擊,大敗汜軍。那人來見天子,乃國戚董承也。帝哭訴前事。承曰:「陛下免憂。臣與楊將軍誓斬二賊,以靖天下。」帝命早赴東都。連夜駕起,前幸弘農。卻說郭汜敗軍回,撞著李傕,言:「楊奉、董承救駕往弘農去了。若到山東,立腳得定,必然佈告天下,令諸侯共伐我等,三族不能保矣。」傕曰:「今張濟兵據長安,未可輕動。我和你乘間合兵一處,至弘農殺了漢君,平分天下,有何不可?」汜喜諾。二人合兵,於路劫掠,所過一空。楊奉、董承知賊兵遠來,遂勒兵回,與賊大戰於東澗。傕、汜二人商議:「我眾彼寡,只可以混戰勝之。」於是李傕在左,郭汜在右,漫山遍野擁來。楊奉、董承兩邊死戰,剛保帝后車出;百官宮人,符冊典籍,一應御用之物,盡皆拋棄。郭汜引軍入弘農劫掠。承、奉保駕走陝北,傕、汜分兵趕來。承、奉一面差人與傕、汜講和,一面密聖旨往河東,急召故白波帥韓暹、李樂、胡才三處軍兵前來救應。那李樂亦是嘯聚山林之賊,今不得已而召之。三處軍聞天子赦罪賜官,如何不來;並拔本營軍士,來與董承相會,一齊再取弘農。其時李傕、郭汜但到之處,劫掠百姓,老弱者殺之,強壯者充軍;臨敵則驅民兵在前,名曰「敢死軍」,賊勢浩大。李樂軍到,會於渭陽。郭汜令軍士將衣服物件拋棄於道。樂軍見衣服滿地,爭往取之,隊伍盡失。傕、汜二軍,四面混戰,樂軍大敗。楊奉、董承遮攔不住,保駕北走,背後賊軍趕來。李樂曰:「事急矣!請天子上馬先行!」帝曰:「朕不可捨百官而去。」眾皆號泣相隨。胡才被亂軍所殺。承、奉見賊追急,請天子棄車駕,步行到黃河岸邊。李樂等尋得一隻小舟作渡船。時值天氣嚴寒,帝與後強扶到岸。邊岸又高,不得下船,後面追兵將至。楊奉曰:「可解馬韁繩接連,拴縳帝腰,於下船去。」人叢中國舅伏德,挾白絹十數疋,曰:「吾於亂軍中拾得此絹,可接連拽輦。」行軍校尉尚弘用絹包帝及後,令眾先掛帝往下於之,乃得下船。李樂仗劍立於船頭上,後兄伏德,負後下船中。岸上有不得下船者,爭扯船纜。李樂盡砍於水中。渡過帝后,再放船渡眾人。其爭渡者,皆被砍下手指,哭聲震天。既渡彼岸,帝左右止剩得十餘人。楊奉尋得牛車一輛,載帝至大陽。絕食,晚宿於瓦屋中,野老進粟飯,上與後共食,粗糲不能下嚥。次日詔封李樂為徵北將軍,韓暹為徵東將軍,起駕前行。有二大臣尋至,哭拜車前:乃太尉楊彪、太僕韓融也。帝后俱哭。韓融曰:「傕、汜二賊,頗信臣言;臣捨命去說二賊罷兵。陛下善保龍體。」韓融去了,李樂請帝入楊奉營暫歇。楊彪請帝都安邑縣。駕至安邑,苦無高房,帝后都居於茅屋中;又無門關閉,四邊插荊棘以為遮蔽。帝與大臣議事於茅屋之下,諸將引兵於籬外鎮壓。李樂等專權,百官稍有觸犯,竟於帝前毆罵;故意送濁酒粗食與帝,帝勉強納之。李樂、韓暹又連名保奏黥徒、部曲巫醫走卒二百餘名,並為校尉御史等官。刻印不及,以錐畫之,全不成體統。卻說韓融曲說傕、汜二賊,二賊從其言,乃放百官及宮人歸。是歲大荒,百姓皆食野菜,餓莩遍野。河內太守張揚獻米肉,河東太守王邑獻絹帛,帝稍得寧。董承、楊奉商議,一面差人修洛陽宮院,欲奉車駕還東都,李樂不從,董承謂李樂曰:「洛陽本天子建都之地。安邑乃小地面,如何容得車駕?今奉駕還洛陽是正理。」李樂曰:「汝等奉駕去,我只在此處住。」承、奉乃奉駕起程。李樂暗令人結連李傕,郭汜,一同劫駕。董承,楊奉,韓暹知其謀,連夜擺佈軍士,護送車駕前奔箕關。李樂聞知,不等傕、汜軍到,自引本部人馬前來追趕。四更左側,趕到箕山下,大叫:「車駕休行!李傕、郭汜在此!」嚇得獻帝心驚膽戰,山上火光遍起。正是:前番兩賊分為二,今番三賊合為一。不知漢天子怎離此難,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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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2 | 三國演義/第014回 | 1 |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追車駕,天子大驚。楊奉曰:「此李樂也。」遂令徐晃出迎之,李樂親自出戰。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護車駕過箕關。太守張揚具粟帛迎駕於軹道。帝封張揚為大司馬。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牆壞壁,命楊奉且蓋小宮居住。百官朝賀,皆立於荊棘之中。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是歲又大荒。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採,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漢末氣運之衰,無甚於此。後人有詩歎之曰:血流芒碭白蛇亡,赤幟縱橫遊四方。秦鹿逐翻興社稷,楚騅推倒立封疆。天子懦弱姦邪起,宗社凋零盜賊狂。看到兩京遭難處,鐵人無淚也悽惶。太尉楊彪奏帝曰:「前蒙降詔,未曾發遣。今曹操在山東,兵強將盛,可宣入朝,以輔王室。」帝曰:「朕前既降詔,卿何必再奏?今即差人前去便了。」彪領旨,即差使命赴山東,宣召曹操。卻說曹操在山東,聞知車駕已還洛陽,聚謀士商議。荀彧進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若不早圖,人將先我而為之矣。」曹操大喜。正要收拾起兵,忽報有天使齎詔宣召。操接詔,剋日興師。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人報李傕、郭汜領兵將到。帝大驚,問楊奉曰:「山東之使未回,李、郭之兵又至,為之奈何?」楊奉、韓暹曰:「臣願與賊決死戰,以保陛下。」董承曰:「城郭不堅,兵甲不多,戰如不勝,當復如何?不若且奉駕往山東避之。」帝從其言,即日起駕望山東進發。百官無馬,皆隨駕步行。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但見塵頭蔽日,金鼓喧天,無限人馬到來,帝、後戰慄不能言。忽見一騎飛來,乃前差往山東之使命也;至車前拜啟曰:「曹將軍盡起山東之兵,應詔前來。聞李傕、郭汜犯洛陽,先差夏侯惇為先鋒,引上將十員,精兵五萬,前來保駕。」帝心方安。少頃,夏侯惇引許褚、典韋等,至駕前面君,俱以軍禮見。帝慰諭方畢,忽報正東又有一路軍到。帝即命夏侯惇往探之,回奏曰:「乃曹操步軍也。」須臾,曹洪、李典、樂進來見駕。通名畢,洪奏曰:「臣兄知賊兵至近,恐夏侯惇孤力難為,故又差臣等倍道而來協助。」帝曰:「曹將軍真社稷臣也!」遂命護駕前行。探馬來報:「李傕,郭汜,領兵長驅而來。」帝令夏侯惇分兩路迎之。惇乃與曹洪分為兩翼,馬軍先出,步軍後隨,儘力攻擊。傕、汜賊兵大敗,斬首萬餘。於是還洛陽故宮。夏侯惇屯兵於城外。次日,曹操引大隊人馬到來。安營畢,入城見帝,拜於殿階之下。帝賜平身,宣諭慰勞。操曰:「臣向蒙國恩,刻思圖報。今傕、汜二賊,罪惡貫盈;臣有精兵二十餘萬,以順討逆,無不克捷。陛下善保龍體,以社稷為重。」帝乃封操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錄尚書事。卻說李傕,郭汜知操遠來,議欲速戰。賈詡諫曰:「不可。操兵精將勇,不如降之,求免本身之罪。」傕怒曰:「你敢滅吾銳氣!」拔劍欲斬詡,眾將勸免。是夜賈詡單馬走回鄉裡去了。次日,李傕軍馬來迎操兵。操先令許褚、曹仁、典韋領三百鐵騎,於傕陣中衝突三遭,方才布陣。陣圓處,李傕姪李暹、李別出馬陣前,未及開言,許褚飛馬過去,一刀先斬李暹。李別吃了一驚,倒撞下馬,褚亦斬之,雙挽人頭回陣。曹操撫許褚之背曰:「子真吾之樊噲也!」隨令夏侯惇領兵左出,曹仁領兵右出,操自領中軍衝陣。鼓響一聲,三軍齊進。賊兵抵敵不住,大敗而走。操親掣寶劍押陣,率眾連夜追殺,剿戮極多,降者不計其數。傕、汜望西逃命,忙忙似喪家之狗;自知無處容身,只得往山中落草去了。曹操回兵仍屯於洛陽城外。楊奉,韓暹兩個商議:「今曹操成了大功,必拏重權,如何容得我等?」乃入奏天子,只以追殺傕、汜為名,引本部軍屯於大梁去了。帝一日命人至操營,宣操入宮議事。操聞天使至,請入相見。只見那人眉清目秀,精神充足。操暗想曰:「今東郡大荒,官僚軍民,皆有飢色,此人何得獨肥?」因問之曰:「公尊顏充腴,以何調理而至此?」對曰:「某無他法,只食淡三十年矣。」操乃頷之;又問曰:「君居何職?」對曰:「某舉孝廉。原為袁紹,張揚從事。今聞天子還都,特來朝覲,官封正議郎。濟陰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曹操避席曰:「聞名久矣!幸得於此相見。」遂置酒帳中相待,令與荀彧相會。忽人報曰:「一隊軍往東而去,不知何人。」操急令人探之。董昭曰:「此乃李傕舊將楊奉,與白波帥韓暹,因明公來此,故引兵欲投大梁去耳。」操曰:「莫非疑操乎?」昭曰:「此乃無謀之輩,明公何足慮也?」操又曰:「李、郭二賊此去若何?」昭曰:「虎無爪,鳥無翼,不久當為明公所擒,無足介意。」操見昭言投機,便問以朝廷大事。昭曰:「明公興義兵以除暴亂,入朝輔佐天子,此五伯之功也。但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此,恐有不便。惟移駕幸許都為上策。然朝廷播越,新還京師,遠近仰望,以冀一朝之安;今復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決計之。」操執昭手而笑曰:「此吾之本志也。但楊奉布大梁,大臣在朝,不有他變否?」昭曰:「易也。以書與楊奉,先安其心;明告大臣,以京師無糧,欲車駕幸許都,近魯陽,轉運糧食,庶無欠缺懸隔之憂。大臣聞之,當欣從也。」操大喜。昭謝別。操執其手曰:「凡操有所圖,惟公教之。」昭稱謝而去。操由是日與眾謀士密議遷都之事。時侍中太史令王立私謂宗正劉艾曰:「吾仰觀天文,自去春太白犯鎮星於鬥牛,過天津,熒惑又逆行,與太白會於天關,金火交會,必有新天子出。吾觀大漢氣數將終,晉、魏之地,必有興者。」又密奏獻帝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代漢而有天下者,當在魏。」操聞之,使告立曰:「知公忠於朝廷,然天道深遠,幸勿多言。」操以是告彧。彧曰:「漢以火德王,而明公乃土命也。許都屬土,到彼必興。火能生土,土能旺木:正合董昭、王立之言。他日必有興者。」操意遂決。次日,入見帝,奏曰:「東都荒廢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轉運糧食艱辛。許都地近魯陽,城宮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臣敢請駕幸許都,惟陛下從之。」帝不敢不從;群臣皆懼操勢,亦莫敢有異議。遂擇日起駕。操引軍護行,百官皆從。行不到數程,前至一高陵。忽然喊聲大舉,楊奉、韓暹領兵攔路。徐晃當先,大叫:「曹操欲劫駕何往!」操出馬視之,見徐晃威風凜凜,暗暗稱奇;便令許褚出馬與徐晃交鋒。刀斧相交,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操即鳴金收軍,召謀士議曰:「楊奉、韓暹誠不足道;徐晃乃真良將也。吾不忍以力併之,當以計招之。」行軍從事滿寵曰:「主公勿慮。某向與徐晃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作小卒,偷入其營,以言說之,管教他傾心來降。」操欣然遣之。是夜滿寵扮作小卒,混入彼軍隊中,偷至徐晃帳前,只見晃秉燭被甲而坐。寵突至其前,揖曰:「故人別來無恙乎!」徐晃驚起,熟視之曰:「子非山陽滿伯寧耶!何以至此?」寵曰:「某現為曹將軍從事。今日於陣前得見故人,欲進一言,故特冒死而來。」晃乃延之坐,問其來意。寵曰:「公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於楊、韓之徒?曹將軍當世英雄,其好賢禮士,天下所知也;今日陣前,見公之勇,十分敬愛,故不忍以健將決死戰,特遣寵來奉邀。公何不棄暗投明,共成大業?」晃沈吟良久,乃喟然歎曰:「吾固知奉、暹非立業之人,奈從之久矣,不忍相捨。」寵曰:「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晃起謝曰:「願從公言。」寵曰:「何不就殺奉、暹而去,以為進見之禮?」晃曰:「以臣弒主,大不義也,吾決不為。」寵曰:「公真義士也!」晃遂引帳下數十騎,連夜同滿寵來投曹操。早有人報知楊奉。奉大怒,自引千騎來追,大叫:「徐晃反賊休走!」正追趕間,忽然一聲砲響,山上山下,火把齊明,伏軍四出。曹操親自引軍當先,大喝:「我在此等候多時,休教走脫!」楊奉大驚,急待回軍,早被曹兵圍住。恰好韓暹引兵來救,兩軍混戰,楊奉走脫。曹操趁彼軍亂,乘勢攻擊,兩家軍士大半多降。楊奉、韓暹勢孤,引敗兵投袁術去了。曹操收軍回營,滿寵引徐晃入見。操大喜,厚待之。於是迎鑾駕到許都,蓋造宮室殿宇,立宗廟社稷、省臺司院衙門,修城郭府庫;封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功罰罪,並聽曹操處置。操自封為大將軍武平侯,以荀彧為侍中尚書令;荀攸為軍師;郭嘉為司馬祭酒;劉曄為司空掾曹;毛玠、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催督錢糧;程昱為東平相,範成、董昭為洛陽令;滿寵為許都令;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皆為將軍;呂虔、李典、樂進、于禁、徐晃,皆為校尉;許褚、典韋,皆為都尉;其餘將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權皆歸於曹操。朝廷大務,先稟曹操,然後方奏天子。操既定大事,乃設宴後堂,聚眾謀士共議曰:「劉備屯兵徐州,自領州事;近呂布以兵敗投之,備使居於小沛,若二人同心引兵來犯,乃心腹之患也。公等有何妙計可圖之?」許褚曰:「願借精兵五萬,斬劉備、呂布之頭,獻於丞相。」荀彧曰:「將軍勇則勇矣,不知用謀。今許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彧有一計,名曰:『二虎競食之計』。今劉備雖領徐州,未得詔命。明公可奏請詔命實授備為徐州牧,因密與一書,教殺呂布。事成則備無猛士為輔,亦漸可圖;事不成,則呂布必殺備矣;此乃『二虎競食之計』也。」操從其言,即時奏請詔命,遣使齎往徐州,封劉備為徵東將軍宜城亭侯,領徐州牧;並附密書一封。卻說劉玄德在徐州,聞帝幸許都,正欲上表慶賀。忽報天使至,出郭迎接入郡,拜受恩命畢,設宴管待來使。使曰:「君侯得此恩命,實曹將軍於帝前保薦之力也。」玄德稱謝。使者乃取出私書遞與玄德。玄德看罷,曰:「此事尚容計議。」席散,安歇來使於館驛。玄德夜與眾商議此事。張飛曰:「呂布本無義之人,殺之何礙?」玄德曰:「他勢窮而來投我,我若殺之,亦是不義。」張飛曰:「好人難做!」玄德不從。次日,呂布來賀,玄德教請入見。布曰:「聞公受朝廷恩命,特來相賀。」玄德遜謝。只見張飛扯劍上廳,要殺呂布,玄德慌忙阻住。布大驚曰:「翼德何故只要殺我?」張飛叫曰:「曹操道你是無義之人,教我哥哥殺你!」玄德連聲喝退。乃引呂布同入後堂,實告前因;就將曹操所送密書與呂布看。布看畢,泣曰:「此乃曹賊欲令二人不和耳!」玄德曰:「兄勿憂:劉備誓不為此不義之事。」呂布再三拜謝。備留布飲酒,至晚方回。關、張曰:「兄長何故不殺呂布?」玄德曰:「此曹孟德恐我與呂布同謀伐之,故用此計,使我兩人自相吞併,彼卻於中取利。奈何為所使乎?」關公點頭道是。張飛曰:「我只要殺此賊以絕後患!」玄德曰:「此非大丈夫之所為也。」次日,玄德送使命回京,就拜表謝恩,並回書與曹操,只言容緩圖之。使命回見曹操,言玄德不殺呂布之事。操問彧曰:「此計不成,奈何?」彧曰:「又有一計,名曰『驅虎吞狼之計』。」操曰:「其計如何?」彧曰:「可暗令人往袁術處通問,報說劉備上密表,要略南郡。術聞之,必怒而攻備,公乃明詔劉備討袁術。兩邊相併,呂布必生異心:此『驅虎吞狼之計』也。」操大喜,先發人往袁術處;次假天子詔,發人往徐州。卻說玄德在徐州,聞使命至,出郭迎接;開讀詔書,卻是要起兵討袁術。玄德領命,送使者先回。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計。」玄德曰:「雖是計,王命不可違也。」遂點軍馬,剋日起程。孫乾曰:「可先定守城之人。」玄德曰:「二弟之中,誰人可守?」關公曰:「弟願守此城。」玄德曰:「吾早晚欲與爾議事,豈可相離?」張飛曰:「小弟願守此城。」玄德曰:「你守不得此城。你一者酒後剛強,鞭打士卒;二者作事輕易,不從人諫。吾不於心。」張飛曰:「弟自今以後,不飲酒,不打軍士,諸般聽人勸諫便了。」糜竺曰:「只恐口不應心。」飛怒曰:「吾跟哥哥多年,未嘗失信,你如何輕料我!」玄德曰:「弟言雖如此,吾終不放心。還請陳元龍輔之。早晚令其少飲酒,勿致失事。」陳登應諾。玄德吩咐了當,乃統馬步軍三萬,離徐州望南陽進發。卻說袁術聞說劉備上表,欲吞其州縣,乃大怒曰:「汝乃織蓆編屨之夫,今輒佔據大郡,與諸侯同列;吾正欲伐汝,汝卻反欲圖我!深為可恨!」乃使上將紀靈起兵十萬,殺奔徐州。兩軍會於盱眙。玄德兵少,依山傍水下寨。那紀靈乃山東人,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是日引兵出,大罵:「劉備村夫,安敢侵吾境界!」玄德曰:「吾奉天子詔,以討不臣。汝今敢來相拒,罪不容誅!」紀靈大怒,拍馬舞刀,直取玄德。關公大喝曰:「匹夫休得逞強!」出馬與紀靈大戰。一連三十合,不分勝負。紀靈大叫少歇,關公便撥馬回陣,立於陣前候之。紀靈卻遣副將荀正出馬。關公曰:「只教紀靈來,與他決個雌雄!」荀正曰:「汝乃無名下將,非紀將軍對手!」關公大怒,直取荀正;交馬一合,砍荀正於馬下。玄德驅兵殺將過去,紀靈大敗退守淮陰河口,不敢交戰;只教軍士來偷營劫寨,皆被徐州兵殺敗。兩軍相拒,不在話下。卻說張飛自送玄德起身後,一應雜事,俱付陳元龍管理;軍機大務,自家斟酌。一日,設宴請各官赴席。眾人坐定,張飛開言曰:「我兄臨去時,吩咐我少飲酒,恐致失事。眾官今日盡此一醉,明日都各戒酒,幫我守城。今日卻都要滿飲。」言罷,起身與眾官把盞。酒至曹豹面前,豹曰:「我從天戒,不飲酒。」飛曰:「廝殺漢如何不飲酒?我要你吃一盞。」豹懼怕,只得飲了一盃。張飛把遍各官,自斟巨觥,連飲了幾十盃,不覺大醉,卻又起身與眾官把盞。酒至曹豹,豹曰:「某實不能飲矣。」飛曰:「你恰才吃了,如今為何推卻?」豹再三不飲,飛醉後使酒,便發怒曰:「你違我將令,該打一百!」便喝軍士拏下。陳元龍曰:「玄德公臨去時,吩咐你甚來?」飛曰:「你文官,只管文官事,休來管我!」曹豹無奈,只得告求曰:「翼德公,看我女婿之面,且恕我罷。」飛曰:「你女婿是誰?」豹曰:「呂布是也。」飛大怒曰:「我本不欲打你;你把呂布來嚇我,我偏要打你!我打你,便是打呂布!」諸人勸不住。將曹豹鞭至五十,眾人苦苦告饒,方止。席散,曹豹回去,深恨張飛,連夜差人齎書一封,逕投小沛見呂布,備說張飛無禮;且雲:玄德已往淮南,今夜可乘飛醉,引兵來襲徐州,不可錯此機會。呂布見書,便請陳宮來議。宮曰:「小沛原非久居之地。今徐州既有可乘之隙,失此不取,悔之晚矣。」布從之,隨即披掛上馬,領五百騎先行;使陳宮引大軍繼進,高順亦隨後進發。小沛離徐州只四五十里,上馬便到。呂布到城下時,恰才四更,月色澄清,城上更不知覺。布到城門邊叫曰:「劉使君有機密使人至。」城上有曹豹軍報知曹豹,豹上城看之,便令軍士開門。呂布一聲暗號,眾軍齊入,喊聲大舉。張飛正醉臥府中,左右急忙搖醒,報說:「呂布賺開城門,殺將進來了!」張飛大怒,慌忙披掛,綽了丈八蛇矛;才出府門,上得馬時,呂布軍馬已到,正與相迎。張飛此時酒猶未醒,不能力戰。呂布素知飛勇,亦不敢相逼。十八騎燕將,保著張飛,殺出東門,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顧了。卻說曹豹見張飛只十數護從,又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趕來。飛見豹,大怒,拍馬來迎。戰了三合,曹豹敗走,飛趕到河邊,一槍正刺中曹豹後心,連人帶馬,死於河中。飛於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盡隨飛投淮南而去。呂布入城安撫居民,令軍士一百人守把玄德宅門,諸人不許擅入。卻說張飛引數十騎,直到盱眙見玄德,具說曹豹與呂布裡應外合,夜襲徐州。眾皆失色。玄德歎曰:「得何足喜,失何足憂!」關公曰:「嫂嫂安在?」飛曰:「皆陷於城中矣。」玄德默然無語。關公頓足埋怨曰:「你當初要守城時,說甚來?兄長吩咐你甚來?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張飛聞言,惶恐無地,掣劍欲自刎。正是:舉杯暢飲情何放?拔劍捐生悔已遲!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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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3 | 三國演義/第015回 | 1 | 卻說張飛拔劍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奪劍擲地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吾三人桃園結義,不求同生,但願同死。今雖失了城池家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況城池本非吾有;家眷雖被陷,呂布必不謀害,尚可設計救之。賢弟一時之誤,何至遽欲捐生耶!」說罷大哭。關、張俱感泣。且說袁術知呂布襲了徐州,星夜差人至呂布處,許以糧五萬斛,馬五百匹,金銀一萬兩,綵緞一千疋,使夾攻劉備。布喜,令高順領兵五萬襲玄德之後。玄德聞得此信,乘陰雨撤兵,棄盱眙而走,思欲東取廣陵。比及高順軍來,玄德已去。高順與紀靈相見,就索所許之物。靈曰:「公且回軍,容某見主公計之。」高順乃別紀靈回軍,見呂布具述紀靈語。布正在遲疑,忽有袁術書至。書意雲:「高順雖來,而劉備未除;且待捉了劉備,那時方以所許之物相送。」布怒罵袁術失信,欲起兵伐之。陳宮曰:「不可。術據壽春,兵多糧廣,不可輕敵。不如請玄德還屯小沛,使為我羽翼。他日令玄德為先鋒,那時先取袁術,後取袁紹,可縱橫天下矣。」布聽其言,令人齎書迎玄德回。卻說玄德引兵東取廣陵,被袁術劫寨,折兵大半;回來正遇呂布之使,呈上書札,玄德大喜。關、張曰:「呂布乃無義之人,不可信也。」玄德曰:「彼既以好情待我,奈何疑之?」遂來到徐州。布恐玄德疑惑,先令人送還家眷。甘、糜二夫人見玄德,具說呂布令兵把定宅門,禁諸人不得入;又常使侍妾送物,未嘗有缺。玄德謂關、張曰:「我知呂布必不害我家眷也。」乃入城謝呂布。張飛恨呂布,不肯隨往,先奉二嫂往小沛去了。玄德入見呂布拜謝。呂布曰:「我非欲奪城;因令弟張飛在此恃酒殺人,恐有失事,故來守之耳。」玄德曰:「備欲讓兄久矣。」布假意仍讓玄德。玄德力辭,還屯小沛住。關、張心中不平。玄德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時,不可與命爭也。」呂布令人送糧米緞疋。自此兩家和好,不在話下。卻說袁術大宴將士於壽春。人報孫策徵廬江太守陸康,得勝而回。術喚策至,策拜於堂下。問勞已畢,便令侍坐飲宴。原來孫策自父喪之後,退居江南,禮賢下士,後因陶謙與策母舅丹陽太守吳璟不和,策乃移母並家屬居於曲阿,自己卻投袁術。術甚愛之,常歎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因使為懷義校尉,引兵攻涇縣,太師祖郎得勝。術見策勇,復使攻陸康,今又得勝而回。當日筵散,策歸營寨。見術席間相待之禮甚傲,心中鬱悶,乃步月於中庭。因思父孫堅如此英雄,我今淪落至此,不覺放聲大哭。忽見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伯符何故如此?尊父在日,多曾用我。君若有不決之事,何不問我,乃自哭耶?」策視之,乃丹陽故鄣人:姓朱,名治,字君理;孫堅舊從事官也。策收淚而延之坐曰:「策所哭者,恨不能繼父之志耳。」治曰:「君何不告袁公路,借兵往江東,假名救吳璟,實圖大業,而乃久困於人之下乎?」正商議間,一人忽入曰:「公等所謀,吾已知之。吾手下有精壯百人,暫助伯符一臂之力。」策視其人,乃袁術謀士,汝南細陽人:姓呂,名範,字子衡。策大喜,延坐共議。呂範曰:「只怕袁公路不肯借兵。」策曰:「吾有亡父留下傳國玉璽,以為質當。」範曰:「公路欲得此久矣!以此相質,必肯發兵。」三人計議已定。次日,策入見袁術,哭拜曰:「父讎不能報,今母舅吳璟,又為揚州刺史劉繇所逼;策老母家小,皆在曲阿,必將被害;策敢借雄兵數千,渡江救難省親。恐明公不信,有亡父遺下玉璽,權為質當。」術聞有玉璽,取而視之,大喜曰:「吾非要你玉璽,今且權留在此。我借兵三千、馬五百匹與你。平定之後,可速回來。你職位卑微,難掌大權。我表你為折衝校尉、殄寇將軍,剋日領兵便行。」策拜謝,遂引軍馬,帶領朱治,呂範,舊將程普,黃蓋,韓當等,擇日起兵。行至歷陽,見一軍到。當先一人:姿質風流,儀容秀麗;見了孫策,下馬便拜。策視其人,乃廬江舒城人:姓周,名瑜,字公瑾。原來孫堅討董卓之時,移家舒城,瑜與孫策同年,交情甚密,因結為昆仲。策長瑜兩月,瑜以兄事策。瑜叔周尚,為丹陽太守,今往省親,到此與策相遇。策見瑜大喜,訴以衷情。瑜曰:「某願施犬馬之力,共圖大事。」策喜曰:「吾得公瑾,大事諧矣。」便令與朱治、呂範等相見。瑜謂策曰:「吾兄欲濟大事,亦知江東有二張乎?」策曰:「何為『二張』?」瑜曰:「一人乃彭城張昭,字子布;一人乃廣陵張紘,字子綱:二人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因避亂隱居於此。吾兄何不聘之?」策喜,即便令人齎禮往聘,俱辭不至。策乃親到其家,與語大悅,力聘之,二人許允。策遂拜張昭為長史,兼撫軍中郎將;張紘為參謀正議校尉;商議攻擊劉繇。卻說劉繇字正禮,東萊牟平人也,亦是漢室宗親,太尉劉寵之姪,兗州刺史劉岱之弟;舊為揚州刺史,屯於壽春,被袁術趕過江東,故來曲阿。當下聞孫策兵至,急聚眾將商議。部將張英曰:「某領一軍屯於牛渚,縱有百萬之兵,亦不能近。」言未畢,帳下一人高叫曰:「某願為前部先鋒。」眾視之,乃東萊黃縣人太史慈也。慈自解了北海之圍後,便來見劉繇,繇留於帳下。當日聽得孫策來到,願為前部先鋒。繇曰:「你年尚輕,未可為大將,只在吾左右聽命。」太史慈不喜而退。張英領兵至牛渚,積糧十萬於邸閣。孫策引兵到,張英出迎。兩軍會於牛渚灘上。孫策出馬,張英大罵,黃蓋便出與張英戰。不數合,忽然張英軍中大亂,報說寨中有人放火。張英急回軍,孫策引軍前來,乘勢掩殺。張英棄了牛渚,望深山而逃。原來那寨後放火的,乃是兩員健將:一人乃九江壽春人,姓蔣,名欽,字公奕;一人乃九江下蔡人,姓周,名泰,字幼平。二人皆遭世亂,聚人在揚子江中,劫掠為生;久聞孫策為江東豪傑,能招賢納士,故特引其黨三百餘人,前來相投。策大喜,用為車前校尉,收得牛渚邸閣糧食、軍器,並降卒四千餘人,遂進兵神亭。卻說張英敗回見劉繇,繇怒欲斬之。謀士笮融,薛禮勸免,使屯兵零陵城拒敵。繇自領兵於神亭嶺南下營,孫策於嶺北下營。策問土人曰:「近山有漢光武廟否?」土人曰:「有廟在嶺上。」策曰:「吾夜夢光武召我相見,當往祈之。」長史張昭曰:「不可。嶺南乃劉繇寨,倘有伏兵,奈何?」策曰:「神人佑我,吾何懼焉?」遂披掛綽槍上馬,引程普、黃蓋、韓當、蔣欽、周泰等共十三騎,出寨上嶺,到廟焚香。下馬參拜已畢,策向前跪祝曰:「若孫策能於江東立業,復興故父之基,即當重修廟宇,四時祭祀。」祝畢,出廟上馬,回顧眾將曰:「吾欲過嶺,探看劉繇寨柵。」諸將皆以為不可。策不從,遂同上嶺,南望村林。早有伏路小軍飛報劉繇。繇曰:「此必是孫策誘敵之計,不可追之。」太史慈踴躍曰:「此時不捉孫策,更待何時?」遂不候劉繇將令,竟自披掛上馬,綽槍出營,大叫曰:「有膽氣者,都跟我來!」諸將不動。惟有一小將曰:「太史慈真猛將也!吾可助之!」拍馬同行。眾將皆笑。卻說孫策看了半晌,方始回馬。正行過嶺,只聽得嶺上叫:「孫策休走!」策回頭視之,見兩匹馬飛下嶺來。策將十三騎一齊擺開。策橫槍立馬於嶺下待之。太史慈高叫曰:「那個是孫策?」策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便是東萊太史慈也,特來捉孫策!」策笑曰:「只我便是。你兩個一齊來並我一個,我不懼你!我若怕你,非孫伯符也!」慈曰:「你便眾人都來,我亦不怕!」縱馬橫槍,直取孫策。策挺槍來迎。兩馬相交,戰五十合,不分勝負,程普等暗暗稱奇。慈見孫策槍法無半點兒滲漏,乃佯輸詐敗,引孫策趕來。慈卻不由舊路上嶺,竟轉過山背後。策趕到,大喝曰:「走的不算好漢!」慈心中自忖:「這廝有十二從人,我只一個,便活捉了他,也被眾人奪去。再引一程,教這廝沒尋處,方好下手。」於是且戰且走。策那裡肯捨,一直趕到平川之地。慈兜回馬再戰,又到五十合。策一槍搠去,慈閃過,挾住槍;慈也一槍搠去,策亦閃過,挾住槍。兩個用力只一拖,都滾下馬來。馬不知走的那裡去了。兩個棄了槍,揪住廝打,戰袍扯得粉碎。策手快,掣了太史慈背上的短戟,慈亦掣了策頭上的兜鍪。策把戟來刺慈,慈把兜鍪遮架。忽然喊聲後起,乃劉繇接應軍到來,約有千餘。策正慌急,程普等十二騎亦衝到,策與慈方才放手。慈於軍中討了一匹馬,取了槍,上馬復來。孫策的馬,卻是程普收得,策亦取槍上馬。劉繇一千餘軍,和程普等十二騎混戰,逶迤殺到神亭嶺下。喊聲起處,周瑜領軍來到。劉繇自引大軍殺下嶺來。時近黃昏,風雨暴至,兩下各自收軍。次日,孫策引軍到劉繇營前,劉繇引軍出迎。兩陣圓處,孫策把槍挑太史慈的小戟於陣前,令軍士大叫曰:「太史慈若不是走的快,已被刺死了!」太史慈亦將孫策兜鍪挑於陣前,也令軍士大叫曰:「孫策頭已在此!」兩軍吶喊,這邊誇勝,那邊道強。太史慈出馬,要與孫策決個勝負,策遂欲出。程普曰:「不須主公勞力,某自擒之。」程普出到陣前,太史慈曰:「你非我之敵手,只教孫策出馬來!」程普大怒,挺槍直取太史慈。兩馬相交,戰到三十合,劉繇急鳴金收軍。太史慈曰:「我正要捉拿賊將,何故收軍?」劉繇曰:「人報周瑜領軍襲取曲阿,有廬江松滋人陳武,字子烈,接應周瑜入去。吾家基業已失,不可久留。速往秣陵,會薛禮、笮融軍馬,急來接應。」太史慈跟著劉繇退軍,孫策不趕,收住人馬。長史張昭曰:「彼軍被周瑜襲取曲阿,無戀戰之心,今夜正好劫營。」孫策然之,當夜分軍五路,長驅大進。劉繇軍兵大敗,眾皆四紛五落。太史慈獨力難當,引十數騎連夜投涇縣去了。卻說孫策又得陳武為輔:其人身長七尺,面黃睛赤,形容古怪。策甚敬愛之,拜為校尉,使作先鋒,攻薛禮。武引十數騎突入陣去,斬首級五十餘顆。薛禮閉門不敢出。策正攻城,忽有人報劉繇會合笮融去取牛渚。孫策大怒,自提大軍竟奔牛渚。劉繇,笮融二人出馬迎敵。孫策曰:「吾今到此,你如何不降?」劉繇背後一人挺槍出馬,乃部將於糜也;與策戰不三合,被策生擒過去,撥馬回陣。繇將樊能,見捉了於糜,挺槍來趕。那槍剛搠到策後心,策陣上軍士大叫:「背後有人暗萛!」策回頭,忽見樊能馬到,乃大喝一聲,聲如巨雷。樊能驚駭,倒翻身撞下馬來,破頭而死。策到門旗下將於糜丟下,已被挾死。一霎時挾死一將,喝死一將;自此,人皆呼孫策為「小霸王」。當日劉繇兵大敗,人馬大半降策。策斬首萬餘。劉繇與笮融走豫章投劉表去了。孫策還兵復攻秣陵,親到城壕邊,招諭薛禮投降。城上暗放一冷箭,正中孫策左腿,翻身落馬。眾將急救起,還營拔箭,以金瘡藥傅之。策令軍中詐稱主將中箭身死。軍中舉哀,拔寨齊起。薛禮聽知孫策已死,連夜起城內之軍,與驍將張英,陳橫殺出城來追之。忽然伏兵四起,孫策當先出馬,高聲大叫曰:「孫郎在此!」眾軍皆驚,盡棄槍刀,拜於地下。策令休殺一人。張英撥馬回走,被陳武一槍刺死。陳橫被蔣欽一箭射死。薛禮死於亂軍中。策入秣陵,安輯居民;移兵至涇縣來捉太史慈。卻說太史慈招得精壯二千餘人,並所部兵,正要來與劉繇報讎。孫策與周瑜商議活捉太史慈之計。瑜令三面攻縣,只留東門放走;離城二十五里,三路各伏一軍,太史慈到那裡,人馬睏乏,必然被擒。原來太史慈所招軍大半是山野之民,不諳紀律。涇縣城頭,苦不甚高。夜孫策命陳武短衣持刀,首先爬上城放火。太史慈見城上火起,上馬投東門走,背後孫策引軍趕來。太史慈正走,後軍趕至三十里,卻不趕了。太史慈走了五十里,人困馬乏,蘆葦之中,喊聲忽起。慈急待走,兩下裡絆馬索齊來,將馬絆翻了,生擒太史慈,解投大寨。策知解到太史慈,親自出營喝散士卒,自釋其縛,將自己錦袍衣之,請入寨中,謂曰:「吾知子義真丈夫也。劉繇蠢輩,不能用為大將,以致此敗。」慈見策待之甚厚,遂請降。策執慈手笑曰:「神亭相戰之時,若公獲我,還相害否?」慈笑曰:「未可知也。」策大笑,請入帳,邀之上坐,設宴款待。慈曰:「劉君新破,士卒離心,某欲自往收拾餘眾,以助明公,不識能相信否?」策起謝曰:「此誠策所願也。今與公約:明日日中,望公來還。」慈應諾而去。諸將曰:「太史慈此去必不來矣。」策曰:「子義乃信義之士,必不揹我。」眾皆未信。次日,立竿於營門以候日影。恰將日中,太史慈引一千餘眾到寨。孫策大喜。眾皆服策之知人。於是孫策聚數萬之眾,下江東,安民恤眾,投者無數。江東之民,皆呼策為孫郎。但聞孫郎兵至,皆喪膽而走。及策軍到,並不許一人擄掠,雞犬不驚,人民皆悅,齎牛酒到寨勞軍。策以金帛答之,懽聲遍野。其劉繇舊軍願從軍者聽從,不願為軍者給賞歸農。江南之民,無不仰頌。由是兵勢大盛。策乃迎母叔諸弟俱歸曲阿,使弟孫權與周泰守宣城。策領兵南取吳郡。時有嚴白虎,自稱東吳德王據吳郡,遣部將守住烏程、嘉興。當日白虎聞策兵至,令弟嚴輿出兵,會於楓橋。輿橫刀立馬於橋上。有人報入中軍,策便欲出。張紘諫曰:「夫主將乃三軍之所繫命,不宜輕敵小寇。願將軍自重。」策謝曰:「先生之言如金石;但恐不親冒矢石,則將士不用命耳。」遂遣韓當出馬。比及韓當到橋上時,蔣欽,陳武早駕小舟從河岸邊殺過橋來,亂箭射倒岸上軍,二人飛身上岸砍殺,嚴輿退走。韓當引軍直殺到閶門下,賊退入城裡去了。策分兵水陸並進,圍住吳城。一困三日,無人出戰。策引眾軍到閶門外招諭,城上一員裨將,左手託定護梁,右手指著城下大罵。太史慈就馬上拈弓取箭,顧軍將曰:「看我射中這廝左手!」說聲未絕,弓弦響處,果然射個正中,把那將的左手射透,反牢釘在護樑上。城上城下見者,無不喝采。眾人救這人下城。白虎大驚曰:「彼軍有如此人,安能敵乎!」遂商量求和。次日,使嚴輿出城,來見孫策。策請輿入帳飲酒。酒酣,問輿曰:「令兄意欲如何?」輿曰:「欲與將軍平分江東。」策大怒曰:「鼠輩安敢與吾相等!」命斬嚴輿。輿拔劍起身,策飛劍砍之,應手而倒,割下首級,令送入城中。白虎料敵不過,棄城而走。策進兵追襲,黃蓋攻取嘉興,太史慈攻取烏程,數州皆平。白虎奔餘杭,於路劫掠,被土人凌操領鄉人殺敗,望會稽而走。凌操父子二人來接孫策,策使為從徵校尉,遂同引兵渡江。嚴白虎聚寇,分佈於西津渡口。程普與戰,復大敗之,連夜趕到會稽。會稽太守王朗,欲引兵救白虎。忽一人出曰:「不可。孫策用仁義之師,白虎乃暴虐之眾,還宜擒白虎以獻孫策。」朗視之,乃會稽餘姚人:姓虞,名翻,字仲翔,見為郡吏。朗怒叱之,翻長歎而出。朗遂引兵會合白虎,同陳兵於山陰之野。兩陣對圓,孫策出馬,謂王朗曰:「吾興仁義之兵,來安浙江,汝何故助賊?」朗罵曰:「汝貪心不足?既得吳郡,而又強併吾界!今日特與嚴氏報讎!」孫策大怒,正待交戰,太史慈早出。王朗拍馬舞刀,與慈戰。不數合朗將周昕,殺出助戰;孫策陣中黃蓋,飛馬接住周昕交鋒。兩下鼓聲大震,互相鏖戰。忽王朗陣後先亂,一彪軍從背後抄來。朗大驚,急回馬來迎:原來是周瑜與程普引軍刺斜殺來,前後來攻。王朗寡不敵眾,與白虎,周昕,殺條血路,走入城中;拽起弔橋,堅閉城門。孫策大軍乘勢趕到城下,分佈眾軍,四門攻打。王朗在城中見孫策攻城甚急,欲再出兵決一死戰。嚴白虎曰:「孫策兵勢甚大,足下只宜深溝高壘,堅壁勿出。不消一月,彼軍糧盡,自然退走。那時乘虛掩之,可不戰而破也。」朗依其議,乃固守會稽城而不出。孫策一連攻了數日,不能成功,乃與眾將計議。孫靜曰:「王朗負固守城,難可卒拔;會稽錢糧,大半屯於查瀆;其地離此數十里,莫若以兵先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策大喜曰:「叔父妙用,足破賊人矣!」即下令於各門燃火,虛張旗號,設為疑兵,連夜撤圍南去。周瑜進曰:「主公大兵一起,王朗必然出城來趕,可用奇兵勝之。」策曰:「吾今準備了,取城只在今夜。」遂令軍馬起行。卻說王朗聞報孫策軍馬退去,自引眾人來敵樓上觀望;見城下煙火併起,旌旗不雜,心下遲疑。周昕曰:「孫策走矣,特設此計以疑我耳。可出兵襲之。」嚴白虎曰:「孫策此去,莫非要去查瀆。我令部兵與周將軍追之。」朗曰:「查瀆是我屯糧之所,正須隄防。汝引兵先行,吾隨後接應。」白虎與周昕領五千兵出城追趕。將近初更,離城二十餘裡,忽密林裡一鼓響,火把齊明。白虎大驚,便勒馬回走。一將當先攔住,火光中視之,乃孫策也。周昕舞刀來迎,被策一槍刺死。餘眾皆降。白虎殺條血路,望餘杭而走。王朗聽知前軍已敗,不敢入城,引部下奔逃海隅去了。孫策復回大軍,乘勢取了城池,安定人民。不隔一日,只見一人將著嚴白虎首級來孫策軍前投獻。策視其人:身長八尺,面方口闊。問其姓名,乃會稽餘姚人:姓董,名襲,字元代。策喜,命為別部司馬。自是東路皆平,令叔孫靜守之,令朱治為吳郡太守,收軍回江東。卻說孫權與周泰守宣城,忽山賊竊發,四面殺至。時值更深,不及抵敵,泰抱權上馬。賊用刀來砍。泰赤體步行,提刀殺賊,砍殺十餘人。隨後一賊躍馬挺槍直取周泰,被泰扯住槍,拖下馬來,奪了槍馬,殺條血路,救出孫權。餘賊遠遁。周泰身被十二槍,金瘡發脹,命在須臾。策聞之大驚。帳下董襲曰:「某曾與海寇相持,身遭數槍,得會稽一個賢郡吏虞翻薦一醫者,半月而愈。」策曰:「虞翻莫非虞仲翔乎?」襲曰:「然。」策曰:「此賢士也,我當用之。」乃令張昭與董襲同往聘請虞翻。翻至,策優禮相待,拜為功曹,因言及求醫之意。翻曰:「此人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佗,字元化。真當世之神醫也。當引之來見。」不一日引至。策見其人:童顏鶴髮,飄然有出世之姿;乃待為上賓,請視周泰瘡。佗曰:「此易事耳。」投之以藥,一月而愈。策大喜,厚謝華佗。遂進兵殺除山賊。江南皆平。孫策分撥將士,守把各處隘口;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一面結交曹操;一面使人致書與袁術取玉璽。卻說袁術暗有稱帝之心,乃回書推託不還;急聚長史楊大將、都督張勳、紀靈、橋蕤、上將雷薄、陳蘭等三十餘人,商議曰:「孫策借我軍馬起事,今日盡得江東地面,乃不思報本,而反來索璽,殊為無禮。當以何策圖之?」長史楊大將曰:「孫策據長江之險,兵精糧廣,未可圖也。今當先伐劉備,以報前日無故相攻之恨,然後圖取孫策未遲。某獻一計,使備即日就擒。」正是:不去江東圖虎豹,卻來徐郡鬥蛟龍。不知其計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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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4 | 三國演義/第016回 | 1 | 卻說楊大將獻計欲攻劉備。袁術曰:「計將安出?」大將曰:「劉備軍屯小沛,雖然易取,奈呂布虎踞徐州,前次許他金帛糧馬,至今未與,恐其助備;今當令人送與糧食,以結其心,使其按兵不動,則劉備可擒。先擒劉備,後圖呂布,徐州可得也。」術喜,便具粟二十萬斛,令韓胤齎密書往見呂布。呂布甚喜,重待韓胤。胤回告袁術,術遂遣紀靈為大將,雷簿、陳蘭為副將,統兵數萬,進攻小沛。玄德聞知此信,聚眾商議。張飛要出戰。孫乾曰:「今小沛糧寡兵微,如何抵敵?可修書告急於呂布。」張飛曰:「那廝如何肯來!」玄德曰:「乾之言善。」送修書與呂布。書略曰:伏自將軍垂念,今備於小沛容身,實拜雲天之德。今袁術欲報私讎,遣紀靈領兵到縣,亡在旦夕,非將軍莫能救。望驅一旅之師,以救倒懸之急,幸甚幸甚!呂布看了書,與陳宮計議曰:「前者袁術送糧致書,蓋欲使我不救玄德也。今玄德又來求救,吾想玄德屯軍小沛,未必遂能為我害;若袁術併了玄德,則北連泰山諸將以圖我,我不能安枕矣;不若救玄德。」遂點兵啟程。卻說紀靈起兵長驅大進,已到沛縣東南,劄下營寨。晝列旌旗,遮映山川;夜設火鼓,震崩天地,玄德縣中,止有五千餘人,也只得勉強領兵出縣,布陣安營。忽報呂布引軍離縣一里,西南上劄下營寨。紀靈知呂布領兵來救劉備,急令人致書於呂布,責其無信。布笑曰:「我有一計,使袁、劉兩家都不怨我。」乃發使往紀靈、劉備寨中,請二人飲宴。玄德聞布相請,即便欲往。關、張曰:「兄長不可去。呂布必有異心。」玄德曰:「我待彼不薄,彼必不害我。」遂上馬而行。關、張隨往。到呂布寨中,入見。布曰:「吾今特解公之危,異日得志,不可相忘。」玄德稱謝。布請玄德坐。關、張按劍於立於背後。人報紀靈到,玄德大驚,欲避之。布曰:「吾特請你二人來會議,勿得生疑。」玄德未知其意,心下不安。紀靈下馬入寨,卻見玄德在帳上坐,大驚,抽身便回,左右留之不住。呂布向前一把扯回,如提童稚。靈曰:「將軍欲殺紀靈耶?」布曰:「非也。」靈曰:「莫非殺大耳兒乎?」布曰:「亦非也」。靈曰:「然則為何?」布曰:「玄德與布乃兄弟也,今為將軍所困,故而救之。」靈曰:「若此則殺靈也?」布曰:「無有此理。布平生不好鬥,惟好解鬥。吾今為兩家解之。」靈曰:「請問今日解之之法。」布曰:「吾有一法,從天所決。」乃拉靈入帳與玄德相見。二人各懷疑忌,布乃居中坐,使靈居左,備居右,且教設宴行酒。酒行數巡,布曰:「你兩家看我面上,俱各罷兵。」玄德無語。靈曰:「吾奉主公之命,提十萬之兵,專捉劉備,如何罷得?」張飛大怒,拔劍在手,叱曰:「吾雖兵少,覷汝輩如兒戲耳!你比百萬黃巾何如?你敢傷我哥哥!」關公急止之曰:「且看呂將軍如何主意,那時各回營寨廝殺未遲。」呂布曰:「我請你兩家解鬥,須不教你廝殺。」這邊紀靈不忿,那邊張飛只要廝殺,布大怒,教「左右!取我戟來!」布提畫戟在手。紀靈、玄德、盡皆失色。布曰:「我勸你兩家不要廝殺,盡在天命。」令左右接過畫戟,去轅門外遠遠插定,乃回顧紀靈、玄德曰:「轅門離中軍一百五十步,吾若一箭射中戟上小枝,你兩家罷兵;如射不中時,各自回營,安排廝殺。有不從吾言者,併力拒之。」紀靈私忖:「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安能便中?且落得應允,待其不中,那時憑我廝殺。」便一口許諾。玄德自無不允。布都教坐,再各飲一杯酒。酒畢。佈教取弓箭來。玄德暗祝曰:「只願他射得中便好!」只見呂布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滿弓,叫一聲「著!」正是: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畫戟小枝。帳上帳下將校,齊聲喝采。後人有詩讚之曰:溫侯神射世間稀,曾向轅門獨解危。落日果然欺后羿,號猿直欲勝由基。虎觔弦響弓開處,雕羽翎飛箭到時。豹子尾搖穿畫戟,雄兵十萬脫征衣。當下呂布射中畫戟小枝,呵呵大笑,擲弓於地,執紀靈、玄德之手曰:「此天令你兩家罷兵也!」喝教軍士斟酒來,各飲一大觥。玄德暗稱慚愧。紀靈默然半晌,告布曰:「將軍之言,不敢不聽;奈紀靈回去,主人如何肯信?」布曰:「吾自作書覆之便了。」酒又數巡,紀靈求書先回。布謂玄德曰:「非我則公危矣。」玄德拜謝,與關、張回。次日,三處軍馬都散。不說玄德入小沛,呂布歸徐州。卻說紀靈回淮南見袁術,說呂布轅門射戟解和之事,呈上書信。袁術大怒曰:「呂布受吾許多糧米,反以此兒戲之事,偏護劉備;吾當自提重兵,親徵劉備,兼討呂布!」紀靈曰:「主公不可造次。呂布勇力過人,兼有徐州之地;若布與備首尾相連,不易圖也。靈聞布妻嚴氏有一女,年已及笄。主公有一子,可令人求親於布。布若嫁女於主公,必殺劉備。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袁術從之,即日遣韓胤為媒,齎禮物往徐州求親。胤到徐州見布,稱說:「主公仰慕將軍,欲求令嬡為兒婦,永結秦晉之好。」布入謀於妻嚴氏。原來呂布有二妻一妾:先娶嚴氏為正妻,後娶貂蟬為妾;及居小沛時,又娶曹豹之女為次妻。曹氏先亡無出,貂蟬亦無所出,惟嚴氏生一女,布最鍾愛。當下嚴氏謂布曰:「吾聞袁公路久鎮淮南,兵多糧廣,早晚將為天子。若成大事,則吾女有後妃之望;只不知他有幾子?」布曰:「止有一子。」妻曰:「既如此,即當許之。縱不為皇后,吾徐州亦無憂矣。」布意遂決,厚款韓胤,許了親事。韓胤回報袁術。術即備聘禮,仍令韓胤送至徐州。呂布受了,設席相待,留於館驛安歇。次日,陳宮竟往館驛內拜望韓胤,講禮畢,坐定。宮乃叱退左右,對胤曰:「誰獻此計?教袁公與奉先聯姻,意在取劉玄德之頭乎?」胤失驚,起謝曰:「乞公臺勿洩!」宮曰:「吾自不洩,只恐其事若遲,必被他人識破,事將中變。」胤曰:「然則奈何?願公教之。」宮曰:「吾見奉先,使其即日送女就親,何如?」胤大喜,稱謝曰:「若如此,袁公感佩明德不淺矣!」宮遂辭別韓胤,入見呂布曰:「聞公女許嫁袁公路,甚喜。但不知於何日結親?」布曰:「尚容徐議。」宮曰:「古者自受聘至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布曰:「袁公路天賜國寶,早晚當為帝,今從天子例,可乎?」宮曰:「不可。」布曰:「然則仍從諸侯例?」宮曰:「亦不可。」布曰:「然則將從卿大夫例矣?」宮曰:「亦不可。」布笑曰:「公豈欲吾依庶民例耶?」宮曰:「非也。」布曰:「然則公意欲如何?」宮曰:「方今天下諸侯,互相爭雄;今公與袁公路結親,諸侯保無有嫉妒者乎?若復遠擇吉期,或竟乘我良辰,伏兵半路以奪之,如之奈何?為今之計,不許便休;既已許之,當趁諸侯未知之時,即便送女到壽春,另居別館,然後擇吉成親,萬無一失也。」布喜曰:「公臺之言甚當。」遂入告嚴氏。連夜具辦妝奩,收拾寶馬香車,令宋憲、魏續一同韓胤送女前去。鼓樂喧天,送出城外。時陳元龍之父陳珪,養老在家,聞鼓樂之聲,遂問左右。左右告以故。珪曰:「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玄德危矣。」遂扶病來見呂布。布曰:「大人何來?」珪曰:「聞將軍死,故特來弔喪。」布驚曰:「何出此言?」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殺劉玄德,而公以射戟解之;今忽來求親,其意蓋欲以公女為質,隨後就來攻玄德而取小沛。小沛亡,徐州危矣。且彼或來借糧,或來借兵。公若應之,是疲於奔命,而又結怨於人;若其不允,是棄親而啟兵端也。況聞袁術已有稱帝之意,是造反也。彼若造反,則公乃反賊親屬矣,得無為天下所不容乎?」布大驚曰:「陳宮誤我!」急令張遼引兵追趕之。三十里之外將女搶歸;連韓胤都拏回監禁,不放歸去;卻令人回復袁術,只說女兒妝奩未備,俟備畢便自送來。陳珪又說呂布,使解韓胤赴許都。布猶豫未決。忽人報:「玄德在小沛招軍買馬,不知何意?」布曰:「此為將者本分事,何足為怪?」正話間,宋憲、魏續至,告布曰:「我二人奉明公之命,往山東買馬,買得好馬三百餘匹;回至沛縣界首,被強寇劫去一半,打聽得是劉備之弟張飛,詐裝山賊,搶劫馬匹去了。」呂布聽了大怒,隨即點兵往小沛,來攻張飛。玄德聞之大驚,慌忙引軍出迎。兩陣圓處,玄德出馬曰:「兄長何故領兵到此?」布指罵曰:「我轅門射戟,救你大難,你何故奪我馬匹?」玄德曰:「備因缺馬,令人四下收買。安敢奪兄馬匹?」布曰:「你便使張飛奪了我好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賴!」張飛挺槍出馬曰:「是我奪了你好馬!你今待怎麼?」布罵曰:「環眼賊!你累次藐視我!」飛曰:「我奪你馬你便惱,你奪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說了!」布挺戟出馬來戰張飛,飛亦挺槍來迎。兩個酣戰一百餘合,未見勝負。玄德恐有疏失,急鳴金收軍入城。呂布分軍四面圍定。玄德喚張飛責之曰:「都是你奪他馬匹,惹起事端!如今馬匹在何處?」飛曰:「都寄在各寺院內。」玄德隨令人出城,至呂布營中說情,願送還馬匹,兩相罷兵。布欲從之。陳宮曰:「今不殺劉備,久後必為所害。」布聽之,不從所請,攻城愈急。玄德與麋竺、孫乾商議。孫乾曰:「曹操所恨者,呂布也。不若棄城走許都,投奔曹操,借軍破布,此為上策。」玄德曰:「誰可當先破圍而出?」飛曰:「小弟情願死戰。」玄德令飛在前;雲長在後;自居其中,保護老少。當夜三更,乘著月明出北門而走,正遇宋憲、魏續,被翼德一陣殺退,得出重圍。後面張遼趕來,關公敵住。呂布見玄德去了,也不來趕,隨即入城安民,令高順守小沛,自己仍回徐州去了。卻說玄德前奔許都,到城外下寨,先使孫乾來見曹操,言被呂布追迫,特來相投。操曰:「玄德與吾兄弟也。」便請入城相見。次日,玄德留關、張在城外,自帶孫乾、糜竺入見操。操待以上賓之禮。玄德備訴呂布之事。操曰:「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併力誅之。」玄德稱謝。操設宴相待,至晚送出。荀彧入見曰:「劉備英雄也,今不早圖,後必為患。」操不答。彧出,郭嘉入。操曰:「荀彧勸我殺玄德,當如何?」嘉曰:「不可。主公興義兵,為百姓除暴,惟仗信義以招俊傑,猶懼其不來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以困窮而來投,若殺之,是害賢也。天下智謀之士,聞而自疑,將裹足不前,主公與誰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操大喜曰:「君言正合吾心。」次日,即表薦劉備領豫州牧。程昱諫曰:「劉備終不為人之下,不如早圖之。」操曰:「方今正用英雄之時,不可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郭奉孝與吾有同見也。」遂不聽昱言,以兵三千,糧萬斛,送與玄德,使往豫州到任,進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攻呂布。玄德至豫州,令人約會曹操。操正欲起兵,自往徵呂布,忽流星馬報說張濟自關中引兵攻南陽,為流矢所中而死;濟姪張繡統其眾,用賈詡為謀士,結連劉表,屯兵宛城,欲興兵犯闕奪駕。操大怒,欲興兵討之,又恐呂布來攻許都,乃問計於荀彧。彧曰:「此易事耳。呂布無謀之輩,見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賜賞,令與玄德解和。布喜,則不思遠圖矣。」操曰:「善。」遂差奉軍都尉王則,齎官誥併和解書,往徐州去訖;一面起兵五十萬,親討張繡。分軍三路而行,以夏侯惇為先鋒。軍馬至淯水下寨。賈詡勸張繡曰:「操兵勢大,不可與敵,不如舉城投降。」張繡從之,使賈詡至操寨通款。操見詡應對如流,甚愛之,欲用為謀士。詡曰:「某昔從李榷,得罪天下;今從張繡,言聽計從,未忍棄之。」乃辭去。次日引繡來見操,操待之甚厚。引兵入宛城屯紮,餘軍分屯城外,寨柵聯絡十餘裡。一住數日。繡每日設宴請操。一日操醉,退入寢所,私問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對曰:「昨晚小姪兒窺見館舍之側,有一婦人,生得十分美麗。問之,即繡叔張濟之妻也。」操聞言,便令安民領五十甲兵往取之。須臾,取到軍中。操見之,果然美麗。問其姓名,婦答曰:「妾乃張濟之妻鄒氏也。」操曰:「夫人識吾否?」鄒氏曰:「久聞丞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操曰:「吾為夫人,故特納張繡之降;不然滅族矣。」鄒氏拜曰:「實感再生之恩。」操曰:「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今宵願同枕蓆,隨吾還都,安享富貴,何如?」鄒氏拜謝。是夜共宿於帳中。鄒氏曰:「久住城中,繡必生疑,亦恐外人議論。」操曰:「明日同夫人寨中去住。」次日,移於城外安歇,喚典韋就中軍帳房外宿衛。他人非奉呼喚,不許輒入,因此內外不通。操每日與鄒氏取樂,不想歸期。張繡家人密報繡。繡怒曰:「操賊辱我太甚!」便請賈詡商議。詡曰:「此事不可洩漏。來日等操出帳議事,如此如此。」次日,操在帳中,張繡入告曰:「新降兵多有逃亡者,乞移屯中軍。」操許之,繡乃移屯其軍,分為四寨,刻期舉事。因畏典韋勇猛,急切難近,乃與偏將胡車兒商議。那胡車兒力能負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異人也。當下獻計於繡曰:「典韋之可畏者,雙鐵戟耳。主公明日可請他來吃酒,使盡醉而歸。那時某便溷入他跟來軍士數內,偷入帳房,盜其戟,此人不足畏矣。」繡甚喜,預先準備弓箭甲兵,告示各寨。至期令賈詡致意請典韋到寨,殷勤待酒。至晚醉歸,胡車兒雜在眾人隊裡,直入大寨。是夜曹操於帳中,與鄒氏飲酒。忽聽帳外人言馬嘶,操使人觀之。回報是張繡軍夜巡,操乃不疑。時近二更,忽聞寨後吶喊。報說草車上火起。操曰:「軍中失火,勿得驚動。」須臾,四下裡火起,操始著忙,急喚典韋。韋方醉臥,睡夢中聽得金鼓喊殺之聲,便跳起身來,卻尋不見了雙戟。時敵兵已到轅門,韋急掣步卒腰刀在手。只見門首無數軍馬,各挺長槍,搶入寨來。韋奮力向前,砍死二十餘人。軍馬方退,步軍又到,兩邊槍如葦列。韋身無片甲,上下被數十槍,兀自死戰。刀砍缺不堪用,韋即棄刀,雙手提著兩個軍人迎敵,擊死者八九人。群賊不敢近,只遠遠以箭射之。箭如驟雨,韋猶死拒寨門。爭奈寨後賊軍已入,韋背上又中一槍,乃大叫數聲。血流滿地而死。死了半晌,還無一人敢從前門而入者。卻說曹操賴典韋當住寨門,乃得從寨後上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隨,操右臂中了一箭,馬亦中了三箭。虧得那馬是大宛良馬,熬得痛,走得快。剛剛走到淯水河邊,賊兵追至,安民被砍為肉泥。操急驟馬衝波過河,才上得岸,賊兵一箭射來,正中馬眼,那馬撲地倒了。操長子曹昂,即以己所乘之馬奉操。操上馬急奔。曹昂卻被亂箭射死。操乃走脫。路逢諸將,收集殘兵。時夏侯惇所領青州之兵,乘勢下鄉,劫掠民家;平虜校尉于禁,即將本部軍於路剿殺,安撫鄉民。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於地,言于禁造反,趕殺青州軍馬。操大驚。須臾,夏侯惇、許褚、李典樂進都到。操言于禁造反,可整兵迎之。卻說于禁見操等俱到,乃引軍射住陣角,鑿塹安營。告之曰:「青州軍言將軍造反,今丞相已到,何不分辯,乃先立營寨耶?」于禁曰:「今賊追兵在後,不時即至;若不先準備,何以拒敵?分辯小事,退敵大事。」安營方畢,張繡軍兩路殺至。于禁身先出寨迎敵。繡急退兵。左右諸將,見于禁向前,各引兵擊之,繡軍大敗,追殺百餘裡。繡勢窮力孤,引敗兵投劉表去了。曹操收軍點將,于禁入見,備言青州之兵,肆行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殺之。操曰:「不告我,先下寨,何也?」禁以前言對。操曰:「將軍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堅壘,任謗任勞,使反敗為勝,雖古之名將,何以加茲!」乃賜以金器一副,封益壽亭侯;責夏侯惇治兵不嚴之過;又設祭,祭典韋。操親自哭而奠之,顧謂諸將曰:「吾折長子、愛姪,俱無深痛;獨號泣典韋也。」眾皆感歎。次日下令班師。不說曹操還兵許都。且說王則齎詔至徐州,布迎接入府,開讀詔書,─封布為平東將軍,特賜印綬。─又出操私書。王則在呂布面前,極道曹公相敬之意。布大喜。忽報袁術遣人至,布喚入問之。使言:「袁公早晚即皇帝位,立東宮,催取皇妃早到淮南。」布大怒曰:「反賊焉敢如此!」遂殺來使,將韓胤用枷釘了,遣陳登齎謝表,解韓胤一同王則上許都來謝恩;且答書於操,欲求實授徐州牧。操知布絕婚袁術,大喜,遂斬韓胤於市曹。陳登密諫操曰:「呂布豺狼也,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吾素知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公父子莫能究其情,公當與吾謀之。」登曰:「丞相若有舉動,某當為內應。」操大喜,表贈陳珪治中二千石,登為廣陵太守。登辭回,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登點頭允諾,回徐州見呂布。布問之,登言父贈祿,某為太守。布大怒曰:「汝不為吾求徐州牧,而乃自求爵祿!汝父教我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終無一獲,而汝父子俱各顯貴,吾為汝父子所賣耳!」遂拔劍欲斬之。登大笑曰:「將軍何其不明之甚也!」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曹公笑曰:「不如卿言。吾待溫侯,如養鷹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飽。饑則為用,飽則颺去。」某問:「誰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術、江東孫策、冀州袁紹、荊州劉表、益州劉璋、漢中張魯,皆狐兔也。」布擲劍笑曰:「曹公知我也!」正說話間,忽報袁術軍來取徐州。呂布聞言失驚。正是:秦晉未諧吳越鬥,婚姻惹出甲兵來。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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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5 | 三國演義/第017回 | 1 | 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又有孫策所質玉璽,遂思僭稱帝號;大會群下議曰:「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吾欲應天順人,正位九五,爾眾人以為如何?」主簿閻象曰:「不可。昔周后稷積德累功,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明公家世雖貴,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怒曰:「吾袁姓出於陳。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火,正應其運。又讖雲:『代漢者,當塗高也。』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又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多言者斬!」遂建號仲氏,立臺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後,立子為東宮。因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東宮妃。卻聞布已將韓胤解赴許都,為曹操所斬,乃大怒;遂拜張勳為大將軍,統領大軍二十餘萬,分七路徵徐州:第一路大將張勳居中,第二路上將橋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蘭居右,第六路降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各領部下健將,剋日起行。命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監運七路錢糧。尚不從,術殺之,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使。術自引軍三萬,使李豐、梁剛、樂就為催進使,接應七路之兵。呂布使人探聽得張勳一軍從大路逕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薄一軍取瑯琊,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浚山,七路軍馬,日行五十里,於路劫掠將來,乃急召眾謀士商議,陳宮與陳珪父子俱至。陳宮曰:「徐州之禍,乃陳珪父子所招;媚朝廷以求爵祿,今日移禍於將軍,可斬二人之頭獻袁術,其軍自退。」布聽其言,即命擒下陳珪、陳登。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布曰:「汝若有計破敵,免汝死罪。」陳登曰:「將軍若用愚夫之言,徐州可保無虞。」布曰:「試言之。」登曰:「術兵雖眾,皆烏合之師,素不親信;我以正兵守之,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更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並可生擒袁術。」布曰:「計將安出?」登曰:「韓暹、楊奉乃漢舊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依,暫歸袁術;術必輕之,彼亦不樂為術用。若憑尺書結為內應,更連劉備為外合,必擒袁術矣。」布曰:「汝須親到韓暹、楊奉處下書。」陳登允諾。布乃發表上許都,並致書與豫州,然後令陳登引數騎,先於下邳道上候韓暹。暹引兵至,下寨畢,登入見。暹問曰:「汝乃呂布之人,來此何幹?」登笑曰:「某為大漢公卿,何謂呂布之人?若將軍,向為漢臣,今乃為叛賊之臣,使昔日關中保駕之功,化為烏有,竊為將軍不取也。且袁術性最多疑,將軍後必為其所害。今不早圖,悔之無及。」暹歎曰:「吾欲歸漢,恨無門耳。」登乃出布書。暹覽書畢曰:「吾已知之。公先回。吾與楊將軍反戈擊之。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相應可也。」登辭暹,急回報呂布。布乃分兵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引一軍出瑯琊,敵雷薄;宋憲、魏續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勳。各領軍一萬,餘者守城。呂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張勳軍到,料敵呂布不過,且退二十里屯住,待四下兵接應。是夜二更時分,韓暹、楊奉,分兵到處放火,接應呂家軍入寨。勳軍大亂。呂布乘勢掩殺,張勳敗走。呂布趕到天明,正撞著紀靈接應。兩軍相迎,恰待交鋒,韓暹、楊奉兩路殺來。紀靈大敗而走,呂布引兵追殺,山後一彪軍到。門旗開處,只見一隊軍馬,打龍鳳日月旗旛,四鬥五方旌幟,金瓜銀斧,黃銊白旄,黃羅銷金傘蓋之下,袁術身披金甲,腕懸兩刀,立於陣前,大罵呂布:「背主家奴!」布怒,挺戟向前。術將李豐挺槍來迎;戰不三合,被布刺傷其手,豐棄槍而走。呂布麾兵衝殺,術軍大亂。呂布引軍從後追趕,搶奪馬匹衣甲無數。袁術引著敗軍,走不上數裡,山背後一彪軍出,截住去路。當先一將,乃關雲長也。大叫:「反賊!還不受死!」袁術慌走,餘眾四散奔逃,被雲長大殺了一陣。袁術收拾敗軍,奔回淮南去了。呂布得勝,邀請雲長並楊奉、韓暹等一行人馬到徐州,大排筵宴款待。軍士都有犒賞。次日,雲長辭歸。布保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瑯琊牧,商議欲留二人在徐州。陳珪曰:「不可。韓、楊二人據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郭皆屬將軍也。」布然之,遂送二將暫於沂都、瑯琊二處屯劄,以候恩命。陳登私問父曰:「何不留二人在徐州,為殺呂布之根?」珪曰:「倘二人協助呂布,是反為虎添爪牙也。」登乃服父之高見。卻說袁術敗回淮南,遣人往江東問孫策借兵報讎。策怒曰:「汝賴吾玉璽,僭稱帝號,背反漢室,大逆不道!吾方欲加兵問罪,豈肯反助叛賊乎?」遂作書以絕之。使者齎書回見袁術,術看畢,怒曰:「黃口孺子,何敢乃爾!吾先伐之!」長史楊大將力諫方止。卻說孫策自發書後,防袁術兵來,點軍守住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為會稽太守,令起兵徵討袁術。策乃商議,便欲起兵。長史張昭曰:「術雖新敗,兵多糧足,未可輕敵;不如遺書曹操,勸他南征,吾為後應。兩軍相援,術軍必敗。萬一有失,亦望操救援。」策從其言,遣使以此意達曹操。卻說曹操至許都,思慕典韋,立祀祭之;封其子典滿為中郎,收養在府。忽報孫策遣使致書。操覽書畢,又有人報袁術乏糧,劫掠陳留,欲乘虛攻之。遂興兵南征,令曹仁守許都,其餘皆從徵,馬步兵十七萬,糧食輜重千餘車;一面先發人會合孫策與劉備、呂布。兵至豫章界上,玄德早引兵來迎,操命請入營。相見畢,玄德獻上首級二顆。操驚曰:「此是何人首級?」玄德曰:「此韓暹、楊奉之首級也。」操曰:「何以得之?」玄德曰:「呂布令二人權住沂都、瑯琊兩縣,不意二人縱兵掠民,人人嗟怨;因此備乃設一宴,詐請議事;飲酒間,擲盞為號,使關、張二弟殺之,盡降其眾。今特來請罪。」操曰:「君為國家除害,正是大功,何言罪也?」遂厚勞玄德,合兵到徐州界。呂布出迎、操善言撫慰,封為左將軍,許於還都之時,換給印綬。布大喜。操即分呂布一軍在左,玄德一軍在右,自統大軍居中,令夏侯惇、于禁為先鋒。袁術知曹兵至,令大將橋蕤引兵五萬作先鋒。兩軍會於壽春界口。橋蕤當先出馬,與夏侯惇戰不三合,被夏侯惇搠死。術軍大敗,奔走回城。忽報孫策發船攻江邊西面,呂布引兵攻東面,劉備、關、張引兵攻南面,操自引兵十七萬攻北面。術大驚,急聚眾文武商議。楊大將曰:「壽春水旱連年,人皆缺食;今又動兵擾民,民既生怨,兵至難以拒敵。不如留軍在壽春,不必與戰。待彼糧盡,必然生變。陛下且統御林軍渡淮;一者就熟,二者暫避其銳。」術用其言,留李豐、樂就、梁剛、陳紀四人,分兵十萬,堅守壽春;其餘將卒,並庫藏金玉寶貝,盡數收拾過淮去了。卻說曹兵十七萬,日費糧食浩大,諸郡及荒旱,接濟不及;操催軍速戰,李豐等閉門不出。操軍相拒月餘,糧食將盡,致書於孫策,借得糧米十萬斛,不敷支散。管糧官任峻,部下倉官王垕,入稟操曰:「兵多糧少,當如之何?」操曰:「可將小斛散之,權且救一時之急。」垕曰:「兵士倘怨,如何?」操曰:「吾自有策。」垕依命,以小斛分散:操暗使人各寨探聽,無不嗟怨,皆言丞相欺眾。操乃密召王垕入曰:「吾欲問汝借一物,以壓眾心,汝必勿吝。」垕曰:「承相欲用何物?」操曰:「欲借汝頭以示眾耳。」垕大驚曰:「其實無罪。」操曰:「吾亦知汝無罪;但不殺汝,軍心變矣。汝死後,汝妻子吾自養之,汝勿慮也。」垕再欲言時,操早呼刀斧手推出門外,一刀斬訖,懸頭高竿,出榜曉示曰:「王垕故行小斛,盜竊官糧,謹按軍法。」於是眾怨始解。次日,操傳令各營將領:「如三日內不併力破城,皆斬!」操親至城下,督諸軍搬土運石,填壕塞塹,城上矢石如雨,有兩員裨將畏避而回,操掣劍親斬於城下,遂自下馬接土填坑。於是大小將士,無不向前,軍威大振。城上抵敵不住。曹兵爭先上城,斬關落鎖,大隊擁入。李豐、陳紀、樂就、梁剛都被生擒。操令皆斬於市。焚燒偽造宮室殿宇,一應犯禁之物。壽春城中,收掠一空。商議欲進兵渡淮,追趕袁術。荀彧諫曰:「年來荒旱,糧食艱難,若更進兵,勞軍損民,未必有利;不若暫回許都,待來春麥熟,軍糧足備,方可圖之。」操躊躇未決。忽報馬到,報說:「張繡依託劉表,復肆猖獗;南陽諸縣復反;曹洪拒敵不住,連輸數陣,今特來告急。」操乃馳書與孫策,令其跨江布陣,以為劉表疑兵,使不敢妄動;自己即日班師,別議徵張繡之事。臨行,令玄德仍屯兵小沛,與呂布結為兄弟,互相救助,再無相侵。呂布引兵自回徐州。操密謂玄德曰:「吾令汝屯兵小沛,是『掘坑待虎之計』也。公但與陳珪父子商議,勿致有失。某當為公外援。」話畢而別。卻說曹操引軍回許都,人報段煨殺了李傕,伍習殺了郭氾,將頭來獻。段煨並將李傕合族老小二百餘口活解入許都。操令分於各門處斬,傳首號令,人民稱快。天子陞殿,會集文武,作太平筵宴。封段煨為盪寇將軍,伍習為殄虞將軍,各引兵鎮守長安。二人謝恩而去。操即奏張繡作亂,當興兵伐之。天子乃親排鑾駕,送操出師,時建安三年夏四月也。操留荀彧在許都,調遣兵將,自統大軍進發。行軍之次,見一路麥已熟。民因兵至,逃避在外,不敢刈麥。操使人遠近遍諭村人父老,及各處守境官吏曰:「吾奉天子明詔,出兵討逆,與民除害。方今麥熟之時,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將校,凡過麥田,但有踐踏者,並皆斬首。軍法甚嚴,爾民勿得驚疑。」百姓聞諭,無不歡喜稱頌,望塵遮道而拜。官軍經過麥田,皆下馬以手扶麥,遞相傳送而過,並不敢踐踏。操乘馬正行,忽田中驚起一鳩,那馬眼生,竄入麥中,踐壞了一大塊麥田。操隨呼行軍主簿,擬議自己踐麥之罪。主簿曰:「丞相豈可議罪?」操曰:「吾自制法,吾自犯之,何以服眾?」即掣所佩之劍欲自刎。眾急救住。郭嘉曰:「古者春秋之義,法不加於尊。丞相總統大軍,豈可自戕?」操沈吟良久,乃曰:「既春秋有法不加於尊之義,吾姑免死。」乃以劍割自己之髮,擲於地曰:「割髮權代首。」使人以髮傳示三軍曰:「丞相踐麥,本當斬首號令,今割髮以代。」於是三軍悚然,無不懍遵軍令。後人有詩論之曰:十萬貔貅十萬心,一人號令眾難禁。拔刀割髮權為首,方見曹瞞詐術深。卻說張繡知操引兵來,急發書報劉表,使為後應;一面與雷敘、張先二將領兵出城迎敵。兩陣對圓,張繡出馬,指操罵曰:「汝乃假仁義無廉恥之人,與禽獸何異!」操大怒,令許褚出馬,繡令張先接戰。只三合,許褚斬張先於馬下,繡軍大敗。操引軍趕至南陽城下。繡入城,閉門不出。操圍城攻打,見城壕甚闊,水勢又深,急難近城,乃令軍士運土填濠;又用土布袋並柴薪草把相雜,於城邊作梯凳;又立雲梯窺望城中。操自騎馬遶城觀之。如此三日,操傳令教軍士於西門角上,堆積柴薪,會集諸將,就那裡上城。城中賈詡見如此光景,便謂張繡曰:「某已知曹操之意矣;今可將計就計而行。」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用詐還逢識詐人。不知其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
725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6 | 三國演義/第018回 | 1 | 卻說賈詡料知曹操之意,便欲將計就計而行,乃謂張繡曰:「某在城上,見曹操遶城而觀者三日。他見城東南角磚土之色,新舊不等,鹿角多半毀壞,意將從此處攻進;卻虛去西北上積草,詐為聲勢,欲哄我撤兵守西北,彼乘夜黑,必爬東南角而進也。」繡曰:「然則奈何?」詡曰:「此易事耳。來日可令精壯之兵,飽食輕裝,盡藏於東南房屋內,卻教百姓假扮軍士,虛守西北,夜間任他在東南角上爬城。俟其爬進城時,一聲砲響,伏兵齊起,操可擒矣。」繡喜從其計。早有探馬報曹操,說張繡盡撤兵在西北角上,吶喊守城,東南卻甚空虛。操曰:「中吾計矣!」遂命軍中密備鍬钁爬城器具,日間只引軍攻西北角;至二更時分,卻領精兵於東南角上爬入濠去,砍開鹿角。城中全無動靜,眾軍一齊擁入。只聽得一聲砲響,伏兵四起。曹軍急退,背後張繡親驅勇壯殺來。曹軍大敗,退出城外,奔走數十里。張繡直殺至天明方收軍入城。曹操計點敗軍,已折五萬餘人,失去輜重無數。呂虔、于禁俱各被傷。卻說賈詡見操敗走,急勸張繡遺書劉表,使起兵截其後路。表得書,即欲起兵,忽探馬報孫策屯兵湖口。蒯良曰:「策屯兵湖口,乃曹操之計也。今操新敗,若不乘勢擊之,後必有患。」表乃令黃祖堅守隘口,自己統兵至安眾縣截操後路;一面約會張繡。繡知表兵已起,即同賈詡引兵襲操。且說操軍緩緩而行,至襄城到淯水,操忽於馬上放聲大哭。眾驚問其故。操曰:「吾思去年於此地折了吾大將典韋,不由不哭耳!」因即下令屯住軍馬,大設祭筵,弔奠典韋亡魂。操親自拈香哭拜,三軍無不感嘆。祭典韋畢,方祭姪曹安民及長子曹昂,並祭陣亡軍士;連那匹射死的大宛馬,也都致祭。次日,忽荀彧差人報說:「劉表助張繡屯兵安眾,截吾歸路。」操答彧書曰:「吾日行數裡,非不知賊來追我,然吾計劃已定,若到安眾,破繡必矣。君等勿疑。」便催軍行至安眾縣界。劉表軍已守險要,張繡隨後引軍趕來。操乃令眾軍黑夜鑿險開道,暗伏奇兵。及天色微明,劉表、張繡軍會合,見操兵少,疑操遁去,俱引兵入險擊之。操縱奇兵出,大破兩家之兵。曹兵出了安眾界口,於隘外下寨。劉表、張繡各整敗兵相見。表曰:「何期反中曹操奸計!」繡曰:「容再圖之!」於是兩軍集於安眾。且說荀彧探知袁紹欲興兵犯許都,星夜馳書報曹操。操得書心慌,即日回兵。細作報知張繡,繡欲追之。賈詡曰:「不可追也,追之必敗。」劉表曰:「今日不追,坐失機會矣。」力勸繡引軍萬餘同往追之。約行十餘裡,趕上曹軍後隊。曹軍奮力接戰,繡、表兩軍大敗而還。繡謂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詡曰:「今可整兵再往追之。」繡與表俱曰:「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今番追去,必獲大勝,如其不然,請斬吾首。」繡信之。劉表疑慮,不肯同往。繡乃自引一軍往追,操兵果然大敗,軍馬輜重,連路散棄而走。繡正往前追趕,忽山後一彪軍擁出。繡不敢前追,收軍回安眾。劉表問賈詡曰:「前以精兵追退兵,而公曰必敗;後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究竟悉如公言,何其事不同而皆驗也?願公明教我。」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操敵手。操軍雖敗,必有勁將為殿,以防追兵;我兵雖銳,不能敵之也;故知必敗。夫操之急於退兵者,必因許都有事;既破我追軍之後,必輕車速回,不復為備;我乘其不備而更追之,故能勝也。」劉表、張繡俱服其高見。詡勸表回荊州,繡守襄城,以為唇齒,兩軍各散。且說曹操正行間,聞報後軍為繡所追,急引眾將回身救應。只見繡軍已退,敗兵回告操曰:「若非山後這一路人馬阻住中路,我等皆被擒矣。」操急問何人,那人綽槍下馬,拜見曹操,乃鎮威中郎將,江夏平春人;姓李,名通,字文達。操問何來。通曰:「近守汝南,聞丞相與張繡、劉表戰,特來接應。」操喜,封通為建功侯,守汝南西界,以防表、繡。李通拜謝而去。操還許都,表奏孫策有功,封為討逆將軍,賜爵吳侯,遣使齎詔江東,諭令防剿劉表。操回府,眾官。荀彧問曰:「丞相緩行至安眾,何以知必勝賊兵?」操曰:「彼退無歸路,必將死戰,吾緩誘之而暗圖之,是以知其必勝也。」荀彧拜服。郭嘉入。操曰:「公來何暮也?」嘉袖出一書,白操曰:「袁紹使人致書承相,言欲出兵攻公孫瓚,特來借糧借兵。」操曰:「吾聞紹欲圖許都,今見吾歸,又別生他議。」遂拆書觀之。見其詞意驕慢,乃問嘉曰:「袁紹如此無狀,吾欲討之,恨力不及,如何?」嘉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高祖惟智勝,項羽雖強,終為所擒。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兵雖盛,不足懼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以順率,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公以猛糾,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所任多親戚,公外簡內明,用人惟才,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公得策輒行,此謀勝也;紹專收名譽,公以至誠待人,此德勝也;紹恤近忽遠,公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聽讒惑亂,公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混淆,公法度嚴明,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此武勝也。公有此十勝,於以敗紹無難矣。」操笑曰:「如公所言,孤何足以當之?」荀彧曰:「郭奉孝十勝十敗之說,正與愚見相合。紹兵雖眾,何足懼耶!」嘉曰:「徐州呂布,實心腹大患。今紹北征公孫瓚,我當乘其遠出,先取呂布,掃除東南,然後圖紹,乃為上計;否則我方攻紹,布必乘虛來犯許都,為害不淺也。」操然其言,遂議東徵呂布。荀彧曰:「可先使人往約劉備,待其回報,方可動兵。」操從之,一面發書與玄德,一面厚遣紹使,奏封紹為大將軍太尉,兼都督冀、青、幽、並四州,密書答之雲:「公可討公孫瓚,吾當相助。」紹得書大喜,便進兵攻公孫瓚。且說呂布在徐州,每當賓客宴會之際,陳珪父子必盛稱佈德。陳宮不悅,乘間告布曰:「陳珪父子面諛將軍,其心不可測,宜善防之。」布怒叱曰:「汝無端獻讒,欲害好人耶?」宮出歎曰:「忠言不入,吾輩必受殃矣。」意欲棄布他往,卻又不忍;又恐被人嗤笑,乃終日悶悶不樂。一日,帶領數騎去小沛地面圍獵解悶,忽見官道上一騎驛馬,飛奔前去。宮疑之,棄了圍場,引從騎從小路趕上,問曰:「汝是何處使命?」那使者知是呂布部下人,慌不能答。陳宮令搜其身,得玄德回答曹操密書一封。宮即連人與書,拿見呂布。布問其故。來使曰:「曹丞相差我往劉豫州處下書,今得回書,不知書中所言何事。」布乃拆書細看。書略曰:奉明命欲圖呂布,敢不夙夜用心?但備兵微將少,不敢輕動。丞相若興大師,備當為前驅。謹嚴兵整甲,專待鈞命。呂布見了,大驚曰:「操賊焉敢如此!」遂將使者斬首,先使陳宮、臧霸,結連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東取山東兗州諸郡。令高順、張遼取沛城,攻玄德。令宋憲、魏續西取汝、潁。布自總中軍為三路救應。且說高順等引兵出徐州,將至小沛,有人報知玄德。玄德急與眾商議。孫乾曰:「可速告急於曹操。」玄德曰:「誰可去許都告急?」階下一人出曰:「某願往。」視之,乃玄德同郡人,姓簡,名雍,字憲和,現為玄德幕賓。玄德即修書付簡雍,使星夜赴許都求援;一面整頓守城器具。玄德自守南門,孫乾守北門,雲長守西門,張飛守東門,令糜竺與其弟糜芳守護中軍,原來糜竺有一妹,嫁與玄德為次妻。玄德與他兄弟有郎舅之親,故令其守中軍保護妻小。高順軍至,玄德在敵樓上問曰:「吾與奉先無隙,何故引兵至此?」順曰:「你結連曹操,欲害吾主,今事已露,何不就縛?」言訖,便麾軍攻城。玄德閉門不出。次日,張遼引兵攻打西門。雲長從城上謂之曰:「公儀表非俗,何故失身於賊?」張遼低頭不語。雲長知此人有忠義之氣,更不以惡言相加,亦不出戰。遼引兵退至東門,張飛便出迎戰。早有人報知關公。關公急來東門看時,只見張飛方出城,張遼軍已退。飛欲追趕,關公急召入城。飛曰:「彼懼而退,何不追之?」關公曰:「此人武藝不在你我之下。因我以正言感之,頗有自悔之心,故不與我等戰耳。」飛乃悟,只令士卒堅守城門,更不出戰。卻說簡雍至許都見曹操,具言前事。操即聚眾謀士議曰:「吾欲攻呂布,不憂袁紹掣肘,只恐劉表、張繡擾其後耳。」荀攸曰:「二人新破,未敢輕動。呂布驍勇,若更結連袁術,縱橫淮、泗,急難圖矣。」郭嘉曰:「今可乘其初叛,眾心未附,疾往擊之。」操從其言,即命夏侯惇與夏侯淵、呂虔、李典領兵五萬先行,自統大軍陸續進發,簡雍隨行。早有探馬報知高順。順飛報呂布。布先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餘騎接應高順,使離沛城三十里去迎曹軍,自引大軍隨後接應。玄德在小沛城中見高順退去,知是曹家兵至,乃只留孫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自己卻與關、張二公,提兵盡出城外,分頭下寨,接應曹軍。卻說夏侯惇引軍前進,正與高順軍相遇,便挺槍出馬搦戰。高順迎敵。兩馬相交,戰有四五十合,高順抵敵不住,敗下陣來。惇縱馬追趕,順遶陣而走。惇不捨,亦遶陣追之。陣上曹性看見,暗地拈弓搭箭,覷得真切,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惇大叫一聲,急用手拔箭,不想連眼珠拔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遂納於口內啖之,仍復挺槍縱馬,直取曹性。性不及提防,早被一槍搠透面門,死於馬下。兩邊軍士見者,無不駭然。夏侯惇既殺曹性,縱馬便回。高順從背後趕來,麾軍齊上,曹軍大敗。夏侯淵救護其兄而走。呂虔、李典將敗軍退去濟北下寨。高順得勝,引軍回擊玄德,恰好呂布大軍亦至。布與張遼、高順分兵三路,夾攻玄德、關、張三寨。正是:啖睛猛將雖能戰,中箭先鋒難久持。未知玄德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57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7 | 三國演義/第019回 | 1 | 卻說高順引張遼擊關公寨,呂布自擊張飛寨,關、張各出迎戰,玄德引兵兩路接應。呂布分軍從背後殺來,關、張兩軍皆潰,玄德引數十騎奔回沛城。呂布趕來,玄德急喚城上軍士放下弔橋。呂布隨後也到。城上欲待放箭,又恐射了玄德。被呂布乘勢殺入城門,把門將士,抵敵不住,都四散奔避。呂布招軍入城。玄德見勢已急,到家不及,只得棄了妻小,穿城而過,走出西門,匹馬逃難。呂布趕到玄德家中,糜竺出迎,告布曰:「吾聞大丈夫不廢人之妻子。今與將軍爭天下者,曹公耳。玄德常念轅門射戟之恩,不敢背將軍也。今不得已而投曹公,惟將軍憐之。」布曰:「吾與玄德舊交,豈忍害他妻子?」便令糜竺引玄德妻小,去徐州安置。布自引軍投山東兗州境上,留高順、張遼守小沛。此時孫乾已逃出城外。關、張二人亦各自收得些人馬,往山中住劄。且說玄德匹馬逃難,正行間,背後一人趕至,視之乃孫乾也。玄德曰:「吾今兩弟不知存亡,妻小失散,為之奈何?」孫乾曰:「不若且投曹操,以圖後計。」玄德依言,尋小路投許都。途次絕糧,嘗往村中求食。但到處,聞劉豫州,皆爭進飲食。一日,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少年出拜,問其姓名,乃獵戶劉安也。當下劉安聞豫州牧至,欲尋野味供食,一時不能得,乃殺其妻以食之。玄德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玄德不疑,乃飽食了一頓,天晚就宿。至曉將去,往後院取馬,忽見一婦人殺於廚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驚問,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玄德不勝傷感。灑淚上馬。劉安告玄德曰:「本欲相隨使君,因老母在堂,未敢遠行。」玄德稱謝而別,取路出梁城。忽見塵頭蔽日,一彪大軍來到。玄德知是曹操之軍,同孫乾逕至中軍旗下,與曹操相見,具說失沛城、散二弟、陷妻小之事。操亦為之下淚。又說劉安殺妻為食之事,操乃令孫乾以金百兩往賜之。軍行至濟北,夏侯淵等迎接入寨,備言兄夏侯惇損其一目,臥病未痊。操臨臥處視之,令先回許都調理;一面使人打探呂布現在何處。採馬回報雲:「呂布與陳宮、臧霸結連泰山賊寇,共攻兗州諸郡。」操即令曹仁引三千兵打沛城。操親提大軍,與玄德來戰呂布。前至山東,路近蕭關,正遇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領兵三萬餘攔去路。操令許褚迎戰,四將一齊出馬。許褚奮力死戰,四將抵敵不住,各自敗走。操乘勢掩殺,追至蕭關,探馬飛報呂布。時布已回徐州,欲同陳登往救小沛,令陳珪守徐州,陳登臨行,珪謂之曰:「昔曹公曾言東方事盡付與汝。今布將敗,可便圖之。」登曰:「外面之事,兒自為之;倘布敗回,父親便請糜竺一同守城,休放布入,兒自有脫身之計。」珪曰:「布妻小在,此心腹頗多,為之奈何?」登曰:「兒亦有計了。」乃入見呂布曰:「徐州四面受敵,操必力攻,我當先思退步。可將錢糧移於下邳,倘徐州被圍,下邳有糧可救。主公盍早為計?」布曰:「元龍之言甚善。吾當並妻小移去。」遂令宋憲,魏續保護妻小與錢糧移屯下邳;一面自引軍與陳登住救蕭關。到半路,登曰:「容某先到關探曹兵虛實,主公方可行。」布許之,登乃先到關上。陳宮等接見。登曰:「溫侯深怪公等不肯向前,要來責罰。」宮曰:「今曹兵勢大,未可輕敵。吾等緊守關隘,可勸主公深保沛城,乃為上策。」陳登唯唯。至晚上關而望,見曹兵直逼關下,乃乘夜連寫三封書,拴在箭上,射下關去。次日辭了陳宮,飛馬來見呂布曰:「關上孫觀等皆欲獻關,某已留下陳宮守把,將軍可於黃昏時殺去救應。」布曰:「非公則此關休矣。」便教陳登飛騎先至關,約陳宮為內應,舉火為號。登逕往報宮曰:「曹兵已抄小路到關內,恐徐州有失。公等宜急回。」宮遂引眾棄關而走。登就關上放起火來。呂布乘黑殺至,陳宮軍和呂布軍在黑暗裡自相掩殺。曹兵望見號火,一齊殺到,乘勢攻擊。孫觀等各自四散逃避去了。呂布直殺到天明,方知是計;急與陳宮回徐州。到得城邊叫門時,城上亂箭射下。糜竺在敵樓上喝曰:「汝奪吾主城池,今當仍還吾主,汝不得復入此城也。」布大怒曰:「陳珪何在?」竺曰:「吾已殺之矣。」布回顧宮曰:「陳登安在?」宮曰:「將軍尚執迷而問此佞賊乎?」布令遍尋軍中,卻只不見。宮勸布急投小沛,布從之。行至半路,只見一彪軍驟至,視之乃高順,張遼也。布問之,答曰:「陳登來報說主公被圍,今某等急來救解。」宮曰:「此又佞賊之計也。」布怒曰:「吾必殺此賊!」急驅馬至小沛。只見城上盡插曹兵旗號。原來曹操已令曹仁襲了城池,引軍守把。呂布於城下大罵陳登。登在城上指布罵曰:「吾乃漢臣,安肯事汝反賊耶!」布大怒。正待攻城,忽聽背後喊聲大起,一隊人馬來到。當先一將乃是張飛。高順出馬迎敵,不能取勝。布親自接戰。正鬥間,陣外喊聲復起,曹操親統大軍衝殺前來。布料難抵敵,引軍東走。曹兵隨後追趕。呂布走得人困馬乏。忽大閃出一彪軍攔住去路,為道一將,立馬橫刀,大喝:「呂布休走!關雲長在此!」呂布慌忙接戰。背後張飛趕來。布無心戀戰,與陳宮等殺開條路,逕奔下邳。侯成引兵接應去了。關、張相見,各灑淚言失散之事。雲長曰:「我在海州路上住紮,探得訊息,故來至此。」張飛曰:「弟在芒碭山住了這幾時,今日幸得相遇。」兩個敘話畢,一同引兵來見玄德,哭拜於地。玄德悲喜交集,引二人見曹操,便隨操入徐州。糜竺接見,具言家屬無恙,玄德甚喜。陳珪父子亦來參拜曹操。操設一大宴,犒勞諸將。操自居中,使陳珪居左、玄德居右。其餘將士,各依次坐。宴罷,操嘉陳珪父子之功,加封十縣祿,授登為伏波將軍。且說曹操得了徐州,心中大喜,商議起兵攻下邳。程昱曰:「布今止有下邳一城,若逼之太急,必死戰而投袁術矣。布與術合,其勢難攻。今可使能事者守住淮南徑路,內防呂布,外當袁術。況今山東尚有臧霸、孫觀之徒未曾歸順,防之亦不可忽也。」操曰:「吾自當山東諸路。其淮南徑路請玄德當之。」玄德曰:「丞相將令,安敢有違?」次日,玄德留糜竺、簡雍在徐州,帶孫乾、關、張引軍往守淮南徑路。曹操自引兵攻下邳。且說呂布在下邳,自恃糧食足備,且有泗水之險,安心坐守,何保無虞。陳宮曰:「今操兵方來,可乘其寨柵未定,以逸擊勞,無不勝者。」布曰:「吾方屢敗,不可輕出。待其來攻而後擊之,皆落泗水矣。」遂不聽陳宮之言。過數日,曹兵下寨已定。操統眾將至城下,大叫呂布答話。布上城而立。操謂布曰:「聞奉先又欲結婚袁術,吾故領兵至此。夫術有反逆大非,而公有討董卓之功,今何自棄其前功而從逆賊耶?倘城池一破,悔之晚矣!若早來降,共扶王室,當不失封侯之位。」布曰:「丞相且退,尚容商議。」陳宮在布側大罵曹操奸賊,一箭射中其麾蓋。操指宮恨曰:「吾誓殺汝!」遂引兵攻城。宮謂布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將軍可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操若攻將軍,宮引兵擊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為救於後。不過旬日,操軍食盡,可一鼓而破,此乃犄角之勢也。」布曰:「公言極是。」遂歸府收拾戎裝。時方冬寨,分付從人多帶綿衣。布妻嚴氏聞之,出問曰:「君欲何往?」佈告以陳宮之謀。嚴氏曰:「君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倘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之妻乎?」布躊躇未決,三日不出。宮入見曰:「操軍四面圍城,若不早出,必受其困。」布曰:「吾思遠出不如堅守。」宮曰:「近聞操軍糧少,遣人往許都去取,早晚將至。將軍可引精兵往斷其糧道。此計大妙。」布然其言,復入內對嚴氏說知此事。嚴氏泣曰:「將軍若出,陳宮,高順,安能堅守城池?倘有差失,悔無及矣!妾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幸賴龐舒私藏妾身,再得與將軍相聚;孰知今又棄妾而去乎?將軍前程萬裡,請勿以妾為念!」言罷痛哭。布聞言愁悶不決,入告貂蟬。貂蟬曰:「將軍與妾作主,勿輕騎自出。」布曰:「汝無憂慮。吾有畫戟、赤兔馬,誰敢近我?」乃出謂陳宮曰:「操軍糧至者,詐也。操多詭計,吾未敢動。」宮出歎曰:「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布於是終日不出,只同嚴氏、貂蟬飲酒解悶。謀士許汜、王楷入見布,進計曰:「今袁術在淮南,聲勢大振。將軍舊曾與彼約婚,今何不仍求之?彼兵若至,內外夾攻,操不難破也。」布從其計,即日修書,就著二人前去。許汜曰:「須得一軍引路衝出方好。」布令張遼,郝萌兩個引兵一千,送出隘口。是夜二更,張遼在前,郝萌在後,保著許汜,王楷殺出城去。抹過玄德寨,眾將追趕不及,已出隘口。郝萌將五百人,跟許汜、王楷而去。張遼引一半軍回來,到隘口時,雲長攔住。未及交鋒,高順引兵出城救應,接入城中去了。且說許汜、王楷至壽春,拜見袁術,呈上書信。術曰:「前者殺吾使命,賴我婚姻,今又來相問,何也?」汜曰:「此為曹操奸計所誤,願明公詳之。」術曰:「汝主不因曹兵困急,豈肯以女許我?」楷曰:「明公今不相救,恐唇亡齒寒,亦非明公之福也。」術曰:「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發兵。」許汜、王楷只得拜辭,和郝萌回來。到玄德寨邊,汜曰:「日間不可過。夜半吾二人先行,郝將軍斷後。」商量停當。夜過玄德寨,許汜、王楷先過去了。郝萌正行之次,張飛出寨攔路。郝萌交馬只一合,被張飛生擒過去,五百人馬盡被殺散。張飛解郝萌來見玄德,玄德押往大寨見曹操。郝萌備說求救許婚一事。操大怒,斬郝萌於軍門,使人傳諭各寨,小心防守,如有走透呂布及彼軍士者,依軍法處治。各寨悚然。玄德回營,分付關、張曰:「我等正當淮南衝要之處。二弟切宜小心在意,勿犯曹公軍令。」飛曰:「捉了一員賊將,曹操不見有甚褒賞,卻反來諕嚇,何也?」玄德曰:「非也。曹操統領多軍,不以軍令,何能服人?弟勿犯之。」關、張應諾而退。且說許汜,王楷,回見呂布,具言袁術先欲得婦,然後起兵救援。布曰:「如何送去?」汜曰:「今郝萌被獲,操必知我情,預作準備。若非將軍親自護送,誰能突出重圍?」布曰:「今日便送去,如何?」汜曰:「今日乃凶神值日,不可去。明日大利,宜用戌亥時。」布命張遼、高順引三千軍馬,安排小車一輛:「我親送至二百里外,卻使你兩個送去。」次夜二更時分,呂布將女以綿纏身,用甲包裡,負於背上,提戟上馬。放開城門,布當先出城,張遼、高順跟著。將次到玄德寨前,一聲鼓響,關、張二人攔住去路,大叫:「休走!」布無心戀戰,只顧奪路而行。玄德自引一軍殺來,兩軍混戰。呂布雖勇,終是縛一女在身上,只恐有傷,不敢衝突重圍。後面徐晃、許褚皆殺來,眾軍皆大叫曰:「不要走了呂布!」布見軍來太急,只得仍退入城。玄德收軍,徐晃等各歸寨,端的不曾走透一個。呂布回到城中,心中憂悶,只是飲酒。卻說曹操攻城,兩月不下,忽報:「河內太守張揚出兵東市,欲救呂布;部將楊醜殺之,欲將頭獻丞相,卻被張揚心腹將眭固所殺,反投犬城去了。」操聞報,即遣史渙追斬眭固。因聚眾將曰:「張揚雖幸自滅,然北有袁紹之憂,東有表、繡之患,下邳久圍不克。吾欲捨布還都,暫且息戰,何如?」荀攸急止曰:「不可,呂布屢敗,銳氣已墮。軍以將為主,將衰則軍無戰心。彼陳宮雖有謀而遲,今布之氣未復,宮之謀未定,作速攻之,布可擒也。」郭嘉曰:「某有一計,下邳城可立破,勝於二十萬師。」荀彧曰:「莫非決沂、泗之水乎?」嘉笑曰:「正是此意。」操大喜。即令軍士決兩河之水。曹兵皆居高原,坐視水淹下邳。下邳一城,只剩得東門無水;其餘各門,都被水淹。眾軍飛報呂布。布曰:「吾有赤免馬,渡水如平地,又何懼哉!」乃日與妻妾痛飲美酒。因酒色過傷,形容銷減。一旦取鏡自照,驚曰:「吾被酒色傷矣!自今日始,當戒之。」遂下令城中,但有飲酒皆斬。卻說侯成有馬十五匹,被後槽人盜去,欲獻與玄德。侯成知覺,追殺後槽人,將馬奪回;諸將與侯成作賀。侯成釀得五六斛酒,欲與諸將會飲;恐呂布見罪,乃先以酒五瓶詣布府,稟曰:「託將軍虎威,追得失馬。眾將皆來作賀,釀得些酒,未敢擅飲,特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吾方禁酒,汝卻釀酒會飲,莫非同謀伐我乎?」命推出斬之。宋憲,魏續等諸將俱入告饒。布曰:「故犯吾令,理合斬首。今看眾將面,且打一百!」眾將又哀告,打了五十背花,然後放歸。眾將無不喪氣。宋憲,魏續至侯成家探視,侯成泣曰:「非公等則吾死矣!」憲曰:「布只戀妻子,視吾等如草芥。」續曰:「軍圍城下,水遶壕邊,吾等死無日矣!」憲曰:「布無仁無義,我等棄之而走,何如?」續曰:「非丈夫也。不若擒布獻曹公。」侯成曰:「我因追馬受責,而布所倚恃者,赤免馬也。汝二人果能獻門擒布,吾當先盜馬去見曹公。」三人商議定了。是夜侯成暗至馬院,盜了那匹赤免馬,飛奔東門來。魏續便開門放出,卻佯作追趕之狀。侯成到曹操寨,獻上馬匹,備言宋憲、魏續插白旗為號,準備獻門。曹操聞此信,便押榜數十張射入城去。其榜曰:大將軍曹,特奉明詔,征伐呂布。如有抗拒大軍者,破城之日,滿門誅戮。上至將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呂布來獻,或獻其首級者,重加官賞。為此榜諭,各宜知悉。次日平明,城外喊聲震地。呂布大驚,提戟上城,各門點視,責罵魏續走透侯成,失了戰馬,欲待治罪。城下曹兵望見城上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親自抵敵。從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布少憩門樓,不覺睡著在椅上。宋憲趕退左右,先盜其畫戟,便與魏續一齊動手,將呂布繩纏索綁,緊緊縛住。布從睡夢中驚醒,急喚左右,卻都被二人殺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齊至城下。魏續大叫:「已生擒呂布矣!」夏侯淵尚未信。宋憲在擲下呂布畫戟來,大開城門,曹兵一擁而入。高順、張遼在西門,水圍難出,為曹兵所擒。陳宮奔至南門,為徐晃所獲。曹操入城,即傳令退了所決之水,出榜安民;一面與玄德同坐白門樓上,關、張侍立於側,提過擒獲一干人來。呂布雖然長大,卻被繩索綑作一團。布叫曰:「縛太急,乞緩之!」操曰:「縛虎不得不急。」布見侯成、魏續、宋憲,皆立於側,乃謂之曰:「我待諸將不薄,汝等何忍背反?」憲曰:「聽妻妾言,不聽將計,何謂不薄?」布默然。須臾,眾擁高順至。操問曰:「汝有何言?」順不答。操怒命斬之。徐晃解陳宮至。操曰:「公臺別來無恙?」宮曰:「汝心術不正,吾故棄汝!」操曰:「吾心不正,公又奈何獨事呂布?」宮曰:「布雖無謀,不似你詭詐奸險。」操曰:「公自謂足智多謀,今竟何如?」宮顧呂布曰:「恨此人不從吾言!若從吾言,未必被擒也。」操曰:「今日之事當如何?」宮大聲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宮曰:「吾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於明公耳。吾身既被擒,請即就戮,並無掛念。」操有留戀之意。宮逕步下樓,左右牽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宮並不回顧。操謂從者曰:「即送公臺老母妻子回許都養老。怠慢者斬。」宮聞言,亦不開口,伸頸就刑。眾皆下淚。操以棺槨盛其屍,葬於許都。後人有詩歎之曰:生死無二志,丈夫何壯哉!不從金石論,空負棟梁材。輔主真堪敬,辭親實可哀。白門身死日,誰肯似公臺!方操送宮下樓時,佈告玄德曰:「公為坐上客,布為階下囚,何不發一言而相寬乎?」玄德點頭。及操上樓來,布叫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布今已服矣。公為大將,布副之,天下不難定也。」操回顧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布目視玄德曰:「是兒最無信者!」操令牽下樓縊之。布回顧玄德曰:「大耳兒!不記轅門射戟時耶?」忽一人大叫曰:「呂布匹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眾視之,乃刀斧手擁張遼至。操令將呂布縊死,然後梟首。後人有詩歎曰:洪水滔滔淹下邳,當年呂布受擒時。空餘赤免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縛虎望寬今太懦,養鷹休飽昔無疑。戀妻不納陳宮諫,枉罵無恩大耳兒。又有詩論玄德曰:傷人餓虎縛休寬,董卓丁原血未乾。玄德既知能啖父,爭如留取害曹瞞?卻說武士擁張遼至。操指遼曰:「這人好生面善。」遼曰:「濮陽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卻?」操笑曰:「你原來也記得!」遼曰:「只是可惜!」操曰:「可惜甚的?」遼曰:「可惜當日火不大,不曾燒死你這國賊!」操大怒曰:「敗將安敢辱吾!」拔劍在手,親自來殺張遼。遼全無懼色,引頸待殺。曹操背後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詭於面前,說道:「丞相且莫動手!」正是:乞哀呂布無人救,罵賊張遼反得生。畢竟救張遼的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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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8 | 三國演義/第020回 | 1 | 話說曹操舉劍欲殺張遼,玄德攀住臂膊,雲長跪於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當留用。」雲長曰:「關某素知文遠忠義之士,願以性命保之。」操擲劍笑曰:「我亦知文遠忠義,故戲之耳。」乃親釋其縛,解衣衣之,延之上坐。遼感其意,遂降。操拜遼為中郎將,賜爵關內侯,使招安臧霸。霸聞呂布已死,張遼已降,遂亦引本部軍投降。操厚賞之。臧霸又招安孫觀、吳敦、尹禮來降,獨昌豨未肯歸順。操封臧霸為瑯琊相。孫觀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將呂布妻女載回許都。大犒三軍,拔寨班師。路過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請留劉使君為牧。操曰:「劉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來未遲。」百姓叩謝。操喚車騎將軍車冑權領徐州。操軍回許昌,封賞出征人員,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次日,獻帝設朝,操表奏玄德軍功,引玄德見帝。玄德具朝服拜於丹墀。帝宣上殿問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也。」帝教取宗族世譜檢看,令宗正卿宣讀曰: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勝生陸城亭侯劉貞。貞生沛侯劉昂。昂生漳侯劉祿。祿生沂水侯劉戀。戀生欽陽侯劉英。英生安國侯劉建。建生廣陵侯劉哀。哀生膠水侯劉憲。憲生祖邑侯劉舒。舒生祁陽侯劉誼。誼生原澤侯劉必。必生潁川侯劉達。達生豐靈侯劉不疑。不疑生濟川侯劉惠。惠生東郡範令劉雄。雄生劉弘。弘不仕。劉備乃劉弘之子也。帝排世譜,則玄德乃帝之叔也。帝大喜,請入偏殿敘叔姪之禮。帝暗思:「曹操弄權,國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遂拜玄德為左將軍宜城亭侯。設宴款待畢,玄德謝恩出朝。自此人皆稱為劉皇叔。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謀士入見曰:「天子認劉備為叔,恐無益於明公。」操曰:「彼既認為皇叔,吾以天子之詔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況吾留彼在許都,名雖近君,實在吾掌握之內,吾何懼哉?吾所慮者,太尉楊彪係袁術親戚;倘與二袁為內應,為害不淺。當即除之。」乃密使人誣告彪交通袁術,遂收彪下獄,命滿寵按治之。時北海太守孔融在許都,因諫操曰:「楊公四世清德,豈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延意也。」融曰:「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歸田裡。議郎趙彥憤操專橫,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操大怒,即收趙彥殺之。於是百官無不悚懼。謀士程昱說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時行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輕動。吾當請天子田獵,以觀動靜。」於是揀選良馬、名鷹、俊犬,弓矢俱備,先聚兵城外,操入請天子田獵。帝曰:「田獵恐非正道。」操曰:「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今四海擾攘之時,正當借田獵以講武。」帝不敢不從,隨即上逍遙馬,帶寶雕弓、金鈚箭,排鑾駕出城。玄德與關、張各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數十騎隨駕出許昌。曹操騎爪黃飛電馬,引十萬之眾,與天子獵於許田。軍士排開圍場,週廣二百餘裡。操與天子並馬而行,只爭一馬頭。背後都是操之心腹將校。文武百官,遠遠侍從,誰敢近前。當日獻帝馳馬到許田,劉玄德起居道旁。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獵。」玄德領命上馬,忽草中趕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帝喝采。轉過土坡,忽見荊棘中趕出一隻大鹿。帝連射三箭不中,顧謂操曰:「卿射之。」操就討天子寶雕弓、金鈚箭,扣滿一射,正中鹿背,倒於草中。群臣將校,見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踴躍向帝呼萬歲。曹操縱馬直出,遮於天子之前以迎受之。群皆失色。玄德背後雲長大怒,剔起臥蠶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玄德見了,慌忙搖手送目。關公見兄如此,便不敢動。玄德欠身向操稱賀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馬向天子稱賀,竟不獻還寶雕弓,親自懸帶。圍場已罷,宴於許田。宴畢,駕回許都。眾人各自歸歇。雲長問玄德曰:「操賊欺君罔上,我欲殺之,為國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操與帝相離只一馬頭,其心腹之人,週迴擁侍;吾弟若逞一時之怒,輕有舉動,倘事不成,有傷天子,罪反坐我等矣。」雲長曰:「今日不殺此賊,後必為禍。」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輕言。」卻說獻帝回宮,泣謂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來,奸雄並起:先受董卓之殃,後遭傕、汜之亂。常人未受之苦,吾與汝當之。後得曹操,以為社稷之臣;不意專國弄權,擅作威福。朕每見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圍場上,身迎呼賀,無禮已極!早晚必有異謀,吾夫婦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滿朝公卿,俱食漢祿,竟無一人能救國難乎?」言未畢,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後休憂;吾舉一人,可除國害。」帝視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淚問曰:「皇丈亦知操賊之專橫乎?」完曰:「許田射鹿之事,誰不見之?但滿朝之中,非操宗族,則其門下。若非國戚,誰肯盡忠討賊?老臣無權,難行此事。車騎將軍國舅董承可託也。」帝曰:「董國舅多赴國難,朕躬素知;可宣入內,共議大事。」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賊心腹,倘事機洩漏,為禍不淺。」帝曰:「然則奈何?」完曰:「臣有一計,陛下可製衣一領,取玉帶一條,密賜董承;卻於帶襯內縫一密詔以賜之,令到家見詔,可以晝夜畫策;神鬼不覺矣。」帝然之,伏完辭出。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暗令伏皇后縫於玉帶紫錦襯內,卻自穿錦袍,自繫此帶,令內史宣董承入。承見帝禮畢,帝曰:「朕夜來與後說霸河之苦,念國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勞。」承頓首謝。帝引承出殿,到太廟,轉上功臣閣內。帝焚香禮畢,引承觀畫像。中間畫漢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創業?」承大驚曰:「陛下戲臣耳。聖祖之事,何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長,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立萬世之基業。」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豈不可歎!」因指左右二輔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張良、酇侯蕭何耶?」承曰:「然也。高祖開基創業,實賴二人之力。」帝回顧左右較遠,乃密謂承曰:「卿亦當如此二人立於朕側。」承曰:「臣無寸功,何以當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駕之功,未嘗少忘,無可為賜。」因指所著袍帶曰:「卿當衣朕此袍,繫朕此帶,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頓首謝。帝解袍帶賜承,密語曰:「卿歸可細視之,勿負朕意。」承會意,穿袍繫帶,辭帝下閣。早有人報知曹操曰:「帝與董承登功臣閣說話。」操即入朝來看。董承出閣,才過宮門,恰遇操來;急無躲避處,只得立於路側施禮。操問曰:「國舅何來?」承曰:「適蒙天子宣召,賜以錦袍玉帶。」操問曰:「何故見賜?」承曰:「因念某舊日西都救駕之功,故有此賜。」操曰:「解帶我看。」承心知衣帶中必有密詔,恐操看破,遲延不解。操叱左右:「急解下來!」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條好玉帶?再脫下錦袍來借看。」承心中畏懼,不敢不從,遂脫袍獻上。操親自以手提起,對日影中細細詳看。看畢,自己穿在身上,繫了玉帶,回顧左右曰:「長短如何?」左右稱美。操謂承曰:「國舅即以此袍帶轉賜與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賜,不敢轉贈;容某別製奉獻。」操曰:「國舅受此衣帶,莫非其中有謀乎?」承驚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當留下。」操曰:「公受君賜,吾何相奪?聊為戲耳。」遂脫袍帶還承。承辭操歸家,至夜獨坐書院中,將袍仔細反覆看了,並無一物。承思曰:「天子賜我袍帶,命我細觀,必非無意;今不見其蹤跡,何也?」隨又取玉帶檢看,乃白玉玲瓏,碾成小龍穿花,背用紫綿為襯,縫綴端整,亦並無一物。承心疑,放於桌上,反覆尋之。良久,倦甚。正欲伏几而寢,忽然燈花落於帶上,燒著背襯。承驚拭之,已燒破一處,微露素絹,隱見血跡。急取刀拆開視之,乃天子手書血字密詔也。詔曰: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董承覽畢,涕淚交流,一夜寢不能寐。晨起,復至書院中,將詔再三觀看,無計可施。乃放詔於几上,沈思滅操之計。忖量未定,隱幾而臥。忽侍郎王子服至。門吏知子服與董承交厚,不敢攔阻,竟入書院。見承伏不醒,袖底壓著素絹,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看畢,藏於袖中,呼承曰:「國舅好自在!虧你如何睡得著!」承驚覺,不見詔書,魂不附體,手腳慌亂。子服曰:「汝欲殺曹公!吾當出首。」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漢室休矣!」子服曰:「吾戲耳。吾祖宗世食漢祿,豈無忠心?願助兄一臂之力,共誅國賊。」承曰:「兄有此心,國之大幸。」子服曰:「當於密室同立義狀,各捨三族,以報漢君。」承大喜,取白絹一幅,先書名畫字。子服亦即書名畫字。書畢,子服曰:「將軍吳子蘭,與吾至厚,可與同謀。」承曰:「滿朝大臣,惟有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是吾心腹,必能與我同事。」正商議間,家僮入報種輯、吳碩來探。承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暫避於屏後。承接二人入書院。坐定,茶畢。輯曰:「許田射獵之事,君亦懷恨乎?」承曰:「雖懷恨,無可奈何。」碩曰:「吾誓殺此賊,恨無助我者耳!」輯曰:「為國除害,雖死無怨。」王子服從屏後出曰:「汝二人慾殺曹丞相!我當出首,董國舅便是証見。」種輯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做漢鬼,強似你阿附國賊!」承笑曰:「吾等正為此事,欲見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戲耳。」便於袖中取出詔來與二人看。二人讀詔,揮淚不止。承遂請書名。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請吳子蘭來。」子服去不多時,即同子蘭至,與眾相見,亦書名畢。承邀於後堂會飲。忽報西涼太守馬騰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見。」門吏回報。騰大怒曰:「我夜來在東華門外,親見他錦袍玉帶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無事而來,奈何拒我!」門吏入報,備言騰怒。承起曰:「諸公少待,暫容承出。」隨即出廳延接。禮畢,坐定。騰曰:「騰入覲將還,故來相辭,何見拒也?」承曰:「賤軀暴疾,有失迎候,罪甚。」騰曰:「面帶春色,未見病容。」承無言可答。騰拂袖便起,嗟歎下階曰:「皆非救國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問曰:「公謂何人非救國之人?」騰曰:「許田射獵之事,吾尚氣滿胸膛;公乃國之至戚,猶自滯於酒色,而不思討賊,安得為皇家救難扶災之人乎!」承恐其詐,佯驚曰:「曹丞相乃國之大臣,朝廷所倚賴,公何出此言?」騰大怒曰:「汝尚以曹賊為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請公低聲。」騰曰:「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論大事!」說罷,又欲起身。承知騰忠義,乃曰:「公且息怒。某請公看一物。」遂邀騰入書院,取詔示之。騰讀畢,毛髮倒豎,咬齒嚼唇,滿口流血。謂承曰:「公若有舉動,吾即統西涼兵為外應。」承請騰與諸公相見,取出義狀,教騰書名。騰乃取酒歃血為盟曰:「吾等誓死不負所約!」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諧矣。」承曰:「忠義之士,不可多得。若所與非人,則反相害矣。」騰教取鴛行鷺序簿來檢看。檢到劉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議?」眾皆問何人。馬騰不慌不忙,說出那人來。正是:本因國舅承明詔,又見宗潢佐漢朝。畢竟馬騰之言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5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59 | 望嶽 (岱宗夫如何) | 1 |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
726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0 | 三國演義/第021回 | 1 | 卻說董承等問馬騰曰:「公卻用何人?」馬騰曰:「見有豫州牧劉玄德在此,何不求之?」承曰:「此人雖係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騰曰:「吾觀前日圍場之中,曹操迎受眾賀之時,雲長在玄德背後,挺刀欲殺操,玄德以目視之而止。玄德非不欲圖操,恨操爪牙多,恐力不及耳。公試求之,當必應允。」吳碩曰:「此事不宜太速,當從容商議。」眾皆散去。次日黑夜裡,董承懷詔,逕往玄德館中來。門吏入報,玄德迎出,請入小閣坐定。關、張侍立於側。玄德曰:「國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馬相訪,恐操見疑,故黑夜相見。」玄德命取酒相待。承曰:「前日圍場之中,雲長欲殺曹操,將軍動目搖頭而退之,何也?」玄德失驚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見,某獨見之。」玄德不能隱諱,遂曰:「舍弟見操僭越,故不覺發怒耳。」承掩面而哭曰:「朝廷臣子,若盡如雲長,何憂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來試探,乃佯言曰:「曹丞相治國,為何憂不太平?」承變色而起曰:「公乃漢朝皇叔,故剖肝瀝膽以相告,公何詐也?」玄德曰:「恐國舅有詐,故相試耳。」於是董承取衣帶詔令觀之。玄德不勝悲憤。又將義狀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車騎將軍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長水校尉種輯;四,議郎吳碩;五,昭信將軍吳子蘭;六,西涼太守馬騰。玄德曰:「公既奉詔討賊,備敢不效犬馬之勞。」承拜謝,便請書名。玄德亦書「左將軍劉備」,押了字,付承收訖。承曰:「尚容再請三人,共聚十義,以圖國賊。」玄德曰:「切宜緩緩而行,不可輕洩。」共議到五更,相別去了。玄德也防曹操謀害,就下處後園種菜,親自澆灌,以為韜晦之計。關、張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學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之。」二人乃不復言。一日,關、張不在,玄德正在後園澆菜,許褚、張遼引數十人入園中曰:「丞相有命,請使君便行。」玄德驚問曰:「有甚緊事?」許褚曰:「不知。只教我來相請。」玄德只得隨二人入府見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諕得玄德面如土色。操執玄德手,直至後園曰:「玄德學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無事消遣耳。」操曰:「適見枝頭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徵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吾心生一計,以鞭虛指曰:『前面有梅林。』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不賞。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會。」玄德心神方定,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對坐,開懷暢飲。酒至半酣,忽陰雲漠漠,驟雨將至。從人遙指天外龍掛,操與玄德憑欄觀之。操日:「使君知龍之變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詳。」操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指言之。」玄德曰:「備肉眼安識英雄?」操曰:「休得過謙。」玄德曰:「備叨恩庇,得仕於朝。天下英雄,實有未知。」操曰:「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玄德曰:「淮南袁術,兵糧足備,可謂英雄。」操笑曰:「塚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可謂英雄。」操笑曰:「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稱八駿,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操曰:「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孫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玄德曰:「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操曰:「劉璋雖係宗室,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雄!」玄德曰:「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掛齒!」玄德曰:「舍此之外,備實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誰能當之?」操以手指玄德,後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匙箸,不覺落於地下。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玄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於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聖人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操遂不疑玄德。後人有詩讚曰: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巧借聞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天雨方住,見兩個人撞入後園,手提寶劍,突至亭前,左右攔擋不住。操視之,乃關、張二人也。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方回,聽得玄德被許褚、張遼請將去了,慌忙來相府打聽;聞說在後園,只恐有失,故衝突而入。卻見玄德與操對坐飲酒。二人按劍而立。操問二人何來。雲長曰:「聽知丞相和兄飲酒,特來舞劍,以助一笑。」操笑曰:「此非鴻門會,安用項莊、項伯乎?」玄德亦笑。操命:「取酒與『二樊噲』壓驚。」關、張拜謝。須臾席散,玄德辭操而歸。雲長曰:「險些驚殺我兩個!」玄德以落箸事說與關、張。張問是何意。玄德曰:「吾之學圃,正欲使操知我無大志;不意操竟指我為英雄,我故失驚落箸。又恐操生疑,故借懼雷以掩飾之耳。」關、張曰:「兄真高見!」操次日又請玄德。正飲間,人報滿寵去探聽袁紹而回。操召入問之。寵曰:「公孫瓚已被袁紹破了。」玄德急問曰:「願聞其詳。」寵曰:「瓚與紹戰不利,築城圍圈,圈上建樓高十丈,名曰易京樓;積粟三十萬以自守,戰士出入不息。或有被紹圍者,眾請救之。瓚曰:『若救一人,後之戰者只望人救,不肯死戰矣。』遂不肯救。因此袁紹兵來,多有降之者。瓚勢孤,使人持書赴許都求救,不意中途為紹軍所獲。瓚又遺書張燕,暗約舉火為號,裡應外合。下書人又被袁紹擒住,卻來城外放火誘敵。瓚自出戰,伏兵四起,軍馬折其大半。退守城中,被袁紹穿地直入瓚所居之樓下,放起火來。瓚無路走,先殺妻子,然後自縊,全家都被火焚了。今袁紹得了瓚軍,聲勢甚盛。紹弟袁術在淮南驕奢過度,不恤軍民,眾皆背反。術使人歸帝號於袁紹。紹欲取玉璽,術約親自送至。見今棄淮南欲歸河北。若二人協力,急難收復。乞丞相作急圖之。」玄德聞公孫瓚已死,追念昔日薦己之恩,不勝傷感;又不知趙子龍如何下落,放心不下。因暗想曰:「我不就此時尋個脫身之計,更待何時?」遂起身對操曰:「術若投紹,必從徐州過。備請一軍就半路截擊,術可擒矣。」操笑曰:「來日奏帝,即便起兵。」次日,玄德面奏獻帝。操令玄德總督五萬人馬,又差朱靈、路昭二人同行。玄德辭帝,帝泣送之。玄德到寓,星夜收拾軍器鞍馬,掛了將軍印,催促便行。董承趕出十里長亭來送。玄德曰:「國舅忍耐,某次行必有以報命。」承曰:「公宜留意,勿負帝心。」二人分別。關,張在馬上問曰:「兄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玄德曰:「吾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籠網之羈絆也。」因命關、張催朱靈、路昭軍馬速行。時郭嘉、程昱,考較錢糧方回,知曹操已遣玄德進兵徐州,慌入諫曰:「丞相何故令劉備督軍?」操曰:「欲截袁術耳。」程昱曰:「昔劉備為豫州牧時,某等請殺之,丞相不聽;今日又與之兵,此放龍入海,縱虎歸山也。後欲治之,其可得乎?」郭嘉曰:「丞相縱不殺備,亦不當使之去。古人云:『一日縱敵,萬世之患。』望丞相察之。」操然其言,遂令許褚將兵五百前往,務要追玄德轉來。許褚應諾而去。卻說玄德正行之間,只見後面塵頭驟起,謂關,張曰:「此必曹兵追至也。」遂下了營寨,令關、張各執軍器,立於兩邊。許褚至,見嚴兵整甲,乃下馬入營見玄德。玄德曰:「公來此何干?」褚曰:「奉丞相命,特請將軍回去,別有商議。」玄德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面過君,又蒙丞相鈞語,今別無他議,公可速回,為我稟覆丞相。」許褚尋思:「丞相與他一向交好,今番又不曾教我來廝殺,只得將他言語回覆,另候裁奪便了。」遂辭了玄德,領兵而回;回見曹操,備述玄德之言。操猶豫未決。程昱、郭嘉曰:「備不肯回兵,可知心變。」操曰:「我有朱靈、路昭,二人在彼,料玄德未敢心變。況我既遣之,何可復悔?」遂不復追玄德。後人有詩讚玄德曰:束兵秣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帶中。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卻說馬騰見玄德已去,邊報又急,亦回西涼州去了。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車冑出迎。公宴畢,孫乾、糜竺等都來玄德回家探視老小,一面差人探聽袁術。探子回報:「袁術奢侈太過,雷薄、陳蘭,皆投嵩山去了。術聲勢甚衰,乃作書讓帝號於袁紹。紹命人召術,術乃收拾人馬、宮禁御用之物,先到徐州來。」玄德知袁術將至,乃引關、張、朱靈、路昭,五萬軍出,正迎著先鋒紀靈至。張飛更不打話,直取紀靈。鬥無十合,張飛大喝一聲,刺紀靈於馬下。敗軍奔走,袁術自引軍來鬥。玄德分兵三路,朱靈、路昭在左,關、張在右,玄德自引兵居中,與術相見,在門旗下責罵曰:「汝反逆不道,吾今奉明詔前來討汝。汝當束手受降,免你罪犯。」袁術罵曰:「織席編屨小輩,安敢輕我!」麾兵趕來。玄德暫退,讓左右兩路軍殺出。殺得術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兵卒逃亡,不可勝計。又被嵩山雷薄、陳蘭,劫去錢糧草料。欲回壽春,又被群盜所襲,只得住於江亭。止有一千餘眾,皆老弱之輩。時當盛暑,糧食盡絕,只剩麥三十斛,分派軍士,家人無食,多有餓死者。術嫌飯粗,不能下嚥,乃命庖人取蜜水止渴。庖人曰:「止有血水,安得蜜水?」術坐於床上,大叫一聲,倒於地下,吐血鬥餘而死。時建安四年六月也。後人有詩曰:漢末刀兵起四方,無端袁術太猖狂。不思累世為公相,便欲孤身做帝王。強暴枉誇傳國璽,驕奢妄說應天祥。渴思蜜水無由得,獨臥空床嘔血亡。袁術已死,姪袁胤將靈柩及妻子奔廬江來,被徐璆盡殺之。璆奪得玉璽,赴許都獻於曹操。曹操大喜,封徐璆為高陵太守,此時玉璽歸操。卻說玄德知袁術已喪,寫表申奏朝廷,書呈曹操,令朱靈、路昭回許都,留下軍馬保守徐州,一面親自出城,招諭流散人民復業。且說朱靈、路昭回許都見曹操,說玄德留下軍馬。操怒,欲斬二人。荀彧曰:「權歸劉備,二人亦無奈何。」操乃赦之。彧又曰:「可寫書與車冑就內圖之。」操從其計,暗使人來見車冑,傳曹操鈞旨。冑隨即請陳登商議此事。登曰:「此事極易。今劉備出城招民,不日將還;將軍可命軍士伏於甕城邊,只作接他,待馬到來,一刀斬之;某在城上射住後軍,大事濟矣。」冑從之。陳登回見父陳珪,備言其事。珪命登先往報知玄德。登領父命,飛馬去報,正迎著關、張,報說如此如此。原來關、張先回,玄德在後。張飛聽得,便要去廝殺。雲長曰:「他伏甕城邊待我,去必有失。我有一計,可殺車冑:乘夜扮作曹軍到徐州,引車冑出迎,襲而殺之。」飛然其言。那部下軍原有曹操旗號,衣甲都同。當夜三更,到城叫門。城上問是誰,眾應是曹丞相差張文遠的人馬。報知車冑,冑急請陳登議曰:「若不迎接,誠有疑;若出迎之,又恐有詐。」冑乃上城回言:「黑夜難以分辨,待明早相見。」城下答應:「只恐劉備知道,疾快開門!」車冑猶豫未定,城外一片聲叫開門。車冑只得披掛上馬,引一千軍出城;跑過弔橋,大叫:「文遠何在?」火光中只見雲長提刀縱馬直迎車冑,大叫曰:「匹夫安敢懷詐,欲殺吾兄!」車冑大驚,戰未數合,遮攔不住,撥馬便回。到吊橋邊,城上陳登亂箭射下,車冑繞城而走。雲長趕來,手起一刀,砍於馬下,割下首級,提回望城上呼曰:「反賊車冑,吾已殺之;眾等無罪,投降免死。」諸軍倒戈投降,軍民皆安。雲長將冑頭去迎玄德,具言車冑欲害之事,今已斬首。玄德大驚曰:「曹操若來,如之奈何?」雲長曰:「弟與張飛迎之。」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百姓父老,伏道而接。玄德到府,尋張飛,飛已將車冑全家殺盡。玄德曰:「殺了曹操心腹之人,如何肯休?」陳登曰:「某有一計,可退曹操。」正是:既把孤身離虎穴,還將妙計息狼煙。不知陳登說出甚計來,且看下文分解。 |
726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1 | 三國演義/第022回 | 1 | 卻說陳登獻計於玄德曰:「曹操所懼者袁紹。紹虎踞冀、青、幽、並諸郡,帶甲百萬,文官武將極多,今何不寫書遣人到彼求救?」玄德曰:「紹向與我未通往來,今又新破其弟,安肯相助?」登曰:「此間有一人與袁紹三世通家。若得其一書致紹,紹必來相助。」玄德問何人。登曰:「此人乃公平日所折節敬禮者,何故忘之?」玄德猛省曰:「莫非鄭康成先生?」登笑曰:「然也。」原來鄭康成名玄,好學多才,嘗受業於馬融。融每當講學,必設絳帳,前聚生徒,後陳聲妓,侍女環列左右。玄聽講三年,目不邪視,融甚奇之。及學成而歸,融歎曰:「得我學之秘,惟鄭玄一人耳!」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詩》。一婢嘗忤玄意,玄命長跪階前。一婢戲謂之曰:「『胡為乎泥中?』」此婢應聲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其風雅如此。桓帝朝,玄官至尚書。後因十常侍之亂,棄官歸田,居於徐州。玄德在涿郡時,已曾師事之。及為徐州牧,時時造廬請教,敬禮特甚。當下玄德想出此人,大喜,便同陳登親至鄭玄家中,求其作書。玄慨然依允,寫書一封,付與玄德。玄德便差孫乾星夜齎往袁紹處投遞。紹覽畢,自忖曰:「玄德攻滅吾弟,本不當相助;但重以鄭尚書之命,不得不往救之。」遂聚文武官,商議興兵伐曹操。謀士田豐曰:「兵起連年,百姓疲弊,倉廩無積,不可復興大軍。宜先遣人獻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稱曹操隔我王路,然後提兵屯黎陽,更於河內增益舟楫,繕置軍器,分遣精兵,屯劄邊鄙。三年之中,大事可定也。」謀士審配曰:「不然。以明公之神武,撫河朔之強盛,興兵討曹賊,易如反掌,何必遷延日月?」謀士沮授曰:「制勝之策,不在強盛。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比公孫瓚坐受困者不同。今棄獻捷良策,而興無名之兵,竊為明公不取。」謀士郭圖曰:「非也。兵加曹操,豈曰無名?公正當及時早定大業。願從鄭尚書之言,與劉備共仗大義,剿滅曹賊;上合天意,下合民情,實為萬幸!」四人爭論未定,紹躊躇不決。忽許攸、荀諶自外而入。紹曰:「二人多有見識,且看如何主張。」二人施禮畢,紹曰:「鄭尚書有書來,令我起兵助劉備,攻曹操。起兵是乎?不起兵是乎?」二人齊聲應曰:「明公以眾克寡,以強攻弱,討漢賊以扶王室,起兵是也。」紹曰:「二人所見,正合我心。」便商議興兵。先令孫乾回報鄭玄,並約玄德準備接應;一面令審配、逢紀為統軍,田豐、荀諶、許攸為謀士,顏良、文醜為將軍,起馬軍十五萬,步兵十五萬,共精兵三十萬,望黎陽進發。分撥已定,郭圖進曰:「以明公大舉伐操,必須數操之惡,馳檄各郡,聲罪致討,然後名正言順。」紹從之,遂令書記陳琳草檄。琳字孔璋,素有才名,靈帝時為主簿。因諫何進不聽,復遭董卓之亂,避難冀州,紹用為記室。當下令草檄,援筆立就。其文曰: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減,汙辱至今,永為世鑒。及臻呂后季年,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梁、趙;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丐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閹遺醜,本無懿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幕府董統鷹揚,掃除兇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收羅英雄,棄瑕取用。故遂與操同諮合謀,授以裨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輕進易退;傷夷折衂,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錶行東郡領兗州刺史,被以虎文,獎成威柄,冀獲秦師一剋之報。而操遂承資跋扈,恣行兇忒,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拏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捲起徵。金鼓響振,布眾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於兗土之民,而大有造於操也。後會鑾駕返旆,群賊亂政。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勳,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翊衛幼主。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臺,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操因緣睚眥,被以非罪;榜楚參並,五毒備至;觸情任忒,不顧憲綱。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義有可納,是以聖朝含聽,改容加錫。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而操帥將校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至今聖朝流涕,士民傷懷!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位,而行盜賊之態,汙國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慘苛,科防互設;罾繳充蹊,坑阱塞路;舉手掛網羅,動足觸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歷觀載籍,無道之臣,貪殘酷烈,於操為甚!幕府方詰外姦,未及整訓;加緒含容,冀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摧撓棟梁,孤弱漢室;除滅忠正,專為梟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孫瓚,強寇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外助王師,內相掩襲。會其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今乃屯據敖倉,阻河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幕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驍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騁良弓勁弩之勢;幷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汎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犄其後;雷震虎步,並急虜廷,若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以沃熛炭,有何不滅者哉?又操軍吏士,其可戰者,皆出自幽、冀,或故營部曲,鹹怨曠思歸,流涕北顧。其餘兗、豫之民,乃呂布、張楊之餘眾,覆亡迫脅,權時苟從;各被創夷,人為讎敵。若回旆反徂,登高崗而擊鼓吹,揚素揮以啟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漢室陵遲,綱維弛絕;聖朝無一介之輔,股肱無折衝之勢;方畿之內,簡練之臣,皆垂頭搨翼,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脅於暴虐之臣,焉能展其節?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託宿衛,內實拘執,懼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可不勗哉?操又矯命稱制,遣使發兵。恐邊遠州郡,過聽給與,違眾旅叛,舉以喪名,為天下笑,則明哲不取也。即日幽、並、青、冀四州並進。書到荊州,便勒見兵,與建忠軍協同聲勢。州郡各整義兵,羅落境界,舉武揚威,並匡社稷,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廣宣恩信,班揚符賞,佈告天下,鹹使知聖朝有拘迫之難。如律令!紹覽檄大喜,即命使將此檄遍行州郡,並於各處關津隘口張掛。檄文傳至許都,時曹操方患頭風,臥病在床。左右將此檄傳進,操見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覺頭風頓愈,從床上一躍而起,顧謂曹洪曰:「此檄何人所作?」洪曰:「聞是陳琳之筆。」操笑曰:「有文事者,必須以武略濟之。陳琳文事雖佳,其如袁紹武略之不足何!」遂聚眾謀士商議迎敵。孔融聞之,來見操曰:「袁紹勢大,不可與戰,只可與和。」荀彧曰:「袁紹無用之人,何必議和?」融曰:「袁紹土廣民強。其部下如許攸、郭圖、審配、逢紀,皆智謀之士;田豐、沮授,皆忠臣也;顏良、文醜,勇冠三軍;其餘高覽、張郃、淳于瓊等,俱世之名將。何謂紹為無用之人乎?」彧笑曰:「紹兵多而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智,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無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醜,匹夫之勇,一戰可擒。其餘碌碌等輩,縱有百萬,何足道哉!」孔融默然。操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料。」遂喚前軍劉岱、後軍王忠引軍五萬,打著丞相旗號,去徐州攻劉備。原來劉岱舊為兗州刺史,及操取兗州,岱降於操,操用為偏將,故今差他與王忠一同領兵。操卻自引大軍二十萬,進黎陽,拒袁紹。程昱曰:「恐劉岱、王忠不稱其使。」操曰:「吾亦知非劉備敵手,權且虛張聲勢。」分付:「不可輕進。待我破紹,再勒兵破備。」劉岱、王忠領兵去了。曹操自引兵至黎陽。兩軍隔八十里,各自深溝高壘,相持不戰。自八月守至十月。原來許攸不樂審配領兵,沮授又恨紹不用其謀,各不相和,不圖進取。袁紹心懷疑惑,不思進兵。操乃喚呂布手下降將臧霸把守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曹仁總督大軍,屯於官渡。操自引一軍,竟回許都。且說劉岱、王忠引軍五萬離徐州一百里下寨。中軍虛打曹丞相旗號,未敢進兵,只打聽河北訊息。這裡玄德也不知曹操虛實,未敢擅動,亦只探聽河北。忽曹操差人催劉岱、王忠進戰。二人在寨中商議。岱曰:「丞相催促攻城,你可先去。」王忠曰:「丞相先差你。」岱曰:「我是主將,如何先去?」忠曰:「我和你同引兵去。」岱曰:「我與你拈鬮,拈著的便去。」王忠拈著「先」字,只得分一半軍馬,來攻徐州。玄德聽知軍馬到來,請陳登商議曰:「袁本初雖屯兵黎陽,奈謀臣不和,尚未進取。曹操不知在何處。聞黎陽軍中,無操旗號,如何這裡卻反有他旗號?」登曰:「操詭計百出,必以河北為重,親自監督,卻故意不建旗號,乃於此處虛張聲勢。吾意操必不在此。」玄德曰:「兩弟誰可探聽虛實?」張飛曰:「小弟願往。」玄德曰:「汝為人躁暴,不可去。」飛曰:「便是有曹操也拏將來!」雲長曰:「待弟往觀其動靜。」玄德曰:「雲長若去,我卻放心。」於是雲長引三千人馬出徐州來。時值初冬,陰雲布合,雪花亂飄,軍馬皆冒雪布陣。雲長驟馬提刀而出,大叫王忠打話。忠出曰:「丞相到此,緣何不降?」雲長曰:「請丞相出陣,我自有話說。」忠曰:「丞相豈肯輕見你!」雲長大怒,驟馬向前。王忠挺槍來迎。兩馬相交,雲長撥馬便走。王忠趕來,轉過山坡,雲長回馬,大叫一聲,舞刀直取。王忠攔截不住,恰得驟馬奔逃,雲長左手倒提寶刀,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縧,拖下鞍鞽,橫擔於馬上,回本陣來。王忠軍四散奔走。雲長押解王忠,回徐州見玄德。玄德問:「你乃何人?見居何職?敢詐稱曹丞相!」忠曰:「焉敢有詐?奉命教我虛張聲勢,以為疑兵。丞相實不在此。」玄德教付衣服酒食,且暫監下,待捉了劉岱,再作商議。雲長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將來。」玄德曰:「吾恐翼德躁暴,殺了王忠,故不教去。此等人殺之無益,留之可為解和之地。」張飛曰:「二哥捉了王忠,我去生擒劉岱來!」玄德曰:「劉岱昔為兗州刺史,虎牢伐董卓時,也是一鎮諸侯。今日為前軍,不可輕敵。」飛曰:「量此輩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將來便了!」玄德曰:「只恐壞了他性命,誤我大事。」飛曰:「如殺了,我償他命!」玄德遂與軍三千。飛引兵前進。卻說劉岱知王忠被擒,堅守不出。張飛每日在寨前叫罵,岱聽知是張飛,越不敢出。飛守了數日,見岱不出,心生一計:傳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日間卻在帳中飲酒詐醉,尋軍士罪過,打了一頓,縛在營中曰:「待我今夜出兵時,將來祭旗!」卻暗使左右縱之去。軍士得脫,偷走出營,逕往劉岱營中來報劫寨之事。劉岱見降卒身受重傷,遂聽其說,虛紮空寨,伏兵在外。是夜張飛卻分兵三路,中間使三十餘人,劫寨放火;卻教兩路軍抄出他寨後,看火起為號,夾擊之。二更時分,張飛自引精兵,先斷劉岱後路;中路三十餘人,搶入寨中放火。劉岱伏兵恰待殺入,張飛兩路兵齊出。岱軍自亂,正不知飛兵多少,各自潰散。劉岱引一隊殘軍,奪路而走,正撞見張飛;狹路相逢,急難迴避;交馬只一合,早被張飛生擒過去。餘眾皆降。飛使人先報入徐州。玄德聞之,謂雲長曰:「翼德自來粗莽,今亦用智,吾無憂矣。」乃親自出郭迎之。飛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語相激,如何肯使機謀?」飛大笑。玄德見縛劉岱過來,慌下馬解其縛曰:「小弟張飛誤有冒瀆,望乞恕罪。」遂迎入徐州,放出王忠,一同款待。玄德曰:「前因車冑欲害備,故不得不殺之。丞相錯疑備反,遣二將軍前來問罪。備受丞相大恩,正思報效,安敢反耶?二將軍至許都,望善言為備分訴,備之幸也。」劉岱、王忠曰:「深荷使君不殺之恩,當於丞相處方便,以某兩家老小保使君。」玄德稱謝。次日盡還原領軍馬,送出郭外。劉岱、王忠行不上十餘裡,一聲鼓響,張飛攔路大喝曰:「我哥哥忒沒分曉!捉住賊將如何又放了?」嚇得劉岱、王忠在馬上發顫。張飛睜眼挺槍趕來,背後一人飛馬大叫:「不得無禮!」視之,乃雲長也。劉岱、王忠方才放心。雲長曰:「既兄長放了,吾弟如何不遵法令?」飛曰:「今番放了,下次又來。」雲長曰:「待他再來,殺之未遲。」劉岱、王忠連聲告退曰:「便丞相誅我三族,也不來了。望將軍寬恕。」飛曰:「便是曹操自來,也殺他片甲不回!今番權且記下兩顆頭!」劉岱、王忠抱頭鼠竄而去。雲長、翼德回見玄德曰:「曹操必然復來。」孫乾謂玄德曰:「徐州受敵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邳城,為犄角之勢,以防曹操。」玄德用其言,令雲長守下邳;甘、糜二夫人亦於下邳安置:甘夫人乃小沛人也,糜夫人乃糜竺之妹也。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守徐州。玄德與張飛屯小沛。劉岱、王忠回見曹操,具言劉備不反之事。操怒罵:「辱國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正是:犬豕何堪共虎鬥,魚蝦空自與龍爭。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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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2 | 三國演義/第023回 | 1 | 卻說曹操欲斬劉岱、王忠。孔融諫曰:「二人本非劉備敵手,若斬之,恐失將士之心。」操乃免其死,黜罷爵祿,欲自起兵伐玄德。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動兵;待來春未為晚也。可先使人招安張繡、劉表,然後再圖徐州。」操然其言,先遣劉曄往說張繡。曄至襄城,先見賈詡,陳說曹公盛德。詡乃留曄於家中。次日來見張繡,說曹公遣劉曄招安之事。正議間,忽報袁紹有使至。繡命入。使者呈上書信。繡覽之,亦是招安之意。詡問來使曰:「近日興兵破曹操,勝負如何?」使曰:「隆冬寒月,權且罷兵。今以將軍與荊州劉表俱有國士之風,故來相請耳。」詡大笑曰:「汝可回見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天下國士乎!』」當面扯碎書,叱退來使。張繡曰:「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詡曰:「不如去從曹操。」繡曰:「吾先與操有讎,安得相容?」詡曰:「從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詔,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操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焉。」繡從其言,請劉曄相見。曄盛稱操德,且曰:「丞相若記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繡大喜,即同賈詡等赴許都投降。繡見操,拜於階下。操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於心。」遂封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操即命繡作書招安劉表。賈詡進曰:「劉景升好結納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說之,方可降耳。」操問荀攸曰:「誰人可去?」攸曰:「孔文舉可當其任。」操然之。攸出見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備行人之選。公可當此任否?」融曰:「吾友禰衡,字正平,其才十倍於我。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備行人而已。我當薦之天子。」於是遂上表奏帝。其文曰: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昔世宗繼統,將弘基業;疇諮熙載,群士響臻。陛下叡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維嶽降神,異人並出。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礫;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之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準之,誠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嫉惡若讎。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飛辯聘詞,溢氣坌湧;解疑釋結,臨敵有餘。昔賈誼求試屬國,詭係單於;終軍欲以長纓,牽制勁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臺郎:衡宜與為比。如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揚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王居,必蓄非常之寶。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貪;飛兔、騕褭,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臣等區區,敢不以聞?陞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如無可觀釆,臣等受面欺之罪。帝覽表,以付曹操。操遂使人召衡至。禮畢,操不命坐。禰衡仰天歎曰:「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數十人,皆當世英雄,何謂無人?」衡曰:「願聞。」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機深智遠,雖蕭何、陳平不及也。張遼、許褚、樂進、李典,勇不可當,雖岑彭、馬武不及也。呂虔、滿寵為從事;于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福將。安得無人?」衡笑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盡識之: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詔,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于禁可使負版築牆,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一不曉;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於孔、顏。豈與俗子共論乎!」時止有張遼在側,掣劍欲斬之。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可令禰衡充此職。」衡不推辭,應聲而去。遼曰:「此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操曰:「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今日殺之,天下必謂我不能容物,彼自以為能,故令為鼓吏以辱之。」來日,操於省廳上大宴賓客,令鼓吏撾鼓。舊吏雲:「撾鼓必換新衣。」衡穿舊衣而入,遂擊鼓為《漁陽三撾》,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當面脫下舊破衣服,裸體而立,渾身盡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著褲,顏色不變。操叱曰:「廟堂之上,何太無禮?」衡曰:「欺君罔上乃謂無禮。吾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之體耳!」操曰:「汝為清白,誰為汙濁?」衡曰:「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吾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欲成霸王之業,而如此輕人耶?」時孔融在坐,恐操殺衡,乃從容進曰:「禰衡罪同胥靡,不足發明王之夢。」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荊州為使。如劉表來降,便用汝作公卿。」衡不肯往。操備馬三匹,令二人扶挾而行;卻教手下文武,整酒於東門外送之。荀彧曰:「如禰衡來,不可起身。」衡至,下馬入見,眾皆端坐。衡放聲大哭。荀彧問曰:「何為而哭?」衡曰:「行於死柩之中,如何不哭?」眾皆曰:「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衡曰:「吾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安得無頭?」眾欲殺之。苟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輩,何足汙刀!」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謂之蜾蟲!」眾恨而散。衡至荊州,見劉表畢,雖頌德,實譏諷。表不喜,令去江夏見黃祖。或問表曰:「禰衡戲謔主公,何不殺之?」表曰:「禰衡數辱曹操,操不殺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於我,欲借我手殺之,使我受害賢之名也。吾今遣去見黃祖,使曹操知我有識。」眾皆稱善。時袁紹亦遣使至。表問眾謀士曰:「袁本初又遣使來,曹孟德又差禰衡在此,當從何便?」從事中郎將韓嵩進曰:「今兩雄相持,將軍若欲有為,乘此破敵可也。如其不然,將擇其善者而從之。今曹操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然後移兵向江東,恐將軍不能禦;莫若舉荊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將軍矣。」表曰:「汝且去許都,觀其動靜,再作商議。」嵩曰:「君臣各有定分。嵩今事將軍,雖赴湯蹈火,一唯所命。將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天子賜嵩一官,則嵩為天子之臣,不得復為將軍死矣。」表曰:「汝且先往觀之。吾別有主意。」嵩辭表,到許都見操。操遂拜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荀彧曰:「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禰衡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操曰:「禰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何必再問?」遂遣韓嵩回荊州說劉表。嵩回見表,稱頌朝廷盛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懷二心耶!」欲斬之。嵩大叫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劉表遂赦之。人報黃祖斬了禰衡,表問其故。對曰:「黃祖與禰衡共飲,皆醉。祖問衡曰:『君在許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除此二人,別無人物。』祖曰:『似我何如?』衡曰:『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驗!』祖大怒曰:『汝以我為土木偶人耶!』遂斬之。衡至死罵不絕口。」劉表聞衡死,亦嗟呀不已,令葬於鸚鵡洲邊。後人有詩歎曰:黃祖才非長者儔,禰衡喪首此江頭。今來鸚鵡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卻說曹操知禰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劍,反自殺矣!」因不見劉表來降,便欲興兵問罪。荀彧諫曰:「袁紹未平,劉備未滅,而欲用兵江漢,是猶舍心腹而顧手足也。可先滅袁紹,後滅劉備,江漢可一掃而平矣。」操從之。且說董承自劉玄德去後,日夜與王子服等商議,無計可施。建安五年,元旦朝賀,見曹操驕橫愈甚,感憤成疾。帝知國舅染病,令隨朝太醫前去醫治。此醫乃洛陽人:姓吉,名太,字稱平,人皆呼為吉平,當時名醫也。平到董承府用藥調治,旦夕不離;常見董承長籲短歎,不敢動問。時值元宵,吉平辭去,承留住,二人共飲。飲至更餘,承覺睏倦,就和衣而睡。忽報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諧矣!」承曰:「願聞其說。」服曰:「劉表結連袁紹,起兵五十萬,共分十路殺來。馬騰結連韓遂,起西涼軍七十二萬,從北殺來。曹操盡起許昌兵馬,分頭迎敵,城中空虛。若聚五家僮僕,可得千餘人。乘今夜府中大宴,慶賞元宵,將府圍住,突入殺之。不可失此機會!」承大喜,隨即喚家奴各人收拾兵器,自己披掛綽槍上馬,約會都在內門前相會,同時進兵。夜至二鼓,眾兵皆到。董承手提寶劍,徒步直入,見操設宴後堂,大叫:「操賊休走!」一劍剁去,隨手而倒。霎時覺來,乃南柯一夢,口中猶罵操賊不止。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驚懼不能答。吉平曰:「國舅休慌。某雖醫人,未嘗忘漢。某連日見國舅嗟歎,不敢動問。恰才夢中之言,已見真情。幸勿相瞞。倘有用某之處,雖滅九族,亦無後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汝非真心!」平遂咬下一指為誓。承乃取出衣帶詔,令平視之;且曰:「今之謀望不成者,乃劉玄德、馬騰各自去了,無計可施,因此感而成疾。」平曰:「不消諸公用心。操賊性命,只在某手中。」承問其故。平曰:「操常患頭風,痛入骨髓;才一舉發,便召某醫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藥,必然死矣,何必舉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救漢朝社稷者,皆賴君也!」時吉平辭歸。承心中暗喜,步入後堂,忽見家奴秦慶童同侍妾雲英在暗處私語。承大怒,喚左右捉下,欲殺之。夫人勸免其死,各人人杖脊四十,將慶童鎖於冷房。慶童懷恨,夤夜將鐵鎖扭斷,跳墻而出,逕入曹操府中,告有機密事。操喚入密室問之。慶童雲:「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馬騰五人在家主府中商議機密,必然是謀丞相。家主將出白絹一段,不知寫著甚的。近日吉平咬指為誓,我也曾見。」曹操藏匿慶童於府中,董承只道逃往他方去了,也不追尋。次日,曹操詐患頭風,召吉平用藥。平自思曰:「此賊合休!」暗藏毒藥入府。操臥於床上,令平下藥。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教取藥罐,當面煎之。藥已半乾,平已暗下毒藥,親自送上。操知有毒,故意遲延不服。平曰:「乘熱服之,少汗即愈。」操起曰:「汝既讀儒書,必知禮義。『君有疾飲藥,臣先嘗之;父有疾飲藥,子先嘗之。』汝為我心腹之人,何不先嘗而後進?」平曰:「藥以治病,何用人嘗?」平知事已洩,縱步向前,扯住操耳而灌之。操推藥潑地,磚皆迸裂。操未及言,左右已將吉平執下。操曰:「吾豈有疾,特試汝耳!汝果有害我之心!」遂喚二十個精壯獄卒,執平至後園拷問。操坐於亭上,將吉平縛倒於地。吉平面不改容,略無懼怯。操笑曰:「量汝是個醫人,安敢下毒害我?必有人唆使你來。你說出那人,我便饒你。」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賊,天下皆欲殺汝,豈獨我乎!」操再三磨問。平怒曰:「我自欲殺汝,安有人使我來?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獄卒痛打。打到兩個時辰,皮開肉裂,血流滿階。操恐打死,無可對證,今獄卒揪去靜處,權且將息。傳令次日設宴,請眾大臣飲酒。惟董承託病不來。王子服等皆恐操生疑,只得俱至。操於後堂設席。酒行數巡,曰:「筵中無可為樂,我有一人,可為眾官醒酒。」教二十個獄卒:「與吾牽來!」須臾,只見一長枷釘著吉平,拖至階下。操曰:「眾官不知:此人連結惡黨,欲反背朝廷,謀害曹某;今日天敗,請聽口詞。」操教先打一頓,昏絕於地,以水噴面。吉平甦醒,睜目切齒而罵曰:「操賊!不殺我,更待何時?」操曰:「同謀者先有六人,與汝共七人耶?」平只是大罵。王子服等四人面面相覷,如坐針氈。操教一面打,一面噴,平並無求饒之意。操見不招,且教牽去。眾官席散,操只留王子服等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體,只得留待。操曰:「本不相留,爭奈有事相問。汝四人不知與董承商議何事?」子服曰:「並未商議甚事。」操曰:「白絹中寫著何事?」子服等皆隱諱,操喚出慶童對証。子服曰:「汝於何處見來?」慶童曰:「你迴避了眾人,六人在一處畫字,如何賴得?」子服曰:「此賊與國舅侍妾通姦,被責誣主,不可聽也。」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而誰?」子服等皆言不知。操曰:「今晚自首,尚猶可恕;若待事發,其實難容!」子服等皆言並無此事。操叱左右將四人拏住監禁。次日,帶領眾人逕投董承家探病。承只得出迎。操曰:「緣何夜來不赴宴?」承曰:「微疾未痊,不敢輕出。」操曰:「此是憂國家病耳。」承愕然。操曰:「國舅知吉平事乎?」承曰:「不知。」操冷笑曰:「國舅如何不知?」喚左右:「牽來與國舅起病。」承舉措無地。須臾,二十獄卒推吉平至階下。吉平大罵:「曹操逆賊!」操指謂承曰:「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吾已拏下廷尉。尚有一人,未曾捉獲。」因問平曰:「誰使汝來藥我?可速招出!」平曰:「天使我來殺逆賊!」操怒教打。身上無容刑之處。承在座觀之,心如刀割。操又問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為誓,誓殺國賊!」操教取刀來,就階下截去其九指,曰:「一發截了,教你為誓!」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賊,有舌可以罵賊!」操令割其舌。平曰:「且勿動手。吾今刑不過,只得供招。可釋吾縛。」操曰:「釋之何礙?」遂命解其縛。平起身望闕拜曰:「臣不能為國家除賊,乃天數也!」拜畢,撞階而死。操令分其肢體號令。時建安五年正月也。史官有詩曰:漢朝無起色,醫國有稱平。立誓除姦黨,捐軀報聖明。極刑詞愈烈,慘死氣如生。十指淋漓處,千秋仰異名。操見吉平已死,教左右牽過秦慶童至面前。操曰:「國舅認得此人否?」承大怒曰:「逃奴在此!即當誅之!」操曰:「他首告謀反,今來對證,誰敢誅之?」承曰:「丞相何故聽逃奴一面之說?」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證明白,汝尚抵賴乎?」即喚左右拏下,命從人直入董承臥房內,搜出衣帶詔並義狀。操看了,笑曰:「鼠輩安敢如此!」遂命:「將董承全家良賤,盡皆監禁,休教走脫一個。」操回府以詔狀示眾謀士商議,要廢獻帝,更立新君。正是:數行丹詔成虛望,一紙盟書惹禍殃。未知獻帝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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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3 | 三國演義/第024回 | 1 | 卻說曹操見了衣帶詔,與眾謀士商議,欲廢卻獻帝,更擇有德者立之。程昱諫曰:「明公所以能威震四方,號令天下者,以奉漢家名號故也。今諸侯未平,遽行廢立之事,必起兵端矣」操乃止。只將董承等五人,並其全家老小,押送各門處斬。死者共七百餘人。城中官民見者,無不下淚。後人有詩歎董承曰:密詔傳衣帶,天言出禁門。當年曾救駕,此日更承恩。憂國成心疾,除奸入夢魂。忠貞千古在,成敗復誰論!又有歎王子服等四人詩曰:書名尺素矢忠謀,慷慨思將君父酬。赤膽可憐捐百口,丹心自是足千秋。且說曹操既殺了董承等眾人,怒氣未消,遂帶劍入宮,來弒董貴妃。貴妃乃董承之妹,帝幸之,已懷孕五月。當日帝在後宮,正與伏皇后私論董承之事,至今尚無音耗。忽見曹操帶劍入宮,面有怒容,帝大驚失色。操曰:「董承謀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誅矣。」操大聲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戰慄曰:「朕實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詔耶?」帝不能答。操叱武士擒董妃至。帝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見憐。」操曰:「若非天敗,吾已被害。豈得復留此女,為吾後患?」伏後告曰:「貶於冷宮,待分娩了,殺之未遲。」操曰:「欲留此逆種,為母報讎乎?」董妃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令彰露。」操令取白練至面前。帝泣謂妃曰:「卿於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訖,淚下如雨。伏後亦大哭。操怒曰:「猶作兒女態耶!」叱武士牽出,勒死於宮門之外。後人有詩歎董妃曰:春殿承恩亦枉然,傷哉龍種並時捐。堂堂帝主難相救,掩面徒看淚湧泉。操諭監宮官曰:「今後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輒入宮門者斬。守禦不嚴,與同罪。」又撥心腹人三千充御林軍,令曹洪統領,以為防察。操謂程昱曰:「今董承等雖誅,尚有馬騰、劉備,亦在此數,不可不除。」昱曰:「馬騰屯軍西涼,未可輕取;但當以書慰勞,勿使生疑,誘入京師圖之,可也。劉備現在徐州,分佈犄角之勢,亦不可輕敵。況今袁紹屯兵官渡,常有圖許都之心。若我一旦東徵,劉備勢必求救於紹。紹趁虛來襲,何以當之?」操曰:「非也,備乃人傑也。今若不擊,待其羽翼既成,急難圖矣。袁紹雖強,事多懷疑不決,何足憂乎?」正議間,郭嘉自外而入。操問曰:「吾欲東徵劉備,奈有袁紹之憂,如何?」嘉曰:「紹性遲而多疑,某謀士各相妒忌,不足憂也。劉備新整軍兵,眾心未服,丞相引兵東徵,一戰可定矣。」操大喜曰:「正合吾意。」遂起二十萬大軍,分兵五路下徐州。細作探知,報入徐州。孫乾先往下邳報知關公,隨至小沛報知玄德。玄德與孫乾計議曰:「此必求救於袁紹,方可解危。」於是玄德修書一封,遣孫乾至河北。乾乃先見田豐,具言其事,求其引進。豐即引孫乾入見紹,呈上書信。只見紹形容憔悴,衣冠不整。豐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紹曰:「我將死矣!」豐曰:「主公何出此言?」紹曰:「吾生五子,惟最幼者,極快吾意。今患疥瘡,命已垂絕。吾有何心更論他事乎?」豐曰:「今曹操東徵劉玄德,許昌空虛。若以義兵虛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救萬民。此不易得之機會也,惟明公裁之。」紹曰:「吾亦知此最好,奈我心中恍惚,恐有不利。」豐曰:「何恍惚之有?」紹曰:「五子中惟此子生得最異,倘有疏虞,吾命休矣。」遂決意不肯發兵,乃謂孫乾曰:「汝回見玄德,可言其故。倘有不如意,可來相投,吾自有相助之處。」田豐以杖擊地曰:「遭此難遇之時,乃以嬰兒之病,失此機會,大事去矣!可痛惜哉!」跌足長歎而出。孫乾見紹不肯發兵,只得星夜回小沛見玄德,具說此事。玄德大驚曰:「似此如之奈何?」張飛曰:「兄長勿憂。曹兵遠來,必然睏乏;乘其初至,先去劫寨,可破曹操。」玄德曰:「素以汝為一勇夫耳,前者捉劉岱時,頗能用計;今獻此策,亦中兵法。」乃從其言,分兵劫寨。且說曹操引軍往小沛來。正行間,狂風驟至,忽聽一聲響亮,將一面牙旗吹折。操便令軍兵且住,聚眾謀士問吉凶。荀彧曰:「風從何方來?吹折甚顏色旗?」操曰:「風自東南方來,吹折角上牙旗,旗乃青紅二色。」彧曰:「不主別事,今夜劉備必來劫寨。」操點頭。忽毛玠入見曰:「方才東南風起,吹折青紅牙旗一面。主公以為主何吉凶?」操曰:「公意若何?」毛玠曰:「愚意以為今夜必主有人來劫寨。」後人有詩歎曰:吁嗟帝冑勢孤窮,全仗分兵劫寨功。爭奈牙旗折有兆,老天何故縱奸雄?操曰:「天報應我,當即防之。」遂分兵九隊,只留一隊向前虛紮營寨,餘眾八面埋伏。是夜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張飛在右,分兵兩隊進發,只留孫乾守小沛。且說張飛自以為得計,領輕騎在前,突入操寨,但見零零落落,無多人馬,四邊火光大起,喊聲齊舉。飛知中計,急出寨外。正東張遼、正西許褚、正南于禁、正北李典、東南徐晃、西南樂進、東北夏侯惇、西北夏侯淵,八處軍馬殺來。張飛左衝右突,前遮後當,所領軍兵原是曹操手下舊軍,見事勢已急,儘皆投降去了。飛正殺間,逢著徐晃大殺一陣,後面樂進趕到。飛殺條血路突圍而出,只有數十騎跟定。欲還小沛,去路已斷;欲投徐州、下邳,又恐曹軍截住。尋思無路,只得望芒碭山而去。卻說玄德引軍劫寨,將近寨門,喊聲大震,後面衝出一軍,先截去了一半人馬。夏侯惇又到。玄德突圍而走,夏侯淵又從後趕來。玄德回顧,止有三十餘騎跟隨;急欲奔還小沛,早望見小沛城中火起,只得棄了小沛,欲投徐州、下邳;又見曹軍漫山塞野,截住去路。玄德自思無路可歸,想:「袁紹有言:『倘不如意,可來相投』,今不若暫往依棲,別作良圖。」遂望青州路而走,正逢李典攔住。玄德匹馬落荒望北而逃,李典擄將從騎去了。且說玄德匹馬投青州,日行三百里,奔至青州城下叫門;門吏問了姓名,來報刺史。刺史乃袁紹長子袁譚。譚素敬玄德,聞知匹馬到來,即便開門相迎,接入公廨,細問其故。玄德備言兵敗相投之意。譚乃留玄德於館驛中住下,發書報父袁紹;一面差本州人馬,護送玄德。至平原界口,袁紹親自引眾出鄴郡三十里迎接玄德。玄德拜謝,紹忙答禮曰:「昨為小兒抱病,有失救援,於心怏怏不安。今幸得相見,大慰平生渴想之思。」玄德曰:「孤窮劉備,久欲投於門下,奈機緣未遇,今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將軍容納四方之士,故不避羞慚,逕來相投。望乞收錄,誓當圖報。」紹大喜,相待甚厚,同居冀州。且說曹操當夜取了小沛,隨即進兵攻徐州。糜竺、簡雍,守把不住,只得棄城而走。陳登獻了徐州。曹操大軍入城,安民己畢,隨喚眾謀士議取下邳。荀彧曰:「雲長保護玄德妻小,死守此城。若不速取,恐為袁紹所竊。」操曰:「吾素愛雲長武藝人材,欲得之以為己用,不若令人說之使降。」郭嘉曰:「雲長義氣深重,必不肯降。若使人說之,恐被其害。」帳下一人出曰:「某與關公有一面之交,願往說之。」眾視之,乃張遼也。程昱曰:「文遠雖與雲長有舊,吾觀此人,非可以言詞說也。某有一計,使此人進退無路,然後用文遠說之,彼必歸丞相矣。」正是:整備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未知其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
726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4 | 三國演義/第025回 | 1 | 卻說程昱獻計曰:「雲長有萬人之敵,非智謀不能取之。今可即差劉備手下投降之兵,入下邳,見關公,只說是逃回的,伏於城中為內應;卻引關公出戰,詐敗佯輸,誘入他處,以精兵截其歸路,然後說之可也。」操聽其謀,即令徐州降兵數十,逕投下邳來降關公。關公以為舊兵,留而不疑。次日,夏侯惇為先鋒,領兵五千來搦戰。關公不出,惇即使人於城下辱罵。關公大怒,引三千人馬出城,與夏侯惇交戰。約戰十餘合,惇撥回馬走。關公趕來,惇且戰且走。關公約趕二十里,恐下邳有失,提兵便回。只聽得一聲砲響,左有徐晃,右有許褚,兩隊軍截住去路。關公奪路而走,兩邊伏兵排下硬弩百張,箭如飛蝗。關公不過,勒兵再回,徐晃、許褚接住交戰。關公奮力殺退二人,引軍欲回下邳,夏侯惇又截住廝殺。公戰至日晚,無路可歸,只得到一座土山,引兵屯於山頭,權且少歇。曹兵團團將土山圍住。關公於山上遙望下邳城中火光沖天,卻是那詐降兵卒偷開城門,曹操自提大軍殺入城中,只教舉火以惑關公之心。關公見下邳火起,心中驚惶,連夜幾番衝下山來,皆被亂箭射回。捱到天曉,再欲整頓下山衝突,忽見一人跑馬上山來,視之乃張遼也。關公迎謂曰:「文遠欲來相敵耶?」遼曰:「非也。想故人舊日之情,特來相見。」遂棄刀下馬,與關公敘禮畢,坐於山頂。公曰:「文遠莫非說關某乎?」遼曰:「不然。昔日蒙兄救弟,今日弟安得不救兄?」公曰:「然則文遠將欲助我乎?」遼曰:「亦非也。」公曰:「既不助我,來此何干?」遼曰:「玄德不知存亡,翼德未知生死。昨夜曹公已破下邳,軍民盡無傷害,差人護衛玄德家眷,不許驚擾。如此相待,弟特來報兄。」關公怒曰:「此言特說我也。吾今雖處絕地,視死如歸。汝當速去,吾即下山迎戰。」張遼大笑曰:「兄此言豈不為天下笑乎?」公曰:「吾仗忠義而死,安得為天下笑?」遼曰:「兄今即死,其罪有三。」公曰:「汝且說我那三罪?」遼曰:「當初劉使君與兄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使君方敗,而兄即戰死,倘使君復出,欲求兄相助,而不可復得,豈不負當年之盟誓乎?其罪一也。劉使君以家眷付託於兄,兄今戰死,二夫人無所倚賴,負卻使君依託之重。其罪二也。兄武藝超群,兼通經史,不思共使君匡扶漢室,徒欲赴湯蹈火,以成匹夫之勇,安得為義?其罪三也。兄有此三罪,弟不得不告。」公沈吟曰:「汝說我有三罪,欲我如何?」遼曰:「今四面皆曹公之兵,兄若不降,則必死;徒死無益,不若且降曹公,卻打聽劉使君音信,知何處,即往投之。一者可以保二夫人,二者不背桃園之約,三者可留有用之身。有此三便,兄宜詳之。」公曰:「兄言三便,吾有三約。若丞相能從我,即當卸甲;如其不允,吾寧受三罪而死。」遼曰:「丞相寬洪大量,何所不容?願聞三事。」公曰:「一者,吾與皇叔設誓,共扶漢室,吾今只降漢帝,不降曹操;二者,二嫂處請給皇叔俸祿贍,一應上下人等,皆不許到門;三者,但知劉皇叔去向,不管千里萬裡,便當辭去。三者缺一,斷不肯降。望文遠急急回報。」張遼應諾,遂上馬,回見曹操,先說降漢不降曹之事。操笑曰;「吾為漢相,漢即吾也。此可從之。」遼又言:「二夫人慾請皇叔俸給,並上下人等不許到門。」操曰:「吾於皇叔俸內,更加倍與之。至於嚴禁內外,乃是家法,又何疑焉?」遼又曰:「但知玄德資訊,雖遠必往。」操搖首曰:「然則吾養雲長何用?此事卻難從。」遼曰:「豈不聞豫讓眾人國士之論乎?劉玄德待雲長不過恩厚耳。丞相更施厚恩以結其心,何憂雲長之不服也?」操曰:「文遠之言甚當,吾願從此三事。」張遼再往上回報關公。關公曰:「雖然如此,暫請丞相退軍,容我入城見二嫂,告知其事,然後投降。」張遼再回,以此言報曹操。操即傳令,退軍至十里。荀彧曰:「不可。恐有詐。」操曰:「雲長義士,必不失信。」遂引軍退。關公引兵入下邳,見人民安妥不動,竟到府中,來見二嫂。甘、糜二夫人聽得關公到來,急出迎之。公拜於階下曰:「使二嫂受驚,某之罪也。」二夫人曰:「皇叔今在何處?」公曰:「不知去向。」二夫人曰:「二叔今將若何?」公曰:「關某出城死戰,被困土山,張遼勸我投降,我以三事相約。曹操已皆允從,故特退兵,放我入城。我不曾得嫂嫂主意,未敢擅便。」二夫人問那三事。關公將上項三事,備述一遍。甘夫人曰:「昨日曹軍入城,我等皆以為必死;誰想毫髮不動,一軍不敢入門。叔叔既已領諾,何必問我二人?只恐日後曹操不肯容叔叔去尋皇叔。」公曰:「嫂嫂放心,關某自有主張。」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處,凡事不必問俺女流。」關公辭退,遂引數十騎來見曹操。操自出轅門相接。關公下馬入拜,操慌忙答禮。關公曰:「敗兵之將,深荷不殺之恩。」操曰:「素慕雲長忠義,今日幸得相見,足慰平生之望。」關公曰:「文遠代稟三事,蒙丞相應允,諒不食言。」操曰:「吾言既出,安敢失信?」關公曰:「關某若知皇叔所在,雖蹈水火,必往從之。此時恐不及拜辭,伏乞見原。」操曰:「玄德若在,必從公去;但恐亂軍中亡矣。公且寬心,尚容緝聽。」關公拜謝。操設宴相待。次日班師還許昌。關公收拾車仗,請二嫂上車,親自護車而行。於路安歇驛館,操欲亂其君臣之禮,使關公與二嫂共處一室。關公乃秉燭立於戶外,自夜達旦,毫無倦色。操見公如此,愈加敬服。既到許昌,操撥一府與關公居住。關公分一宅為兩院,內門撥老軍十人把守。關公自居外宅。操引關公朝見獻帝,帝命為偏將軍。公謝恩歸宅。操次日設大宴,會眾謀臣武士,以客禮待關公,延之上座;又備綾錦及金銀器皿相送。關公都送與二嫂收貯。關公自到許昌,操待之甚厚:小宴三日,大宴五日;又送美女十人,使侍關公。關公盡送入內門,令伏侍二嫂。卻又三日一次於內門外躬身施禮,動問二嫂安否。二夫人回問皇叔之事畢,曰:「叔叔自便。」關公方敢退回。操聞之,又歎服關公不已。一日,操見關公所穿綠錦戰袍已舊,即度其身品,取異錦作戰袍一領相贈。關公受之,穿於衣底,上仍用舊袍罩之。操笑曰:「雲長何如此之儉乎?」公曰:「某非儉也。舊袍乃劉皇叔所賜,某穿之如見兄面,不敢以丞相之新賜而忘兄長之舊賜,故穿於上。」操歎曰:「真義士也!」然口雖稱羨,心實不悅。一日,關公在府,忽報:「內院二夫人哭倒於地,不知為何,請將軍速入。」關公乃整衣跪於內門外,問二嫂為何悲泣。甘夫人曰:「我夜夢皇叔身陷於土坑之內,覺來與糜夫人論之,想在九泉之下矣,是以相哭。」關公曰;「夢寐之事,不可憑信。此是嫂嫂想念之故。請勿憂愁。」正說間,適曹操命使來請關公赴宴。公辭二嫂,往見操。操見公有淚容,問其故。公曰:「二嫂思兄痛哭,不由某心不悲。」操笑而寬解之,頻以酒相勸。公醉,自綽其髯而言曰:「生不能報國家,而背其兄,徒為人也!」操問曰:「雲長髯有數乎?」公曰:「約數百根。每秋月約退三五根。冬月多以皂紗囊裹之,恐其斷也。」操以紗錦作囊,與關公護髯。次日,早朝見帝。帝見關公一紗錦囊垂於胸次,帝問之。關公奏曰:「臣髯頗長,丞相賜囊貯之。」帝令當殿披拂,過於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因此人皆呼為美髯公。忽一日,操請關公宴。臨散,送公出府,見公馬瘦,操曰:「公馬因何而瘦?」關公曰:「賤軀頗重,馬不能載,因此常瘦。」操令左右備一馬來。須臾牽至。那馬身如火炭,狀甚雄偉。操指曰:「公識此馬否?」公曰:「莫非呂布所騎赤兔馬乎?」操曰:「然也。」遂並鞍轡送與關公。關公再拜稱謝。操不悅曰:「吾累送美女金帛,公未嘗下拜;今吾贈馬,乃喜而再拜,何賤人而貴畜耶?」關公曰:「吾知此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長下落,可一日而見面矣。」操愕然而悔。關公辭去。後人有詩歎曰:威傾三國著英豪,一宅分居義氣高。奸相枉將虛禮待,豈知關羽不降曹。操問張遼曰:「吾待雲長不薄,而彼常懷去心,何也?」遼曰:「容某探其情。」次日,往見關公。禮畢,遼曰:「我薦兄在丞相處,不曾落後。」公曰:「深感丞相厚意;只是吾身雖在此,心念皇叔,未嘗去懷。」遼曰:「兄言差矣。處世不分輕重,非丈夫也。玄德待兄,未必過於丞相,兄何故只懷去志?」公曰:「吾固知曹公待吾甚厚;奈吾受劉皇叔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終不留此。要必立效以報曹公,然後去耳。」遼曰:「倘玄德已棄世,公何所歸乎?」公曰:「願從於地下。」遼知公終不可留,乃告退,回見曹操,具以實告。操歎曰:「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之義士也!」荀彧曰:「彼言立功方去,若不教彼立功,未必便去。」操然之。卻說玄德在袁紹處,旦夕煩惱。紹曰:「玄德何故常憂?」玄德曰:「二弟不知音耗,妻小陷於曹賊;上不能報國,下不能保家,安得不憂?」紹曰:「吾欲進兵赴許都久矣。方今春煖,正好興兵。」便商議破曹之策。田豐諫曰:「前操攻徐州,許都空虛,不及此時進兵;今徐州已破,操兵方銳,未可輕敵。不如以久持之,待其有隙而後可動也。」紹曰:「待我思之。」因問玄德曰:「田豐勸我固守,何如?」玄德曰:「曹操欺君之賊,明公若不討之,恐失大義於天下。」紹曰:「玄德之言甚善。」遂欲興兵。田豐又諫。紹怒曰:「汝等弄文輕武,使我失大義!」田豐頓首曰:「若不聽臣良言,出師不利。」紹大怒,欲斬之。玄德力勸,乃囚於獄中。沮授見田豐下獄,乃會其宗族,盡散家財,與之訣曰:「吾隨軍而去,勝則威無不加,敗則一身不保矣!」眾皆下淚送之。紹遣大將顏良作先鋒,進攻白馬。沮授諫曰:「顏良性狹,雖驍勇,不可獨任。」紹曰:「吾之上將,非汝等可料。」大軍進發至黎陽,東郡太守劉延告急許昌。曹操急議興兵抵敵。關公聞知,遂入相府見操曰:「聞丞相起兵,某願為前部。」操曰:「未敢煩將軍。早晚有事,當來相請。」關公乃退。操引兵十五萬,分三面隊行。於路又連線劉延告急文書,操先提五萬軍親臨白馬,靠土山劄住。遙望山前平川曠野之地,顏良前部精兵十萬,排成陣勢。操駭然,回顧呂布舊將宋憲曰:「吾聞汝乃呂布部下猛將,今可與顏良一戰。」宋憲領諾,綽槍上馬,直出陣前。顏良橫刀立馬於門旗下;見宋憲馬至,良大喝一聲,縱馬來迎。戰不三合,手起刀落,斬宋憲於陣前。曹操大驚曰:「真勇將也!」魏續曰:「殺我同伴,願去報讎!」操許之。續上馬持矛,逕出陣前,大罵顏良。良更不打話,交馬一合,照頭一刀,劈魏續於馬下。操曰:「今誰敢當之?」徐晃應聲而出,與顏良戰二十合,敗歸本陣。諸將慄然。曹操收軍,良亦引軍退去。操見連折二將,心中憂悶。程昱曰:「某舉一人可敵顏良。」操問是誰。昱曰:「非關公不可。」操曰:「吾恐他立了功便去。」昱曰:「劉備若在,必投袁紹。今若使雲長破袁紹之兵,紹必疑劉備而殺之矣。備既死,雲長又安往乎?」操大喜,遂差人去請關公。關公即入辭二嫂。二嫂曰:「叔叔此去,可打聽皇叔訊息。」關公領諾而出,提青龍刀,上赤兔馬,引從者數人,直至白馬來見曹操。操敘說:「顏良連誅二將,勇不可當,特請雲長商議。」關公曰:「容某觀之。」操置酒相待。忽報顏良搦戰,操引關公上土山觀看。操與關公坐,諸將環立。曹操指山下顏良排的陣勢,旗幟鮮明,槍刀森布,嚴整有威,乃謂關公曰:「河北人馬,如此雄壯!」關公曰:「以吾觀之,如土雞瓦犬耳!」操又指曰:「麾蓋之下,銹袍金甲,持刀立馬者,乃顏良也。」關舉目一望,謂操曰:「吾觀顏良,如插標賣首耳!」操曰:「未可輕視。」關公起身曰:「某雖不才,願去萬軍中取其首級,來獻丞相。」張遼曰:「軍中無戲言,雲長不可忽也。」關公奮然上馬,倒提青龍刀,跑下山來,鳳目圓睜,蠶眉直豎,直衝彼陣,河北軍如波開浪裂。關公逕奔顏良。顏良正在麾蓋下,見關公衝來,方欲問時,關公赤兔馬快,早已跑到面前。顏良措手不及,被雲長手起一刀,刺於馬下。忽地下馬,割了顏良首級,拴於馬項之下,飛身上馬,提刀出陣,如入無人之境。河北兵將大驚,不戰自亂。曹軍乘勢攻擊,死者不可勝數,馬匹器械,搶奪極多。關公縱馬上山,眾將盡皆稱賀。公獻首級於操前。操曰:「將軍真神人也!」關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頭,如探囊取物耳。」操大驚,回顧左右曰:「今後如遇張翼德,不可輕敵。」令寫於衣袍襟底以記之。卻說顏良敗軍奔回,半路迎見袁紹,報說被赤面長鬚使大刀一勇將,匹馬入陣,斬顏良而去,因此大敗。紹驚問曰:「此人是誰?」沮授曰:「此必是劉玄德之弟關雲長也。」紹大怒,指玄德曰:「汝弟斬吾愛將,汝必通謀,留你何用!」喚刀斧手推出玄德斬之。正是:初見方為座上客,此日幾同階下囚。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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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5 | 三國演義/第026回 | 1 | 卻說袁紹欲斬玄德。玄德從容進曰:「明公只聽一面之詞,而絕向日之情耶?備自徐州失散,二弟雲長未知存否。天下同貌者不少,豈赤面長鬚之人,即為關某也?明公何不察之?」袁紹是個沒主張的人,聞玄德之言,責沮授曰:「誤聽汝言,險殺好人。」遂仍請玄德上帳坐,議報顏良之讎。帳下一人應聲而進曰:「顏良與我如兄弟,今被曹賊所殺,我安得不雪其恨?」玄德視其人,身長八尺,面如獬豸,乃河北名將文醜也。袁紹大喜曰:「非汝不能報顏良之讎。吾與十萬軍兵,便渡黃河,追殺曹賊!」沮授曰:「不可。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乃為上策。若輕舉渡河,設或有變,眾皆不能還矣。」紹怒曰:「皆是汝等遲緩軍心,遷延日月,有妨大事!豈不聞『兵貴神速』乎?」沮授出,歎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託疾不出議事。玄德曰:「備蒙大恩,無可報效,意欲與文將軍同行:一者報明公之德,二者就探雲長的實信。」紹喜,喚文醜與玄德同領前部。文醜曰:「劉玄德屢敗之將,於軍不利。既主公要他去時,某分三萬軍,教他為後部。」於是文醜自領七萬軍先行,令玄德引三萬軍隨後。且說曹操見雲長斬了顏良,倍加欽敬,表奏朝廷,封雲長為漢壽亭侯,鑄印送關公。忽報袁紹又使大將文醜渡黃河,已據延津之上。操乃先使人移徙居民於西河,然後自領兵迎之。傳下將令:以後軍為前軍,以前軍為後軍;糧草先行,軍兵在後。呂虔曰:「糧草在先,軍兵在後,何意也?」操曰:「糧草在後,多被剽掠,故令在前。」虔曰:「倘遇敵軍劫去,如之奈何?」操曰:「且待敵軍到時,卻有理會。」虔心疑未決。操令糧食輜重沿河塹至延津。操在後軍,聽得前軍發喊,急教人看時,報說:「河北大將文醜兵至,我軍皆棄糧草,四散奔走。後軍又遠,將如之何?」操以鞭指兩阜曰:「此可暫避。」人馬急奔土阜。操令軍士皆解衣卸甲少歇,盡放其馬。文醜軍掩至。眾將曰:「賊至矣!可急收馬匹,退回白馬!」荀攸急止之曰:「此正可以餌敵,何故反退?」操急以目視荀攸而笑。攸知其意,不復言。文醜軍既得糧草車仗,又來搶馬。軍士不依隊伍,自相雜亂。曹操卻令軍將一齊下土阜擊之,文醜軍大亂。曹兵圍裹將來,文醜挺身獨戰。軍士自相踐踏,文醜止遏不住,只得撥馬回走。操在土阜上指曰:「文醜為河北名將,誰可擒之?」張遼、徐晃,飛馬齊出,大叫:「文醜休走!」文醜回頭見二將趕上,遂按住鐵槍,拈弓搭箭,正射張遼。徐晃大叫:「賊將休放箭!」張遼低頭急躲,一箭射中頭盔,將簪纓射去。遼奮力再趕,坐下戰馬,又被文醜一箭射中面頰。那馬跪倒前蹄,張遼落地。文醜回馬復來,徐晃急輪大斧,截住廝殺。只見文醜後面軍馬齊到,晃料敵不過,撥馬而回。文醜沿河趕來。忽見十餘騎馬,旗號翩翻,一將當頭提刀飛馬而來,乃關雲長也,大喝:「賊將休走!」與文醜交馬,戰不三合,文醜心怯,撥馬遶河而走。關公馬快,趕上文醜,腦後一刀,將文醜斬下馬來。曹操在土阜上,見關公砍了文醜,大驅人馬掩殺。河北軍大半落水,糧草馬匹仍被曹操奪回。雲長引數騎東衝西突。正殺之間,劉玄德領三萬軍隨後到。前面哨馬探知,報與玄德雲:「今番又是紅面長髯的斬了文醜。」玄德慌忙驟馬來看,隔河望見一簇人馬,往來如飛,旗上寫著「漢壽亭侯關雲長」七字。玄德暗謝天地曰:「原來吾弟果然在曹操處!」欲待招呼相見,被曹兵大隊擁來,只得收兵回去。袁紹接應官渡,下定寨柵。郭圖、審配入見袁紹,說:「今番又是關某殺了文醜,劉備佯推不知。」袁紹大怒,罵曰:「大耳賊焉敢如此!」少頃,玄德至,紹令推出斬之。玄德曰:「某有何罪?」紹曰:「你故使汝弟又壞我一員大將,如何無罪?」玄德曰:「容伸一言而死。曹操素忌備,今知備在明公處,恐備助公,故特使雲長誅殺二將。公知必怒。此借公之手以殺劉備也,願明公思之。」袁紹曰:「玄德之言是也。汝等幾使我受害賢之名。」喝退左右,請玄德上帳而坐。玄德謝曰:「荷明公寬大之恩,無可補報,欲令一心腹人,持密書去見雲長,使知劉備訊息,彼必星夜來到,輔佐明公,共誅曹操,以報顏良、文醜之讎,若何?」袁紹大喜曰:「吾得雲長,勝顏良、文醜十倍也。」玄德修下書劄,未有人送去。紹令退軍武陽,連營數十里,按兵不動。操乃使夏侯惇領兵守住官渡隘口,自己班師回許都,大宴眾官,賀雲長之功。因謂呂虔曰:「昔日吾以糧草在前者,乃餌敵之計也。惟荀公達知吾心耳。」眾皆歎服。正飲宴間,忽報:「汝南有黃巾劉闢、龔都,甚是猖獗。曹洪累戰不利,乞遺兵救之。」雲長聞言,進曰:「關某願施犬馬之勞,破汝南賊寇。」操曰:「雲長建立大功,未曾重酬,豈可復勞徵進?」公曰:「關某久閒,必生疾病。願再一行。」曹操壯之,點兵五萬,使于禁、樂進為副將,次日便行。荀彧密謂操曰:「雲長有歸劉之心,倘知訊息必去,不可頻令出征。」操曰:「今次收功,吾不復教臨敵矣。」且說雲長領兵將近汝南,劄住營寨。當夜營外拏了兩個細作人來。雲長視之,內中認得一人,乃孫乾也。關公叱退左右,問乾曰:「公自潰散之後,一向蹤跡不聞,今何為在此處?」乾曰:「某自逃難,飄泊汝南,幸得劉闢收留。今將軍為何在曹操處?未識甘、糜二夫人無恙否?」關公因將上項事,細說一遍。乾曰:「近聞玄德公在袁紹處,欲往投之,未得其便。今劉、龔二人歸順袁紹,相助攻曹。又幸得將軍到此,因特令小軍引路,教某為細作,來報將軍。來日二人當虛敗一陣,公可速引二夫人投袁紹處,與玄德公相見。」關公曰:「既兄在袁紹處,吾必星夜而往。但恨吾斬紹二將,恐今事變矣。」乾曰:「吾當先往探彼虛實,再來報將軍。」公曰:「吾見兄長一面,雖萬死不辭。今回許昌,便辭曹操也。」當夜密送孫乾去了。次日,關公引兵出,龔都披掛出陣。關公曰:「汝等何故背反朝廷?」都曰:「汝乃背主之人,何反責我?」關公曰:「我為何背主?」都曰:「劉玄德在袁本初處,汝卻從曹操,何也?」關公更不打話,拍馬舞刀向前。龔都便走,關公趕上。都回身告關公曰:「故主之恩,不可忘也。公當速進,我讓汝南。」關公會意,驅軍掩殺。劉、龔二人佯輸詐敗,四散去了。雲長奪得州縣,安民已定,班師回許昌。曹操出郭迎接,賞勞軍士。宴罷,雲長回家,參拜二嫂於門外。甘夫人曰:「叔叔兩番出軍,可知皇叔音信否?」公答曰:「未也。」關公退,二夫人於門內痛哭曰:「想皇叔休矣!二叔恐我姊妹煩惱,故隱而不言。」正哭間,有一隨行老軍,聽得哭不絕,於門外告曰:「夫人休哭。主人見在河北袁紹處。」夫人曰:「汝何由知之?」軍曰:「跟關將軍出征,有人在陣上說來。」夫人急召雲長責之曰:「皇叔未嘗負汝,汝今受曹操之恩,頓忘舊日之義,不以實情告我,何也?」關公頓首曰:「兄今委實在河北;未敢教嫂嫂知者,恐有洩漏也。事須緩圖,不可欲速。」甘夫人曰:「叔宜上緊。」公退,尋思去計,坐立不安。原來于禁探知劉備在河北,報與曹操。操令張遼來探關公意。關公正悶坐,張遼入賀曰:「聞兄在陣上知玄德音信,特來賀喜。」關公曰:「故主雖在,未得一見,何喜之有?」遼曰:「公與玄德交,比弟與兄交何如?」公曰:「我與兄,朋友之交也;我與玄德,是朋友而兄弟、兄弟而又君臣也。豈可共論乎?」遼曰:「今玄德在河北,兄往從否?」關公曰:「昔日之言,安肯背之?文遠須為我致意丞相。」張遼將關公之言,回告曹操。操曰:「吾自有計留之。」且說關公正尋思間,忽報有故人相訪。及請入,卻不相識。關公問曰:「公何人也?」答曰:「某乃袁紹部下南陽陳震也。」關公大驚,急退左右,問曰:「先生此來,必有所為?」震出書一緘,遞與關公。公視之,乃玄德書也。其略雲:備與足下,自桃園締盟,誓以同死;今何中道相違,割恩斷義?君必欲取功名,圖富貴,願獻備首級以成全功!書不盡言,死待來命!關公看書畢,大哭曰:「某非不欲尋兄,奈不知所在也。安肯圖富貴而背舊盟乎?」震曰:「玄德望公甚切,公既不背舊盟,宜速往見。」關公曰:「人生天地間,無終始者,非君子也。吾來時明白,去時不可不明白。吾今作書,煩公先達知兄長,容某辭卻曹操,奉二嫂來相見。震曰:「倘曹操不允,為之奈何?」公曰:「吾寧死,豈肯久留於此?」震曰:「公速作回書,免致劉使君懸望。」關公寫書答雲:竊聞義不負心,忠不願死。羽自幼讀書,粗知禮義,觀羊角哀、左伯桃之事,未嘗不三歎而流涕也。前守下邳,內無積粟,外無援兵;欲即效死,奈有二嫂之重,未敢斷首捐軀,致負所託;故爾暫且羈身,冀圖後會。近至汝南,方知兄信;即當面辭曹操,奉二嫂歸。羽但懷異心,神人共戮。披肝瀝膽,筆楮難窮。瞻拜有期,伏惟照鑒!陳震得書自回。關公入內告知二嫂,隨即至相府,拜辭曹操。操知來意,乃懸迴避牌於門。關公怏怏而回,命舊日跟隨人役,收拾車馬,早晚伺候;分付宅中,所有原賜之物,盡皆留下,分毫不可帶去。次日再往相府辭謝,門首又掛迴避牌。關公一連去了數次,皆不得見;乃往張遼家相探,欲言其事,遼亦託疾不出。關公思曰:「此曹丞相不容我去之意。我去志已決,豈可復留?」即寫書一封,辭謝曹操。書略曰: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后土,實聞斯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請三事,已蒙恩諾。今探知故主現在袁紹軍中,回思昔日之盟,豈容違背?新恩雖厚,舊義難忘。茲特奉書告辭,伏惟照察。其有餘恩未報,願以俟之異日。寫畢封固,差人去相府投遞;一面將累次所受金銀,一一封置庫中,懸漢壽亭侯印於堂上,請二夫人上車。關公上赤兔馬,手提青龍刀,率領舊日跟隨人役,護送車仗,逕出北門。門吏擋之。關公怒目橫刀,大喝一聲,門吏皆退避。關公既出門,謂從者曰:「汝等護立車仗先行,但有追趕者,吾自當之,勿得驚動二位夫人。」從者推車,望官道進發。卻說曹操正論關公之事未定,左右報關公呈書。操即看畢,大驚曰:「雲長去矣!」忽北門守將飛報:「關公奪門而去,車仗鞍馬二十餘人,皆望北行。」又關公宅中人來報說:「關公盡封所賜金銀等物。美女十人,另居內室。其漢壽亭侯印懸於堂上。丞相所撥人役,皆不帶去,只帶原跟從人,及隨身行李,出北門去了。」眾皆愕然。一將挺身出曰:「某願將鐵騎三千,去生擒關某,獻與丞相!」眾視之,乃將軍蔡陽也。正是:欲離萬丈蛟龍穴,又遇三千狼虎兵。蔡陽要趕關公,畢竟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6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6 | 三國演義/第027回 | 1 | 卻說曹操部下諸將中,自張遼而外,只有徐晃與雲長交厚,其餘亦皆敬服;獨蔡陽不服關公,故今日聞其去,欲住追之。操曰:「不忘故主,來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當效之。」遂叱退蔡陽,不令去趕。程昱曰:「丞相待關某甚厚,今彼不辭而去,亂言片楮,冒瀆鈞威,其罪大矣。若縱之使歸袁紹,是與虎添翼也。不若追而殺之,以絕後患。」操曰:「吾昔已許之,豈可失信?彼各為其主,勿追也。」因謂張遼曰:「雲長封金掛印,財賄不足以動其心,爵祿不足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想他去此不遠,我一發結識他做個人情。汝可先去請住他,待我與他送行,更以路費徵袍贈之,使為後日記念。」張遼領命,單騎先往。曹操引數十騎隨後而來。卻說雲長所騎赤馬,日行千里,本是趕不上;因欲護送車仗,不敢縱馬,按轡徐行。忽聽背後有人大叫:「雲長且慢行!」回頭視之,見張遼拍馬而至。關公教車仗從人,只管望大路緊行;自己勒住赤兔馬,按定青龍刀,問曰:「文遠莫非欲追我回乎?」遼曰:「非也。丞相知兄遠行,欲來相送,特先使我請住臺駕,別無他意。」關公曰:「便是丞相鐵騎來,吾願決一死戰!」遂立馬於橋上望之。見曹操引數十騎,飛奔前來;背後乃是許褚、徐晃、于禁、李典之輩。操見關公橫刀立馬於橋上,令諸將勒住馬匹,左右排開。關公見眾人手中皆無軍器,方始放心。操曰:「雲長行何太速?」關公於馬上欠身答曰:「關某前曾稟過丞相,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累次造府,不得故拜書告辭,封金掛印,納還丞相。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操曰:「吾欲取信於天下,安肯有負前言?恐將軍途中乏用,特具路資相送。」一將便從馬上託過黃金一盤。關公曰:「累蒙恩賜,尚有餘資。留此黃金以賞將士。」操曰:「特以少酬大功於萬一,何必推辭?」關公曰:「區區微勞,何足掛齒。」操笑曰:「雲長天下義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錦袍一領,略表寸心。」令一將下馬,雙手捧袍過來。雲長恐有他變,不敢下馬,用青龍刀尖挑錦袍披於身上,勒馬回頭稱謝曰:「蒙丞相賜袍,異日更得相會。」遂下橋望北而去。許褚曰:「此人無禮太甚,何不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騎,吾數十餘人,安得不疑?吾言既出,不可追也。」曹操自引眾將回城,於路嘆想雲長不已。不說曹操自回。且說關公來趕車仗,約行三十里,卻只不見。雲長心慌,縱馬四下尋之。忽見山頭一人,高叫:「關將軍且住!」雲長舉目視之,只見一少年,黃巾錦衣,持槍跨馬,馬項下懸著首級一顆,引百餘步卒,飛奔前來。公問曰:「汝何人也?」少年棄槍下馬,拜伏於地。雲長恐是詐,勒馬持刀問曰:「壯士,願通姓名。」答曰:「吾本襄陽人;姓廖,名化,字元儉。因世亂流落江湖,聚眾五百餘人,劫掠為生。恰才同伴杜遠下山巡哨,誤將兩夫人劫掠上山。吾問從者,知是大漢劉皇叔夫人。且聞將軍護送在此,吾即欲送下山來。杜遠出言不遜,被某殺之。今獻頭與將軍請罪。」關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現在山中。」關公教急取下山。不移時,百餘人簇擁車仗前來。關公下馬停刀,叉手於車前問候曰:「二嫂受驚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將軍保全,已被杜遠所辱。」關公問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遠劫上山去,就要與廖化各分一人為妻。廖化問起根由,好生拜敬;杜遠不從,已被廖化殺了。」關公聽言,乃拜謝廖化。廖化欲以部下人送關公。關公尋思此人終是黃巾餘黨,未可作伴,乃謝卻之。廖化又拜送金帛,關公亦不受。廖化拜別,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雲長將曹操贈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車仗前行。至天晚,投一村莊安歇。莊主出迎,鬚髮皆白,問曰:「將軍姓甚名誰?關公施禮曰:「吾乃劉玄德之弟關某也。」老人曰:「莫非斬顏良、文醜的關公否?」公曰:「便是。」老人大喜,便請入莊。關公曰:「車上還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喚妻女出迎。二夫人至草堂上,關公叉手立於二夫人之側。老人請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老人乃令妻女請二夫人入內室款待,自於草堂款待關公。關公問老人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華。桓帝時曾為議郎,致仕歸鄉。今有小兒胡班,在滎陽太守王植部下為從事。將軍若從此處經過,某有一書寄與小兒。」關公允諾。次日早膳畢,請二嫂上車,取了胡華書信,相別而行,取路投洛陽來。前至一關,名東嶺關。把關將姓孔,名秀,引五百軍兵在土嶺上把守。當日關公押車仗上嶺,軍士報知孔秀,秀出關來迎。關公下馬,與孔秀施禮。秀曰:「將軍何往?」公曰:「某辭丞相,特往河北尋兄。」秀曰:「河北袁紹,正是丞相對頭;將軍此去,必有丞相文憑。」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討得。」秀曰:「既無文憑,待我差人稟過丞相,方可放行。」關公曰:「待去稟時,須誤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關公曰:「汝不容我過關乎?」秀曰:「汝要過去,留下老小為質。」關公大怒,舉刀就殺孔秀。秀退入關去,鳴鼓聚軍,披掛上馬,殺下關來,大喝曰:「汝敢過去麼!」關公約退車仗,縱馬提刀,竟不打話,直取孔秀。秀挺槍來迎。兩馬相交,只一合,鋼刀起處,孔秀屍橫馬下。眾軍便走。關公曰:「軍士休走。吾殺孔秀,不得已也,與汝等無幹。借汝眾軍之口,傳語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殺之。」眾軍俱拜於馬前。關公即請二夫人車仗出關,望洛陽進發。早有軍士報知洛陽太守韓福。韓福急聚眾將商議。牙將孟坦曰:「既無丞相文憑,即係私行;若不阻擋,必有罪責。」韓福曰:「關公勇猛,顏良、文醜,俱為所殺。今不可力敵,只須設計擒之。」孟坦曰:「吾有一計:先將鹿角攔定關口,待他到時,小將引兵和他交鋒,佯敗誘他來追,公可用暗箭射之。若關某墜馬,即擒解許都,必得重賞。」商議停當,人報關公車仗已到。韓福彎弓插箭,引一千人馬,排列關口,問:「來者何人?」關公馬上欠身言曰:「吾漢壽亭侯關某,敢借過路。」韓福曰:「有曹丞相文憑否?」關公曰:「事冗不曾討得。」韓福曰:「吾奉丞相鈞命,鎮守此地,專一盤詰往來奸細。若無文憑,即係逃竄。」關公怒曰:「東嶺孔秀,已被吾殺。汝亦欲尋死耶?」韓福曰:「誰人與我擒之?」孟坦出馬,輪雙刀來取關公。關公約退車仗,拍馬來迎。孟坦戰不三合,撥回馬便走。關公趕來。孟坦只指望引誘關公,不想關公馬快,早已趕上,只一刀砍為兩段。關公勒馬回來,韓福閃在門首,盡力放了一箭,正射中關公左臂。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飛馬逕奔韓福,衝散眾軍。韓福急閃不及,關公手起刀落,帶頭連肩,斬於馬下;殺散眾軍,保護車仗。關公割帛束住箭傷,於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連夜投汜水關來。把關將乃幷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鎚;原是黃巾餘黨,後投曹操,撥來守關。當下聞知關公將到,尋思一計;就關前鎮國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餘人,誘關公至寺,約擊盞為號,欲圖相害。安排已定,出關迎接關公。公見卞喜來迎,便下馬相見。喜曰:「將軍名震天下,誰不敬仰!今歸皇叔,足見忠義!」關公訴說斬孔秀、韓福之事。卞喜曰:「將軍殺之是也。某見丞相,代稟衷曲。」關公甚喜,同上馬過了汜水關,到鎮國寺前下馬。眾僧鳴鐘出迎。原來那鎮國寺乃漢明帝御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餘人。內有一僧,卻是關公同鄉人,法名普淨。當下普淨已知其意,向前與關公問訊,曰:「將軍離蒲東幾年矣?」關公曰:「將及二十年矣。」普淨曰:「還認得貧僧否?」公曰:「離鄉多年,不能相識。」普淨曰:「貧僧家與將軍家只隔一條河。」卞喜見普淨敘出鄉裡之情,恐有走洩,乃叱之曰:「吾欲請將軍赴宴,汝僧人何得多言!」關公曰:「不然。鄉人相遇,安得不敘舊情耶?」普淨請關公方丈待茶。關公曰:「二位夫人在車上,可先獻茶。」普淨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後請關公入方丈。普淨以手舉所佩戒刀,以目視關公。公會意,命左右持刀緊隨。卞喜請關公於法堂筵席。關公曰:「卞君請關某,是好意?還是歹意?」卞喜未及回言,關公早望見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洩,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動手,皆被關公拔劍砍之。卞喜下堂遶廊而走,關公棄劍執大刀來趕。卞喜暗取飛鎚擲打關公。關公用刀隔開鎚,趕將入去,一刀劈卞喜為兩段,隨即回身來看二嫂。早有軍人圍住,見關公來,四下奔走。關公趕散,謝普淨曰:「若非吾師,已被此賊害矣。」普淨曰:「貧僧此處難容,收拾衣缽,亦往他處雲遊也。後會有期,將軍保重。」關公稱謝,護送車仗,住滎陽進發。滎陽太守王植,卻與韓福是兩親家;聞得關公殺了韓福,商議欲暗害關公,乃使人守住關口。待關公到時,王植出關,喜笑相迎。關公訴說尋兄之事。植曰:「將軍於路驅馳,夫人車上勞困,且請入城,館驛中暫歇一宵,來日登途未遲。」關公見王植意甚殷勤,遂請二嫂入城。館驛中皆鋪陳了當。王植請公赴宴,公辭不往;植使人送筵席至館驛。關公因於路辛苦,請二嫂膳畢,就正房歇定;令從者各自安歇,飽餵馬匹。關公亦解甲憩息。卻說王植密喚從事胡班聽令曰:「關某背丞相而逃,又於路殺太守並守關將校,死罪不輕!此人武勇難敵。汝今晚點一千軍圍住館驛,一人一個火把,待三更時分,一齊放火;不問是誰,盡皆燒死!吾亦自引軍接應。」胡班領命,便點起軍士,密將乾柴引火之物,搬於館驛門首,約時舉事。胡班尋思:「我久聞關雲長之名,不識如何模樣,試往窺之。」乃至驛中,問驛吏曰:「關將軍在何處?」答曰:「正廳上觀書者是也。」胡班潛至廳前,見關公左手綽髯,於燈下憑幾看書。班見了,失聲歎曰:「真天人也!」公問何人。胡班入拜曰:「滎陽太守部下從事胡班。」關公曰:「莫非許都城外胡華之子否?」班曰:「然也。」公喚從者於行李中取書付班。班看畢,歎曰:「險些誤殺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懷不仁,欲害將軍,暗令人四面圍住館驛,約於三更放火。今某當先去開了城門,將軍急收拾出城。」關公大驚,忙披掛提刀上馬,請二嫂上車,盡出館驛,果見軍士各執火把聽候。關公急來到城邊,只見城門已開。關公催車仗急急出城。胡班還去放火。關公行不到數裡,背後火把照耀,人馬趕來。當先王植大叫:「關某休走!」關公勒馬,大罵:「匹夫!我與你無讎,如何令人放火燒我?」王植拍馬挺槍,逕奔關公;被關公攔腰一刀,砍為兩段。人馬都趕散。關公催車仗速行,於路感胡班不已。行至滑州界首,有人報與劉延。延引數十騎,出郭而迎。關公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別來無恙!」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辭了丞相,去尋吾兄。」延曰:「玄德在袁紹處,紹乃丞相讎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來。」延曰:「今黃河渡口關隘,夏侯惇部將秦琪據守。恐不容將軍過去。」公曰:「太守應付船隻,若何?」延曰:「船隻雖有,不敢應付。」公曰:「我前者誅顏良、文醜,亦曾與足下解厄。今日求一渡船而不與,何也?」延曰:「只恐夏侯惇知之,必然罪我。」關公知劉延無用之人,遂自催車仗前進。到黃河渡口,秦琪引軍出問:「來者何人?」關公曰:「漢壽亭侯關某也。」琪曰:「今欲何往?」關公曰:「欲投河北去尋兄長劉玄德,敬來借渡。」琪曰:「丞相公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丞相節制,有甚公文?」琪曰:「吾奉夏侯將軍將令,守把關隘,你便插翅,也飛不過去!」關公大怒曰:「你知我於路斬戮攔截者乎?」琪曰:「你只殺得無名下將,敢殺我麼?」關公怒曰:「汝比顏良、文醜若何?」秦琪大怒,縱馬提刀,直取關公。二馬相交,只一合,關公刀起,秦琪頭落。關公曰:「當吾者已死,餘人不必驚走。速備船隻,送我渡河。」軍士急撐舟傍岸。關公請二嫂上船渡河。渡過黃河,便是袁紹地方。關公所歷關隘五處,斬將六員。後人有詩歎曰:掛印封金辭漢相,尋兄遙望遠途還。馬騎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龍出五關。忠義慨然沖宇宙,英雄從此震江山。獨行斬將應無敵,今古留題翰墨間。關公於馬上自歎曰:「吾非欲沿途殺人,奈事不得已也。曹公知之,必以我為負恩之人矣。」正行間,忽見一騎自北而來,大叫:「雲長少住!」關公勒馬視之,乃孫乾也。關公曰:「自汝南相別,一向訊息若何?」乾曰:「劉闢、龔都,自將軍回兵之後,復奪了汝南;遣某往河北結好袁紹,請玄德同謀破曹之計。不想河北將士,各相妒忌。田豐尚囚獄中;沮授黜退不用;審配、郭圖各自爭權;袁紹多疑,主持不定。某與劉皇叔商議,先求脫身之計。今皇叔已住汝南會合劉闢去了。恐將軍不知,反到袁紹處,或為所害,特遣某於路迎接將來。幸於此得見。將軍可速往汝南與皇叔相會。」關公教孫乾拜見夫人。夫人問其動靜。孫乾備說:「袁紹二次欲斬皇叔,今幸脫身往汝南去了。夫人可與皇叔到此相會。」二夫人皆掩面垂淚。關公依言,不投河北去,逕取汝南來。正行之間,背後塵埃起處,一彪人馬趕來。當先夏侯惇大叫:「關某休走!」正是:六將阻關徒受死,一軍攔路復爭鋒。畢竟關公怎生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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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7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7 | 賣炭翁 | 1 |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迴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重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繫向牛頭充炭直! |
726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8 | 三國演義/第028回 | 1 | 卻說關公同孫乾保二嫂向汝南進發,不想夏侯惇領二百餘騎,從後追來。孫乾保車仗前行。關公回身勒馬按刀問曰:「汝來趕我,有失丞相大度。」夏侯惇曰:「丞相無明文傳報,汝於路殺人,又斬吾部將,無禮太甚!我特來擒你,獻與丞相發落!」言訖,便拍馬挺鎗欲鬥。只見後面一騎飛來,大叫「不可與雲長交戰!」關公按轡不動。來使於懷中取出公文,謂夏侯惇曰:「丞相敬愛關將軍忠義,恐於路關隘攔截,故遣某持齎公文,遍行諸處。」惇曰:「關某於路,殺把關將士,丞相知否?」來使曰:「此卻未知。」惇曰:「我只活捉他去見丞相,待丞相自放他。」關公怒曰:「吾豈懼汝耶!」拍馬持刀,直取夏侯惇。惇挺鎗來迎。兩馬相交,戰不十合,忽又一騎飛至,大叫「二將軍少歇!」惇停鎗問來使曰:「丞相叫擒關某乎?」使者曰:「非也。丞相恐守關諸將阻擋關將軍,故又差某馳公文來放行。」惇曰:「丞相知其於路殺人否?」使者曰:「未知。」惇曰:「既未知其殺人,不可放去。」指揮手下軍士,將關公圍住。關公大怒,舞刀迎戰。兩個正欲交鋒,陣後一人飛馬而來,大叫:「雲長、元讓,休得爭戰!」眾視之,乃張遼也。二人各勒住馬。張遼近前言曰:「奉丞相鈞旨:因聞知雲長斬關殺將,恐於路有阻,特差我傳諭各處關隘,任便放行。」惇曰:「秦琪是蔡陽之甥。他將秦琪託付我處,今被關某所殺,怎肯幹休?」遼曰:「我見蔡將軍,自有分解。既丞相大度,教放雲長去,公等不可廢丞相之意。」夏侯惇只得將軍馬約退。遼曰:「雲長今欲何往?」關公曰:「聞兄長又不在袁紹處,吾今將遍天下尋之。」遼曰:「既未知玄德下落,且再回見丞相,若何?」關公笑曰:「安有是理!文遠回見丞相,幸為我謝罪。」說畢,與張遼拱手而別。於是張遼與夏侯惇領兵自回。關公趕上車仗,與孫乾說知此事。二人並馬而行。行了數日,忽值大雨滂沱,行裝盡濕。遙望山岡邊有一所莊院,關公引著車仗,到彼借宿。莊內一老人出迎。關公具言來意。老人曰:「某姓郭,名常,世居於此。久聞大名,幸得瞻拜。」遂宰羊置酒相待,請二夫人於後堂暫歇。郭常陪關公,孫乾於草堂飲酒。一邊烘焙行李,一邊餵養馬匹。至黃昏時候,忽見一少年,引數人入莊,逕上草堂。郭常喚曰:「吾兒來拜將軍。」因謂關公曰:「此愚男也。」關公問何來。常曰:「射獵方回。」少年見過關公,即下堂去了。常流涕言曰:「老夫耕讀傳家,止生此子,不務本業,惟以遊獵為事。是家門不幸也!」關公曰:「方今亂世,若武藝精熟,亦可以取功名,何雲不幸?」常曰:「他若肯習武藝,便是有志之人;今專務遊蕩,無所不為,老夫所以憂耳!」關公亦為歎息。至更深,郭常辭出。關公與孫乾方欲就寢,忽聞後院馬嘶人叫。關公急喚從人,卻都不應,乃與孫乾提劍往視之。只見郭常之子倒在地上叫喚,從人正與莊客廝打。公問其故。從人曰:「此人來盜赤兔馬,被馬踢倒。我等聞叫喚之聲,起來巡看,莊客們反來廝鬧。」公怒曰:「鼠賊焉敢盜吾馬!」恰待發作,郭常奔至告曰:「不肖子為此歹事,罪合萬死!奈老妻最憐愛此子,乞將軍仁慈寬恕!」關公曰:「此子果然不肖,適才老翁所言,真知子莫若父也。我看翁面,且姑恕之。」遂分付從人看好了馬,喝散莊客,與孫乾回草堂歇息。次日,郭常夫婦出拜於堂前,謝曰:「犬子冒瀆虎威,深感將軍恩恕。」關公令喚出:「我以正言教之。」常曰:「他於四更時分,又引數個無賴之徒,不知何處去了。」關公謝別郭常,奉二嫂上車,出了莊院,與孫乾並馬,護著車仗,取山路而行。不及三十里,只見山背後擁出百餘人,為首兩騎馬。前面那人,頭裹黃巾,身穿戰袍;後面乃郭常之子也。黃巾者曰:「我乃天公將軍張角部將也!來者快留下赤兔馬,放你過去!」關公大笑曰:「無知狂賊!汝既從張角為盜,亦知劉、關、張兄弟三人名字否?」黃巾者曰:「我只聞赤面長髯者名關雲長,卻未識其面。汝何人也?」公乃停刀立馬,解開鬚囊,出長髯令視之。其人滾鞍下馬,腦揪郭常之子拜獻於馬前。關公問其姓名。告曰:「某姓裴,名元紹。自張角死後,一向無主,嘯聚山林,權於此處藏伏。今早這廝來報:『有一客人,騎一匹千里馬,在我家投宿。』特邀某來劫奪此馬。不想卻遇將軍。」郭常之子拜伏乞命。關公曰:「吾看汝父之面,饒你性命!」郭子抱頭鼠竄而去。公謂元紹曰:「汝不識吾面,何以知吾名?」元紹曰:「離此二十里有一臥牛山。山上有一關西人,姓周,名倉,兩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虯髯,形容甚偉。原在黃巾張寶部下為將,張寶死,嘯聚山林。他多曾與某說將軍盛名,恨無門路相見。」關公曰:「綠林中非豪傑托足之處。公等今後可各去邪歸正,勿自陷其身。」元紹拜謝。正說話間,遙望一彪人馬來到。元紹曰:「此必周倉也。」關公乃立馬待之。果見一人,黑麵長身,持鎗乘馬,引眾而至;見了關公,驚喜曰:「此關將軍也!」疾忙下馬俯,伏道傍曰:「周倉參拜。」關公曰:「壯士何處曾識關某來?」倉曰:「舊隨黃巾張寶時,曾識尊顏;恨失身賊黨,不得相隨。今日幸得拜見。願將軍不棄,收為步卒,早晚執鞭隨鐙,死亦甘心!」公見其意甚誠,乃謂曰:「汝若隨我,汝手下人伴若何?」倉曰:「願從則俱從;不願從者,聽之可也。」於是眾人皆曰:「願從。」關公乃下馬至車前稟問二嫂。甘夫人曰:「叔叔自離許都,於路獨行至此,歷過多少艱難,未嘗要軍馬相隨;前廖化欲相投,叔既卻之,今何獨容周倉之眾耶?我輩女流淺見,叔自斟酌。」公曰:「嫂嫂之言是也。」遂謂周倉曰:「非關某寡情,奈二夫人不從。汝等且回山中,待我尋見兄長,必來相招。」周倉頓首告曰:「倉乃一粗莽之夫,失身為盜;今遇將軍,如重見天日,豈忍復錯過?若以眾人相隨為不便,可令其盡跟裴元紹去。倉隻身步行,跟隨將軍,雖萬裡不辭也!」關公再以此言告二嫂。甘夫人曰:「一二人相從,無妨於事。」公乃令周倉撥人伴隨裴元紹去。元紹曰:「我亦願隨關將軍。」周倉曰:「汝若去時,人伴皆散;且當權時統領。我隨關將軍去,但有住紮處,便來取你。」元紹怏怏而別。周倉跟著關公,往汝南進發。行了數日,遙見一座山城。公問土人:「此何處也?」土人曰:「此名古城。數月前有一將軍,姓張,名飛,引數十騎到此,將縣官逐去,佔住古城,招軍買馬,積草屯糧。今聚有三五千人馬,四遠無人敢敵。」關公喜曰:「吾弟自徐州失散,一向不知下落,誰想卻在此!」乃令孫乾先入城通報,教來迎接二嫂。卻說張飛在芒碭山中,住了月餘,因出外探聽玄德訊息,偶過古城,入縣借糧;縣官不肯,飛怒,因就逐去縣官,奪了縣印,佔住城池,權且安身。當日孫乾領關公命,入城見飛。施禮畢,具言:「玄德離了袁紹處,投汝南去了。今雲長直從許都送二位夫人至此,請將軍出迎。」張飛聽罷,更不回言,隨即披掛持丈八矛上馬,引一千餘人,逕出北城門。孫乾驚訝,又不敢問,只得隨出城來。關公望見張飛到來,喜不自勝;付刀與周倉接了,拍馬來迎。只見張飛圓睜環眼,倒豎虎鬚,吼聲如雷,揮矛向關公便搠。關公大驚,連忙閃過,便叫:「賢弟何故如此?豈忘了桃園結義耶?」飛喝曰:「你既無義,有何面目來與我相見!」關公曰:「我如何無義?」飛曰:「你背了兄長,降了曹操,封侯賜爵。今又來賺我!我今與你併個死活!」關公曰:「你原來不知,我也難說。現放著二位嫂嫂在此,賢弟請自問。」二夫人聽得,揭簾而呼曰:「三叔何故如此?」飛曰:「嫂嫂住著。且看我殺了負義的人,然後請嫂嫂入城。」甘夫人曰:「二叔因不知你等下落,故暫時棲身曹氏。今知你哥哥在汝南,特不避險阻,送我們到此。三叔休錯見了。」糜夫人曰:「二叔向在許都,原出於無奈。」飛曰:「嫂嫂休要被他瞞過了!忠臣寧死而不辱。大丈夫豈有事二主之理!」關公曰:「賢弟休屈了我。」孫乾曰:「雲長特來尋將軍。」飛喝曰:「如何你也胡說!他那裡有好心!必是來捉我!」關公曰:「我若捉你,須帶軍馬來。」飛把手指曰:「兀的不是軍馬來也!」關公回顧,果見塵埃起處,一彪人馬來到。風吹旗號,正是曹軍。張飛大怒曰:「今還敢支吾麼?」挺丈八蛇矛便搠將來。關公急止之曰:「賢弟且住,你看我斬此來將,以表我真心。」飛曰:「你果有真心,我這裡三通鼓罷,便要你斬來將!」關公應諾。須臾,曹軍至。為首一將,乃是蔡陽,挺刀縱馬大喝曰:「你殺吾外甥秦琪,卻原來逃在此!吾奉丞相命,特來拿你!」關公更不打話,舉刀便砍。張飛親自擂鼓。只見一通鼓未盡,關公刀起處,蔡陽頭已落地。眾軍士俱走。關公活捉執認旗的小卒過來,問取來由。小卒告說:「蔡陽聞將軍殺了他外甥,十分忿怒,要來河北與將軍交戰。丞相不肯,因差他往汝南攻劉闢。不想在這裡遇著將軍。」關公聞言,教去張飛前告說其事。飛將關公在許都時事細問小卒;小卒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飛方才信。正說間,忽城中軍士來報:「城南門外有十數騎來的甚緊,不知是甚人。」張飛心中疑慮,便轉出南門看時,果見十數騎輕弓短箭而來。見了張飛,滾鞍下馬。視之,乃糜竺、糜芳也。飛亦下馬相見。竺曰:「自徐州失散,我兄弟二人逃難回鄉。使人遠近打聽,知雲長降了曹操,主公在於河北;又聞簡雍亦投河北去了。只不知將軍在此。昨於路上遇見一夥客人,說有一姓張的將軍,如此模樣,今據古城。我兄弟度量必是將軍,故來尋訪。幸得相見!」飛曰:「雲長兄與孫乾送二嫂方到,已知哥哥下落。」二糜大喜,同來見關公,並夫人。飛遂迎請二嫂入城。至衙中坐定,二夫人訴說關公歷過之事,張飛方才大哭,參拜雲長。二糜亦俱傷感。張飛亦自訴別後之事,一面設宴賀喜。次日,張飛欲與關公同赴汝南見玄德。關公曰:「賢弟可保護二嫂,暫住此城,待我與孫乾先去探聽兄長訊息。」飛允諾。關公與孫乾引數騎奔汝南來。劉闢、龔都接著,關公便問:「皇叔何在?」劉闢曰:「皇叔到此住了數日,為見軍少,復往河北袁本初處商議去了。」關公怏怏不樂。孫乾曰:「不必憂慮。再苦一番驅馳,仍往河北去報知皇叔,同至古城便了。」關公依言,辭了劉闢、龔都,回至古城,與張飛說知此事。張飛便欲同至河北。關公曰:「有此一城,便是我等安身之處,未可輕棄。我還與孫乾同往袁紹處,尋見兄長,來此相會。賢弟可堅守此城。」飛曰:「兄斬他顏良、文醜,如何去得?」關公曰:「不妨。我到彼當見機而行。」遂喚周倉問曰:「臥牛山裴元紹處,共有多少人馬?」倉曰:「約有四五百。」關公曰:「我今抄近路去尋兄長。汝可往臥牛山招此一枝人馬,從大路上接來。」倉領命而去。關公與孫乾只帶二十餘騎投河北來。將至界首,乾曰:「將軍未可輕入,只在此間暫歇。待某先入見皇叔,別作商議。」關公依言,先打發孫乾去了。遙望前村有一所莊院,便與從人到彼投宿。莊內一老翁攜杖而出,與關公施禮。公具以實告。老翁曰:「某亦姓關,名定。久聞大名,幸得瞻謁。」遂命二子出見,款留關公,並從人俱留於莊內。且說孫乾匹馬入冀州見玄德,具言前事。玄德曰:「簡雍亦在此間,可暗請來同議。」少頃,簡雍至,與孫乾相見畢,共議脫身之計。雍曰:「主公明日見袁紹,只說要往荊州,說劉表共破曹操,便可乘機而去。」玄德曰:「此計大妙!但公能隨我去否?」雍曰:「某亦自有脫身之計。」商議已定。次日,玄德入見袁紹,告曰:「劉景升鎮守荊襄九郡,兵精糧足,宜與相約,共攻曹操。」紹曰:「吾嘗遣使約之,奈彼未肯相從。」玄德曰:「此人是備同宗,備往說,必無推阻。」紹曰:「若得劉表,勝劉闢多矣。」遂命玄德行。紹又曰:「近聞關雲長已離了曹操,欲來河北;吾當殺之,以雪顏良、文醜之恨!」玄德曰:「明公前欲用之,吾故召之。今何又欲殺之耶?且顏良、文醜比之二鹿耳,雲長乃一虎也。失二鹿而得一虎,何恨之有?」紹笑曰:「吾固愛之,故戲言耳。公可再使人召之,令其速來。」玄德曰:「即遣孫乾往召之可也。」紹大喜從之。玄德出,簡雍進曰:「玄德此去,必不回矣。某願與偕往;一則同說劉表,二則監住玄德。」紹然其言,便命簡雍與玄德同行。郭圖諫紹曰:「劉備前去說劉闢,未見成事;今又使與簡雍同往荊州,必不返矣。」紹曰:「汝勿多疑,簡雍自有見識。」郭圖嗟呀而出。卻說玄德先命孫乾出城,問報關公;一面與簡雍辭了袁紹,上馬出城。行至界首,孫乾接著,同往關定莊上。關公迎門接拜,執手啼哭不止。關定領二子拜於草堂之前。玄德問其姓名。關公曰:「此人與弟同姓,有二子:長子關寧,學文;次子關平,學武。」關定曰:「今愚意欲遣次子跟隨關將軍,未識肯容納否?」玄德曰:「年幾何矣?」定曰:「十八歲矣。」玄德曰:「既蒙長者厚意,吾弟尚未有子,今即以賢郎為子,若何?」關定大喜,便命關平拜關公為父,呼玄德為伯父。玄德恐袁紹追之,急收拾起行。關平隨著關公,一齊起身。關定送了一程自回。關公教取路往臥牛山來。正行間,忽見周倉引數十人帶傷而來。關公引他見了玄德。問其何故受傷,倉曰:「某未至臥牛山之前,先有一將單騎而來,與裴元紹交鋒,只一合,刺死裴元紹,盡數招降人伴,佔住山寨。倉到彼招誘人伴時,止有這幾個過來,餘者俱懼怕,不敢擅離。倉不忿,與那將交戰,被他連勝數次,身中三鎗;因此來報主公。」玄德曰:「此人怎生模樣?姓甚名誰?」倉曰:「極其雄壯,不知姓名。」於是關公縱馬當先,玄德在後,逕投臥牛山來。周倉在山下叫罵,只見那將全副披掛,持槍驟馬,引眾下山。玄德早揮鞭出馬大叫曰:「來者莫非子龍否?」那將見了玄德,滾鞍下馬,拜伏道旁。原來果然是趙子龍。玄德、關公俱下馬相見,問其何由至此。雲曰:「雲自別使君,不想公孫瓚不聽人言,以致兵敗自焚。袁紹屢次招雲。雲想紹亦非用人之人,因此未往。後欲至徐州投使君,又聞徐州失守,雲長已歸曹操,使君又在袁紹處。雲幾番欲來相投,只恐袁紹見怪。四海飄零,無容身之地。前偶過此處,適遇裴元紹下山來欲奪吾馬,雲因殺之,藉此安身。近聞翼德在古城,欲往投之,未知真實。今幸得遇使君!」玄德大喜,訴說從前之事。關公亦訴前事。玄德曰:「吾初見子龍,便有留戀不捨之情。今幸得相遇!」雲曰:「雲奔走四方,擇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今得相隨,大稱平生。雖肝腦塗地,無恨矣。」當日就燒毀山寨,率領人眾,盡隨玄德前赴古城。張飛、糜竺、糜芳,迎接入城,各相拜訴。二夫人具言雲長之事,玄德感歎不已。於是殺牛宰馬,先拜謝天地,然後遍勞諸軍。玄德見兄弟重聚,將佐無缺,又新得了趙雲,關公又得了關平、周倉二人,歡喜無限,連飲數日。後人有詩讚之曰:當時手足似瓜分,信斷音稀杳不聞。今日君臣重聚義,正如龍虎會風雲。時玄德、關、張、趙雲、孫乾、簡雍、糜竺、糜芳、關平、周倉,統領馬步軍校共四五千人。玄德欲棄了古城去守汝南,恰好劉闢、龔都,差人來請。於是遂起軍往汝南駐紮,招軍買馬,徐圖徵進,不在話下。且說袁紹見玄德不回,大怒,欲起兵伐之。郭圖曰:「劉備不足慮。曹操乃勁敵也,不可不除。劉表雖據荊州,不足為強。江東孫伯符威鎮三江,地連六郡,謀臣武士極多,可使人結之,共攻曹操。」紹從其言,即修書遣陳震為使,來會孫策。正是:只因河北英雄去,引出江東豪傑來。未知其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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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69 | 三國演義/第029回 | 1 | 卻說孫策自霸江東,兵精糧足。建安四年,襲取廬江,敗劉勳,使虞翻馳檄豫章,豫章太守華歆投降。自此聲勢大振,乃遣張紘往許昌上表獻捷。曹操知孫策強盛,歎曰:「獅兒難與爭鋒也!」遂以曹仁之女許配孫策幼弟孫匡,兩家結婚。留張紘在許昌。孫策求為大司馬,曹操不許。策恨之,常有襲許都之心。於是吳郡太守許貢,乃暗遣使赴許都,上書於曹操。其略曰:孫策驍勇,與項籍相似。朝廷宜外示榮寵,召還京師;不可使居外鎮,以為後患。使者齎書渡江,被防江將士所獲,解赴孫策處。策觀書大怒,斬其使,遣人假意請許貢議事。貢至,策出書示之,叱曰:「汝欲送我於死地耶!」命武士絞殺之。貢家屬皆逃散。有家客三人,欲為許貢報仇,恨無其便。一日,孫策引軍會獵於丹徒之西山,趕起一大鹿,策縱馬上山逐之。正趕之間,只見樹林之內,有三個人持槍帶弓而立。策勒馬問曰:「汝等何人?」答曰:「乃韓當軍士也。在此射鹿。」策方舉轡欲行,一人挺槍望策左腿便刺。策大驚,急取佩劍從馬上砍去,劍刃忽墜,止存劍把在手。一人早拈弓搭箭射來,正中孫策面頰。策就拔面上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應弦而倒。那二人舉槍向孫策亂搠,大叫曰:「我等是許貢家客,特來為主人報讎!」策別無器械,只以弓拒之,且拒且走。二人死戰不退。策身被數槍,馬亦帶傷。正危急之時,程普引數人至。孫策大叫:「殺賊!」程普引眾齊上,將許貢家客砍為肉泥。看孫策時,血流滿面,被傷至重;乃以刀割袍,裹其傷處,救回吳會養病。後人有詩贊許家三客曰:孫郎智勇冠江湄,射獵山中受困危。許客三人能死義,殺身豫讓未為奇。卻說孫策受傷而回,使人尋請華佗醫治。不想華佗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吳,命其治療。其徒曰:「箭頭有藥,毒已入骨。須靜養百日,方可無虞。若怒氣衝激,其瘡難治。」孫策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日便愈。將息到二十餘日,忽聞張紘有使者自許昌回,策喚問之。使者曰:「曹操甚懼主公;其帳下謀士,亦俱敬服;惟有郭嘉不服。」策曰:「郭嘉曾有何說?」使者不敢言。策怒,固問之。使者只得從實告曰:「郭嘉曾對曹操言:主公不足懼也。輕而無備,性急少謀,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於小人之手。」策聞言,大怒曰:「匹夫安敢料吾!吾誓取許昌!」遂不待瘡愈,便欲商議出兵。張昭諫曰:「醫者戒主公百日休動,今何因一時之忿,自輕萬金之軀?」正話間,忽報袁紹遣使陳震至。策喚入問之。震具言袁紹欲結東吳為外應,共攻曹操。策大喜,即日會諸將於城樓上,設宴款待陳震。飲酒久間,忽見諸將互相耳語,紛紛下樓。策怪問何故。左右曰:「有於神仙者,今從樓下過,諸將欲往拜之耳。」策起身憑欄觀之,見一道人,身披鶴氅,手攜藜杖,立於當道,百姓俱焚香伏道而拜。策怒曰:「是何妖人?快與我擒來!」左右曰:「此人姓於,名吉。寓居東方,往來吳會。普施符水,救人萬病,無有不驗。當世呼為神仙,未可輕瀆。」策愈怒,喝令「速速擒來!違者斬!」左右不得已,只得下樓,擁于吉至樓上。策叱曰:「狂道怎敢煽惑人心!」于吉曰:「貧道乃瑯琊宮道士。順帝時曾入山採藥,得神書於曲陽泉水上,號曰《太平青領道》,凡百餘卷,皆治人疾病方術。貧道得之,惟務代天宣化,普救萬人。未曾取人毫釐之物,安得煽惑人心?」策曰:「汝毫不取人,衣服飲食,從何而得?汝即黃巾張角之流。今若不誅,必為後患!」叱左右斬之。張昭諫曰:「於道人在江東數十年,並無過犯,不可殺害。」策曰:「此等妖人,吾殺之,何異屠豬狗!」眾官皆苦諫,陳震亦勸。策怒未息,命且囚於獄中。眾官俱散。陳震自歸館驛安歇。孫策歸府,早有內侍傳說此事與策母吳太夫人知道。夫人喚孫策入後堂,謂曰:「吾聞汝將於神仙下於縲絏。此人多曾醫人疾病,軍民敬仰,不可加害。」策曰:「此乃妖人,能以妖術惑眾,不可不除!」夫人再三勸解。策曰:「母親勿聽外人妄言。兒自有區處。」乃出喚獄吏取于吉來問。原來獄吏皆敬信于吉,吉在獄中時,盡去其枷鎖;及策喚取,方帶枷鎖而出。策訪知大怒,痛責獄吏,仍將于吉械繫下獄。張昭等數十人,連名作狀,拜求孫策,乞保於神仙。策曰:「公等皆讀書人,何不達理?昔交州刺史張津,聽信邪教,鼓瑟焚香,常以紅帕裹頭,自稱可助出軍之威,後竟為敵軍所殺。此等事甚無益,諸君自未悟耳。吾欲殺于吉,正思禁邪覺迷也。」呂範曰:「某素知於道人能祈風禱雨。方今天旱,何不令其祈雨以贖罪?」策曰:「吾且看此妖人若何。」遂命於獄中取出于吉,開其枷鎖,令登壇求雨。吉領命,即沐浴更衣,取繩自縛於烈日之中。百姓觀者,填街塞巷。于吉謂眾人曰:「吾求三尺甘霖,以救萬民,然我終不免一死。」眾人曰:「若有靈驗,主公必然敬服。」于吉曰:「氣數至此,恐不能逃。」少頃,孫策親至壇中下令:若午時無雨,即焚死於吉。先令人堆積乾柴伺候。將及午時,狂風驟起。風過處,四下陰雲漸合。策曰:「時已近午,空有陰雲,而無甘雨,正是妖人!」叱左右將于吉扛上柴堆,四下舉火,燄隨風起。忽見黑煙一道,沖上空中,一聲響亮,雷電齊發,大雨如注。頃刻之間,街市成河,溪澗皆滿,足有三尺甘雨。于吉仰臥於柴堆之上,大喝一聲,雲收雨住,復見太陽。於是眾官及百姓,共將于吉扶下柴堆,解去繩索,再拜稱謝。孫策見官民俱羅拜於水中,不顧衣服,乃勃然大怒,叱曰:「晴雨乃天地之定數,妖人偶乘其便,你等何得如此惑亂!」掣寶劍令左右速斬于吉。眾官力諫。策怒曰:「爾等皆欲從于吉造反耶!」眾官乃不敢復言。策叱武士將于吉一刀斬頭落地。只見一道青氣,投東北去了。策命將其屍號令於市,以正妖妄之罪。是夜風雨交作,及曉不見了于吉屍首。守屍軍士報知孫策。策怒,欲殺守屍軍士。忽見一人,從堂前徐步而來,視之,卻是于吉。策大怒,正欲拔劍砍之,忽然昏倒於地。左右急救入臥內,半晌方甦。吳太夫人來視疾,謂策曰:「吾兒屈殺神仙,故招此禍。」策笑曰:「兒自幼隨父出征,殺人如麻,何曾有為禍之理?今殺妖人,正絕大禍,安得反為我禍?」夫人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今可作好事以禳之。」策曰:「吾命在天,妖人決不能為禍,何必禳耶?」夫人料勸不信,乃自令左右暗修善事禳解。是夜三更,策臥於內宅,忽然陰風驟起,燈滅而復明。燈影之下,見于吉立於前。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誅妖妄,以靖天下!汝既為陰鬼,何敢近我!」取床頭劍擲之,忽然不見。吳太夫人聞之,轉生憂悶。策乃扶病強行,以寬母心。母謂策曰:「聖人云:『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又云:『禱爾於上下神祇。』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汝屈殺於先生,豈無報應?吾已令人設醮於郡之玉清觀內,汝可親往拜禱,自然安妥。」策不敢違母命,只得勉強乘轎至玉清觀。道士接入,請策焚香,策焚香而不謝。忽香爐中煙起不散,結成一座華蓋,上面端坐著于吉。策怒,唾罵之;走離殿宇,又見于吉立於殿門首,怒目視策。策顧左右曰:「汝等見妖鬼否?」左右皆雲:「未見。」策愈怒,拔佩劍望于吉擲去,一人中劍而倒。眾視之,乃前日動手殺于吉之小卒,被劍砍入腦袋,七竅流血而死。策命扛出葬之。比及出觀,又見于吉走入觀門來。策曰:「此觀亦藏妖之所也!」遂坐於觀前,命武士五百人拆毀之。武士方上屋揭瓦,卻見于吉立於屋上,飛瓦擲地。策大怒,傳令逐出本觀道士,放火燒燬殿宇。火起處,又見于吉立於火光之中。策怒歸府,又見于吉立於府門前。策乃不入府,隨點起三軍,出城外下寨,傳喚眾將商議,欲起兵助袁紹夾攻曹操。眾將俱曰:「主公玉體違和,未可輕動。且待平愈,出兵未遲。」是夜孫策宿於寨內,又見于吉披髮而來。策於帳中叱喝不絕。次日,吳太夫人傳令,召策回府。策乃歸見其母。夫人見策形容憔悴,泣曰:「兒失形矣!」策即引鏡自照,果見形容十分瘦損,不覺失驚,顧左右曰:「吾奈何憔悴至此耶!」言未己,忽見于吉立於鏡中。策拍鏡大叫一聲,金瘡迸裂,昏絕於地。夫人令扶入臥內。須臾甦醒,自歎曰:「吾不能復生矣!」隨召張昭等諸人,及弟孫權,至臥榻前,囑付曰:「天下方亂,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大可有為。子布等幸善相吾弟。」乃取印綬與孫權曰:「若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創業之艱難,善自圖之!」權大哭,拜受印綬。策告母曰:「兒天年已盡,不能奉慈母。今將印綬付弟,望母朝夕訓之。父兄舊人,慎勿輕怠。」母哭曰:「恐汝弟年幼,不能任大事,當復如何?」策曰:「弟才勝兒十倍,足當大任。倘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囑之也!」又喚諸弟囑曰:「吾死之後,汝等並輔仲謀。宗族中敢有生異心者,眾共誅之。骨肉為逆,不得入祖墳安葬。」諸弟泣受命。又喚妻喬夫人謂曰:「吾與汝不幸中途相分,汝須孝養尊姑。早晚汝妹入見,可囑其轉致周郎,盡心輔佐吾弟,休負我平日相知之雅。」言訖,暝目而逝。年止二十六歲。後人有詩讚曰:獨戰東南地,人稱小霸王。運籌如虎踞,決策似鷹揚。威鎮三江靖,名聞四海香。臨終遺大事,專意屬周郎。孫策既死,孫權哭倒於床前。張昭曰:「此非將軍哭時也,宜一面治喪事,一面理軍國大事。」權乃收淚。張昭令孫靜理會喪事,請孫權出堂,受眾文武謁賀。孫權生得方頤大口,碧眼紫髯。昔漢使劉琬入吳,見孫家諸昆仲,因語人曰:「吾遍觀孫氏兄弟,雖各才氣秀達,然皆祿祚不終。惟仲謀形貌奇偉,骨格非常,乃大貴之表,又享高壽,眾皆不及也。」且說當時孫權承孫策遺命,掌江東之事。經理未定,人報周瑜自巴丘提兵回吳。權曰:「公瑾已回,吾無憂矣。」原來周瑜守禦巴丘,聞知孫策中箭被傷,因此回來問候;將至吳郡,聞策已亡,故星夜來奔喪。當下週瑜哭拜於孫策靈柩之前。吳太夫人出,以遺囑之語告瑜。瑜拜伏於地曰:「敢不效犬馬之力,繼之以死!」少頃,孫權入。周瑜拜見畢,權曰:「願公無忘先兄遺命。」瑜頓首曰:「願以肝腦塗地,報知己之恩。」權曰:「今承父兄之業,將何策以守之?」瑜曰:「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為今之計,須求高明遠見之人為輔,然後江東可定也。」權曰:「先兄遺言,內事託子布,外事全賴公瑾。」瑜曰:「子布賢達之士,足當大任。瑜不才,恐負倚託之重,願薦一人以輔將軍。」權問何人。瑜曰:「姓魯,名肅,字子敬。臨淮東川人也。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早年喪父,事母至孝。其家極富,嘗散財以濟貧乏。瑜為居巢長之時,將數百人過臨淮,因乏糧,聞魯肅家有兩囷米,各三千斛,因往求助。肅即指一囷相贈,其慷慨如此。平生好擊劍騎射,寓居曲阿。祖母亡,還葬東城。其友劉子揚欲約彼往巢湖投鄭寶,肅尚躊躇未往。今主公可速召之。」權大喜,即命周瑜往聘。瑜奉命親往,見肅敘禮畢,具道孫權相慕之意。肅曰:「近劉子揚約某往巢湖,某將就之。」瑜曰:「昔馬援對光武雲:『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今吾孫將軍親賢禮士,納奇錄異,世所罕有。足下不須他計,只同我往投東吳為是。」肅從其言,遂同周瑜來見孫權。權甚敬之,與之談論,終日不倦。一日,眾官皆散,權留魯肅共飲,至晚同榻抵足而臥。夜半,權謂肅曰:「方今漢室傾危,四方紛擾;孤承父兄餘業,思為桓、文之事,君將何以教我?」肅曰:「昔漢高祖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為害也。今之曹操可比項羽,將軍何由得為桓、文乎?肅竊料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惟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今乘北方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而據守之。然後建號帝王,以圖天下,此高祖之業也。」權聞言大喜,披衣起謝;次日厚贈魯肅,並將衣服幃帳等物,賜肅之母。肅又薦一人見孫權,此人博學多才,事母至孝。複姓諸葛,名瑾,字子瑜,瑯琊南陽人也。權拜之為上賓。瑾勸權勿通袁紹,且順曹操,然後乘便圖之。權依言,乃遺陳震回,以書絕袁紹。卻說曹操聞孫策已死,欲起兵下江南。侍御史張紘諫曰:「乘人之喪而伐之,既非義舉;若其不克,棄好成讎。不如因而善遇之。」操然其說,乃即奏封孫權為將軍,兼領會稽太守;既令張紘為會稽都尉,齎印往江東。孫權大喜,又得張紘回吳,即命與張昭同理政事。張紘又薦一人於孫權。此人姓顧,名雍,子元嘆,乃中郎蔡邕之徒。其為人少言語,不飲酒,嚴厲正大。權以為丞,行太守事。自是孫權威震江東,深得民心。且說陳震回見袁紹,具說「孫策已亡,孫權繼立。曹操封之為將軍,結為外應矣。」袁紹大怒,遂起冀、青、幽、並等處人馬七十餘萬,復來攻取許昌。正是:江南兵革方休息,冀北干戈又復興。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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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0 | 三國演義/第030回 | 1 | 卻說袁紹興兵,望官渡進發。夏侯惇發書告急。曹操起軍七萬,前往迎敵,留荀彧守許都。紹兵臨發,田豐從獄中上書諫曰:「今且宜靜守以待天時,不可妄興大兵,恐有不利。」逢紀譖曰:「主公興仁義之師,田豐何得出此不祥之語?」紹因怒,欲斬田豐。眾官告免。紹恨曰:「待吾破了曹操,明正其罪!」遂催軍進發。旌旗遍野,刀劍如林。行至陽武,下定寨柵。沮授曰:「我軍雖眾,而勇猛不及彼軍;彼軍雖精,而糧草不如我軍。彼軍無糧,利在急戰;我軍有糧,宜且緩守。若能曠以日月,則彼軍不戰自敗矣。」紹怒曰:「田豐慢我軍心,吾回日必斬之。汝安敢又如此!」叱左右將沮授鎖禁軍中。「待我破曹之後,與田豐一體治罪!」於是下令,將大軍七十萬,東西南北,周圍安營,連絡九十餘裡。細作探知虛實,報至官渡。曹軍新到,聞之皆懼。曹操與眾謀士商議。荀攸曰:「紹軍雖多,不足懼也。我軍俱精銳之士,無不一以當十。但利在急戰。若遷延日月,糧草不敷,事可憂矣。」操曰:「所言正合吾意。」遂傳令軍將鼓譟而進。紹軍來迎,兩邊排成陣勢。審配撥弩手一萬,伏於兩翼;弓箭手五千,伏於門旗內,約響齊發。三通鼓罷,袁紹金盔金甲,錦袍玉帶,立馬陣前。左右排列著張郃、高覽、韓猛、淳于瓊等諸將。旌旗節鉞,甚是嚴整。曹陣上門旗開處,曹操出馬。許褚、張遼、徐晃、李典等,各持兵器,前後擁衛。曹操以鞭指袁紹曰:「吾於天子之前,保奏你為大將軍,今何故謀反?」紹怒曰:「汝託名漢相,實為漢賊!罪惡彌天,甚於莽、卓,乃反誣人造反耶!」操曰:「吾今奉詔討汝!」紹曰:「吾奉衣帶詔討賊!」操怒,使張遼出戰。張郃躍馬來迎。二將鬥了四五十合,不分勝負。曹操見了,暗暗稱奇。許褚揮刀縱馬,直出助戰。高覽挺槍接住。四員將捉對兒廝殺。曹操令夏侯惇、曹洪,各引三千軍,齊衝彼陣。審配見曹軍來衝陣,便令放起號砲。兩下萬弩並發,中車內弓箭手一齊擁出陣前亂射。曹軍如何抵敵,望南急走。袁紹驅兵掩殺,曹軍大敗,盡退至官渡。袁紹移軍逼近官渡下寨。審配曰:「今可撥兵十萬守官渡,就曹操寨前築起土山,令軍人下視寨中放箭。操若棄此而去,吾得此隘口,許昌可破矣。」紹從之,於各寨內選精壯軍人,用鐵鍬土擔,齊來曹操寨邊,壘土成山。曹營內見袁軍堆築土山,欲待出去衝突,被審配弓弩手當住咽喉要路,不能前進。十日之內,築成土山五十餘座,上立高櫓,分撥弓弩手於其上射箭。曹軍大懼,皆頂著遮箭牌守禦。土山上一聲梆子響處,箭下如雨。曹軍皆蒙楯伏地,袁軍吶喊而笑。曹操見軍慌亂,集眾謀士問計。劉曄進曰:「可作發石車以破之。」操令曄進車式,連夜造發石車數百乘,分佈營牆內,正對著土山上雲梯。候弓箭手射箭時,營內一齊拽動石車,砲石飛空,往上亂打。人無躲處,弓箭手死者無數。袁軍皆號其車為「霹靂車」。由是袁軍不敢登高射箭。審配又獻一計:令軍人用鐵鍬暗打地道,直透曹營內,號為「掘子軍」。曹兵望見袁軍於山後掘土坑,報知曹操。操又問計於劉曄。曄曰:「此袁軍不能攻明而攻暗,發掘伏道,欲從地下透營而入耳。」操曰:「何以禦之?」曄曰:「可遶營掘長塹,則彼伏道無用也。」操連夜差軍掘塹。袁軍掘伏道到塹邊,果不能入,空費軍力。卻說曹操守官渡,自八月起,至九月終,軍力漸乏,糧草不繼,意欲棄官渡退回許昌;遲疑未決,乃作書遣人赴許昌問荀彧。彧以書報之。書略曰:承尊命使決進退之疑,愚以袁紹悉眾聚於官渡,欲與明公決勝負,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紹軍雖眾,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濟?今軍實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也。公今畫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進,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斷不可失。惟明公裁察焉。曹操得書大喜,令將士效力死守。紹軍約退三十餘裡,操遣將出營巡哨。有徐晃部將史渙獲得袁軍細作,解見徐晃。晃問其軍中虛實。答曰:「早晚大將韓猛運糧至軍前接濟,先令我等探路。」徐晃便將此事報知曹操。荀攸曰:「韓猛匹夫之勇耳。若遣一人引輕騎數千,從半路擊之,斷其糧草,紹軍自亂。」操曰:「誰人可往?」攸曰:「即遣徐晃可也。」操遂差徐晃帶將史渙並所部兵先出,後使張遼、許褚引兵救應。當夜韓猛押糧車數千輛,解赴紹寨。正走之間,山谷內徐晃、史渙引軍截住去路,韓猛飛馬來戰。徐晃接住廝殺,史渙便殺散人夫,放火焚燒糧車。韓猛抵當不住,撥馬回走。徐晃催軍燒盡輜重。袁紹軍中,望見西北上火起,正驚疑間,敗軍報來:「糧草被劫。」紹急遣張郃、高覽去截大路,正遇徐晃燒糧而回。恰欲交鋒,背後張遼、許褚軍到。兩下夾攻,殺散袁軍,四將合兵一處,回官渡寨中。曹操大喜,重加賞勞;又分軍於寨前結營,為犄角之勢。卻說韓猛敗軍還營,紹大怒,欲斬韓猛,眾官勸免。審配曰:「行軍以糧食為重,不可不用心隄防。烏巢乃屯糧之處,必得重兵守之。」袁紹曰:「吾籌策已定,汝可回鄴都監督糧草,休教缺乏。」審配領命而去。袁紹遣大將淳于瓊,督領部將眭元進、韓莒子、呂威璜、趙叡等,引二萬人馬,守烏巢。那淳于瓊性剛好酒,軍士多畏之;既至烏巢,終日與諸將聚飲。且說曹操軍糧告竭,急發使往許昌教荀彧作速措辦糧草,星夜解赴軍前接濟。使者齎書而往;行不上三十里,被袁軍捉住,縛見謀士許攸。那許攸字子遠,少時曾與曹操為友,此時卻在袁紹處為謀士。當下搜得使者所齎曹操催糧書信,逕來見紹曰:「曹操屯軍官渡,與我相持已久,許昌必空虛;若分一軍星夜掩襲許昌,則許昌可拔,而曹操可擒也。今操糧草已盡,正可乘此機會,兩路擊之。」紹曰:「曹操詭計極多,此書乃誘敵之計也。」攸曰:「今若不取,後將反受其害。」正話間,忽有使者自鄴郡來,呈上審配書。書中先說運糧事;後言許攸在冀州時,嘗濫受民間財物,且縱令子姪輩多科稅錢糧入己,今已收其子姪下獄矣。紹見書大怒曰:「濫行匹夫!尚有面目於吾前獻計耶!汝與曹操有舊,想今亦受他財賄,為他作奸細,啜賺吾軍耳!本當斬首,今權且寄頭在項!可速退出,今後不許相見!」許攸出,仰天歎曰:「忠言逆耳,豎子不足與謀!吾子姪已遭審配之害,吾何顏復見冀州之人乎!」遂欲拔劍自刎。左右奪劍勸曰:「公何輕生至此?袁紹不納直言,後必為曹操所擒。公既與曹公有舊,何不棄暗投明?」只這兩句言語,點醒許攸;於是許攸逕投。後人有詩歎曰:本初豪氣蓋中華,官渡相持枉歎嗟。若使許攸謀見用,山河豈得屬曹家?卻說許攸暗步出營,逕投曹寨,伏路軍人拿住。攸曰:「我是曹丞相故友,快與我通報,說南陽許攸來見。」軍士忙報入寨中。時操方解衣歇息,聞說許攸私奔到寨,大喜,不及穿履,跣足出迎。遙見許攸,撫掌歡笑,攜手共入,操先拜於地。攸慌扶起曰:「公乃漢相,吾乃布衣,何謙恭如此?」操曰:「公乃操故友,豈敢以名爵相上下乎!」攸曰:「某不能擇主,屈身袁紹,言不聽,計不從,今特棄之來見故人。願賜收錄。」操曰:「子遠肯來,吾事濟矣。願即教我以破紹之計。」攸曰:「吾曾教袁紹以輕騎乘虛襲許都,首尾相攻。」操大驚曰:「若袁紹用子言,吾事敗矣。」攸曰:「公今軍糧尚有幾何?」操曰:「可支一年。」攸笑曰:「恐未必。」操曰:「有半年耳。」攸拂袖而起,趨步出帳曰:「吾以誠相投,而公見欺如是,豈吾所望哉!」操挽留曰:「子遠勿嗔,尚容實訴。軍中糧實可支三月耳。」攸笑曰:「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操亦笑曰:「豈不聞兵不厭詐?」遂附耳低言曰:「軍中止有此月之糧。」攸大聲曰:「休瞞我,糧已盡矣!」操愕然曰:「何以知之?」攸乃出操與荀彧之書以示之曰:「此書何人所寫?」操驚問曰:「何處得之?」攸以獲使之事相告。操執其手曰:「子遠既念舊交而來,願即有以教我。」攸曰:「明公以孤軍抗大敵,而不求急勝之方,此取死之道也。攸有一策,不過三日,使袁紹百萬之眾,不戰自破。明公還肯聽否?」操喜曰:「願聞良策。」攸曰:「袁紹軍糧輜重,盡積烏巢,今撥淳于瓊把守。瓊嗜酒無備;公可選精兵,詐稱袁將蔣奇領兵到彼護糧,乘間燒其糧草輜重,則紹軍不三日將自亂矣。」操大喜,重待許攸,留於寨中。次日,操自選馬步軍士五千,準備往烏巢劫糧。張遼曰:「袁紹屯糧之所,安得無備?丞相未可輕往。恐許攸有詐。」操曰:「不然。許攸此來,天敗袁紹。今吾軍糧不給,難以久持;若不用許攸之計,是坐而待困也。彼若有詐,安肯留我寨中?且吾亦欲劫寨久矣。今劫糧之舉,計在必行,君請勿疑。」遼曰:「亦須防袁紹乘虛來襲。」操笑曰:「吾已籌之熟矣。」便教荀攸、賈詡、曹洪同許攸守大寨,夏侯惇、夏侯淵領一軍伏於左,曹仁、李典領一軍伏於右,以備不虞。教張遼、許褚在前,徐晃、于禁在後,操自引諸將居中,共五千人馬,打著袁軍旗號,軍士皆束草負薪,人銜枚,馬勒口,黃昏時分,望烏巢進發。是夜星光滿天。且說沮授被袁紹拘禁在軍中,是夜因見眾星朗列,乃命監者引出中庭,仰觀天象。忽見太白逆行,侵犯牛、鬥之分,大驚曰:「禍將至矣!」遂連夜求見袁紹。時紹已醉臥,聽說沮授有密事啟報,喚入問之。授曰:「適觀天象,見太白逆行於柳、鬼之間,流光射入牛、鬥之分,恐有賊兵劫掠之害。烏巢屯糧之所,不可不提備。宜速遣精兵猛將,於間道山路巡哨,免為曹操所算。」紹怒叱曰:「汝乃得罪之人,何敢妄言惑眾!」因叱監者曰:「吾令汝拘囚之,何敢放出!」遂命斬監者,別喚人監押沮授。授出,掩淚歎曰:「我軍亡在旦夕,我屍骸不知落於何處也!」後人有詩歎曰:逆耳忠言反見讎,獨夫袁紹少機謀;烏巢糧盡根基拔,猶欲區區守冀州。卻說曹操領兵夜行,前過袁紹別寨,寨兵問是何處軍馬。操使人應曰:「蔣奇奉命往烏巢護糧。」袁軍見是自家旗號,遂不疑惑。凡過數處,皆詐稱蔣奇之兵,並無阻礙。及到烏巢,四更已盡。操教軍士將束草周圍舉火,眾將校鼓譟直入。時淳于瓊方與眾將飲了酒,醉臥帳中;聞鼓譟之聲,連忙跳起,問:「何故喧鬧?」言未已,早被撓鉤拖翻。眭元進、趙叡運糧方回,見屯上火起,急來救應。曹軍飛報曹操,說:「賊兵在後,請分軍拒之。」操大喝曰:「諸將只顧奮力向前,待賊至背後,方可回戰!」於是眾軍將無不爭先掩殺。一霎時,火燄四起,煙迷太空。眭、趙二將驅兵來救,操勒馬回戰。二將抵敵不住,皆被曹軍所殺,糧草盡行燒絕。淳于瓊被擒見操,操命割去其耳鼻手指,縛於馬上,放回紹營以辱之。卻說袁紹在帳中,聞報正北上火光滿天,知是烏巢有失,急出帳召文武,各官商議遣兵往救。張郃曰:「某與高覽同往救之。」郭圖曰:「不可。曹軍劫糧,曹操必然親往;操既自出,寨必虛空,可縱兵先擊曹操之寨;操聞之,必速還。此孫臏『圍魏救趙』之計也。」張郃曰:「非也。曹操多謀,外出必為內備,以防不虞。今若攻操營而不拔,瓊等見獲,吾屬皆被擒矣。」郭圖曰:「曹操只顧劫糧,豈留兵在寨耶?」再三請劫曹營。紹乃遣張郃、高覽引軍五千,往官渡擊曹營;遣蔣奇領兵一萬,往救烏巢。且說曹操殺散淳于瓊部卒,盡奪其衣甲旗幟,偽作淳于瓊部下敗軍回寨,至山僻小路,正遇蔣奇軍馬。奇軍問之,稱是烏巢敗軍奔回。奇遂不疑,驅馬逕過。張遼、許褚忽至,大喝:「蔣奇休走!」奇措手不及,被張遼斬於馬下,盡殺蔣奇之兵。又使人當先偽報雲:「蔣奇已自殺散烏巢兵了。」袁紹因不復遣人接應烏巢,只添兵往官渡。卻說張郃、高覽攻打曹營,左邊夏侯惇,右邊曹仁,中路曹洪,一齊衝出,三下攻擊,袁軍大敗。比及接應軍到,曹操又從背後殺來,四下圍住掩殺。張郃、高覽奪路走脫。袁紹收得烏巢敗殘軍馬歸寨,見淳于瓊耳鼻皆無,手足盡落。紹問:「如何失了烏巢?」敗軍告說:「淳于瓊醉臥,因此不能抵敵。」紹怒,立斬之。郭圖恐張郃、高覽回寨證對是非,先於袁紹前譖曰:「張郃、高覽見主公兵敗,心中必喜。」紹曰:「何出此言乎?」圖曰:「二人素有降曹之意,今遣擊寨,故意不肯用力,以致損折士卒。」紹大怒,遂遣使急召二人歸寨問罪。郭圖先使人報二人云:「主公將殺汝矣。」及紹使至,高覽問曰:「主公喚我等為何?」使者曰:「不知何故。」覽遂拔劍斬來使。郃大驚。覽曰:「袁紹聽信讒言,必為曹操所擒;吾等豈可坐而待死?不如去投曹操。」郃曰:「吾亦有此心久矣。」於是二人領本部兵馬,往曹操寨中投降。夏侯惇曰:「張、高二人來降,未知虛實。」操曰:「吾以恩遇之,雖有異心,亦可變矣。」遂開營門命二人入。二人倒戈卸甲,拜伏於地。操曰:「若使袁紹肯從二將軍之言,不至有敗。今二將軍肯來相投,如微子去殷,韓信歸漢也。」遂封張郃為偏將軍、都亭侯,高覽為偏將軍、東萊侯。二人大喜。卻說袁紹既去了許攸,又去了張郃、高覽,又失了烏巢糧,軍心皇皇。許攸又勸曹操作速進兵,張郃、高覽請為先鋒,操從之。即令張郃、高覽領兵往劫紹寨。當夜三更時分,出軍三路劫寨。混戰到明,各自收兵,紹軍折其大半。荀攸獻計曰:「今可揚言調撥人馬,一路取酸棗、攻鄴郡;一路取黎陽,斷袁兵歸路。袁紹聞之,必然驚惶,分兵拒我;我乘其兵動時擊之,紹可破也。」操用其計,使大小三軍,四遠揚言。紹軍聞此信,來寨中報說:「曹操分兵兩路:一路取鄴郡,一路取黎陽去也。」紹大驚,急遣袁尚分兵五萬救鄴郡,辛明分兵五萬救黎陽,連夜起行。曹操探知袁紹兵動,便分大隊軍馬,八路齊出,直衝紹營。袁軍俱無鬥志,四散奔走,遂大潰。袁紹披甲不迭,單衣幅巾上馬;長子袁譚後隨。張遼、許褚、徐晃、于禁四員將,引軍追趕袁紹。紹急渡河,盡棄圖書車仗金帛,止引隨行八百餘騎而去。操軍追之不及,盡獲遺下之物。所殺八萬餘人,血流盈溝,溺水死者不計其數。操獲全勝,將所得金寶緞疋,給賞軍士。於圖書中檢出書信一束,皆許都及軍中諸人與紹暗通之書。左右曰:「可逐一點對姓名,收而殺之。」操曰:「當紹之強,孤亦不能自保,況他人乎?」遂命盡焚之,更不再問。卻說袁紹兵敗而奔,沮授因被囚禁,急走不脫,為曹軍所獲,擒見曹操。操素與沮授相識。授見操,大呼曰:「授不降也!」操曰:「本初無謀,不用君言,君何尚執迷耶?吾若早得足下,天下不足慮也。」因厚待之,留於軍中。授乃於營中盜馬,欲歸袁氏。操怒,乃殺之。授至死神色不變。操歎曰:「吾誤殺忠義之士也!」命厚禮殯殮,為建墳安葬於黃河渡口,題其墓曰:「忠烈沮君之墓」。後人有詩贊曰:河北多名士,忠貞推沮君。凝眸知陣法,仰面識天文。至死心如鐵,臨危氣似雲。曹公欽義烈,特與建孤墳。操下令攻冀州。正是:勢弱只因多算勝,兵強卻為寡謀亡。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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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1 | 三國演義/第031回 | 1 | 卻說曹操乘袁紹之敗,整頓軍馬,迤邐追襲。袁紹幅巾單衣,引八百餘騎,奔至黎陽北岸,大將蔣義渠出寨迎接。紹以前事訴與義渠,義渠乃招諭離散之眾。眾聞紹在,又皆蟻聚,軍勢復振,議還冀州。軍行之次,夜宿荒山。紹於帳中聞遠遠有哭聲,遂私往聽之。卻是敗軍相聚,訴說喪兄失弟,棄伴亡親之苦,各各搥胸大哭;皆曰:「若聽田豐之言,我等怎遭此禍!」紹大悔曰:「吾不聽田豐之言,兵敗將亡,今回去,有何面目見之耶!」次日,上馬正行間,逢紀引軍來接。紹對逢紀曰:「吾不聽田豐之言,致有此敗。吾今歸去,羞見此人。」逢紀因譖曰:「豐在獄中聞主公兵敗,撫掌大笑曰:『固不出吾之料!』」袁紹大怒曰:「豎儒怎敢笑我!我必殺之!」遂命使者齎寶劍先往冀州獄中殺田豐。卻說田豐在獄中。一日,獄吏來見豐曰:「與別駕賀喜。」豐曰:「何喜可賀?」獄吏曰:「袁將軍大敗而回,君必見重矣。」豐笑曰:「吾今死矣!」獄吏問曰:「人皆為君喜,君何言死也?」豐曰:「袁將軍外寬而內忌,不念忠誠。若勝而喜,猶能赦我;今戰敗則羞,吾不望生矣。」獄吏未信。忽使者齎劍至,傳袁紹命,欲取田豐之首,獄吏方驚。豐曰:「吾固知必死也。」獄吏皆流淚。豐曰:「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不識其主而事之,是無智也!今日受死,夫何足惜!」乃自刎於獄中。後人有詩曰:昨朝沮授軍中死,今日田豐獄內亡。河北棟梁皆折斷,本初焉不喪家邦?田豐既死,聞者皆為歎惜。袁紹回冀州,心煩意亂,不理政事。其妻劉氏勸立後嗣。紹所生三子,長子袁譚字顯忠,出守青州;次子袁熙字顯奕,出守幽州;三子袁尚字顯甫,是紹後妻劉氏所出,生得形貌俊偉,紹甚愛之,因此留在身邊。自官渡兵敗之後,劉氏勸立尚為後嗣。紹乃與審配、逢紀、辛評、郭圖四人商議。原來審、逢二人,向輔袁尚;辛、郭二人,向輔袁譚。四人各為其主。當下袁紹謂四人曰:「今外患未息,內事不可不早定,吾將議立後嗣。長子譚,為人性剛好殺;次子熙,為人柔懦難成;三子尚,有英雄之表,禮賢敬士,吾欲立之。公等之意若何?」郭圖曰:「三子之中,譚為長,今又居外;主公若廢長立幼,此亂萌也。目下軍威稍挫,敵兵壓境,豈可復使父子兄弟自相爭亂耶?主公且理會拒敵之策,立嗣之事,再容後議。」袁紹躊躇未決。忽報袁熙引兵六萬,自幽州來;袁譚引兵五萬,自青州來;外甥高幹亦引兵五萬,自幷州來,各至冀州助戰。紹喜,再整人馬,來戰曹操。時操引得勝之兵,陳列於河上,有土人簞食壺漿以迎之。操見父老數人,鬚髮盡白,乃命入帳中賜坐,問之曰:「老丈多少年紀?」答曰:「皆近百歲矣。」操曰:「吾軍士驚擾汝鄉,吾甚不安。」父老曰:「桓帝時,有黃星見於楚、宋之分,遼東人殷馗善觀天文,夜宿於此,對老漢等言:『黃星見於乾象,正照此間。後五十年,當有真人起於梁、沛之間。』今以年計之,整整五十年。袁本初重斂於民,民皆怨之。丞相興仁義之師,弔民伐罪,官渡一戰,破袁紹百萬之眾,正應當時殷馗之言,兆民可望太平矣。」操笑曰:「何敢當老丈所言?」遂取酒食絹帛賜老人而遣之。號令三軍:如有下鄉殺人家雞犬者,如殺人之罪。於是軍民震服。操亦心中暗喜。人報袁紹聚四州之兵,得二三十萬,前至倉亭下寨。操提兵前進,下寨已定。次日,兩軍相對,各布成陣勢。操引諸將出陣,紹亦引三子一甥及文官武將出到陣前。操曰:「本初計窮力盡,何尚不思投降?直待刀臨項上,悔無及矣!」紹大怒,回顧眾將曰:「誰敢出馬?」袁尚欲於父前逞能,便舞雙刀,揮馬出陣,來往賓士。操指問眾將曰:「此何人?」有識者答曰:「此袁紹三子袁尚也。」言未畢,一將挺槍早出。操視之,乃徐晃部將史渙也。兩騎相交,不三合,尚撥馬刺斜而走。史渙趕來,袁尚拈弓搭箭,翻身背射,正中史渙左目,墜馬而死。袁紹見子得勝,揮鞭一指,大隊人馬,擁將過來混戰。大殺一場,各鳴金收軍還寨。操與諸將商議破紹之策。程昱獻「十面埋伏」之計,勸操:「退軍於河上,伏兵十隊,誘紹追至河上;我軍無退路,必將死戰,可勝紹矣。」操然其計。左右各分五隊:左一隊夏侯惇、二隊張遼、三隊李典、四隊樂進、五隊夏侯淵;右一隊曹洪、二隊張郃、三隊徐晃、四隊于禁、五隊高覽。中軍許褚為先鋒。次日,十隊先進,埋伏左右已定。至半夜,操令許褚引兵前進,偽作劫寨之勢。袁紹五寨人馬,一齊俱起。許褚回軍便走。袁紹引軍趕來,喊聲不絕;比及天明,趕至河上,曹軍無去路。操大呼曰:「前無去路,諸軍何不死戰?」眾軍回身奮力向前。許褚飛馬當先,力斬十數將。袁軍大亂。袁紹退軍急回,背後曹軍趕來。正行間,一聲鼓響,左邊夏侯淵、右邊高覽,兩軍衝出。袁紹聚三子一甥,死衝血路奔走。又行不到十里,左邊樂進、右邊于禁殺出,殺得袁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又行不到數裡,左邊李典、右邊徐晃,兩軍截殺一陣。袁紹父子膽喪心驚,奔入舊寨,令三軍造飯。方欲待食,左邊張遼、右邊張郃,逕來衝寨。紹慌上馬,前奔倉亭;人馬睏乏,欲待歇息,後面曹操大軍趕來,袁紹捨命而走。正行之間,左邊曹洪、右邊夏侯惇,擋住去路。紹大呼曰:「若不決死戰,必為所擒矣!」奮力衝突,得脫重圍。袁熙、高幹皆被箭傷。軍馬死亡殆盡。紹抱三子痛哭一場,不覺昏倒。眾人急救,紹口吐鮮血不止,歎曰:「吾自歷戰數十場,不意今日狼狽至此!此天喪吾也!汝等各回本州,誓與曹賊一決雌雄!」便教辛評、郭圖火急隨袁譚前往青州整頓,恐曹操犯境;令袁熙仍回幽州,高幹仍回幷州,各去收拾人馬,以備呼叫。袁紹引袁尚等入冀州養病,令尚與審配、逢紀暫掌軍事。卻說曹操自倉亭大勝,重賞三軍,令人探察冀州虛實。細作回報:「紹臥病在床。袁尚、審配緊守城池。袁譚、袁熙、高幹皆回本州。」眾皆勸操急攻之。操曰:「冀州糧食極廣,審配又有機謀,未可急拔。見今禾稼在田,恐廢民業,姑待秋成後取之未晚。」正議間,忽荀彧有書到,報說:「劉備在汝南得劉闢、龔都數萬之眾。聞丞相提軍出征河北,乃令劉闢守汝南,備親自引兵乘虛來攻許昌。丞相可速回軍禦之。」操大驚,留曹洪屯兵河上,虛張聲勢。操自提大兵往汝南來迎劉備。卻說玄德與關、張、趙雲等,引兵欲襲許都。行近穰山地面,正遇曹兵殺來,玄德便於穰山下寨。軍分三隊:雲長屯兵於東南角上,張飛屯兵於西南角上,玄德與趙雲於正南立寨。曹操兵至,玄德鼓譟而出。操布成陣勢,叫玄德打話。玄德出馬於門旗下。操以鞭指罵曰:「吾待汝為上賓,汝何背義忘恩?」玄德曰:「汝託名漢相,實為國賊!吾乃漢室宗親,奉天子密詔,來討反賊!」遂於馬上朗誦衣帶詔。操大怒,教許褚出戰。玄德背後趙雲,挺槍出馬。二將相交,三十合不分勝負。忽然喊聲大震,東南角上,雲長衝突而來;西南角上,張飛引軍衝突而來。三處一齊掩殺。曹軍遠來疲睏,不能抵當,大敗而走。玄德得勝回營。次日,又使趙雲搦戰。操兵旬日不出。玄德再使張飛搦戰,操兵亦不出。玄德愈疑。忽報龔都運糧至,被曹軍圍住,玄德急令張飛去救。忽又報夏侯惇引軍抄背後逕取汝南,玄德大驚曰:「若如此,吾前後受敵,無所歸矣!」急遣雲長救之。兩軍皆去。不一日,飛馬來報夏侯惇已打破汝南,劉闢棄城而走,雲長現今被圍。玄德大驚。又報張飛去救龔都,也被圍住了。玄德急欲回兵,又恐操兵後襲。忽報寨外許褚搦戰,玄德不敢出馬。候至天明,教軍士飽餐,步軍先起,馬軍後隨,寨中虛傳更點。玄德等離寨約行數裡,轉過土山,火把齊明,山頭上大呼曰:「休教走了劉備!丞相在此專等!」玄德慌尋路走。趙雲曰:「主公勿憂,但跟某來。」趙雲挺槍躍馬,殺開條路,玄德掣雙股劍後隨。正戰間,許褚追至,與趙雲力戰。背後于禁、李典又到。玄德見勢危,落荒而走。聽得背後喊聲漸遠,玄德望深山僻路,單馬逃生。捱到天明,側首一彪軍衝出。玄德大驚,視之,乃劉辟引敗軍千餘騎,護送玄德家小前來;孫乾、簡雍、糜芳亦至,訴說:「夏侯惇軍勢甚銳,因此棄城而走。曹兵趕來,幸得雲長當住,因此得脫。」玄德曰:「不知雲長今在何處?」劉闢曰:「將軍且行,卻再理會。」行到數裡,一棒鼓響,前面擁出一彪人馬。當先大將,乃是張郃,大叫:「劉備快下馬受降!」玄德方欲退後,只見山頭上紅旗麾動,一軍從山塢內擁出,為首大將,乃高覽也。玄德兩頭無路,仰天大呼曰:「天何使我受此窘極耶!事勢至此,不如就死!」欲拔劍自刎。劉闢急止之曰:「容某死戰,奪路救君。」言訖,便來與高覽交鋒。戰不三合,被高覽一刀砍於馬下。玄德正慌,方欲自戰,高覽後軍忽然自亂,一將衝陣而來,槍起處,高覽翻身落馬。視之,乃趙雲也。玄德大喜。雲縱馬挺槍,殺散後隊,又來前軍獨戰張郃。郃與雲戰三十餘合,撥馬敗走。雲乘勢衝殺,卻被郃兵守住山隘,路窄不得出。正奪路間,只見雲長、關平、周倉引三百軍到。兩下夾攻,殺退張郃。各出隘口,佔住山險下寨。玄德使雲長尋覓張飛。原來張飛去救龔都,龔都已被夏侯淵所殺。飛奮力殺退夏侯淵,迤邐趕去,卻被樂進引軍圍住。雲長路逢敗軍,尋蹤而去,殺退樂進,與飛同回見玄德。人報曹軍大隊趕來,玄德教孫乾等保護老小先行。玄德與關、張、趙雲在後,且戰且走。操見玄德去遠,收軍不趕。玄德敗軍不滿一千,狼狽而奔。前至一江,喚土人問之,乃漢江也。玄德權且安營。土人知玄德,奉獻羊酒,乃聚飲於沙灘之上。玄德歎曰諸:「諸君皆有王佐之才,不幸跟隨劉備。備之命窘,累及諸君。今日身無立錐,誠恐有誤諸君。君等何不棄備而投明主,以取功名乎?」眾皆掩面而哭。雲長曰:「兄言差矣。昔日高祖與項羽爭天下,數敗於羽,後九里山一戰成功,而開四百年基業。勝負兵家之常,何可自隳其志?」孫乾曰:「成敗有時,不可喪志。此離荊州不遠。劉景升坐鎮九州,兵強糧足,更且與公皆漢室宗親,何不往投之?」玄德曰:「但恐不容耳。」乾曰:「某願先往說之,使景升出境而迎主公。」玄德大喜,便令孫乾星夜往荊州。到郡入見劉表。禮畢,劉表問曰:「公從玄德,何故至此?」乾曰:「劉使君天下英雄,雖兵微將寡,而志欲匡扶社稷。汝南劉闢、龔都素無親故,亦以死報之。明公與使君,同為漢室之冑;今使君新敗,欲往江東投孫仲謀。乾諫言曰:『不可背親而向疏。荊州劉將軍禮賢下士,士歸之如水之投東,何況同宗乎?』因此使君特使乾先來拜白,惟明公命之。」表大喜曰:「玄德,吾弟也。久欲相會,而不可得。今肯惠顧,實為幸甚。」蔡瑁譖曰:「不可。劉備先從呂布,後事曹操,近投袁紹,皆不克終,足可見其為人。今若納之,曹操必加兵於我,枉動干戈;不如斬孫乾之首,以獻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孫乾正色曰:「乾非懼死之人也。劉使君忠心為國,非曹操、袁紹、呂布等比。前此相從,不得已也。今聞劉將軍漢朝苗裔,誼切同宗,故千里相投。爾何獻讒而妒賢如此耶!」劉表聞言,乃叱蔡瑁曰:「吾主意已定,汝勿多言。」蔡瑁慚恨而出。劉表遂命孫乾先往報玄德,一面親自出郭三十里迎接。玄德見表,執禮甚恭。表亦相待甚厚。玄德引關、張等拜見劉表,表遂與玄德同入荊州,分撥院宅居住。卻說曹操探知玄德已往荊州,投奔劉表,便欲引兵攻之。程昱曰:「袁紹未除,而遽攻荊襄,倘袁紹從北而起,勝負未可知矣。不如還兵許都,養軍蓄銳,待來年春煖,然後引兵先破袁紹,後取荊襄。南北之利,一舉可收也。」操然其言,遂提兵回許都。至建安八年,春正月,操復商議興兵。先差夏侯惇、滿寵鎮守汝南,以拒劉表;留曹仁、荀彧守許都;親統大軍前赴官渡屯紮。且說袁紹自舊歲感冒吐血癥候,今方稍愈,商議欲攻許都。審配諫曰:「舊歲官渡、倉亭之敗,軍心未振,尚當深溝高壘,以養軍民之力。」正議間,忽報曹操進兵官渡,來攻冀州。紹曰:「若候兵臨城下,將至河邊,然後拒敵,事已遲矣。吾當自領大軍出迎。」袁尚曰:「父親病體未痊,不可遠徵。兒願提兵前去迎敵。」紹許之,遂使人往青州取袁譚,幽州取袁熙,幷州取高幹,四路同破曹操。正是:才向汝南鳴戰鼓,又從冀北動徵鼙。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7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2 | 三國演義/第032回 | 1 | 卻說袁尚自斬史渙之後,自負其勇,不待袁譚等兵至,自引兵數萬出黎陽,與曹軍前隊相迎。張遼當先出馬,袁尚挺槍來戰,不三合,架隔遮攔不住,大敗而走。張遼乘勢掩殺,袁尚不能主張,急急引軍奔回冀州。袁紹聞袁尚敗回,又受了一驚,舊病復發,吐血數鬥,昏倒在地。劉夫人慌救入臥內,病勢漸危。劉夫人急請審配、逢紀,直至袁紹榻前,商議後事。紹但以手指而不能言。劉夫人曰:「尚可繼後嗣否?」紹點頭。審配便就榻前寫了遺囑。紹翻身大叫一聲,又吐血鬥餘而死。後人有詩曰: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意氣自縱橫。空招俊傑三千客,漫有英雄百萬兵。羊質虎皮功不就,鳳毛雞膽事難成。更憐一種傷心處,家難徒延兩弟兄。袁紹既死,審配等主持喪事。劉夫人便將袁紹所愛寵妾五人,盡行殺害;又恐其陰魂於九泉之下再與紹相見,乃髡其髮,刺其面,毀其屍:其妒惡如此。袁尚恐寵妾家屬為害,並收而殺之。審配、逢紀立袁尚為大司馬將軍,領冀、青、幽、並四州牧,遣使報喪。此時袁譚已發兵離青州;知父死,便與郭圖、辛評商議。圖曰:「主公不在冀州,審配、逢紀必立顯甫為主矣。當速行。」辛評曰:「審、逢二人,必預定機謀。今若速往,必遭其禍。」袁譚曰:「若當此如何?」郭圖曰:「可屯兵城外,觀其動靜。某當親往察之。」譚依言。郭圖遂入冀州,見袁尚。禮畢,尚問:「兄何不至?」圖曰:「因抱病在軍中,不能相見。」尚曰:「吾受父親遺命,立我為主,加兄為車騎將軍。目下曹軍壓境,請兄為前部,吾隨後便調兵接應也。」圖曰:「軍中無人商議良策,願乞審正南、逢元圖二人為輔。」尚曰:「吾亦欲仗此二人早晚畫策,如何離得?」圖曰:「然則於二人內遣一人去,何如?」尚不得已,乃令二人拈鬮,拈著者便去。逢紀拈著,尚即命逢紀齎印緩,同郭圖赴袁譚軍中。紀隨圖至譚軍,見譚無病,心中不安,獻上印綬。譚大怒,欲斬逢紀。郭圖密諫曰:「今曹軍壓境,且只款留逢紀在此,以安尚心。待破曹之後,卻來爭冀州不遲。」譚從其言。即時拔寨起行,前至黎陽,與曹軍相抵。譚遣大將汪昭出戰,操遣徐晃迎敵。二將戰不數合,徐晃一刀斬汪昭於馬下。曹軍乘勢掩殺,譚軍大敗。譚收敗軍入黎陽,遣人求救於尚。尚與審配計議,只發兵五千餘人相助。曹操探知救軍已到,遣樂進、李典引兵於半路接著,兩頭圍住盡殺之。袁譚知尚止撥兵五千,又被半路坑殺,大怒,乃喚逢紀責罵。紀曰:「容某作書致主公,求其親自來救。」譚即令紀作書,遣人到冀州致袁尚。尚與審配共議。配曰:「郭圖多謀,前次不爭而去者,為曹軍在境也。今若破曹,必來爭冀州矣。不如不發救兵,借操之力以除之。」尚從其言,不肯發兵。使者回報,譚大怒,立斬逢紀,議欲降曹。早有細作密報袁尚。尚與審配議曰:「使譚降曹,並力來攻,則冀州危矣。」乃留審配並大將蘇由固守冀州,自領大軍來黎陽救譚。尚問軍中誰敢為前部,大將呂曠、呂翔兄弟二人願去。尚點兵三萬,使為先鋒,先至黎陽。譚聞尚自來,大喜,遂罷降曹之議。譚屯兵城中,尚屯兵城外,為犄角之勢。不一日,袁熙、高幹皆領軍到城外,屯兵三處,每日出兵與操相持。尚屢敗,操兵屢勝。至建安八年春三月,操分路攻打,袁譚、袁熙、袁尚、高幹皆大敗,棄黎陽而走。操引兵迫至冀州。譚與尚入城堅守,熙與幹離城三十里下寨,虛張聲勢。操兵連日攻打不下。郭嘉進曰:「袁氏廢長立幼,而兄弟之間,權力相併,各自樹黨,急之則相救,緩之則相爭,不如舉兵南向荊州,徵討劉表,以候袁氏兄弟之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而定也。」操善其言,命賈詡為太守,守黎陽;曹洪引兵守官渡。操引大軍向荊州進兵。譚、尚聽知曹軍自退,遂相慶賀。袁熙、高幹各自辭去。袁譚與郭圖、辛評議曰:「我為長子,反不能承父業;尚乃繼母所生,反承大爵;心實不甘。」圖曰:「主公可勒兵城外,只做請顯甫、審配飲酒,伏刀斧手殺之,大事定矣。」譚從其言。適別駕王修自青州來,譚將此計告之。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今與他人爭鬥,自斷其手,而曰我必勝,安可得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彼讒人離間骨肉,以求一朝之利,願塞耳勿聽也。」譚怒,叱退王修,使人去請袁尚。尚與審配商議。配曰:「此必郭圖之計也。主公若往,必遭奸計;不如乘勢攻之。」袁尚依言,便披掛上馬,引兵五萬出城。袁譚見袁尚引軍來,情知事洩,亦即披掛上馬,與尚交鋒。尚見譚大罵。譚亦罵曰:「汝藥死父親,篡奪爵位,今又來殺兄耶!」二人親自交鋒,袁譚大敗。尚親冒矢石,衝突掩殺。譚引敗軍奔平原,尚收兵還。袁譚與郭圖再議進兵,令岑璧為將,領兵前來。尚自引兵出冀州。兩陣對圓,旗鼓相望。璧出罵陣,尚欲自戰。大將呂曠,拍馬舞刀,來戰岑璧;二將戰無數合,曠斬岑璧於馬下。譚兵又敗,再奔平原。審配勸尚進兵,追至平原。譚抵當不住,退入平原,堅守不出。尚三面圍城攻打。譚與郭圖計議。圖曰:「今城中糧少,彼軍方銳,勢不相敵。愚意可遣人投降曹操,使操將兵攻冀州,尚必還救。將軍引兵夾擊之,尚可擒矣。若操擊破尚軍,我因而斂其軍實以拒操。操軍遠來,糧食不繼,必自退去;我可以仍據冀州,以圖進取也。」譚從其言,問曰:「何人可為使?」圖曰:「辛評之弟辛毗,字佐治,見為平原令。此人乃能言之士,可命為使。」譚即召辛毗。毗欣然而至。譚修書付毗,使三千軍送毗出境。毗星夜齎書往見曹操。時操屯軍西平伐劉表,表遣玄德引兵為前部以迎之。未及交鋒,辛毗到操寨。見操禮畢,操問其來意,毗具言袁譚相求之意,呈上書信。操看書畢,留辛毗於寨中,聚文武計議。程昱曰:「袁譚被袁尚攻擊太急,不得已而來降,不可準信。」呂虔、滿寵亦曰:「丞相既引兵至此,安可復舍表而助譚?」荀攸曰:「三公之言未善。以愚意度之:天下方有事,而劉表坐保江、漢之間,不敢展足,其無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數十萬,若二子和睦,共守成業,天下事未可知也。今其兄弟相攻,勢窮而投我;我提兵先除袁尚,後觀其變,並滅袁譚,天下定矣。此機會不可失也。」操大喜,便邀辛毗飲酒,謂之曰:「袁譚之降,真耶詐耶?袁尚之兵,果可必勝耶?」毗對曰:「明公勿問真與詐也,只論其勢可耳。袁氏連年喪敗,兵革疲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隙,國分為二;加之饑饉並臻,天災人困;無問智愚,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滅袁氏之時也。今明公提兵攻鄴,袁尚不還救,則失巢穴;若還救,則譚踵襲其後。以明公之威,擊疲憊之眾,如迅風之掃秋葉也。舍此之圖,而伐荊州,荊州豐樂之地,國和民順,未可搖動。況四方之患,莫大於河北。河北既平,則霸業成矣。願明公詳之。」操大喜曰:「恨與辛佐治相見之晚也!」即日督軍還取冀州。玄德恐操有謀,不敢追襲,引兵自回荊州。卻說袁尚知曹軍渡河,急急引軍還鄴,命呂曠、呂翔斷後。袁譚見尚退軍,乃大起平原軍馬,隨後趕來。行不到數十里,一聲砲響,兩軍齊出:左邊呂曠,右邊呂翔,兄弟二人截住袁譚。譚勒馬告二將曰:「吾父在日,吾並未慢待二將軍,今何從吾弟而見迫耶?」二將聞言,乃下馬降譚。譚曰:「勿降我,可降曹丞相。」二將因隨譚歸營。譚候操軍至,引二將見操。操大喜,以女許譚為妻,即令呂曠、呂翔為媒。譚請操攻取冀州。操曰:「方今糧草不接,搬運勞苦,我由濟河遏淇水入白溝,以通糧道,然後進兵。」令譚且居平原。操引軍退屯黎陽,封呂曠、呂翔為列侯,隨軍聽用。郭圖謂袁譚曰:「曹操以女許婚,恐非真意。今又封賞呂曠、呂翔,帶去軍中,此乃牢籠河北人心。後必終為我禍。主公可刻將軍印二顆,暗使人送與二呂,令作內應。待操破了袁尚,可乘便圖之。」譚依言,遂刻將軍印二顆,暗送與二呂。二呂受訖,逕將印來稟曹操。操大笑曰:「譚暗送印者,欲汝等為內助,待我破袁尚之後,就中取事耳。汝等權且受之,我自有主張。」自此曹操便有殺譚之心。且說袁尚與審配商議:「今曹兵運糧入白溝,必來攻冀州,如之奈何?」配曰:「可發檄使武安長尹楷屯毛城,通上黨運糧道;令沮授之子沮鵠守邯鄲,遙為聲援。主公可進兵平原,急攻袁譚。先絕袁譚,然後破曹。」袁尚大喜,留審配與陳琳守冀州,使馬延、張顗二將為先鋒,連夜起兵攻打平原。譚知尚兵來近,告急於操。操曰:「吾今番必得冀州矣。」正說間,適許攸自許昌來;聞尚又攻譚,入見操曰:「丞相坐守於此,豈欲待天雷擊殺二袁乎?」操笑曰:「吾已料定矣。」遂令曹洪先進兵攻鄴,操自引一軍來攻尹楷。兵臨本境,楷引軍來迎。楷出馬,操曰:「許仲康安在?」許褚應聲而出,縱馬直取尹楷。楷措手不及,被許褚一刀斬於馬下,餘眾奔潰。操盡招降之,即勒兵取邯鄲。沮鵠進兵來迎。張遼出馬,與鵠交鋒,戰不三合,鵠大敗,遼從後追趕。兩馬相離不遠,遼急取弓射之,應弦落馬。操指揮軍馬掩殺,眾皆奔散。於是操引大軍前抵冀州。曹洪已近城下。操令三軍遶城築起土山,又暗掘地道以攻之。審配設守堅固,法令甚嚴,東門守將馮禮,因酒醉有誤巡警,配痛責之。馮禮懷恨,潛地出城降操。操問破城之策,禮曰:「突門內土厚,可掘地道而入。」操便命馮禮引三百壯士,夤夜掘地道而入。卻說審配自馮禮出降之後,每夜親自登城點視軍馬。當夜在突門閣上,望見城外無燈火。配曰:「馮禮必引兵從地道而入也。」急喚精兵運石擊突閘門,門閉,馮禮及三百壯士,皆死於土內。操折了這一場,遂罷地道之計,退軍於洹水之上,以候袁尚回兵。袁尚攻平原,聞曹操已破尹楷、沮鵠,大軍圍困冀州,乃掣兵回救。部將馬延曰:「從大路去,曹操必有伏兵;可取小路,從西山出滏水口去劫曹營,必解圍也。」尚從其言,自領大軍先行,令馬延與張顗斷後。早有細作去報曹操。操曰:「彼若從大路上來,吾當避之;若從西山小路而來,一戰可擒也。吾料袁尚必舉火為號,令城中接應。吾可分兵擊之。」於是分撥已定。卻說袁尚出滏水界口,東至陽平,屯軍陽平亭,離冀州十七里,一邊靠著滏水。尚令軍士堆積柴薪乾草,至夜焚燒為號,遣主簿李孚扮作曹軍都督,直至城下,大叫:「開門!」審配認得是李孚聲音,於入城中,說:「袁尚已陳兵在陽平亭,等候接應;若城中兵出,亦舉火為號。」配教城中堆草放火,以通音信。孚曰:「城中無糧,可發老弱殘兵並婦人出降;彼必不為備,我即以兵繼百姓之後出攻之。」配從其論。次日,城上豎起白旗,上寫「冀州百姓投降」。操曰:「此是城中無糧,教老弱百姓投降;後必有兵出也。」操教張遼、徐晃各引三千軍馬,伏於兩邊。操自乘馬、張麾蓋至城下。果見城門開處,百姓扶老攜幼,手持白旛而出。百姓才出盡,城中兵突出。操教將紅旗一招,張遼、徐晃兩路兵齊出亂殺,城中兵只得復回。操自飛馬趕來,到弔橋邊,城中弩箭如雨,射中操盔,險透其頂。眾將急救回陣。操更衣換馬,引眾將來攻尚寨。尚自迎敵。時各路軍馬一齊殺至,兩軍混戰,袁尚大敗。尚引兵退往西山下寨,令人催取馬延、張顗軍來。不知曹操已使呂曠、呂翔去招安二將。二將隨二呂來降,操亦封為列侯。即日進兵攻打西山,先使二呂、馬延、張顗截斷袁尚糧道。尚情知西山守不住,夜走溢口。安營未定,四下火光並起,伏兵齊出,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尚軍大潰,退走五十里,勢窮力極,只得遣豫州刺史陰夔至操營請降。操佯許之,卻連夜使張遼、徐晃去劫寨。尚盡棄印綬節鉞,衣甲輜重,望中山而逃。操回軍攻冀州。許攸獻計曰:「何不決漳河之水以渰之?」操然其計,先差軍於城外掘河塹,周圍四十里。審配在城上見操軍在城外掘塹,卻掘得甚淺。配暗笑曰:「此欲決漳河之水以灌城耳。河深可灌,如此之淺,有何用哉?」遂不為備。當夜曹操添十倍軍士,並力發掘,比及天明,廣深二丈,引漳水灌入城中,水深數尺。更兼糧絕,軍士皆餓死。辛毗在城外,用槍挑袁尚印綬衣服,招安城內之人。審配大怒,將辛毗家屬老小八十餘口,就於城上斬之,將頭擲下。辛毗號哭不已。審配之姪審榮,素與辛毗相厚;見辛毗家屬被害,心中懷恨,乃密寫獻門之書,拴於箭上,射下城來。軍士拾獻辛毗,毗將書獻操。操先下令:如入冀州,休得殺害袁氏一門老小;軍民降者免死。次日天明,審榮大開西門,放曹兵入。辛毗躍馬先入,軍將隨後殺入冀州。審配在東南城樓上,見操軍已入城中,引數騎下城死戰,正迎徐晃交馬。徐晃生擒審配,綁出城來,路逢辛毗。毗咬牙切齒,以鞭指配首曰:「賊殺才!今日死矣!」配大罵辛毗:「賊徒!引曹操破我冀州,我恨不殺汝也!」徐晃解配見操。操曰:「汝知獻門接我者乎?」配曰:「不知。」操曰:「此汝姪審榮所獻也。」配怒曰:「小兒不行,乃至於此!」操曰:「昨孤至城下,何城中弩箭之多耶?」配曰:「恨少!恨少!」操曰:「卿忠於袁氏,不容不如此。今肯降吾否?」配曰:「不降!不降!」辛毗哭拜於地曰:「家屬八十餘口,盡遭此賊殺害。願丞相戮之,以雪此恨!」配曰:「吾生為袁氏臣,死為袁氏鬼,不似汝輩讒諂阿諛之賊!可速斬我!」操教牽出。臨受刑,叱行刑者曰:「吾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乃向北跪,引頸就刃。後人有詩歎曰: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命因昏主喪,心與古人參。忠直言無隱,廉能志不貪。臨亡猶北面,降者盡羞慚。審配既死,操憐其忠義,命葬於城北。眾將請曹操入城。操方欲起行,只見刀斧手擁一人至,操視之,乃陳琳也。操謂之曰:「汝前為本初作檄,但罪狀孤可也;何乃辱及祖、父耶?」琳答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左右勸操殺之。操憐其才,乃赦之,命為從事。卻說操長子曹丕,字子桓,時年十八歲。丕初生時,有雲氣一片,其色青紫,圓如車蓋,覆於其室,終日不散。有望氣者,密謂操曰:「此天子氣也。令嗣貴不可言。」丕八歲能屬文,有逸才,博古通今,善騎射,好擊劍。時操破冀州,丕隨父在軍中,先領隨身軍,逕投袁紹家,下馬拔劍而入。有一將當之曰:「丞相有命,諸人不許入紹府。」丕叱退,提劍入後堂。見兩個婦人相抱而哭,向前欲殺之。正是:四世公侯已成夢,一家骨肉又遭殃。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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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3 | 三國演義/第033回 | 1 | 卻說曹丕見二婦人啼哭,拔劍欲斬之。忽見紅光滿目,遂按劍而問曰:「汝何人也?」一婦人告曰:「妾乃袁將軍之妻劉氏也。」丕曰:「此女何人?」劉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因熙出鎮幽州,甄氏不肯遠行,故留於此。」丕拖此女近前,見披髮垢面。丕以衫袖拭其面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遂對劉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願保汝家,汝勿憂慮。」遂按劍坐於堂上。卻說曹操統領眾將,入冀州城,將入城門,許攸縱馬近前,以鞭指城門呼操曰:「阿瞞,汝不得我,安得入此門?」操大笑。眾將聞言,俱懷不平。操至紹府門下,問曰:「誰曾入此門來?」守將對曰:「世子在內。」操喚出責之。劉氏出拜曰:「非世子不能保全妾家,願獻甄氏為世子執箕帚。」操教喚出甄氏拜於前。操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丕納之。操既定冀州,親往袁紹墓下設祭,再拜而哭甚哀,顧謂眾將曰:「昔日吾與本初共起兵時,本初問我曰:『若事不濟,方面何所可據?』吾問之曰:『足下意欲若何?』本初曰:『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沙漠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吾答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此言如昨,而今本初已喪,吾不能不為流涕也!」眾皆歎息。操以金帛糧米賜紹妻劉氏。乃下令曰:「河北居民遭兵革之難,盡免今年租賦。」一面寫表申奏朝廷;操自領冀州牧。一日,許褚走馬入東門,正迎許攸。攸喚褚曰:「汝等無我,安能出入此門乎?」褚怒曰:「吾等千生萬死,身冒血戰,奪得城池,汝安敢誇口!」攸罵曰:「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褚大怒,拔劍殺攸,提頭來見曹操,說許攸如此無禮,某殺之矣。操曰:「子遠與吾舊交,故相戲耳。何故殺之?」深責許褚,令厚葬許攸。乃令人遍訪冀州賢士。冀民曰:「騎都尉崔琰,字季珪,清河東武城人也。數曾獻計於袁紹,紹不從,因此託疾在家。」操即召琰為本州別駕從事,因謂曰:「昨按本州戶籍,共計三十萬眾,可謂大州。」琰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相爭,冀民暴骨原野,丞相不急存問風俗,救其塗炭,而先計校戶籍,豈本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操聞言,改容謝之,待為上賓。操已定冀州,使人探袁譚訊息。時譚引兵劫掠甘陵、安平、渤海、河間等處,聞袁尚敗走中山,乃統軍攻之。尚無心於戰鬥,逕奔幽州投袁熙。譚盡降其眾,欲復圖冀州。操使人召之,譚不至。操大怒,馳書絕其婚,自統大軍徵之,直抵平原。譚聞操自統軍來,遣人求救於劉表。表請玄德商議。玄德曰:「今操已破冀州,兵勢正盛,袁氏兄弟,不久必為操擒,救之無益;況操常有窺荊襄之意,我只養兵自守,未可妄動。」表曰:「然則何以謝之?」玄德曰:「可作書與袁氏兄弟,以和解為名,婉詞謝之。」表然其言,先遣人以書遺譚。書略曰:君子違難,不適讎國。日前聞君屈膝降曹,則是忘先人之,棄手足之誼,而遺同盟之恥矣。若冀州不弟,當降心相從。待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高義耶?又與袁尚書曰:青州天性峭急,迷於曲直。君當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後,乃計曲直,不亦善乎?若迷而不返,則是韓盧、東郭自困於前,而遺田父之獲也。譚得表書,知表無發兵之意;又自料不能敵操;遂棄平原,走保南皮。曹操追至南皮,時天氣寒肅,河道盡凍,糧船不能行動。操令本處百姓敲冰拽船,百姓聞令而逃。操大怒,欲捕斬之。百姓聞得,乃親往營中投首。操曰:「若不殺汝等,則吾號令不行;若殺汝等,吾又不忍;汝等快往山中藏避,休被我軍士擒獲。」百姓皆垂淚而去。袁譚引兵出城,與曹軍相敵。兩陣對圓,操出馬以鞭指譚而罵曰:「吾厚待汝,汝何生異心?」譚曰:「汝犯吾境界,奪吾城池,賴吾妻子,反說我有異心耶?」操大怒,使徐晃出馬。譚使彭安接戰。兩馬相交,不數合,晃斬彭安於馬下。譚軍敗走,退入南皮。操遣軍四面圍住。譚著慌,使辛評見操約降。操曰:「袁譚小子,反覆無常,吾難準信。汝弟辛毗,吾已重用,汝亦留此可也。」評曰:「丞相差矣。某聞主貴臣榮,主憂臣辱。某久事袁氏,豈可背之?」操知其不可留,乃遣回。評回見譚,言操不準投降。譚叱曰:「汝弟見事曹操,汝懷二心耶?」評聞言,氣滿填胸,昏絕於地。譚令扶出,須臾而死。譚亦悔之。郭圖謂譚曰:「來日盡驅百姓當先,以軍繼其後,與曹操決一死戰。」譚從其言。當夜盡驅南皮百姓,皆執刀槍聽令。次日平明,大開四門,軍在後驅,百姓在前,喊聲大舉,一齊擁出,直抵曹寨。兩軍混戰,自辰至午,勝負未分,殺人遍地。操見未獲全勝,乘馬上山,親自擊鼓。將士見之,奮力向前。譚軍大敗,百姓被殺者無數。曹洪奮威突陣,正迎袁譚,舉刀亂砍,譚竟被曹洪殺於陣中。郭圖見陣大亂,急馳入城中。樂進望見,拈弓搭箭,射下城壕,人馬俱陷。操引兵入南皮,安撫百姓。忽有一彪軍來到,乃袁熙部將焦觸、張南也。操自引軍迎之。二將倒戈卸甲,特來投降。操封為列侯。又黑山賊張燕,引軍十萬來降,操封為平北將軍。下令將袁譚首級號令,敢有哭者斬。頭掛北門外。一人布冠衰衣,哭於頭下。左右拏來見操。操問之,乃青州別駕王修也,因諫袁譚被逐,今知譚死,故來哭之。操曰:「汝知吾令否?」修曰:「知之。」操曰:「汝不怕死耶?」修曰:「我生受其辟命,亡而不哭,非義也。畏死忘義,何以立世乎!若得收葬譚屍,受戮無恨。」操曰:「河北義士,何其如此之多也!可惜袁氏不能用;若能用,則吾安敢正眼覷此地哉?」遂命收葬譚屍,禮修為上賓,以為司金中郎將。因問之曰:「今袁尚已投袁熙,取之當用何策?」修不答。操曰:「忠臣也。」問郭嘉,嘉曰:「可使袁氏降將焦觸、張南等自攻之。」操用其言,隨差焦觸、張南、呂曠、呂翔、馬延、張顗,各引本部兵,分三路進攻幽州;一面使李典、樂進會合張燕,打併州,攻高幹。且說袁尚、袁熙知曹兵將至,料難迎敵,乃棄城引兵,星夜奔遼西,投烏桓去了。幽州刺史烏桓觸,聚幽州眾官,歃血為盟,共議背袁向曹之事。烏桓觸先言曰:「吾知曹丞相當世英雄,今往投降,有不遵令者斬。」依次歃血,循至別駕韓珩。珩乃擲劍於地,大呼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主敗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缺矣!若北面而降操,吾不為也!」眾皆失色。烏桓觸曰:「夫興大事,當立大義。事之濟否,不待一人。韓珩既有志如此,聽其自便。」推珩而出。烏桓觸乃出城迎接三路軍馬,逕來降操。操大喜,加為鎮北將軍。忽探馬來報:「樂進、李典、張燕攻打併州,高幹守住壺口關,不能下。」操自勒兵前往。三將接著,說:「幹拒關難擊。」操集眾將共議破幹之計。荀攸曰:「若破幹,須用詐降計方可。」操然之。喚降將呂曠、呂翔,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呂曠等引軍數十,直抵關下,叫曰:「吾等原係袁氏舊將,不得已而降曹。曹操為人詭譎,薄待吾等,吾今還扶舊主。可疾開門相納。」高幹未信,只教二將自上關說話。二將卸甲棄馬而入,謂幹曰:「曹軍新到,可乘其軍心未定,今夜劫寨。某等願當先。」幹喜從其言,是夜教二呂當先,引萬餘軍前去。將至曹寨,背後喊聲大震,伏兵四起。高幹知是中計,急回壺關城。樂進、李典已奪了關。高幹奪路走脫,往投單於。操領兵拒住關口,使人追襲高幹。幹到單於界,正迎北番左賢王。幹下馬拜伏於地,言:「曹操吞併疆土,今欲犯王子地面,萬乞救援,同力克復,以保北方。」左賢王曰:「吾與曹操無讎,豈有侵我土地?汝欲使我結怨於曹氏耶!」叱退高幹。幹尋思無路,只得去投劉表。行至上潞,被都尉王琰所殺,將頭解送曹操。操封琰為列侯。幷州既定,操商議西擊烏桓。曹洪等曰:「袁熙、袁尚兵敗將亡,勢窮力盡。遠投沙漠。我今引兵西擊,倘劉備、劉表乘虛襲許都,我救應不及,為禍不淺矣。請回師勿進為上。」郭嘉曰:「諸公所言錯矣。主公雖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邊遠,必不裝置。乘其無備,卒然擊之,必可破也。且袁紹與烏桓有恩,而尚與熙兄弟猶存,不可不除。劉表坐談之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劉備,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任之,則備不為用。雖虛國遠徵,公無憂也。」操曰:「奉孝之言極是。」遂率大小三軍,車數千輛,望前進發。但見黃沙漠漠,狂風四起;道路崎嶇,人馬難行。操有回軍之心,問於郭嘉。嘉此時不服水土,臥病車中。操泣曰:「因我欲平沙漠,使公遠涉艱辛,以至染病,吾心何安?」嘉曰:「某感丞相大恩,雖死不能報萬一。」操曰:「吾見北地崎嶇,意欲回軍,若何?」嘉曰:「兵貴神速。今千里襲人,輜重多而難以趨利,不如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備。但須得識徑路者為引導耳。」遂留郭嘉於易州養病,求鄉導官以引路。人薦袁紹舊將田疇深知此境,操召而問之。疇曰:「此道夏秋間有水,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楫,最難行動;不如回軍,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出空虛之地,前近柳城,掩其不備,冒頓可一戰而擒也。」操從其言,封田疇為靖北將軍,作鄉導官,為前驅。張遼為次。操自押後,倍道輕騎而進。田疇引張遼前至白狼山,正遇袁熙、袁尚會合冒頓等數萬騎前來。張遼飛報曹操。操自勒馬登高望之,見冒頓兵無隊伍,參差不整。操謂張遼曰:「敵兵不整,便可擊之。」乃以麾授遼。遼引許褚、于禁、徐晃分四路下山,奮力急攻。冒頓大亂。遼拍馬斬冒頓於馬下,餘眾皆降。袁熙、袁尚引數千騎投遼東去了。操收軍入柳城,封田疇為柳亭侯,以守柳城。疇涕泣曰:「某負義逃竄之人耳,蒙厚恩全活,為幸多矣;豈可賣盧龍之寨,以邀賞祿哉!死不敢受侯爵。」操義之,乃拜疇為議郎。操撫慰單於人等,收得駿馬萬匹,即日回兵。時天氣寒且旱,二百里無水,軍又乏糧,殺馬為食;鑿地三四丈,方得水。操回至易州,重賞先曾諫者;因謂眾將曰:「孤前者乘危遠徵,僥倖成功。雖得勝,天所佑也,不可以為法。諸君之諫,乃萬安之計,是以相賞。後勿難言。」操到易州時,郭嘉已死數日,停柩在公廨。操往祭之,大哭曰:「奉孝死,乃天喪吾也!」回顧眾官曰:「諸君年齒,皆孤等輩,惟奉孝最少。吾欲託以後事,不期中年夭折,使吾心腸崩裂矣!」嘉之左右,將嘉臨死封之書呈上曰:「郭公臨死,親筆書此,囑曰:『丞相若從書中所言,遼東事定矣。』」操拆書視之,點頭嗟歎。諸人皆不知其意。次日,夏侯惇引眾入稟曰:「遼東太守公孫康,久不賓服。今袁熙、袁尚又往投之,必為後患。不如乘其未動,速往徵之,遼東可得也。」操笑曰:「不煩諸公虎威,數日之後,公孫康自送二袁之首至矣。」諸將皆不肯信。卻說袁熙、袁尚引數千騎奔遼東。遼東太守公孫康,本襄平人,武威將軍公孫度之子也。當日知袁熙、袁尚來投,遂聚本部屬官商議此事。公孫恭曰:「袁紹存日,常有吞遼東之心;今袁熙、袁尚兵敗將亡,無處依棲,來此相投,是鳩奪鵲巢之意也。若容納之,後必相圖。不如賺入城中殺之,獻頭與曹公,曹公必重待我。」康曰:「只怕曹操引兵下遼東,又不如納二袁使為我助。」恭曰:「可使人探聽。如曹兵來攻,則留二袁;如其不動,則殺二袁,送與曹公。」康從之,使人去探訊息。卻說袁熙、袁尚至遼東,二人密議曰:「遼東軍兵數萬,足可與曹操爭衡。今暫投之,後當殺公孫康而奪其地,養成氣力而抗中原,可復河北也。」商議已定,乃入見公孫康,康留於館驛,只推有病,不即相見。不一日,細作回報:「曹操兵屯易州,並無下遼東之意。」公孫康大喜,乃先伏刀斧手於壁衣中,使二袁入。相見禮畢,命坐。時天氣嚴寒,尚見床榻上無裀褥,謂康曰:「願鋪坐席。」康瞋目言曰:「汝二人之頭,將行萬裡!何席之有?」尚大驚。康叱曰:「左右何不下手!」刀斧手擁出,就坐席上砍下二人之頭,用木匣盛貯,使人送到易州,來見曹操。時操在易州,按兵不動。夏侯惇、張遼入稟曰:「如不下遼東,可回許都;恐劉表生心。」操曰:「待二袁首級至,即便回兵。」眾皆暗笑。忽報遼東公孫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級至,眾皆大驚。使者呈上書信。操大笑曰:「果不出奉孝之料!」重賞來使,封公孫康為襄平侯左將軍。眾官問曰;「何為不出奉孝之所料?」操遂出郭嘉書以示之。書略曰:今聞袁熙、袁尚往投遼東,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孫康久畏袁氏吞併,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擊之,必併力迎敵,急不可下;若緩之,公孫康、袁氏必自相圖,其勢然也。眾皆踴躍稱善。操引眾官復設祭於郭嘉靈前,亡年三十八歲。從徵十有一年,多立奇勳。後人有詩讚曰: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群英。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運謀如范蠡,決策似陳平。可惜身先喪,中原梁棟傾。操領兵還冀州,使人先扶郭嘉靈柩於許都安葬。程昱等請曰:「北方既定,今還許都,可早建下江南之策。」操笑曰:「吾有此志久矣。諸君所言,止合吾意。」是夜宿於冀州城東角樓上,憑欄仰觀天文。時荀攸在側。操指曰:「南方旺氣燦然,恐未可圖也。」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正看間,忽見一道金光,從地而起。攸曰:「此必有寶於地下。」操下樓令人隨光掘之。正是:星文方向南中指,金寶旋從北地生。不知所得何物,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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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4 | 三國演義/第034回 | 1 | 卻說曹操於金光處,掘出一銅雀,問荀攸曰:「此何兆也?」攸曰:「昔舜母夢玉雀入懷而生舜。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操大喜,遂命作高臺以慶之。乃即日破土斷木,燒瓦磨磚,築銅雀臺於漳河上之上。約計一年而工畢。少子曹植進曰:「若建層臺,必立三座:中間高者,名為銅雀;左邊一座,名為玉龍;右邊一座,名為金鳳。更作兩條飛橋,橫空而上,乃為壯觀。」操曰:「吾兒所言甚善。他日臺成,足可娛吾老矣!」原來曹操有五子,惟植性敏慧,善文章,曹操平日最愛之。於是留曹植與曹丕在鄴郡造臺,使張燕守北寨。操將所得袁紹之兵,共五六十萬,班師回許都,大封功臣;又表贈郭嘉為貞侯,養其子奕於府中。復聚眾謀士商議,欲南征劉表。荀彧曰:「大軍方北征而回,未可復動。且待半年,養精蓄銳,劉表、孫權,可一鼓而下也。」操從之,遂分兵屯田,以候呼叫。卻說玄德自到荊州,劉表待之甚厚。一日,正相聚飲酒,忽報降將張武、陳孫在江夏掠人民,共謀造反。表驚曰:「二賊又反,為禍不小!」玄德曰:「不須兄長憂慮,備請往討之。」表大喜,即點三萬軍,與玄德前去。玄德領命即行,不一日,來到江夏。張武、陳孫引兵來迎。玄德與關、張、趙雲出馬在門旗下。望見張武所騎之馬,極其雄駿。玄德曰:「此必千里馬也。」言未畢,趙雲挺槍出,徑衝彼陣。張武縱馬來迎,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落馬下,隨手扯住轡頭,牽馬回陣。陳孫見了,隨趕來奪。張飛大喝一聲,挺矛直出,將陳孫刺死。眾皆潰散。玄德招安餘黨,平復江夏諸縣,班師而回。表出郭迎接入城,設宴慶功。酒至半酣,表曰:「吾弟如此雄才,荊州有倚賴也。但憂南越不時來寇,張魯、孫權皆足為慮。」玄德曰:「弟有三將,足可委用:使張飛巡南越之境;雲長拒固子城,以鎮張魯;趙雲拒三江,以當孫權;何足慮哉?」表喜,欲從其言。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劉備遣三將居外,而自居荊州,久必為患。」蔡夫人乃夜對劉表曰:「我聞荊州人多與劉備往來,不可不防之。今容其居住城中,無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人也。」蔡氏曰:「只恐他人不似汝心。」表沈吟不答。次日出城,見玄德所乘之馬極駿,問之,知是張武之馬,表讚不已。玄德遂將此馬送與劉表。表大喜,騎回城中。蒯越見而問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馬,越亦頗曉。此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張武為此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聽其言。次日請玄德飲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馬,深感厚意。但賢弟不時徵進,可以用之。敬當送還。」玄德起謝。表又曰:「賢弟久居此間,恐廢武事。襄陽屬邑新野縣,頗有錢糧。弟可引本部軍馬於本縣屯紮,何如?」玄德領諾。次日,謝別劉表,引本部軍馬逕往新野。方出城門,只見一人在馬前長揖曰:「公所騎馬,不可乘也。」玄德視之,乃荊州幕賓伊藉,字機伯,山陽人也。玄德忙下馬問之。籍曰:「昨聞蒯異度對劉荊州雲:『此馬名的盧,乘則妨主。』因此還公,公豈可復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見愛。但凡人死生有命,豈馬所能妨哉!」籍深服其高見,自此常與玄德往來。玄德自到新野,軍民皆喜,政治一新。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劉禪。是夜有白鶴一隻,飛來縣衙屋上,高鳴四十餘聲,望西飛去。臨分娩時,異香滿室。甘夫人嘗夜夢仰吞北斗,故乳名阿斗。此時曹操正統兵北征。玄德乃往荊州,說劉表曰:「今曹操北征,許昌空虛,若以荊襄之眾,乘間襲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據荊州足矣,豈可別圖?」玄德默然。表邀入後堂飲酒。酒至半酣,表忽然長歎。玄德曰:「兄長何故長歎?」表曰:「吾有心事,未易明言。」玄德再欲問時,蔡夫人出立屏後。劉表乃垂頭不語。須臾席散,玄德自歸新野。至是年冬,聞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歎表之不用其言。忽一日,劉表遣使至,請玄德赴荊州相會。玄德隨使而往,劉表接著,敘禮畢,請入後堂飲宴,因謂玄德曰:「近聞曹操提兵回許都,勢日強盛,必有吞併荊襄之心,昔日悔不聽賢弟之言,失此好機會!」玄德曰:「今天下分裂,干戈日起,機會豈有盡乎?若能應之於後,未足為恨也。」表曰:「吾弟之言甚當。」相與對飲。酒酣,表忽潸然下淚。玄德問其故。表曰:「吾有心事,前者欲訴與賢弟,未得其便。」玄德曰:「兄長有何難決之事?倘有用弟之處,弟雖死不辭。」表曰:「前妻陳氏所生長子琦,為人雖賢,而柔懦不足立大事;後妻蔡氏所生少子琮,頗聰明。吾欲廢長立幼,恐礙於禮法;欲立長子,爭奈蔡氏族中,皆掌軍務,後必生亂:因此委決不下。」玄德曰:「自古廢長立幼,取亂之道。若憂蔡氏權重,可徐徐削之,不可溺愛而立少子也。」表默然。原來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與表敘論,必來竊聽。是時正在屏風後,聞玄德此言,心甚恨之。玄德自知語失,遂起身如廁。因見己身髀肉復生,亦不覺潸然流淚。少頃復入席。表見玄德有淚容,怪問之。玄德長歎曰:「備往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散;今久不騎,髀裡肉生。日月蹉跎,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表曰:「吾聞賢弟在許昌,與曹操青梅煮酒,共論英雄,賢弟盡舉當世名士,操皆不許,而獨曰:『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以曹操之權力,猶不敢居吾弟之先,何慮功業不建乎?」玄德乘著酒興,失口答曰:「備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輩,誠不足慮也。」表聞言默然。玄德自知失語,託醉而起,歸館舍安歇,後人有詩讚玄德曰:曹公屈指從頭數,天下英雄獨使君。髀肉復生猶感歎,爭教寰宇不三分?卻說劉表聞玄德語,口雖不言,心懷不樂,別了玄德,退入內宅。蔡夫人曰:「適間我於屏後聽得劉備之言,甚輕覷人,足見其有吞併荊州之意。今若不除,必為後患。」表不答,但搖頭而已。蔡氏乃密召蔡瑁入,商議此事。瑁曰:「請先就館舍殺之,然後告知主公。」蔡氏然其言。瑁出,便連夜點軍。卻說玄德在館舍中秉燭而坐,三更以後,方欲就寢。忽一人叩門而入,視之乃伊籍也。原來伊籍探知蔡瑁欲害玄德,特夤夜來報。當下伊籍將蔡瑁之謀,報知玄德,催促玄德速速起身。玄德曰:「未辭景升,如何便去?」籍曰:「公若辭,必遭蔡瑁之害矣。」玄德乃謝別伊籍,急喚從者,一齊上馬。不待天明,星夜奔回新野。比及蔡瑁領軍到館舍時,玄德已去遠矣。瑁悔恨無及,乃寫詩一首於壁間,逕入見表曰:「劉備有反叛之意,題反詩於壁上,不辭而去矣。」表不信,親詣館舍觀之,果有詩四句。詩曰:數年徒守困,空對舊山川。龍豈池中物,乘雷欲上天!劉表見詩大怒,拔劍言曰:「誓殺此無義之徒!」行數步,猛省曰:「吾與玄德相處許多時,不曾見他作詩,此必外人離間之計也。」遂回步入館舍,用劍尖削去此詩,棄劍上馬。蔡瑁請曰:「軍士已點齊,可就往新野擒劉備。」表曰:「未可造次,容徐圖之。」蔡瑁見表遲疑不決,乃暗與蔡夫人商議,即日大會眾官於襄陽,就彼處謀之。次日,瑁稟表曰:「近年豐熟,合聚眾官於襄陽,以示撫慰之意。請主公一行。」表曰:「吾近日氣疾作,實不能行。可令二子為主待客。」瑁曰:「公子年幼,恐失於禮節。」表曰:「可往新野請玄德待客。」瑁暗喜正中其計,便差人請玄德赴襄陽。卻說玄德奔回新野,自知失言取禍,未對眾人言之。忽使者至,請赴襄陽。孫乾曰:「昨見主公匆匆而回,意甚不樂。愚意度之,在荊州必有事故。今忽請赴會,不可輕往。」玄德方將前項事訴與諸人。雲長曰:「兄自疑心語失。劉荊州並無嗔責之意。外人之言,未可輕信。襄陽離此不遠,若不去,則荊州反生疑矣。」玄德曰:「雲長之言是也。」張飛曰:「筵無好筵,會無好會,不如休去。」趙雲曰:「某將馬步軍三百人同往,可保主公無事。」玄德曰:「如此甚好。」遂與趙雲即日赴襄陽。蔡瑁出郭迎接,意甚謙謹。隨後劉琦、劉琮二子,引一班文武官僚出迎。玄德見二公子俱在,並不疑忌。是日請玄德於館舍暫歇。趙雲引三百軍圍繞保護。雲披甲掛劍,行坐不離左右。劉琦告玄德曰:「父親氣疾作,不能行動,特請叔父待客,撫勸各處守牧之官。」玄德曰:「吾本不敢當此,既有兄命,不敢不從。」次日,人報九郡四十二州官員,俱已到齊。蔡瑁預請蒯越計議曰:「劉備世之梟雄,久留於此,後必為害,可就今日除之。」越曰:「恐失士民之望。」瑁曰:「吾已密領劉荊州言語在此。」越曰:「既如此,可預作準備。」瑁曰:「東門峴山大路,已使吾弟蔡和引軍守把;南門外己使蔡中守把;北門外已使蔡勳守把。止有西門不必守把,前有檀溪阻隔,雖數萬之眾,不易過也。」越曰:「吾見趙雲行坐不離玄德,恐難下手。」瑁曰:「吾伏五百軍在城內準備。」越曰:「可使文聘、王威二人另設一席於外廳,以待武將。先請住趙雲,然後可行事。」瑁從其言。當日殺牛宰馬,大張筵席。玄德乘的盧馬至州衙,命牽入後園擐繫。眾官皆至堂中。玄德主席,二公子兩邊分坐,其餘各依次而坐。趙雲帶劍立於玄德之側。文聘、王威入請趙雲赴席。雲推辭不去。玄德令雲就席,雲勉強應命而出。蔡瑁在外收拾得鐵桶相似,將玄德帶來三百軍,都遣歸館舍,只待半酣,號起下手。酒至三巡,伊籍起把盞,至玄德前,以目視玄德,低聲謂曰:「請更衣。」玄德會意,即起如廁。伊籍把盞畢,疾入後園,接著玄德,附耳報曰:「蔡瑁設計害君,城外東、南、北三處,皆有軍馬守把。惟西門可走,公宜急逃!」玄德大驚,急解的盧馬,開後園門牽出,飛身上馬,不顧從者,匹馬望西門而走。門吏問之,玄德不答,加鞭而出。門吏當之不住,飛報蔡瑁。瑁即上馬,引五百軍隨後追趕。卻說玄德撞出西門,行無數裡,前有大溪,攔住去路。那檀溪闊數丈,水通襄江,其波甚緊。玄德到溪邊,見不可渡,勒馬再回,遙望城西塵頭大起,追兵將至。玄德曰:「今番死矣!」遂回馬到溪邊。回頭看時,追兵已近。玄德著慌,縱馬下溪。行不數步,馬前蹄忽陷,浸濕衣袍。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盧,的盧!今日妨吾!」言畢,那馬忽從水中湧身而起,一躍三丈,飛上西岸。玄德如從雲霧中起。後來蘇學士有古風一篇,單詠劉玄德躍馬檀溪事。詩曰:老去花殘春日暮,宦遊偶至檀溪路;停騶遙望獨徘徊,眼前零落飄紅絮。暗想鹹陽火德衰,龍爭虎鬥交相持。襄陽會上王孫飲,坐中玄德身將危。逃生獨出西門道,背後追兵復將到。一川煙水漲檀溪,急叱徵騎往前跳。馬蹄踏碎青玻璃,天風響處金鞭揮。耳畔但聞千騎走,波中忽見雙龍飛。西川獨霸真英主,坐下龍駒兩相遇。檀溪溪水自東流,龍駒英主今何處?臨流三歎心欲酸,斜陽寂寂照空山。三分鼎足渾如夢,蹤跡空留在世間。玄德躍過溪西,顧望東岸.蔡瑁已引軍趕到溪邊,大叫:「使君何故逃席而去?」玄德曰:「吾與汝無讎,何故欲相害?」瑁曰:「吾並無此心,使君休聽人言。」玄德見瑁手將拈弓取箭,乃急撥馬望西南而去。瑁謂左右曰:「是何神助也!」方欲收軍回城,只見西門內趙雲引三百軍趕來。正是:躍去龍駒能救主,追來虎將欲誅讎。未知蔡瑁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
727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5 | 三國演義/第035回 | 1 | 卻說蔡瑁方欲回城,趙雲引軍趕出城來。原來趙雲正飲酒間,忽見人馬動,急入內觀之,席上不見了玄德。雲大驚,出投館舍,聽得人說:「蔡瑁引軍望西趕去了。」雲火急綽槍上馬,引著原帶來三百軍,奔出西門,正迎著蔡瑁,急問曰:「吾主何在?」瑁曰:「使君逃席而去,不知何往。」趙雲是謹細之人,不肯造次,即策馬前行。遙望大溪,別無去路,乃復回馬,喝問蔡瑁曰:「汝請吾主赴宴,何故引著軍馬追來?」瑁曰:「九郡四十二州縣官僚俱在此,吾為上將,豈可不防護?」雲曰:「汝迫吾主何處去了?」瑁曰:「聞使君匹馬出西門,到此卻又不見。」雲驚疑不定。直來溪邊看時,只見隔岸一帶水跡。雲暗忖曰:「難道連馬跳過了溪去?」令三百軍四散觀望,並不見蹤跡。雲再回馬時,蔡瑁已入城去了。雲乃拏守門軍士追問,皆說劉使君飛馬出西門而去。雲再欲入城,又恐有埋伏,遂急引軍歸新野。卻說玄德躍馬過溪,似醉如痴,想此闊澗一躍而過,豈非天意!迤邐望南漳策馬而行,日將沈西。正行之間,見一牧童跨於牛背上,口吹短笛而來。玄德歎曰:「吾不如也!」遂立馬觀之。牧童亦停牛罷笛,熟視玄德曰:「將軍莫非破黃巾劉玄德否?」玄德驚問曰:「汝乃村僻小童,何以知吾姓字?」牧童曰:「我本不知,因常侍師父,有客到日,多曾說有一劉玄德,身長七尺五寸,垂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乃當世之英雄。今觀將軍如此模樣,想必是也。」玄德曰:「汝師何人也?」牧童曰:「吾師複姓司馬,名徽,字德操,潁川人也.道號水鏡先生。」玄德曰:「汝師與誰為友?」小童曰:「與襄陽龐德公、龐統為友。」玄德曰:「龐德公乃龐統何人?」童子曰:「叔姪也。龐德公字山民,長俺師父十歲;龐統字士元,小俺師父五歲。一日,吾師父在樹上採桑,適龐統來相訪,坐於樹下,共相議論,終日不倦。吾師甚愛龐統,呼之為弟。」玄德曰:「汝師今居何處?」牧童遙指曰:「前面林中,便是莊院。」玄德曰:「吾正是劉玄德,汝可引我去拜見你師父。」童子便引玄德,行二里餘,到莊前下馬,入至中門,忽聞琴聲甚美,玄德教童子且休通報,側耳聽之,琴聲忽住而不彈。一人笑而出曰:「琴韻清幽,音中忽起高抗之調,必有英雄竊聽。」童子指謂玄德曰:「此即吾師水鏡先生也。」玄德視其人,松形鶴骨,器宇不凡,慌忙進前施禮,衣襟尚濕。水鏡曰:「公今日倖免大難!」玄德驚訝不已。小童曰:「此劉玄德也。」水鏡請入草堂,分賓主坐定。玄德見架上滿堆書卷,窗外盛栽松竹,棋琴於石床之上,清氣飄然。水鏡問曰:「明公何來?」玄德曰:「偶爾經由此地,因小童相指,得拜尊顏,不勝欣幸。」水鏡笑曰:「公不必隱諱。公今必逃難至此。」玄德遂以襄陽一事告之。水鏡曰:「吾觀公氣色,已知之矣。」因問玄德曰:「吾久聞明公大名,何故至今猶落魄不偶耶?」玄德曰:「命途多蹇,所以至此。」水鏡曰:「不然。蓋因將軍左右不得其人耳。」玄德曰:「備雖不才,文有孫乾、糜竺、簡雍之輩,武有關、張、趙雲之流,竭忠輔相,頗賴其力。」水鏡曰:「關、張、趙雲,皆萬人敵,惜無善用之人。若孫乾、糜竺輩,乃白麵書生耳,非經綸濟世之才也。」玄德曰:「備亦嘗側身以求山谷之遺賢,奈未遇其人何!」水鏡曰:「豈不聞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謂無人?」玄德曰:「備愚昧不識,願求指教。」水鏡曰:「公聞荊襄諸郡小兒之謠乎?其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此謠始於建安初。建安八年,劉景升喪卻前妻,便生家亂,此所謂『始欲衰』也;『無孑遺』者,謂景升將逝,文武零落無孑遺矣;『天命有歸』,『龍向天飛』,蓋應在將軍也。」玄德聞言驚謝曰:「備安敢當此!」水鏡曰:「今天下之奇才,盡在於此,公當往求之。」玄德急問曰:「奇才安在?果係何人?」水鏡曰:「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玄德曰:「伏龍、鳳雛何人也?」水鏡撫掌大笑曰:「好!好!」玄德再問時,水鏡曰:「天色已晚,將軍可於此暫宿一宵,明日當言之。」即命小童具飲饌相待,馬牽入後院喂養。玄德飲膳畢,即宿於草堂之側。玄德因思水鏡之言,寢不成寐。約至更深,忽聽一人叩門而入,水鏡曰:「元直何來?」玄德起床密聽之,聞其人答曰:「久聞劉景升善善惡惡,特往謁之。及至相見,徒有虛名,蓋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者也。故遺書別之,而來至此。」水鏡曰:「公懷王佐之才,宜擇人而事,奈何輕身往見景升乎?且英雄豪傑,只在眼前,公自不識耳。」其人曰:「先生之言是也。」玄德聞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龍、鳳雛,即欲出見,又恐造次。候至天曉,玄德求見水鏡,問曰:「昨夜來者是誰?」水鏡曰:「此吾友也。」玄德求與相見。水鏡曰:「此人慾往投明主,已到他處去了。」玄德請問其姓名。水鏡笑曰:「好!好!」玄德再問:「伏龍、鳳雛,果係何人?」水鏡亦只笑曰:「好!好!」玄德拜請水鏡出山相助,同扶漢室。水鏡曰:「山野閒散之人,不堪世用。自有勝吾十倍者來助公,公宜訪之。」正談論間,忽聞莊外人喊馬嘶,小童來報:「有一將軍,引數百人到莊來也。」玄德大驚,急出視之,乃趙雲也。玄德大喜。雲下馬入見曰:「某夜來回縣,尋不見主公,連夜跟問到此,主公作速回縣。只恐有人來縣中廝殺。」玄德辭了水鏡,與趙雲上馬,投新野來。行不數裡,一彪人馬來到,視之,乃雲長、翼德也,相見大喜。玄德訴說躍馬檀溪之事,共相嗟訝。到縣中,與孫乾等商議。乾曰:「可先致書於景升,訴告此事。」玄德從其言,即令孫乾齎書至荊州。劉表喚入問曰:「吾請玄德襄陽赴會,緣何逃席而去?」孫乾呈上書札,具言蔡瑁設謀相害,賴躍馬檀溪得脫。表大怒,急喚蔡瑁責罵曰:「汝焉敢害吾弟!」命推出斬之。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猶未息。孫乾告曰:「若殺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於此矣。」表乃責而釋之,使長子劉琦同孫乾至玄德處請罪。琦奉命赴新野,玄德接著,設宴相待。酒酣,琦忽然墮淚。玄德問其故。琦曰:「繼母蔡氏,常懷謀害之心;姪無計免禍,幸叔父指教。」玄德勸以「小心盡孝,自然無禍。」次日,琦泣別。玄德乘馬送琦出郭,因指馬謂琦曰:「若非此馬,吾已為泉下之人矣。」琦曰:「此非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說罷,相別。劉琦涕泣而去。玄德回馬入城,忽見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縧烏履,長歌而來。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玄德聞歌,暗思:「此人莫非水鏡所言伏龍、鳳雛乎?」遂下馬相見,邀入縣衙,問其姓名。答曰:「某乃潁上人也,姓單,名福。久聞使君納士招賢,欲來投託,未敢輒造;故行歌於市,以動尊聽耳。」玄德大喜,待為上賓。單福曰:「適使君所乘之馬,再乞一觀。」玄德命去鞍牽於堂下。單福曰:「此非的盧馬乎?雖是千里馬,卻要妨主,不可乘也。」玄德曰:「已應之矣。」遂具言躍檀溪之事。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終必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玄德曰:「願聞禳法。」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將此馬賜之;待妨過了此人,然後乘之,自然無事。」玄德聞言變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備不敢聞教。」福笑謝曰:「向聞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試耳。」玄德亦改容起謝曰:「備安能有仁德及人,惟先生教之。」福曰:「吾自潁上來此,聞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劉皇叔,自到此,民豐足。』可見使君之仁德及人也。」玄德乃拜單福為軍師,調練本部人馬。卻說曹操自冀州回許都,常有取荊州之意,特差曹仁、李典並降將呂曠、呂翔等領兵三萬,屯樊城,虎視荊襄,就探看虛實。時呂曠、呂翔稟曹仁曰:「今劉備屯兵新野,招軍買馬,積草儲糧,其志不小,不可不早圖之。吾二人自降丞相之後,未有寸功;願請精兵五千,取劉備之頭,以獻丞相。」曹仁大喜,與二呂兵五千,前往新野廝殺。探馬飛報玄德。玄德請單福商議。福曰:「既有敵兵,不可令其入境。可使關公引一軍從左而出,以敵來軍中路;張飛引一軍從右而出,以敵來軍後路;公自引趙雲出兵前路相迎,敵可破矣。」玄德從其言,即差關、張二人去訖;然後與單福、趙雲等,共引二千人馬出關相迎。行不數裡,只見山後塵頭大起,呂曠、呂翔引軍來到。兩邊各射住陣角。玄德出馬於旗門下,大呼曰:「來者何人?敢犯吾境!」呂曠出馬曰:「吾乃大將呂曠也。奉丞相命,特來擒汝!」玄德大怒,使趙雲出馬。二將交戰,不數合,趙雲一槍刺呂曠於馬下。玄德麾軍掩殺,呂翔抵敵不住,引軍便走。正行間,路傍一軍突出,為首大將,乃關雲長也。衝殺一陣。呂翔折兵大半,奪路走脫。行不到十里,又一軍攔住去路。為首大將,挺矛大叫:「張翼德在此!」直取呂翔,翔措手不及,被張飛一矛刺中,翻身落馬而死。餘眾四散奔走。玄德合軍追趕,大半多被擒獲。玄德班師回縣,重待單福,犒賞三軍。卻說敗軍回見曹仁,報說二呂被殺,軍士多被活捉。曹仁大驚,與李典商議。典曰:「二將欺敵而亡,今只宜按兵不動,申報丞相,起大兵來征剿,乃為上策。」仁曰:「不然。今二將陣亡,又折許多兵馬,此讎不可不急報。量新野彈丸之地,何勞丞相大軍?」典曰:「劉備人傑也,不可輕視。」仁曰:「公何怯也?」典曰:「兵法雲:『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某非怯戰,但恐不能必勝耳。」仁怒曰:「公懷二心耶?吾必欲生擒劉備!」典曰:「將軍若去,某守樊城。」仁曰:「汝若不同去,真懷二心矣。」典不得已,只得與曹仁點起二萬五千軍馬,渡河投新野而來。正是:偏裨既有輿屍辱,主將重興雪恥兵。未知勝負何如,且聽下文分解。 |
727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6 | 三國演義/第036回 | 1 | 卻說曹仁忿怒,遂大起本部之兵,星夜渡河,意欲踏平新野。且說單福得勝回縣,謂玄德曰:「曹仁屯兵樊城,今知二將被誅,必起大軍來戰。」玄德曰:「當何以迎之?」福曰:「彼若盡提兵而來,樊城空虛,可乘間襲之。」玄德問計。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玄德大喜,預先準備已定。忽探馬報說:「曹仁引大軍渡河來了。」單福曰:「果不出吾之料。」遂請玄德出軍迎敵。兩陣對圓,趙雲出馬喚彼將答話。曹仁命李典出陣,與趙雲交鋒。約戰十數合,李典料敵不過,撥馬回陣。雲縱馬追趕,兩翼軍射住,遂各罷兵歸寨。李典回見曹仁,言:「彼軍精銳,不可輕敵,不如回樊城。」曹仁大怒曰:「汝未出軍時,已慢吾軍心;今又賣陣,罪當斬首!」便喝刀斧手推出李典要斬。眾將苦告方免。乃調李典領後軍,仁自引兵為前部。次日鳴鼓進軍,布成一個陣勢,使人問玄德曰:「識吾陣否?」單福便上高處觀望畢,謂玄德曰:「此『八門金鎖陣』也。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如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入則亡。今八門雖布得整齊,只是中間還欠主持。如從東南角上生門擊入,往正西景門而出,其陣必亂。」玄德傳令,教軍士把住陣角,命趙雲引五百軍從東南而入,逕往西出。雲得令,挺槍躍馬,引兵逕投東南角上吶喊,殺入中軍。曹仁便投北走。雲不追趕,卻突出西門,又從西殺轉東南角上來。曹仁軍大亂。玄德麾軍衝擊,曹兵大敗而退。單福命休追趕,收軍自回。卻說曹仁輸了一陣,方信李典之言;因復請典商議,言:「劉備軍中必有能者,吾陣竟為所破。」李典曰:「吾雖在此,甚憂樊城。」曹仁曰:「今晚去劫寨。如得勝,再行計議;如不勝,便退軍回樊城。」李典曰:「不可。劉備必有準備。」仁曰:「若如此多疑,何以用兵?」遂不聽李典之言。自引軍為前隊,使李典為後應,當夜二更劫寨。卻說單福正與玄德在寨中議事,忽狂風驟起。福曰:「今夜曹仁必來劫寨。」玄德曰:「何以敵之?」福笑曰:「吾已預算定了。」遂密密分撥已畢。至二更,曹仁兵將近寨,只見寨中四圍火起,燒著寨柵。曹仁知有準備,急令退軍。趙雲掩殺將來。仁不及收兵回寨,急望北河而走。將到河邊,才欲尋船渡河,岸上一彪軍殺到,為首大將,乃張飛也。曹仁死戰,李典保護曹仁下船渡河。曹軍大半淹死水中。曹仁渡過河面,上岸奔至樊城,令人叫門。只見城上一聲鼓響,一將引軍而出,大喝曰:「吾已取樊城多時矣!」眾驚視之,乃關雲長也。仁大驚,撥馬便走。雲長追殺過來。曹仁又折了好些軍馬,星夜投許昌。於路打聽,方知有單福為軍師,設謀定計。不說曹仁敗回許昌。且說玄德大獲全勝,引軍入樊城,縣令劉泌出迎。玄德安民已定。那劉泌乃長沙人,亦漢室宗親,遂請玄德到家,設宴相待。只見一人侍立於側,玄德視其人器宇軒昂,因問泌曰:「此何人?」泌曰:「此吾之甥寇封,本羅侯寇氏之子也;因父母雙亡,故依於此。」玄德愛之,欲嗣為義子。劉泌欣然從之,遂使寇封拜玄德為父,改名劉封。玄德帶回,令拜雲長、翼德為叔。雲長曰:「兄長既有子,何必用螟蛉?後必生亂。」玄德曰:「吾待之如子,彼必事吾如父,何亂之有?」雲長不悅。玄德與單福計議,令趙雲引一千軍守樊城。玄德領眾自回新野。卻說曹仁與李典回許都,見曹操,泣拜於地請罪,具言損將折兵之事。操曰:「勝負乃兵家之常。但不知誰為劉備畫策?」曹仁言是單福之計。操曰:「單福何人也?」程昱笑曰:「此非單福也。此人幼好學擊劍。中平末年,嘗為人報讎殺人,披髮塗面而走,為吏所獲。問其姓名不答,吏乃縳於車上,擊鼓行於市,令市人識之,雖有識者不敢言。而同伴竊解救之,乃更姓名而逃,折節向學,遍訪名師。嘗與司馬徽談論。此人乃潁川徐庶,字元直。單福乃其託名耳。」操曰:「徐庶之才,比君何如?」昱曰:「十倍於昱。」操曰:「惜乎賢士歸於劉備!羽翼成矣,奈何?」昱曰:「徐庶雖在彼,丞相要用,召來不難。」操曰:「安得彼來歸?」昱曰:「徐庶為人至孝。幼喪其父,止有老母在堂。現今其弟徐康已亡,老母無人侍養。丞相可使人賺其母至許昌,令作書召其子,則徐庶必至矣。」操大喜,使人星夜前去取徐庶母。不一日取至。操厚待之,因謂之曰:「聞令嗣徐元直,乃天下奇才也。今在新野,助逆臣劉備,背叛朝廷,正猶美玉落於汙泥之中,誠為可惜。今煩老母作書,喚回許都,吾於天子之前保奏,必有重賞。」遂命左右捧過文房四寶,令徐母作書。徐母曰:「劉備何如人也?」操曰:「沛郡小輩,妄稱皇叔,全無信義,所謂外君子而內小人者也。」徐母厲聲曰:「汝何虛誑之甚也!吾久聞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仁聲素著。世之黃童、白叟、牧子、樵夫皆知其名。真當世之英雄也。吾兒輔之,得其主矣。汝雖託名漢相,實為漢賊,乃反以玄德為逆臣,欲使吾兒背明投暗,豈不自恥乎!」言訖,取石硯便打曹操。操大怒,叱武士執徐母出,將斬之。程昱急止之。入諫操曰:「徐母觸忤丞相者,欲求死也。丞相若殺之,則招不義之名,而成徐母之德。徐母既死,徐庶必死心助劉備以報讎矣。不如留之,使徐庶身心兩處,縱使助劉備,亦不盡力也。且留得徐母在,昱自有計賺徐庶至此,以輔丞相。」操然其言,遂不殺徐母,送於別室養之。程昱日往問候,詐言曾與徐庶結為兄弟,待徐母如親母;時常餽送物件,必具手啟。徐母因亦作手啟答之。程昱賺得徐母筆跡,乃倣其字型,詐修家書一封,差一心腹人,持書逕奔新野縣,尋問單福行幕。軍士引見徐庶。庶知母有家書至,急喚入問之。來人曰:「某乃館下走卒,奉老夫人言語,有書附達。」庶拆封視之。書曰:近汝弟康喪,舉目無親。正悲悽間,不期曹丞相使人賺至許昌,言汝背反,下我於縲絏,賴程昱等救免。若得汝來降,能免我死。如書到日,可念劬勞之恩,星夜前來,以全孝道;然後徐圖歸耕故園,免遭大禍。吾今命若懸絲,專望救援!更不多囑。徐庶覽畢,淚如泉湧,持書來見玄德曰:「某本潁川徐庶,字元直;為因逃難,更名單福。前聞劉景升招賢納士,特往見之。及與論事,方知是無用之人;作書別之,夤夜至司馬水鏡莊上,訴說其事。水鏡深責庶不識主,因說:『劉豫州在此,何不事之?』庶故作狂歌於市,以動使君。幸蒙不棄,即賜重用。爭奈老母,今被曹操奸計,賺至許昌囚禁,將欲加害。老母手書來喚,庶不容不去。非不欲效犬馬之勞,以報使君;奈慈親被執,不得盡力。今當告歸,容圖後會。」玄德聞言,大哭曰:「母子乃天性之親,元直無以備為念。待與老夫人相見之後,或者再得奉教。」徐庶便拜謝欲行。玄德曰:「乞再聚一宵,來日餞行。」孫乾密謂玄德曰:「元直天下奇才,久在新野,盡知我軍中虛實。今若使歸曹操,必然重用,我其危矣。主公宜苦留之,切勿放去.操見元直不去,必斬其母。元直知母死,必為母報讎,力攻曹操也。」玄德曰:「不可。使人殺其母,而吾用其子,不仁也;留之不使去,以絕其母子之道,不義也。吾寧死,不為不仁不義之事。」眾皆感歎。玄德請徐庶飲酒,庶曰:「今聞老母被囚,雖金波玉液,不能下嚥矣。」玄德曰:「備聞公將去,如失左右手,雖龍肝鳳髓,亦不甘味。」二人相對而泣,坐以待旦。諸將已於郭外安排筵席餞行。玄德與徐庶並馬出城,至長亭,下馬相辭。玄德舉杯謂徐庶曰:「備分淺緣薄,不能與先生相聚,望先生善事新主,以成功名。」庶泣曰:「某才微智淺,深荷使君重用。今不幸半途而別,實為老母故也。縱使曹操相迫,庶亦終身不設一謀。」玄德曰:「先生既去,劉備亦將遠遁山林矣。」庶曰:「某所以與使君共圖王霸之業者,恃此方寸耳。今以老母之故,方寸亂矣,縱使在此,無益於事。使君宜別求高賢輔佐,共圖大業,何便灰心如此?」玄德曰:「天下高賢,無有出先生右者。」庶曰:「某樗櫟庸材,何敢當此重譽?」臨別,又顧謂諸將曰:「願諸公善事使君,以圖名垂竹帛,功標青史,切勿效庶之無始終也。」諸將無不傷感。玄德不忍相離,送了一程。又送一程。庶辭曰:「不勞使君遠送,庶就此告別。」玄德就馬上執庶之手曰:「先生此去,天各一方,未知相會卻在何日!」說罷,淚如雨下。庶亦涕泣而別。玄德立馬於林畔,看徐庶乘馬與從者匆匆而去。玄德哭曰:「元直去矣!吾將奈何?」凝淚而望,卻被一樹林隔斷。玄德以鞭指曰:「吾欲盡伐此處樹木。」眾問何故。玄德曰:「因阻吾望徐元直之目也。」正望間,忽見徐庶拍馬而回。玄德曰:「元直復回,莫非無去意乎?」遂欣然拍馬向前迎問曰:「先生此回,必有主意?」庶勒馬謂玄德曰:「某因心緒如麻,忘卻一語。此間有一奇士,只在襄陽城外二十里隆中。使君何不求之?」玄德曰:「敢煩元直為備請來相見。」庶曰:「此人不可屈致,使君可親往求之。若得此人,無異周得呂望、漢得張良也。」玄德曰:「此人比先生才德何如?」庶曰:「以某比之,譬猶駑馬並麒麟、寒鴉配鸞鳳耳。此人每嘗自比管仲、樂毅;以吾觀之,管、樂殆不及此人。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蓋天下一人也。」玄德喜曰:「願聞此人姓名。」庶曰:「此人乃瑯琊陽都人,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乃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後。其父名珪,字子貢,為泰山郡丞,早卒。亮從其叔玄。玄與荊州劉景升有舊,因往依之,遂家於襄陽。後玄卒,亮與弟諸葛均躬耕於南陽。嘗好為梁父吟。所居之地,有一岡,名臥龍岡,因自號為臥龍先生。此人乃絕代奇才,使君急宜枉駕見之。若此人肯相輔佐,何愁天下不定乎?」玄德曰:「昔水鏡先生曾為備言:『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今所云莫非即伏龍、鳳雛乎?」庶曰:「鳳雛乃襄陽龐統也。伏龍正是諸葛孔明。」玄德踴躍曰:「今日方知伏龍、鳳雛之語。何期大賢只在目前。非先生言,備有眼如盲也!」後人有讚徐庶走馬薦諸葛詩曰:痛恨高賢不再逢,臨岐泣別兩情濃。片言卻似春雷震,能使南陽起臥龍。徐庶薦了孔明,再別玄德,策馬而去。玄德聞徐庶之語,方悟司馬德操之言,似醉方醒,如夢初覺,引眾將回至新野,便具厚幣,同關、張前去南陽請孔明。且說徐庶既別玄德,感其留戀之情,恐孔明不肯出山輔之,遂乘馬直至臥龍岡下,入草廬見孔明。孔明問其來意。庶曰:「庶本欲事劉豫州,奈老母為曹操所囚,馳書來召,只得捨之而往。臨行時,將公薦與玄德。玄德即日將來奉謁,望公勿推阻,即展平生之大才以輔之,幸甚。」孔明聞言作色曰:「君以我為享祭之犧牲乎?」說罷,拂袖而入。庶羞慚而退,上馬趲程,赴許昌見母。正是:囑友一言因愛主,赴家千里為思親。未知後事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
727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78 | 再別康橋 | 1 | 中文版.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裡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裡,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
728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80 | 辛丑條約 | 1 | 一九〇一年九月七日,光緒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北京。議定條款今日。會同宣告,核定大清國按西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中曆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文內各款,當經大清國大皇帝於西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即中曆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日,降旨全行照允,足適諸國之意妥辦。第一款一、大德國欽差男爵克大臣被戕害一事,前於西曆本年六月初九日,即中曆四月二十三日,奉諭旨欽派醇親王載灃為頭等專使大臣赴大德國大皇帝前,代表大清國大皇帝暨國家惋惜之意。醇親王已遵旨於西曆本年七月十二日,即中曆五月二十七日,自北京起程。第一款二、大清國國家業已宣告,在遇害處所,豎立銘誌之碑,與克大臣品位相配,列敘大清國大皇帝惋惜凶事之旨,書以辣丁、德、漢各文。前於西曆本年七月二十二日,即中曆六月初七日,經大清國欽差全權大臣文致大德國欽差全權大臣,現於遇害處所,建立牌坊一座,足滿街衢,已於西曆本年六月二十五日,即中曆五月初十日興工。第二款一、懲辦傷害諸國國家及人民之首禍諸臣,將西曆本年二月十三、二十一等日,即中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本年正月初三等日,先後降旨,所定罪名,開列於後。莊親王載勛已於西曆本年二月二十一日,即中曆正月初三日,英年、趙舒翹已於二十四日,即初六日,均自盡;毓賢已於二十二日,即初四日,啟秀、徐承煜已於二十六日,即初八日,均正法。又西曆本年二月十三日,即中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諭,將甘肅提督董福祥革職,俟應得罪名定讞懲辦。西曆本年四月二十九、八月十九等日,即中曆三月十一、七月初六等日,先後降旨,將上年夏間兇慘案內,所有承認獲咎之各外省官員,分別懲辦。第二款二、西曆本年八月十九日,即中曆本年七月初六日上諭,將諸國人民遇害被虐之城鎮,停止文武各等考試五年。第三款因大日本國使館書記生杉山彬被害,大清國大皇帝從優榮之典,已於西曆本年六月十八日,即中曆五月初三日,降旨簡派戶部侍郎那桐為專使大臣赴大日本國大皇帝前,代表大清國大皇帝及國家惋惜之意。第四款大清國國家允定,在於諸國被汙瀆及挖掘各墳塋,建立滌垢雪侮之碑,已與諸國全權大臣會同商定,其碑由各該國使館督建,並由中國國家付給估算各費銀兩,京師一帶,每處一萬兩,外省,每處五千兩。此項銀兩,業已付清。茲將建碑之墳塋,開列清單附後。第五款大清國國家允定,不準將軍火暨專為製造軍火各種器料運入中國境內,已於西曆本年八月二十五日,即中曆本年七月十二日,降旨禁止進口二年。嗣後如諸國以為有仍應續禁之處,亦可降旨將二年之限續展。第六款按照西曆本年五月二十九日,即中曆四月十二日上諭,大清國大皇帝允定,付諸國償款海關銀四百五十兆兩。此款系西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中曆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條款內第六款所載之各國、各會、各人及中國人民之賠償總數。甲、此四百五十兆係照海關銀兩市價易為金款,此市價按諸國各金錢之價易金如左:海關銀一兩,即德國三馬克零五五;即奧國三克勒尼五九五;即美國圓零七四二;即法國三佛郎克七五;即英國三先零;即日本一圓四零七;即荷蘭國一弗樂林七九六;即俄國一魯布四一二,俄國魯布按金平算,即十七多里亞四二四。此四百五十兆按年息四釐,正本由中國分三十九年,按後附之表各章清還。本息用金付給,或按應還日期之匯兌金款市價付給。還本於一千九百零二年正月初一日起,一千九百四十年終止。還本各款,應按每屆一年付還,初次定於一千九百零三年正月初一日付還。利息由一千九百零一年七月初一日起算,惟中國國家亦可將所欠首六個月至一千九百零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之息,展在自一千九百零二年正月初一日起,於三年內付還,但所展息款之利,亦應按年四釐付清。又利息每屆六個月付給,初次定於一千九百零二年七月初一日付給。乙、此欠款一切事宜,均在上海辦理如後:諸國各派銀行董事一名,會同將所有由該管之中國官員付給之本利總數收存,分給有干涉者,該銀行董事出付回執。丙、由中國國家將全數保票一紙交付駐京諸國欽差領銜大臣手內,此保票以後分作零票,每票上各由中國特派之官員畫押。此節以及發票一切事宜,應由以上所述之銀行董事各遵本國飭令而行。丁、付還保票財源各進款,應每月給銀行董事收存。戊、所定承擔保票之財源,開列於後:一、新關各進款,俟前已作為擔保之借款各本利付給之後餘剩者,又進口貨稅增至切實值百抽五,將所增之數加之,所有向例進口免稅各貨,除外國運來之米及各雜色糧麵並金銀以及金銀各錢外,均應列入切實值百抽五貨內。二、所有常關各進款,在各通商口岸之常關,均歸新關管理。三、所有鹽政各進項,除歸還前泰西借款一宗外,餘剩一併歸入。至進口貨稅增至切實值百抽五,諸國現允可行,惟須二端:一、將現在照估價抽收進口各稅,凡能改者,皆當急速改為按件抽稅幾何。定辦改稅一層如後:為估算貨價之基,應以一千八百九十七、八、九三年卸貨時各貨牽算價值,乃開除進口稅及雜費總數之市價。其未改以前,各該稅仍照估價徵收。二、北河、黃浦兩水路,均應改善,中國國家即應撥款相助。增稅一層,俟此條款畫押日兩個月後,即行開辦,除在此畫押日期後至遲十日已在途間之貨外,概不得免抽。第七款大清國國家允定,各使館境界,以為專與住用之處,並獨由使館管理,中國民人,概不準在界內居住,亦可自行防守。使館界線,於附件之圖上標明如後:西面圖上係一、二、三、四、五等字之線;北面圖上系五、六、七、八、九、十等字之線;東面之線系崇文門大街,圖上十、十一、十二等字;南面圖上系十二、一等字之線,此線循城牆南址隨城垛而畫。按照西曆一千九百零一年正月十六日,即中曆上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文內後附之條款,中國國家應允,諸國分應自主,常留兵隊,分保使館。第八款大清國國家應允將大沽炮臺及有礙京師至海通道之各炮臺,一律削平,現已設法照辦。第九款按照西曆一千九百零一年正月十六日,即中曆上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文內後附之條款,中國國家應允,由諸國分應主辦,會同酌定數處,留兵駐守,以保京師至海通道無斷絕之虞。今諸國駐守之處系:黃村、郎坊、楊村、天津、軍糧城、塘沽、蘆臺、唐山、灤州、昌黎、秦王島、山海關。第十款大清國國家允定兩年之久,在各府、廳、州、縣,將以後所述之上諭頒行佈告:一、西曆本年二月初一日,即中曆上年十二月十三日上諭,以永禁或設或入與諸國仇敵之會,違者皆斬。二、西曆本年二月十三、二十一、四月二十九、八月十九等日,即中曆上年十二月二十五、本年正月初三、三月十一、七月初六等日上諭一道,犯罪之人如何懲辦之處,均一一載明。三、西曆本年八月十九日,即中曆七月初六日上諭,以諸國人民遇害被虐各城鎮,停止文、武各等考試。四、西曆本年二月初一日,即中曆上年十二月十三日上諭,以各省督撫、文武大吏暨有司各官,於所屬境內,均有保平安之責,如復滋傷害諸國人民之事,或再有違約之行,必須立時彈壓懲辦,否則該管之員,即行革職,永不敘用,亦不得開脫,別給獎敘。以上諭旨,現於中國全境漸次張貼。第十一款大清國國家允定,將通商行船各條約內,諸國視為應行商改之處,及有關通商各他事宜,均行議商,以期妥善簡易。現按照第六款賠償事宜,約定中國國家應允,襄辦改善北河、黃浦兩水路,其襄辦各節如左:一、北河改善河道,在一千八百九十八年,會同中國國家所興各工,近由諸國派員重修,一俟治理天津事務交還之後,即可由中國國家派員與諸國所派之員會辦,中國國家應付海關銀每年六萬兩,以養其工。二、現設立黃浦河道局,經管整理改善水道各工。所派該局各員,均代中國暨諸國保守在滬所有通商之利益。預估後二十年,該局各工及經管各費,應每年支用海關銀四十六萬兩。此數平分,半由中國國家付給,半由外國各干涉者出資。該局員差並權責及進款之詳細各節,皆於後附檔案內列明。第十二款西曆本年七月二十四日,即中曆六月初九日,降旨將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按照諸國酌定,改為外務部,班列六部之前。此上諭內已簡派外務部各王大臣矣。茲特為議明,以上所述各語及後附諸國全權大臣所發之文牘,均系以法文為憑。大清國國家既如此,按以上所述西曆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中曆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日文內各款,足適諸國之意妥辦,則中國願將一千九百年夏間變亂所生之局勢完結,諸國亦照允隨行。是以諸國全權大臣現奉各本國政府之命,代為宣告,除第七款所述之防守使館兵隊外,諸國兵隊即於西曆一千九百零一年九月十七日,即中曆光緒二十七年八月初五日,全由京城撤退,並除第九款所述各處外,亦於西曆一千九百零一年九月二十二日,即中曆光緒二十七年八月初十日,由直隸省撤退。今將以上條款繕定同文十二分,均由諸國、中國全權大臣畫押,諸國全權大臣各存一分,中國全權大臣收存一分。附件一.上諭: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日奉旨,奕劻、李鴻章電悉,覽,所奏十二條大綱,應即照允,欽此。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附件二.諭旨,醇親王載灃,著授為頭等專使大臣,前赴大德國敬謹將命,前內閣侍讀學士張翼,副都統蔭昌,均著隨同前往,參贊一切,欽此。附件三.照覆事:本年五月初三日接準貴大臣照稱:“和議總綱第一款載明,原任德國克大臣被害處所樹立銘誌之碑一節,章京瑞良、候選道聯芳,奉派辦理。該章京等早經向本署開商,議及此碑應如何做法。屢商議間,又稱願在被害處所用大理石樹立牌坊一座,東西寬滿崇文門大街,因材料難於轉運,做工多需時日,又設別法,將他處現有之牌樓移至被害處所樹立,或立一新牌樓,或挪用舊有者,均應聽候本國裁奪。本大臣當經電詢本國國家意向。茲奉回諭,德國大皇帝意旨親裁,仍應新設牌坊一座,足滿街衢等因,自應剴切請迅速妥辦,以便立刻興工。”等因前來。本王大臣當即札飭該章京等遵照辦理。據報“已於五月初十日開工,先築地基,其開山鑿石,轉運料件,在均須時日,惟有督飭工人,儘力妥速辦理。”等語。除飭將全工隨時稟商外,相應照復貴大臣查照可也。須至照會者。光緒二十七年六月初七日附件四.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諭:京師自五月以來,拳匪倡亂,開釁友邦。現經奕劻、李鴻章與各國使臣在京議和大綱草約業已畫押。追思肇禍之始,實由諸王大臣昏謬無知,囂張跋扈,深信邪術,挾制朝廷,於剿辦拳匪之諭,抗不遵行,反縱信拳匪,妄行攻戰,以致邪焰大張,聚數萬匪徒於肘腋之下,勢不可遏。復主令鹵莽將卒,圍攻使館,竟至數月之間,釀成奇禍,社稷阽危,陵廟震驚,地方蹂躪,生民塗炭,朕與皇太后危險情形,不堪言狀,至今痛心疾首,悲憤交深。是諸王大臣信邪縱匪,上危宗社,下禍黎元,自問當得何罪。前經兩降諭旨,尚覺法輕情重,不足蔽辜,應再分別等差,加以懲處。已革莊親王載勛,縱容拳匪,圍攻使館,擅出違約告示,又輕信匪言,枉殺多命,實屬愚暴冥頑,著賜令自盡,派署左都御史葛寶華前往監視。已革端郡王載漪,倡率諸王貝勒,輕信拳匪,妄言主戰,至肇釁端,罪實難辭;降調輔國公載瀾,隨同載勛,妄出違約告示,咎亦應得,著革去爵職;惟念俱屬懿親,特予加恩,均著發往新疆,永遠監禁,先行派員看管。已革巡撫毓賢,前在山東巡撫任內,妄信拳匪邪術,至京為之揄揚,以至諸王大臣受其煽惑,及在山西巡撫任內,復戕害教士、教民多命,尤屬昏謬兇殘,罪魁禍首,前已遣發新疆,計行抵甘肅,著傳旨即行正法,並派按察使何福堃監視行刑。前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剛毅,袒庇拳匪,釀成巨禍,並會出違約告示,本應置之重典,惟現已病故,著追奪原官,即行革職。革職留任甘肅提督董福祥,統兵入衛,紀律不嚴,又不諳交涉,率意鹵莽,雖圍攻使館,系由該革王等指使,究難辭咎,本應重懲,姑念在甘肅素著勞績,回漢悅服,格外從寬,著即行革職。降調都察院左都御史英年,於載勛擅出違約告示,曾經阻止,情尚可原,惟未能力爭,究難辭咎,著加恩革職,定為斬監候罪名。革職留任刑部尚書趙舒翹,平日尚無嫉視外交之意,前查辦拳匪,亦無庇縱之詞,惟究屬草率貽誤,著加恩革職,定為斬監候罪名。英年、趙舒翹均著先在陝西省監禁。大學士徐桐,降調前四川總督李秉衡,均已殉難身故,為貽人口實,均著革職並將卹典撤銷。經此次降旨以後,凡我友邦,當共諒拳匪肇禍,實由禍首激迫而成,決非朝廷本意,朕懲辦禍首諸人,並無輕縱,即天下臣民,亦曉然於此案之關係重大也。欽此。附件五.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諭:禮部尚書啟秀、前刑部左侍郎徐承煜,均著先行革職,著奕劻、李鴻章查明所犯確據,即行奏明,從嚴懲辦。欽此。附件六.光緒二十七年正月初三日內閣奉上諭:此案禍首諸臣,昨已降旨,分別嚴行懲辦。茲據奕劻、李鴻章電奏,按照各國全權大臣照會,尚須加重,懇請酌奪等語。除載勛已賜令自盡,毓賢已飭即行正法,均各派員前往監視外,載漪、載瀾均定為斬監候罪名,惟念誼屬懿親,特予加恩發往極邊新疆,永遠監禁,即日派員押解起程。剛毅情罪較重,應定為斬立決,業經病故,免其置議。英年、趙舒翹昨已定為斬監候,著即賜令自盡,派陝西巡撫岑春煊前往監視。啟秀、徐承煜,各國指稱力庇拳匪,專與洋人為難,昨已革職,著奕劻、李鴻章照會各國交回,即行正法,派刑部堂官監視。徐桐輕信拳匪,貽誤大局,李秉衡好為高論,固執釀禍,均應定為斬監候,惟念臨難自盡,業經革職,撤銷卹典,應免再議。至首禍諸人,所犯罪狀,已於前旨內逐一明白聲敘矣。欽此。附件七.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諭:本年五月間拳匪倡亂,勢日鴟張,朝廷以剿撫兩難,疊次召見臣工,以期折衷一是。乃兵部尚書徐用儀、戶部尚書立山、吏部左侍郎許景澄、內閣學士聯元、太常寺卿袁昶,經朕一再垂詢,詞意均涉兩可,而首禍諸臣,遂乘機誣陷,交章參劾,以致身罹重闢。惟念徐用儀等宣力有年,平日辦理交涉事件,亦能和衷,尚著勞勩,應即加恩,徐用儀、立山、許景澄、聯元、袁昶均著開複原官,該部知道。欽此。附件八.光緒二十七年七月初六日內閣奉上諭:本日奕劻、李鴻章具奏,各國議定,滋事地方停止文武考試各五年一折,據稱順天、太原地方鄉試,仍應停止;其單開山西省之太原府、忻州、太谷縣、大同府、汾州府、孝義縣、曲沃縣、大寧縣、河津縣、嶽陽縣、朔平府、文水縣、壽陽縣、平陽府、長子縣、高平縣、澤州府、隰州、蒲縣、絳州、歸化城、綏遠城;河南省之南陽府、光州;浙江省之衢州府;直隸省之北京、順天府、保定府、永清縣、天津府、順德府、望都縣、獲鹿縣、新安縣、通州、武邑縣、景州、灤平縣;東三省之盛京、甲子廠、連山、徐慶街、北林子、呼蘭城;陝西省之寧羌州;湖南省之衡州府等地方,均應停止文武考試五年。著各該省督撫、學政,遵照辦理,出示曉諭。欽此。附件九.五月初三日接準西安軍機處東電內開:奉旨:“戶部右侍郎那桐著賞給頭品頂戴,授為專使大臣,前往大日本國敬謹將命。欽此。”應照會貴大臣,請煩查照,須至照會者。光緒二十七年五月初四日附件十.京都左近被汙瀆之諸國墳塋清單:英國墳塋一處,法國墳塋五處,俄國墳塋一處,共計七處。附件十一.七月十二日奉上諭:各省將軍、督撫暨各關監督,先於兩年內,將所有外洋軍火及專為製造軍火器料,一概不準販運進口,該部知道。欽此。附件十二.為照復事:四月初七日準貴大臣照會內開:“西曆本年五月初七日,即中曆三月十九日,照會貴王大臣以賠款一事,各國所出款項及公私各虧,結至西曆本年七月初一日,即中曆五月十六日,共約計銀數在四百五十兆兩上下等語在案。旋準覆文內稱:中國國家擬按月攤還一百二十五萬兩,將此四百五十兆之數歸清等因。諸國全權大臣已將此節詳達各本國政府查照矣。惟中國國家所擬按月攤還之總數,不過僅足賠款之本而已,並未算及利息,是以應請貴王大臣,再行酌核,本領銜大臣相應文請貴王大臣將中國國家於此事主見,從速示覆可也。”等因准此。查賠款一事,業於前次照會中將中國艱窘情形佈達。茲準來文,以所擬每年付銀一千五百萬兩,三十年攤完,僅足賠款之本,詢及利息一節,如何主見,本王大臣擬按週年四釐加息,已經電奏;奉旨,“各國償款四百五十兆四釐息,應準照辦。欽此。”謹應欽遵知照。惟中國財力過於短絀,所能籌撥者,仍只每年一千五百萬兩之專款,既於本銀外須付利息,只得將三十年之限,寬展其期,上半期每年所付之一千五百萬兩,作為還本,下半期每年所付之一千五百萬兩,作為付利,俟付足日停止。付款之事,仍由稅務司經理。其付利一層,應按照上年還本若干,次年減利若干核算。可否如此分期還本付利,抑或於每年一千五百萬內將若干分為還本,若干分為付利,一切詳細辦法尚須妥議商定。再中國既允如數歸本,復允加利,則賠款一事,可謂已經實在,各國撤兵之期,務望早日示知,不勝企望之至。理合備文照復貴大臣,迅速轉知諸國全權大臣查照。須至照復者。右照會大日國欽差領銜全權大臣葛光緒二十七年四月十二日附件十三.還本息表附件十四.使館界線說帖1字處,在城牆上正陽門樓東一百英尺,自此處界線往北,稍偏二百十六英尺,至3字處。2字處,在大清門前周棋盤街白石欄東南角,自此界線順石欄東面往北,稍偏三百十英尺,至3字處。3字處,在東交民巷北界線相交處,自此界線循東交民巷北牆根六百四十一英尺半,至4字處。4字處,在兵部街西一百四十六英尺,自此界線往北,或循房式凸凹而畫,無房處或取直而畫,計長二千一百五十二英尺,其線與兵部街併列,北首距皇城外牆對兵部街柵欄門西一百五十七英尺,至5字處。5字處,在皇城外牆南面距對兵部街柵欄門西一百五十七英尺,自此界線順皇牆往東一千二百八十八英尺,至6字處。6字處,在皇城外牆東南角,自此界線循皇城往北二百十八英尺,至7字處。7字處,在皇城外牆與皇城相交處,自此界線順皇城往東六百八十一英尺,至8字處。8字處,在皇城東南角,自此界線順皇城往北六十五英尺,至9字處。9字處,在距皇城東南角北六十五英尺,自此界線直往正東四千零十英尺,至10字處。10字處,在崇文門大街路西,距與長安街相交處北三百英尺,自此界線往南順大街西,至11字處。11字處,在城牆上即系崇文門西北角,自此界線順城牆往西門,西馬道在內,至12字處。12字處,在城牆上距崇文門樓西一百英尺,自此界線按圖上所畫之線順城牆南面,城垛亦在內,至1字處。附件十五.諭旨二道:上諭:各省匪徒借滅洋為名,糾眾立會,攻擊各國人民,迭經降旨嚴禁,不啻三令五申,乃近年山東各屬,竟有大刀會、義和拳等名目,到處傳習,肆行殺掠,蔓延直境,闌入京師,以致焚毀教堂、各國人民各項房產等業,圍攻使館,開罪鄰邦,貽誤大局。朕以保護未至,負疚滋深,爾百姓平日食毛踐土,具受國恩,乃敢逞其好勇鬥狠之私,習為符咒邪妄之術,拒捕戕官,殺害各國人民,肆無忌憚,遂爾肇此奇禍,上貽君父之憂,追念之餘,尤深痛恨。業經嚴飭各路統兵大臣,實力剿辦,務凈根株,並將縱庇義和拳之王大臣,各照應得之罪,分別輕重,盡法嚴懲,殺害凌虐各國人民之城鎮,概停文武各項考試五年,以示懲儆。惟恐鄉僻愚民,尚未周知,特再嚴行申禁,以免不教而誅。爾軍民人等須知結黨入會,例禁綦嚴,列朝辦理會匪之案,從未稍寬。況各國皆屬友邦,教民亦系赤子,朝廷一視同仁,毫無歧視。無論民、教,即或果有被欺情事,亦應呈報官司,聽候持平判斷,何得輕聽謠傳,藐視刑章,逮事敗之後,黠者遠揚,懦者受戮,法所難容,情實可憫。自此次嚴諭之後,各宜悔悟自新,痛改舊習。如再有怙惡不悛之徒,私立、擅入仇視各國人民各會,持械格鬥,公然劫掠,將首從各犯,嚴密查拿,盡法懲治,決不寬貸。各省將軍、督撫大吏,均有牧民之責,務各嚴飭所屬,剴切曉諭,並將此次諭旨,刊刻謄黃,遍行張貼,務使家喻戶曉,勉為善民,以無負朝廷諄諄誥誡,闢以止闢之至意。將此通諭知之,欽此。附件十六.上諭:中外訂約以來,各國人民準入內地,載在條約。朝廷慎固邦交,迭經諭飭各省,實力保護。乃地方官漫不經心,以致匪徒肆行,滋擾傷害各國人民之案,層見迭出。朕惟薄德,無以化導愚民,良深引疚,而地方各官,平日於洋務不知講求,於交涉罔知大體,以至燎原引火,貽害君國,撫心自問,當亦難安。自今以往,其各振刷精神,捐除成見。須知修好睦鄰,古今通義,遠人來華,或通商以懋遷有無,或遊歷以增長學識,即傳教之士,亦以勸人行善為本,梯山航海,備極艱辛。我中國既稱禮義之邦,宜盡賓主之誼,況近年華民出洋者,不下數十萬人,身家財產,悉賴各國保全,即以報施而論,亦豈得稍存歧視。著再責成各直省文武大吏,通飭所屬,遇有各國官民入境,務須切實照料保護。倘有不逞之徒,凌虐戕害各國人民,立即馳往彈壓,獲犯懲辦,不得稍涉玩延。如或漫無覺察,甚至有意縱容,釀成巨案,或另有違約之行,不即立時彈壓,犯事之人,不立行懲辦,各該管督撫、文武大吏及地方有司各官,一概革職,永不敘用,不準投效他省,希圖開復,亦不得別給獎敘。並將此次諭旨,一併刊佈,出示曉諭,以期官民交警,永革澆風。欽此。附件十七.附件第一條現於上海設立修治黃浦河道局。第二條該局責任有二:一系舉辦整理改善河道之工,一系經管河道。第三條該局管轄之境,自江南製造總局之下界向港口作一直線,自該線起至揚子江中紅色浮標處為止。第四條該局應任之員開列於後:甲、上海道;乙、海關稅務司;丙、各國領事中公舉二員;丁、上海通商總局中由董事公舉二員;戊、由各行船公司在上海、吳淞或黃浦之各他口岸所有每年進出口船隻噸數逾五萬之各行商公舉二員,以保行船行商利益;己、公共租界工部局一員;庚、法國租界工部局一員;辛、各國在滬及吳淞並黃浦之各他口岸如每年進出船隻噸數逾二十萬噸者,由該國國家特派一員。第五條所有因居官職應任之員,當按照居此官職之時,即供該局之任。第六條各工部局及通商總局所舉之員,在局期限一年,期滿者,亦可立即公舉續充。按第四條辛字各該國所派之員,在局亦期限一年。其餘各員,期限均系三年,限滿者,亦可立即公舉續充。第七條期限之內如有開缺,接任者即照其班供職一年或三年。第八條由該局員中公舉督辦一員及幫辦一員,期限皆系一年。公舉督辦之時,如投名無較多之數,即請中國領事中之領銜者入名,以成較多之數。第九條凡督辦不在座,幫辦即代之,若均不在座,由各在座之員公推一位,作為此次督辦。第十條凡該局會議時,如值投名適均,則任由督辦列名,以成其事。第十一條至少非有四員,該局不能會議事件。第十二條該局應用之員差,均可隨意聘請,以為修辦工築及施行一切章程,其薪水、工資、貼費均由該局指定數目,由進款內給發。章程及員差一切事務,均由該局自行辦理。員差亦由該局任便辭退。第十三條所有經理行船應置各節,由該局立定,河內所設停泊船隻器具,並整理停船在第三條所述限內以及各水道,如吳淞江並過上海法國租界或公共租界或吳淞洋界各港,此外入河之各他港,自港口往上二英邁勒之遠,均在應置各節之內。第十四條凡人於河內所設停船器具,該局皆有取獲之權,另設公共停船器具之法。第十五條第十三條所述河內所有挖河、修築碼頭等工,以及各浮碼頭、浮房,應由該局允准,方能修建,該局亦可隨意不允。第十六條凡除去河內及以上所述各港阻隔之事,並去阻各費,隨事向責成之人索取,該局皆有全權。第十七條第十三條所述之河港內所有浮燈、浮標、標記、標燈以及地上設立保護船隻安行河道之具,除燈樓之外,均由該局任便安置,燈樓仍按一千八百五十八年中英天津條約第三十二款辦理。第十八條所有改善及保全黃浦各工,統由該局工程司管理,如因其工應在轄界之處興作,亦一律辦理。惟應飭行之處,當由中國官員轉布,所飭之事,亦當由中國官員允准,方可照辦。第十九條興工所籌之款,全由該局出入,追課及施行章程各事,亦由該局會同應管之官,設法辦理。第二十條海口理船長及其所用之人,均由該局揀派,理船長事務,於第十三條內所述之河,亦在該局所有權柄之內舉辦。第二十一條該局有整頓巡查一切事務之權,以期確照章程及飭令而行。第二十二條上海引水一切事務,由該局經管,前往上海船隻所用引水人之執照,只能由該局任便發給。第二十三條凡違章者,如系外國人民,該局即向該國領事或應管之法律官員控告;中國人民及無欽差領事駐中國之人,在會審衙門控告,審訊時,必須外國官員在旁觀審。第二十四條凡控該局者,即向上海各國領事公堂投告。凡涉訟之事,均系該局總辦代為就審。第二十五條該局各員及所用之人,因投名議定之事及所辦事件,並已定合同或議定之出款等事,其系按照該局或所屬各司之權柄號令而行,及有關詳辦施行該局所發章程者,各該本人並不擔責。第二十六條除第十三條所述行船應置各節外,應定章程及違章罰款,如在權力之內,均可由該局宣佈。第二十七條第二十六條所述之章程,應呈請各國領事官允准,如章程稿底吳交兩個月後,各國領事並無阻止或擬改之處,其稿即當作準,亦可照辦。第二十八條凡改善保全黃浦各工所應用之地,該局有取捨之權。如照此議酌有地段益於採用,即按上海洋涇浜北公共租界地產章程第六條甲字辦理。地價即由業主本國之官及該局並領銜領事各舉一人斷定。第二十九條河岸地段前,如因改善河道之工,增加淤灘,應先由各該地主願否買用,地價按第二十八條所述由舉派人斷定。第三十條該局進款開列於後:甲、法國租界及公共租界各地產,無論有無房間,按估價每年值千抽一。乙、黃浦兩岸,自江南製造總局之下界向港口作一直線,自該線起至黃浦入揚子江處為止之各地產,亦按甲字徵抽。此地估價,亦按第二十八條所述由舉派人斷定。丙、非中國式樣船隻,數逾一百五十噸者,進出上海、吳淞及黃浦之各地口岸,均按每噸抽鈔銀五分。非中國式樣船隻,自一百五十噸以下者,抽以上所言之鈔銀四分之一。每船無論進出若干次,均每四個月抽收一次。非中國式樣之船,在揚子江中行駛,專為領取江照行至吳淞者,免抽以上所言之鈔課,惟來往之時,不得在吳淞有商賈之行,僅能取水購食而已。丁、凡在上海、吳淞及黃浦之各他口岸報海關之貨,均按估價值千抽一。戊、中國國家每年津貼該局之款,應與外國干涉者每年所付該局各款總數相同。第三十一條第三十條所述之各鈔課,應由後列之員轉徵:甲字課由各該工部局徵收:乙字課在中國駐有欽差領事之國民,由各該領事徵收;中國人民及在中國無欽差領事之國民,由上海道徵收;丙、丁兩字鈔課,由新海關徵收。第三十二條該局每年進款總數,付還興工借款本利及養已竣之工,並辦理一切事務諸費,有所不敷,則可將船鈔、地產,無論有無房間及商貨各餉課,一律均勻比增,以至足抵需用之數。其第三十條戊字中國國家津貼,亦一律比增。第三十三條凡應按照第三十二條有加增之情,當由該局先行知照南洋大臣、駐滬各國領事。此項加增,應俟駐滬各國領事允准,方能施行。第三十四條每年帳目算結後六個月內,應由該局將前十二個月內經管各事及進出各款,詳細吳報南洋大臣、各國駐滬領事。所報各節,即應印發通行。第三十五條所印發詳算之帳,查如進款有逾出款,則將第三十條所述各鈔課,均由各國駐滬領事會同河道局均勻比減。其第三十條戊字中國國家津貼,亦一律比減。第三十六條第一次三年期滿之後,各列名畫押之大臣,即會查此附件內應行更改之處更改,將來每屆三年,仍可照此會查更改。第三十七條在第十三條所述各界限內該局所行之章,如各國駐滬領事允准,則各國人民皆應遵行。附件十八.六月初九日上諭:從來設官分職,惟在因時制宜,現當重定和約之時,首以邦交為重,一切講信修睦,尤賴得人而理。從前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辦理交涉,雖歷有年所,惟所派王大臣等,多系兼差,未能殫心職守,自應特設員缺,以專責成。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著改為外務部,班列六部之前,簡派和碩慶親王奕劻總理外務部事務。體仁閣大學士王文韶著授為會辦外務部大臣;工部尚書瞿鴻機著調補外務部尚書,授為會辦大臣;太僕寺卿徐壽朋、候補三四品京堂聯芳,著補授外務部左、右侍郎。所有該部應設司員額缺、選補章程,各堂司、各官應如何優給俸糈之處,著政務處大臣會同吏部妥速覆議具奏。欽此。附件十九.覲見禮節說帖一、諸國使臣會同或單行覲見大清國大皇帝時,即在大內之乾清宮正殿。二、諸國使臣覲見時來往乘轎至景運門外,在景運門換乘椅轎至乾清門階前,降輿步行至乾清宮大皇帝前,禮成後,諸國大臣一體回館。三、每值使臣呈遞敕書或國書時,大皇帝必遣加用黃袢如親王所乘之綠轎到館,將使臣迎入大內,禮成後,仍一體送回,來往之時,必派兵隊前往使館迎送。四、每值呈遞敕書或國書時,其書在使臣手內,必由大內之各中門走進,直到駕前,禮成後,即由已定諸國使臣覲見禮節所議各門而回。五、使臣所遞敕書或國書,皇帝必親手接收。六、如皇帝欲款宴諸國使臣,現已議明,應在大內之殿廷裝置,皇帝亦躬親入座。七、總之,無論如何,中國優禮諸國使臣,斷不至與彼此兩國平行體制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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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90 | 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法律委员会关于《反分裂国家法(草案)》审议结果的报告 | 2 | 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主席團:3月8日,各代表團召開全團會議、分組會議,結合學習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胡錦濤同志3月4日重要講話,審議了《反分裂國家法》的說明,對起草這部法律的立法背景、指導原則、立法宗旨和草案的主要內容講得很全面、很清楚。草案表明了我們堅持和平統一的一貫立場和最大誠意,同時體現了全中國人民堅決反對“臺獨”、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共同意志和堅定決心,建議提請本次會議表決透過。同時,有些代表對草案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法律委員會於3月9日召開會議,對各代表團的審議意見和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三次會議的審議意見逐一進行了研究,對草案逐條進行了審議。法律委員會認為,總的來看,草案已經成熟,是可行的;同時,提出以下修改意見:一、有的代表提出,草案的說明中明確講到,黨的十六大關於“世界上只有一箇中國,大陸和臺灣同屬一箇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的論斷,表明了我們對臺工作的原則立場,受到全中國人民的擁護,建議本法對這一原則立場作集中、完整的表述。法律委員會經研究,建議根據上述意見,將草案第二條表述為:“世界上只有一箇中國,大陸和臺灣同屬一箇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是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中國人民的共同義務。”“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國家絕不允許‘臺獨’分裂勢力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把臺灣從中國分裂出去。”二、草案第三條第二款規定:“解決臺灣問題,實現國家完全統一,是中國的內部事務,任何外國勢力不得干涉。”有的代表提出,本法作為國內法,處理中國自己的內部事務,規定“不受任何外國勢力的干涉”比較恰當。法律委員會經研究,建議根據上述意見,將這一款修改為:“解決臺灣問題,實現祖國統一,是中國的內部事務,不受任何外國勢力的干涉。”三、草案第六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國家採取措施“鼓勵和推動兩岸居民往來,增進了解,增強互信”。有的代表建議將上述規定中的“兩岸居民往來”修改為“兩岸人員往來”,理由是:“人員往來”的含義比較寬,既包括個人往來,也可以包括社會團體所組織的人員往來。法律委員會經研究,建議根據上述意見,將這一項修改為,國家採取措施“鼓勵和推動兩岸人員往來,增進了解,增強互信”。四、草案第八條規定了“國家得采取非和平方式及其他必要措施”的三種情勢,其中第三種情勢是“和平統一的條件完全喪失”。有的代表提出,作為一種“情勢”,將上述規定中的“條件”修改為“可能性”,可以更好地表明,只要和平統一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會進行百倍努力。法律委員會經研究,建議根據上述意見,將這一條中的“和平統一的條件完全喪失”修改為“和平統一的可能性完全喪失”。五、有的代表提出,草案中有兩條關於採取非和平方式的規定,第八條是實體性規定,第九條是程式性規定,將這兩條併為一條,作為兩款,更加簡潔明瞭。法律委員會經研究,建議根據上述意見,將草案第八條、第九條併為一條,修改為:“‘臺獨’分裂勢力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造成臺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事實,或者發生將會導致臺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重大事變,或者和平統一的可能性完全喪失,國家得采取非和平方式及其他必要措施,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依照前款規定採取非和平方式及其他必要措施,由國務院、中央軍事委員會決定和組織實施,並及時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報告。”根據有的代表的意見,還對草案作了個別文字修改。此外,對有些代表提出的其他意見,法律委員會經認真研究認為,這些意見涉及的有關問題在起草和徵求意見過程中已經反覆、慎重研究過,以不作改動為妥。草案修改稿已按上述意見作了修改,修改後的草案共10條,法律委員會建議提請本次會議表決透過。《反分裂國家法和以上報告是否妥當,請審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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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95 | 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议程 | 2 | 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議程.2005年3月4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預備會議透過一、聽取和審議國務院總理溫家寶關於政府工作的報告二、審議國務院關於200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執行情況與200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草案的報告審查、批准200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執行情況的報告及200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三、審議國務院關於2004年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及2005年中央和地方預算草案的報告審查2004年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的報告及2005年中央和地方預算草案批准2004年中央預算執行情況的報告及2005年中央預算四、審議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於提請審議《反分裂國家法》的議案五、審議江澤民關於辭去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職務的請求;選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提名,決定補充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其他組成人員的人選六、補選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七、聽取和審議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長吳邦國關於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的報告八、聽取和審議最高人民法院院長肖揚關於最高人民法院工作的報告九、聽取和審議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賈春旺關於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的報告 |
7297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97 | 关于200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与200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草案的报告 | 2 | 各位代表:受國務院委託,現將200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執行情況與200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草案提請十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審議,並請全國政協各位委員提出意見。一、200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執行情況.2004年,全國各族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認真實施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批准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樹立和落實科學發展觀,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同心同德,奮發圖強,促進國民經濟持續快速協調健康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一方面,經濟生活中的突出矛盾得到緩解,不健康不穩定因素得到抑制;另一方面,國民經濟保持了增長比較快、效益比較好、活力比較強的良好勢頭。計劃執行情況總的是好的。全年國內生產總值達到136515億元,增長9.5%,高於年初的預期目標,主要是由於投資增幅較高和出口增長強勁的帶動。城鎮新增就業980萬人,比預期目標多增加80萬人;城鎮登記失業率4.2%,比預期目標降低0.5個百分點。受糧價上漲和國際市場石油價格大幅度上漲等因素的影響,居民消費價格總水平上漲3.9%,略高於3%左右的預期目標。隨著世界經濟持續復甦和國內經濟增長加快,外貿進出口總額增長35.7%。經濟平穩較快增長,效益明顯提高。針對一季度固定資產投資增長過快等突出問題,中央果斷決策,及時採取一系列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的措施,遏制了投資過快增長的勢頭,固定資產投資增幅逐季回落,消費需求有所回升。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70073億元,增長25.8%,增幅比上年回落1.9個百分點,其中四季度增幅為22.6%,比一季度回落20.4個百分點。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53950億元,增長13.3%,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0.2%,比上年提高1個百分點。全國財政收入達到26356億元,增長21.4%。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現利潤11342億元,增長38.1%。產業結構調整積極推進,薄弱環節得到加強。國內生產總值中,第一產業完成增加值20744億元,增長6.3%;第二產業72387億元,增長11.1%;第三產業43384億元,增長8.3%。糧食生產出現重要轉機,農業結構調整繼續推進。糧食播種面積扭轉了連續5年下滑的趨勢,恢復到10161萬公頃,比上年增長2%左右。糧食總產量達到4695億公斤,增產388億公斤。優勢農產品產業帶建設得到加強,優質糧食和蔬菜水果品種比重上升,棉花獲得較大豐收,畜牧業、水產業發展加快。能源建設得到加強,交通基礎設施進一步完善。陝京二線輸氣管道、廣東液化天然氣專案一期、國家石油儲備基地、煤礦安全改造、大型煤炭基地、農網改造等一批重大能源專案建設進展順利。新增煤炭生產能力1.2億噸。新增發電裝機容量5055萬千瓦。鐵路新線投產1433公里。新增公路通車裡程4.6萬公里,其中高速公路4476公里。新增港口吞吐能力1.2億噸。廣州、重慶、青島機場新改建工程相繼竣工,一批支線機場建成投入使用。傳統產業升級加快,高技術產業快速增長。紡織行業差別化纖維用量比重達到28%,比上年提高3個百分點。新型幹法水泥產量比重達到32.5%,提高7.5個百分點。鋼材板帶比達到33.7%,提高1.6個百分點。規模以上高技術企業完成增加值增長23.1%,高出規模以上工業增幅6.4個百分點,生物、積體電路、軟體等一批對經濟發展有重大帶動作用的高技術產業正在形成。西部大開發取得新進展,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振興開局良好。西部地區基礎設施建設成效明顯。2004年,安排新開工重點工程10項,總投資約800億元。西氣東輸管道工程如期實現全線商業運營。西電東送全年新開工裝機容量800萬千瓦,形成2000萬千瓦以上的總供給能力。青藏鐵路新鋪軌396公里。興義、拉薩、和田、延安等新建和擴建機場投入使用。生態環境繼續改善。完成退耕還林66.7萬公頃、荒山荒地造林325.5萬公頃,治理嚴重退化草原560萬公頃。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步伐加快,提升企業技術創新能力的高技術專案實施順利,採煤沉陷區的治理全面展開。東、中部地區在宏觀調控中繼續推進特色經濟發展,結構調整步伐加快。經濟體制改革進一步深化,對外開放不斷擴大。糧食收購市場全面放開。大型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步伐加快,國有資產監督管理體制框架初步建立。中國銀行和中國建設銀行股份制改革試點順利推進,農村信用社改革試點範圍進一步擴大,利率市場化改革取得重要進展。投資體制改革方案開始實施。取消了除菸葉以外的農業特產稅,減免了農業稅。啟動了東北老工業基地增值稅轉型改革試點。出口退稅機制改革全面實施。行政審批制度改革繼續深化,再次取消和調整行政審批專案495項。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試點和城市醫療服務體制改革工作繼續推進。文化體制改革進展順利。對外貿易躍上新臺階。全年外貿進出口總額11548億美元。其中,出口5934億美元,增長35.4%;進口5614億美元,增長36%;進出口貿易順差320億美元。出口商品結構繼續改善,機電產品、高新技術產品出口快速增長。年末外匯儲備達到6099億美元。利用外資規模擴大、質量提高。全年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606億美元,增長13.3%。服務領域投資繼續增長,跨國公司在華設立研發中心和地區總部數量明顯增加。實施“走出去”戰略取得新進展。內地與香港、澳門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順利推進。科技、教育、文化、衛生等各項事業加快發展,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邁出新步伐。基礎研究和戰略高技術研究又取得一批重大成果。國家創新體系、科技基礎設施和產業創新能力建設得到加強。組織實施下一代網際網路、第三代行動通訊、生物技術、現代農業、新材料等高技術產業化專項,生物、軟體等領域建成了一批國家高技術產業基地,重大技術裝備和重大產業技術研發工作穩步推進,自主研製和國際合作生產支線飛機取得重要進展。教育事業加快發展。“兩基”人口覆蓋率不斷提高,高中階段教育規模擴大,中等職業技術教育招生規模繼續回升,各類高等教育在學人數超過2000萬人。公共衛生體系建設和人口、計劃生育工作得到加強。9個省級、241個地市級和1410個縣級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基本建成,290所緊急救援中心和2074所傳染病治療機構建設專案陸續開工,部分專案建成使用。中西部地區艾滋病、血吸蟲病重點防治縣和合作醫療試點縣的3787個鄉鎮衛生院設施條件得到改善。人口自然增長率5.87‰。城鄉文化設施建設取得新進展。縣級圖書館、文化館和農村廣播電影電視設施建設繼續加強。國家重大文化專案建設和自然文化遺產保護力度加大。全民健身活動廣泛開展,競技體育成績顯著。奧運會場館設施建設穩步推進。環境保護和生態建設力度加大。“三河三湖”、渤海等重點流域、海域水汙染防治工程加緊實施,部分水域水質有所改善。三峽庫區地質災害,庫區及影響區的城鎮生活汙水、工業廢水、危險廢物以及火電廠二氧化硫汙染治理進一步加強。南水北調東線治汙步伐加快。城市汙水處理率和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又有提高。天然林資源保護、“三北”和長江中下游重點防護林、野生動植物保護和自然保護區等工程建設成效明顯。就業和社會保障工作取得新成績,人民生活繼續改善。城鎮下崗失業人員再就業510萬人。企業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標準和部分地區城鎮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標準得到提高。城鎮基本養老、基本醫療、失業、工傷保險參保人數分別達到1.63億人、1.24億人、1.06億人和6823萬人。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9422元,實際增長7.7%;農民人均純收入2936元,實際增長6.8%。年末農村絕對貧困人口和低收入人口分別比上年末減少290萬人和640萬人。在充分肯定成績的同時,要清醒地看到,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的成效還是階段性的,經濟執行中的突出矛盾和問題雖有所緩解,但還沒有根本解決,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良好態勢面臨諸多挑戰。一是農業基礎設施仍很薄弱,繼續擴大糧食播種面積和提高單位面積產量受到很大制約,氣候條件存在不確定性,保持糧食增產和農民增收好勢頭的難度加大。二是固定資產投資在建規模依然偏大,新開工專案較多,投資擴張的衝動較強,投資需求膨脹還有可能反彈。三是資源環境約束矛盾突出,煤電油運仍相當緊張,價格上漲的壓力較大。一些地方環境汙染還相當嚴重。四是農村教育、衛生、文化等社會事業遠不能適應農村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需要。五是就業形勢不容樂觀,部分社會成員之間收入差距過大,一些低收入群眾生活比較困難。六是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尚未根本消除。經濟體制不完善,經濟結構不合理,經濟增長方式粗放。對這些問題,要積極採取措施,努力加以解決。二、2005年經濟社會發展的總體要求和預期目標.2005年是鞏固和發展宏觀調控成果、保持經濟社會發展良好態勢的關鍵一年,也是全面完成“十五”計劃、為“十一五”發展打好基礎的重要一年。今年經濟工作的總體要求是:以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認真貫徹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和十六屆三中、四中全會精神,全面落實科學發展觀,堅持發展這個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進一步提高駕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能力,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著力推進改革開放,加快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更好地利用重要戰略機遇期,實現經濟社會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200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主要預期目標為:━━國內生產總值增長8%左右。主要考慮是:第一,從需要看,在最佳化結構、提高效益和資源環境可以承受的前提下,保持較快的經濟增長速度,對於用好重要戰略機遇期、增強綜合國力、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是完全必要的,也有利於進一步擴大就業、推進各項改革、維護社會穩定。第二,從可能看,近兩年我國能源、原材料和交通運輸供給能力大幅度增加,但煤電油運供求緊張的矛盾卻依然突出。在我國經濟規模已經較大而經濟增長方式粗放的情況下,如果增長速度過高,對資源供給和環境保護的壓力會更大,經濟執行會繃得更緊,矛盾會更加突出。第三,從國家宏觀調控的意圖看,適當的增長速度有利於引導各方面按照科學發展觀的要求,克服盲目攀比增長速度傾向,真正把工作重點放到調整結構、深化改革和轉變增長方式上來。8%左右是全國經濟增長預期目標,各地區要從實際出發,合理確定本地區的預期目標。━━城鎮新增就業900萬人,城鎮登記失業率控制在4.6%。今年城鎮新增勞動力、復員轉業軍人、高校畢業生等需要就業人員1100萬,現有失業和下崗人員1300萬,還有大批農村勞動力需要向城鎮轉移,就業壓力仍然很大。根據近年來經濟增長與提供就業崗位的關係測算,國家透過實施積極的就業政策,預計今年可以新增900萬個就業崗位。考慮到今年要基本完成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向失業保險並軌,預計年末城鎮登記失業率會比上年有所提高。━━居民消費價格總水平漲幅控制在4%。今年仍存在一些推動居民消費價格上漲的因素:一是煤電油運供求關係依然偏緊,生產資料價格持續高位執行,推動下游產品價格上漲的壓力較大,並可能逐步傳導到居民消費品價格上來。二是國際市場石油和原材料價格較高,會拉動國內市場價格上漲。三是去年一些地方政府調價專案推遲出臺,公用事業和服務領域積累了一些價格矛盾。四是資金、土地等生產要素改革的推進和勞動力工資水平的提高,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推動居民消費價格水平的上升。與此同時,國家將繼續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合理調控貨幣信貸總量,控制固定資產投資過快增長,有利於抑制生產資料價格上漲;上年價格上漲對今年的滯後影響也相對較少。綜合分析影響價格上升和下降的因素,今年居民消費價格總水平漲幅預期與上年實際漲幅大體相當。━━外貿進出口總額增長15%,進出口基本平衡。2005年世界經濟和貿易仍將保持增長態勢,外貿經營權全面放開,將給我國外貿出口帶來新的活力,有利於擴大出口;國內經濟繼續較快增長,進口需求也將不斷擴大,今年外貿進出口仍會保持較快增長。但是,保持上年那樣的高速增長也有不少困難,主要是國際油價居高不下,生產資料價格上漲,帶動企業生產成本增加;近年來出口持續大幅增長,基數較高,國際貿易摩擦增加。同時,這個預期指標也有利於引導企業加快轉變外貿增長方式,最佳化進出口商品結構,提高外貿增長的質量和水平。━━城鄉居民收入進一步增加。今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民人均純收入預期實際分別增長6%和5%左右。主要考慮是:今年國民經濟保持較快增長,國家繼續採取措施促進農業增產和農民增收,企業經濟效益可望繼續提高,國家加大社會保障和扶貧工作力度,這些都有利於增加城鄉居民收入。另一方面,增加居民收入特別是農民收入也面臨很多困難和不確定因素。居民收入水平持續提高為擴大消費奠定了基礎,加上消費結構升級和消費環境不斷改善,今年消費需求將繼續平穩較快增長,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預期增長12.5%。━━科技、教育、文化、衛生、體育事業加快發展。認真落實科教興國和人才強國戰略,採取有效措施,圍繞提高國民經濟整體素質、自主創新能力和競爭力,進一步增加對科技教育的投入。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和重大產業技術開發取得新的進展,研究與試驗發展經費支出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力爭達到1.5%。素質教育全面推進,教育結構不斷最佳化,農村教育特別是西部地區“兩基”攻堅計劃取得明顯進展,高中階段教育毛入學率達到50%,普通高校計劃招生475萬人,研究生37萬人。疾病預防控制體系全面建成,醫療救治體系建設基本完成,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試點穩步推進。農村自來水普及率繼續提高。縣級圖書館、文化館建設任務全面完成,廣播影視覆蓋面進一步擴大,滿足人民群眾精神文化生活需求的其他各項社會事業繼續發展。━━資源利用效率有所提高,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取得新進展。以節能、節水、節地、節材為重點的節能降耗工作取得新成效,冶金、有色、煤炭、化工、建材、輕工等重點行業和礦產資源節約利用、再生資源回收利用、綠色再製造等重點領域在發展迴圈經濟上邁出新步伐。力爭使每萬元國內生產總值能耗、部分主要汙染物排放量有所下降,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城市汙水處理率進一步提高,水土流失和“三化”草地治理面積、礦山生態恢復面積繼續增加。━━人口繼續保持低生育水平,出生人口素質進一步提高。人口自然增長率控制在7‰。以內。這個指標高於上年的實際水平,主要原因是:我國人口總量很大,穩定低生育水平的任務仍很艱鉅;人口年齡結構因素導致的生育旺盛期婦女人數增多,對生育率回升構成現實壓力;流動人口計劃生育工作難度依然較大;農村地區和中西部貧困地區穩定低生育水平還相當困難。同時,針對部分地區出生人口缺陷發生率較高的情況,進一步做好優生優育工作,提高出生缺陷干預能力和生殖健康服務水平。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經濟和社會發展預期目標是導向性的,是國家向社會傳遞的宏觀調控意圖。預期目標的確定,要兼顧需要和可能,適當留有餘地。同時,預期目標也是動態的,可以隨著經濟執行環境和發展趨勢的變化進行調整。實現今年各項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預期目標,保持國民經濟平穩較快發展,最根本的是要以科學發展觀統領經濟社會發展全域性,並切實貫穿於經濟社會發展和改革開放的各個領域,努力做到五個堅持:一是堅持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更加註重區別對待、有保有壓,進一步消除經濟執行中的不健康不穩定因素,把各方面加快發展的積極性保護好、引導好、發揮好;二是堅持以改革開放為動力,注重用改革的辦法解決阻礙經濟社會發展的體制性、機制性問題,力爭在一些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實現新的突破;三是堅持以結構調整為主線,圍繞提高國民經濟整體素質和競爭力,推動技術進步,促進產業結構最佳化升級;四是堅持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加快推進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積極發展迴圈經濟,努力建設節約型社會;五是堅持以人為本,認真解決關係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不斷改善城鄉居民生活質量,努力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三、2005年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任務和措施.實現今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預期目標,要著力抓好以下工作。堅持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把握好調控的重點和力度,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更加註重運用經濟手段和法律手段,鞏固和發展宏觀調控成果。正確把握宏觀經濟政策取向,實行穩健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靈活運用貨幣政策工具,合理調控貨幣信貸總量。2005年廣義貨幣供應量M2和狹義貨幣供應量M1預期增長15%。加強和改進對商業銀行的視窗指導,引導金融機構最佳化信貸結構,改進金融服務。控制中長期貸款增長幅度,嚴格控制對不符合國家產業政策特別是高耗能、高汙染專案的貸款。支援符合國家產業政策和市場準入條件的專案建設,支援有市場、有效益、能增加就業的企業流動資金貸款需求。加強金融監管,積極穩妥地處置各類金融隱患,防範和化解金融風險。加強各項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配合,繼續控制固定資產投資過快增長。2005年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規模預期增長16%。進一步加強產業政策、信貸政策、土地政策等的協調配合,繼續把好土地審批和信貸投放兩個閘門。加快制定、完善並認真實施重點行業的產業政策、專項規劃和能耗、物耗、環保、安全等市場準入標準。落實已確定的各項調控政策,防止鋼鐵、水泥、電解鋁、電石、焦炭、鐵合金等行業投資反彈。抓緊解決火電建設規模過大和違規建設問題。繼續做好投資專案清理的後續工作。著力最佳化投資結構,引導社會資金投向需要加快發展的薄弱環節。繼續加強經濟執行調節,緩解煤電油運供求緊張的矛盾。合理安排運力,優先滿足糧食、煤炭、石油、化肥等重點物資的運輸需求。進一步做好價格工作,保持價格總水平基本穩定。繼續實行居民消費價格指數月度通報制度。根據各地區經濟發展狀況和群眾承受能力,把握好政府調整公共產品和服務價格的時機和力度。完善價格監測體系以及價格異常波動的預警和應急機制。加強煤電油運市場價格巡查和涉農、醫藥價格以及教育收費的監督檢查,加大對價格欺詐、哄抬價格等不法行為的整治力度,認真清理和整頓房地產業亂收費。拓展農民增收渠道。推進城鎮化程序,促進縣域經濟發展,擴大農民就業門路。加強對農村勞動力的職業技能培訓。進一步改善農民進城務工環境和勞動條件,建立健全防止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機制。繼續做好以工代賑工作,因地制宜地實施生態移民,提高扶貧開發成效。加快發展服務業。優先發展現代金融、現代物流和資訊服務等新興服務業。積極發展旅遊、文化、體育等需求潛力大的行業,形成新的增長點。加快發展諮詢、法律服務、科技服務等中介服務業。規範和提升傳統服務業,鼓勵和扶持社群服務業發展。切實加強環境保護工作。繼續推行清潔生產,制定重點行業清潔生產評價指標體系。控制汙染物排放總量。加強火電廠二氧化硫治理工作,大力推進清潔電源建設,發展潔淨煤技術。加大“三河三湖”、渤海、三峽庫區及其上游、南水北調沿線等重點區域、重大工程汙染防治力度,將黃河、松花江納入重點流域治理範圍。編制和實施淮河流域工業廢水治理規劃。推動113個環境保護重點城市環境質量的改善。建立和完善城市垃圾和汙水處理收費制度,加快推進城市生活垃圾、生活汙水處理和再生利用設施建設。支援和促進老少邊窮地區加快發展,在財政轉移支付、資金投入和重大建設專案安排等方面給予更多的扶持。繼續深化價格改革,完善水、電、服務等價格形成機制。嚴格實施成本監審,完善政府價格決策聽證制度,提高政府定價的科學性。積極實施“走出去”戰略。加強境外投資的規劃和產業政策指導,完善財稅、金融、保險、外匯等支援政策,鼓勵有條件的企業到境外投資。鞏固和發展多邊、雙邊經貿關係,積極參與區域經濟合作。增強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持久拉動作用。積極推動消費結構升級,擴大住房、汽車、文化、旅遊、健身等方面的消費。實行有利於擴大消費的財稅、金融和產業政策。加快建立電信普遍服務基金,推動農村通訊發展。繼續改善消費環境,重點整頓和規範教育、醫療服務等領域收費和價格秩序,嚴厲打擊假冒偽劣等各種違法犯罪行為,實施好食品、藥品放心工程,提倡綠色消費,加強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大力發展現代流通方式,加快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規範發展消費信貸。切實維護社會穩定。高度重視並認真解決徵地拆遷、企業改制、水庫移民、勞資糾紛等方面存在的損害群眾利益的問題。妥善解決城鄉困難群體的實際困難。進一步加強安全生產工作,完善安全生產管理體制和機制,增加對安全設施的投入。積極預防和妥善處置群體性事件,完善應對突發事件的應急機制。加強社會治安防控體系建設,認真做好重大自然災害調查、監測、預報和治理工作,確保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今年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編制好《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十一五”規劃和2020年遠景目標》。2005年我國改革、發展、穩定的任務相當艱鉅和繁重。我們要在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領導下,高舉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偉大旗幟,全面落實科學發展觀,齊心協力,紮實工作,為實現200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預期目標和各項任務而努力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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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98 | 2004年各国人权报告(序言) | 2 | 美國國務院《2004年度各國人權報告·序言》美國國務院民主、人權和勞工事務局釋出2005年2月28日布什總統在第二次就職演說中重申,美國致力於在全世界捍衛和平與人類尊嚴:"美國的重大利益和我們最深的信念現在是一致的。我們自立國之日就宣告,世界上每一名男女都享有權利和尊嚴,都具有無比價值,因為他們具有造物主的模樣。我們世世代代倡導必須自治,因為任何人都不配做主宰者,任何人都不應淪為奴隸。從擴大這一理想的使命中誕生了我們的國家。它是我國開國先輩的光榮成就。如今,它是保障我國安全的當務之急,也是我們的時代重任。因此,美國的政策是謀求並支援每一個國家及文化中的民主運動和民主機制的發展,最終目標是在全世界結束暴政。"《各國人權報告》為美國及世界其他國家評估人類自由的狀況和協力推動自由提供了一個重要框架。這份透過認真努力而寫出的報告,使我們能夠更有力地同壓迫作鬥爭,並捍衛人類尊嚴及自由。我國駐外使館及在華盛頓的工作人員同各國公民、人權和其他組織以及社群領袖密切合作,獲得、調查並核實有關資訊。這份報告被譯成世界很多文字,有助於展開討論,加強宣傳,衡量進展,指出有待改進的領域。在過去的一年中,我們同國際社會密切合作,使瓜地馬拉、印度尼西亞、迦納、烏克蘭和阿富汗等國公民選舉本國政府的選票切實有效。這項基本的有效普選權為廣泛推動其他各項權利創造了條件,上述國家的發展狀況已開始顯示出這一跡象。這份第27期《各國人權報告》涵蓋了從最堅定捍衛人類尊嚴到最嚴重踐踏人類尊嚴的總共196個國家。我們以認真負責的態度盡力做到使報告準確、謹慎、仔細。這份報告中的資訊有助於我們制定促進自由和個人自由權利的策略。下個月,我們將就我們在過去一年中為支援人權和民主而採取的具體措施提出報告。我深知這份報告是國務院內外有關人員的辛勤努力和廣泛協作的結晶。在此,我榮幸地向美國國會呈交國務院《2004年度各國人權報告》。國務卿康多莉扎·賴斯 |
729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299 | 2004年度各国人权报告导言部分 | 2 | 美國國務院《2004年度各國人權報告·導言》美國國務院民主、人權和勞工事務局釋出2005年2月28日2002年9月17日,基於提倡政治和經濟自由以及尊重人類尊嚴將使世界更安全、更美好的信念,布什總統提出了新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它為指導和加強全國為展開反恐之戰的努力而闡明瞭一系列基本任務,將倡導人權理念及建設民主作為對我國政府的一項要求。布什總統在2005年1月20日發表第二次就職演說時進一步闡明瞭這一原則:"自由在我國的生存日益依賴於自由在其他國家的成功。實現世界和平的最佳希望在於自由在整個世界傳播。"美國及其國際夥伴在2004年同許多國家共同努力推廣自由,幫助保護這些國家公民的政治權利和促進這些社會的法治。在有些地方,人民選擇自己政府的權利所引起的關注,吸引了全世界對他們的鬥爭和所取得的歷史性成果的注意。自三年前塔利班政權被推翻以來,阿富汗人民一直在努力剷除恐怖主義並加強安全;消除由來以久的種族、宗教和部落之間的隔閡;起草一部符合他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的新憲法;讓婦女和少數族裔獲得基本權利;讓他們的社會享有前所未有的政治競爭和言論自由。國際社會對這一努力予以響應,幫助居住分散、多為文盲的選民進行登記;向阿富汗選舉工作人員和參選的政界人士傳授選舉和競選知識;同阿富汗軍隊一道在籌備選舉期間和投票期間保障安全。在10月舉行的總統選舉中,有18名候選人進行角逐;在阿富汗1000萬名登記選民中,女性選民佔40%以上。儘管在投票前發生了種種威脅及襲擊事件,並出現了嚴重的技術性困難,仍有800多萬名阿富汗人──其中有320多萬名婦女──在有史以來的首次名副其實的民主選舉中投票,哈米德·卡爾扎伊(Hamid Karzai)總統在多數選民的支援下當選。在烏克蘭,競選總統的活動因政府向反對派領導人施加壓力以及投票期間普遍出現的違規和舞弊現象而受到影響。庫奇馬(Kuchma)政府在10月31日和11月21日舉行的總統大選第一輪和第二輪決選投票中有舞弊和操縱選民的行徑。政府透過對媒體和新聞工作者實行審查而左右新聞報導,從而引發了拒絕服從政府指示的"記者造反"。11月21日的選舉有失公正,官方公佈的選舉結果最終引發了群眾抗議,並逐漸發展成一場"橙色革命"("Orange Revolution")。橙色是反對派領導人維克托·尤先科(Viktor Yushchenko)競選時的標誌色,人們普遍認為他在選舉中獲勝。烏克蘭的人權狀況在12月3日出現決定性的積極轉變。烏克蘭最高法院於當天裁定第二輪決選存在舞弊現象,選舉結果無效,從而證實了多位監督選舉的烏克蘭國內及國際人士觀察到的情況,即有多種違反選舉程式、騷擾反對派候選人的事件,政府控制的媒體報導極不公正,以及投票及計票過程中廣泛存在舞弊。法院裁定於12月26日重新舉行選舉,烏克蘭人民在這次選舉中選出了新總統,尤先科當選。國際觀察人士認為在這次選舉中,媒體報導趨於公正,投票程式的透明度有所增加,政府為支援特定候選人而施加的壓力有所減小,對投票的干擾減少。新當選的總統表示堅定地致力於民主、法治和捍衛人權。在伊拉克,人民在為推選自己的領導人而籌備民主選舉的過程中面臨著一系列艱鉅的任務,嚴重、頻繁的恐怖襲擊使他們面臨的挑戰更加嚴峻。首先,伊拉克管理委員會(Iraqi Governing Council)達成共識,確立了一個在法治保障下將主權移交給伊拉克政府的框架,並明確地規定了伊拉克公民選舉自己的政府和確立憲法秩序的程式。《過渡行政法》(Transitional Administrative Law)於三月份獲得批准,實現了上述目標併為第二步程式鋪平了道路,即聯盟臨時管理當局(Coalition Provisional Authority)於6月28日向伊拉克臨時政府(Iraqi Interim Government)移交主權。伊拉克臨時政府在聯合國及其他國際顧問人士的幫助下成立了伊拉克獨立選舉委員會 (Independent Electoral Commission of Iraq)。這個負責選舉的獨立機構確定了伊拉克人及定居在其他14個國家的海外伊拉克人士進行登記及投票的程式。8月15日至18日舉行了全國大會 (National Conference),選出了由100名成員組成的臨時全國委員會(Interim National Council)。過渡國民議會(Transitional National Assembly)的選舉定於2005年1月30日舉行,這是伊拉克的立法機構,此次選舉是組建伊拉克過渡政府(Iraqi Transitional Government)的第一步。根據《過渡行政法》的規定,過渡政府將起草一份永久性憲法,有待2005年8月審議透過。成立正式政府的新一輪選舉將根據這部憲法最遲於2005年12月舉行。我們相信,這類選舉活動將增加實現和平的希望,為這些國家成立自治政府打下堅實的基礎,並有助於創造改善這些國家人權狀況的勢頭。但朝著這個方向推進不會是輕而易舉、一蹴而就的,至少在初期不會是這樣,就像這份涵蓋196個國家的內容詳盡的報告所充分顯示的。這份報告中的有些情況顯示,在符合國際標準的選舉舉行之後人權狀況實際上可能出現了倒退。例如,委內瑞拉在去年舉行投票選舉後,司法領域及媒體的人權狀況在某些方面有所退步。由於認識到促進人權使命的複雜和艱鉅,國會於1977年立法要求國務院起草《各國人權報告》。我們希望透過這份人權狀況實錄,將有助於指明今後的任務及為實現《世界人權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的遠大目標而加強合作的前景。一年回顧:民主、人權和勞工狀況在下列關於196個國家人權狀況詳情的報告中,某些國家的發展和經歷尤其突出。這不僅是由於人權問題的嚴重,而且也表現為我們與受害者及其政府的接觸。蘇丹政府的人權記錄依然極其惡劣,它繼續限制言論自由、新聞自由、集會自由、結社自由和遷移自由。它逮捕和騷擾行使這些權利的人。年底時,在蘇丹達爾富爾省,國內流離失所者(Internally Displaced Persons)達150萬以上,另有20萬平民逃往查德。聯合國難民事務高階專員公署(U.N. High Commissioner for Refugees)在查德協調大規模的難民救援工作。據報導,約有70000人由於暴力和被迫逃難而死亡。儘管蘇丹政府一再作出承諾,不在達爾富爾地區進一步施行暴力,但暴行繼續發生。政府軍和政府支援的"賈賈威德"(Jinjaweed)民兵組織經常攻擊平民村莊。"賈賈威德"民兵武裝通常與政府正規軍協調行動,在空中軍事支援下發動襲擊。 9月,國務卿科林·鮑威爾(Colin Powell)在仔細研究由獨立專家對1100多名難民的遭遇所作的調查後得出結論:達爾富爾人民遭受了種族滅絕大屠殺。他說,"達爾富爾發生了種族滅絕大屠殺,蘇丹政府和賈賈威德民兵組織要為此承擔責任,這種大屠殺可能仍在進行。"那個地區的政府軍隊經常殺傷平民,使他們流離失所,在攻擊行動中蓄意摧毀診所和住宅。有經過證實的報告說,政府支援的民兵組織還蓄意襲擊平民,搶劫他們的財物,摧毀他們的村莊。同時,與南北衝突相關的談判在年底出現的發展為蘇丹其他地區的和平和人權狀況的改善帶來了希望。年底時,國務院看到蘇丹政府與蘇丹人民解放運動(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的軍隊在經過21年的磨擦後,在達成初步協議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針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北韓)繼續殘暴地對待和壓制本國人民的情況,美國國會通過了《2004年北韓人權法案》(North Korean Human Rights Act of 2004)。該項法案尋求處理北韓嚴重的人權情況,並促使北韓難民問題得到持久解決,加強提供人道援助的透明度,促進資訊的自由流通和朝鮮半島的和平統一。在白俄羅斯,繼續存在警察濫用權力和時而對囚犯和在押人員施行酷刑的情況。安全部隊因政治原因任意逮捕和扣押公民;此外,一些人因所謂"誹謗"國家官員等政治罪名被起訴和判刑,而對官員的政策提出批評也往往被解釋為誹謗。白俄羅斯政府始終否認有關政府官員介入一名新聞記者和一些著名反對派政治人物長期失蹤事件的可信報導,未能對這些失蹤事件進行充分、透明的調查。相反,政府任命被歐洲理事會一份報告中的可信證據證明與這些失蹤事件有關的維克多·謝曼(Victor Sheiman)為總統行政事務負責人,造成侵權而不受罰的氣氛。在緬甸,軍人政權靠政令實施統治,毫不受到任何保障人權的憲法條款的約束。安全部隊從事法外殺人。此外,失蹤事件繼續發生,安全部隊對囚犯和在押者施以強暴、酷刑、毆打和其他侵權行為。頻繁施行任意逮捕和單獨拘留。安全部隊還經常侵犯公民的隱私,強迫遷移人口,徵募兒童兵。伊朗政府對這一年所發生的大量謀殺事件負有責任,包括不經正當程式審判而執行處決。有大量關於安全部隊對囚犯和在押者施行酷刑的報導。此外,還有任意逮捕、長期單獨監禁、監獄條件惡劣擁擠、犯人無法得到律師辯護、以鞭打懲處囚犯和侵犯個人隱私等侵權狀況。中國2004年度在人權問題上的合作和進展令人失望。中國未能履行在2002年美中人權對話中所作的很多承諾。不過,年底時,曾一度因美國在聯合國人權委員會(U.N. Commission for Human Rights)支援一項關於中國人權狀況的決議而被中止的有關人權問題的工作級討論得到恢復。在2004年度,政府繼續逮捕和拘留活動人士,如在網際網路上討論問題的人、代表異議人士和喪失基本生活權利的人的辯護律師、在艾滋病病毒/艾滋病問題上仗義執言的人士、報導非典(SARS)的新聞記者、表達政治觀點的知識分子、參加家庭教會的人士和為自己的權利抗爭的工人。中國監獄裡的侵權事件繼續發生。政府繼續鎮壓法輪功,成千上萬名法輪功修煉者仍被關在監獄、司法程式之外的勞教所、以及精神病院。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對憲法進行了修改,寫入保護人權的條款,然而不清楚政府準備以何種程度予以實施。在沙烏地阿拉伯,有些領域有了一些積極的發展,包括政府舉辦了有關婦女權利與義務的會議以及允許國內建立第一個正式的人權組織。10月,政府釋出了允許長期居民申請國籍的行政細則。到本年度底,預定2005年2月舉行的市級選舉的選民和候選人登記工作已取得了長足進展,儘管只有男性擁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然而,沙烏地阿拉伯侵犯人權的記錄仍遠遠超過其取得的進步。有可信報告說,安全部隊對囚犯施行酷刑和虐待、任意逮捕和單獨監禁。宗教警察繼續恐嚇、虐待和扣押本國公民和外國人。大部分審判都不公開進行,被告出庭時一般都沒有律師。安全部隊逮捕和拘押改革派人士。政府繼續限制言論和新聞自由、集會自由、結社自由和遷移自由,有報告說,政府侵犯個人的隱私權。對婦女的暴力和歧視、對兒童的暴力、對少數民族和宗教少數派的歧視以及嚴格限制勞工權利的狀況繼續存在。與一些國家加強公民對政府當局的直接控制形成對比的是,在俄羅斯,議會選舉法被修改,地方領導人改為任命而非選舉產生,從而進一步加強了行政部門的權力。對媒體實行更嚴厲的限制、唯命是從的杜馬(即議會)、不久前全國選舉的缺陷、執法部門的腐敗和對司法部門施加的政治壓力──這一切也引起了人們對政府問責制遭到破壞的擔憂。種族原因的暴力和歧視加劇,儘管在法律上對此嚴加禁止。當局未能對反少數民族的行為進行調查,同時卻對少數民族進行更頻繁的證件核查、將他們驅離城市中心地區、施以超常規的罰款和更加頻繁的拘留。以保護人權為目的設定的政府機構相對薄弱。辛巴威政府開展步調一致的暴力、鎮壓和恐嚇運動,全然不顧人權、法治和辛巴威公民的福祉。採用種種手段對政治反對派人士和人權倡導者施以酷刑。戰爭退役軍人、青年隊和警察持續以殘暴手段對待政敵。穆加貝(Mugabe)政權還對政府其他部門採取行動,包括司法部門和警方。採用騷擾手段迫使一些法官屈服或辭職,由穆加貝的親信取而代之。新聞媒體受到限制和壓制,對敢越雷池的記者橫加逮捕和毆打。強佔土地繼續被用作政治和社會壓迫的手段,反對這些破壞性政策的人遭到暴力報復。在委內瑞拉,儘管政府在8月舉行的有關罷免查韋斯總統(Chavez)的全民公決中獲得勝利,但2004年度的人權狀況仍然惡劣。反對派指責這一程式中有舞弊情況,但美洲國家組織(Organization of American States)以及卡特中心(Carter Center)的觀察人士得出的結論是,全民公決的正式結果"代表了選民的意志"。本年度,政府自始至終在加強對司法系統的控制和司法工作的干預。非政府組織受到政府支持者的威脅和恐嚇。12月,立法機構通過了削弱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的法律,使批評政府實際上成為一種犯罪行為。美國政府針對委內瑞拉政府仍未有效打擊人口販運活動而實行了制裁。菲德爾·卡斯特羅(Fidel Castro)作為當今世界執政時間最長的獨裁者的記錄又延長一年。古巴政府仍頑固拒絕任何民主程序,繼續騷擾和恐嚇民主活動人士、異議人士、新聞記者及其他從業人員和那些進行非國家控制的經濟活動的人員。在2003年被判長期徒刑的75名異議人士中的大多數人仍被關在監獄,當局還逮捕了22名人權活動人士,並以"蔑視當局"等為由將他們判刑。美國將繼續視解決古巴踐踏人權的問題為美國作為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成員的重點目標。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在2004年年會上正式透過一項由美國發起的關於古巴的決議案,並連續第二年通過了有關土庫曼、北韓及白俄羅斯等國的決議案。有關緬甸的決議案獲得一致透過。由於有未能保護本國公民權利的辛巴威、古巴、蘇丹、中國等成員國,聯合國人權委員會2004年會議在幾個領域未能取得進展。委員會未能透過有關中國、辛巴威和車臣的人權狀況的決議案。美國繼續強調有必要改善委員會的作用,特別是支援將更多有正面人權記錄的國家吸收進來。美國認為,民選政府更可能尊重本國公民的人權。基於這一原因,美國與由民主國家組成的 "民主國家共同體"(Community of Democracies)中的其他成員合作,促進、鞏固和發展世界各地的民主事業。2004年,美國與其他民主共同體國家共同推動發起民主核心小組,使一些志同道合的國家在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和聯合國其他機構的背景下進行更密切的協調,以推進符合民主價值觀的目標。美國在聯合國人權委員會與秘魯、羅馬尼亞及東帝汶一道提出併成功透過一項提高聯合國促進民主作用的決議案。其中一項建議是,要求在聯合國人權事務高階專員公署內建立一種"焦點(Focal Point)"機制,幫助新生和新興民主政體利用聯合國所具有的能夠為它們服務的資源。除了支援建立聯合國民主核心小組之外,民主國家共同體謀求透過連線不同國家的專案來支援發展民主機制和建立民主價值觀。它向東帝汶派遣了一個由從事民主事業的人員組成的多國代表團,向東帝汶官員介紹民主的最佳經驗。一個由伊拉克民選官員組成的小組前往立陶宛觀察瞭解選舉程式。使民主聲音一致地譴責侵犯基本人權,即《世界人權宣言》中所規定的權利以及民主共同體《華沙宣言》 (Warsaw Declaration)和《漢城行動計劃》(Seoul Plan of Action)所重申的權利,是對那些剝奪和踐踏本國公民權利的政府保持壓力的重要途徑。體制變化:在卡達,隨著埃米爾批准了選民在2003年以壓倒多數透過的新憲法草案,國家的修憲程式在繼續。儘管埃米爾家族將保持世襲統治,但預計將在2005年6月正式頒佈的新憲法中包含一些人權條款。在巴基斯坦,穆沙拉夫總統(Musharraf)繼續擔任陸軍參謀長,儘管他已承諾在年底之前卸任此職。在非洲,中非共和國頒佈了新憲法,並採取了一些其他措施,在於2003年3月政變中上臺的博齊澤總統(Bozize)的領導下,推進已公佈的向民主化的過渡。在幾內亞比索,2003年9月發生軍事政變後,軍方設立了文職政府。在這兩個國家中,隨著政變後局勢得到穩定,有關違揹人權情況的報告也減少。土耳其政府為滿足《歐盟哥本哈根標準》(EU Copenhagen Criteria)以開始入盟程式,通過了一系列重大改革計劃,其中包括一部相對寬容的刑法以及數項打擊"名譽處決"(honor killing)和酷刑的憲法修正案,擴大宗教自由、言論自由及結社自由,減少軍方在政府中的作用。然而,實施這些改革的步伐緩慢。安全部隊繼續大量踐踏人權,包括酷刑、拷打、任意逮捕和拘留,儘管觀察人士注意到這些做法在減少,而且歐洲防止酷刑委員會(European Committee for the Prevention of Torture)的報告指出,地方當局正努力遵守政府對酷刑的"零忍耐"政策。名譽處決仍在發生。政府放鬆了對使用庫爾德等語言的某些限制,但對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的限制依然如故。本年度中,一些國家政府增加了打擊腐敗的力度。哥斯大黎加的舉動最大,圍繞盜用資金、收取回扣、非法合同交易等問題對三位前總統分別展開了調查。在非洲,反貪汙行動重點打擊官員在財政和人權方面濫用職權的行為。甘比亞總統賈梅 (Jammeh)致力於遏制官員腐敗以恢復國際聲譽;調查委員會的工作導致一些高層官員被解職和對經濟犯罪的起訴。肯亞設立了反貪總監一職,政府還對有關未經法律程式處決的控訴展開了調查。在尚比亞,2003年成立的"警察瀆職投訴局"(Police Complaints Authority)繼續對關於警察不法行為的投訴進行調查。政治權利:令人遺憾的是,除了喬治亞和烏克蘭之外,歐亞地區的政治動態仍令人嚴重關注。其進展仍然主要表現在公民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多的非政府組織、反對黨及公民願意組織起來,要求政府對其行為負責。在土庫曼和烏茲別克,反對黨不能登記註冊。同時,這一地區國家的政府沒有正確效仿烏克蘭和喬治亞的經歷,試圖透過官僚體制障礙和特殊的法律手段騷擾致力民主的非政府組織,窒息公民社會。在喬治亞,國際觀察人士注意到的2004年1月總統大選所取得的進展,為3月份"格魯吉亞歷史上最民主"的議會投票奠定了基礎。這個地區其他國家的政府起草了新的選舉法,在改進選舉程式上取得一些有限的進展。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等國推行的新選舉法在某些領域有改進,但所有這三個國家的法律都沒有達到國際標準。同樣,2004年哈薩克和吉爾吉斯斯坦的選舉比往年有了有限改進,但是國內外觀察人士提出了有關舞弊、虐待或騷擾反對派候選人、不給予平等接觸媒體的機會等問題。在白俄羅斯,政府繼續剝奪公民透過民主政治程式改變政府的權利。10月17日進行的存在嚴重問題的全民公決取消了憲法對總統任期的限制。在這次全民公決以及同時進行的同樣存在嚴重問題的議會選舉之前,政府將獨立報紙停刊,取消了許多議會候選人的資格。政府動用過度武力,並在有些情況下毆打和逮捕那些和平抗議選舉舞弊行為的政治領袖以及採訪示威遊行的新聞記者。本年度,政府還取締了一些倡導政治權益的、已經登記在冊的主要非政府組織,國家安全部門越來越多地騷擾那些仍在運作的組織。10月份,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納舉行了自《戴頓和平協議》(Dayton Peace Accords)簽署以來自行主持的首次市政選舉。選舉被視為符合國際民主標準。在印度尼西亞,連續三次高投票率的選舉使民選反對派領袖當政,同時標誌著競選議會席位的軍方和警方候選人的失敗。非洲值得提到的選舉包括,迦納和莫三比克執政黨在被視為基本自由和公正的選舉中連續當政。獅子山舉行了32年來的首次地方政府選舉,但是一些地區存在投票舞弊行為。在蒲隆地,選舉和民主過渡的延遲令人關注。過渡政府未能按《阿魯沙和平與和解協議》 (Arusha Peace and Reconciliaton Agreement)的規定舉行地方和全國選舉,政府還在年底無限期地推遲了就憲法草案舉行公民投票。尼泊爾毛派反政府活動及尼泊爾政黨之間的僵局使尼泊爾未能夠在本年度舉行選舉,從而加劇了政治危機。在盧安達,本已遭到很大限制的政治權利受到進一步壓縮,主要人權組織不是被取締就是實際被解散。政府在一項指控人權組織、新聞記者、教師及教會鼓吹"種族滅絕意識形態"的報告中,稱政府的行動是打擊"分離主義"運動的一部分。伊朗政府尊重公民自由和政治參與的情況繼續惡化。2月份舉行的角逐伊朗伊斯蘭議會 (Majlis)290個席位的選舉被普遍認為既不自由、也不公正。由保守的在神職人員控制的 "監護委員會"(Guardian Council)實際排除了所有改革派候選人,包括85名現任議員;提出的理由包括對現行政府體制沒有表示"明顯的服從"。由於選舉中的嚴重問題,改革派變成議會中的微弱少數派。同時,保守派在繼續反擊改革潮流和政黨。國內衝突及其他衝突:獅子山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Truth and Reconciliation Commission)結束了約有10000名公民參加的申冤或坦白內戰罪行的公開聽證會。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建議政府進行法制、政治和行政改革。政府也遣返了曾當過兒童兵的無數兒童。至年底為止,聯合國駐獅子山使團(UNAMSIL)已經把在全國範圍內承擔的責任移交給獅子山軍隊和獅子山警察當局,併為按照安理會指令於2005年6月前撤離進行準備。瓜地馬拉總統奧斯卡·伯格(Oscar Berger)在經過2003年年底的決選當選後,重新將1996年達成的《和平協議》(Peace Accord)作為政府議程,並象徵性地代表政府就長期內戰期間侵犯人權的行為向國人道歉。政府還裁減了軍隊的規模,取消一些主要指揮部和編制,削減軍隊的預算。軍隊在8月份公佈一項新的原則宣告,其中包括一些說明保護人權的重要性的條款。經過一年的談判,哥倫比亞政府於11月和12月解散了準軍事組織"哥倫比亞聯合自衛力量"(United Self-Defense Forces of Colombia)的約3000名成員。此外,政府在國內每個市區中心建立了常設警察力量,數以百計的市級官員返回他們的城鎮。謀殺、綁架及其他暴力罪行因此而減少。在海地,國內衝突在本年度內始終不斷。政治僵局以及支援與反對阿里斯蒂德 (Aristide)兩派間不斷升級的暴力在2月29日,即阿里斯蒂德總統提出辭呈並離開海地之時,達到高潮。雖然有聯合國維和部隊存在,但按憲法成立的過渡政府仍然軟弱。阿里斯蒂德的支持者於9月在太子港發動了被稱為"巴格達行動"(Operation Baghdad)的製造動盪與暴力的運動,其中包括綁架、斬首、燒死警察和平民,濫射以及搗毀和焚燒公共和私有財產。暴力活動使太子港的學校、公共市場、海港和法制系統數星期無法正常運作。南亞繼續受到一系列衝突的干擾。在查謨和克什米爾以及印度東北的幾個邦,繼續出現暴力,安全部隊濫用武力不受懲罰,不僅打死武裝作戰人員,而且打死平民。在斯里蘭卡,政府與恐怖主義組織──泰米爾猛虎解放組織(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違反停火。在尼泊爾,被拘留人員失蹤仍然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政府安全部隊繼續享有廣泛的權力逮捕和拘留被懷疑是同情毛派武裝分子的人。安全部隊還任意使用非法的殺傷性武力。在毛派反政府活動中,武裝分子對平民施以酷刑,政府官員則強徵兒童入伍並進行造成平民死亡的轟炸。包括剛果民主共和國、盧安達、蒲隆地和烏干達在內的中部非洲大湖區,由於國家間流動武裝集團和民兵的繼續存在,十多年來一直處於內戰、大規模種族衝突、以及隨之而來的大量侵犯人權行徑的肆虐中。這些武裝組織彼此爭奪戰略和自然資源,當地的聯盟關係變化多端。在剛果東部,最令人擔憂的是,在盧安達1994年大屠殺後將那裡作為生存地的團體。這一團體繼續反對盧安達政府,發動跨邊境的武裝行動,並且襲擊剛果民主共和國的百姓,犯下多種其他惡行。在這個地區還有一些反對烏干達與蒲隆地政府和平程序的武裝團體。雖然在大湖區有實現和平的希望,但侵犯人權的行為幾乎司空見慣。兒童是主要的受害者,他們被強徵、綁架、充軍──儘管有些政府在遣散兒童兵方面作出了成績。有些民兵團體主要由兒童組成。婦女和女童特別容易遭受傷害,因為強姦行為越來越成為戰爭的武器。在全世界2500萬在國內流離失所的人口中,這個地區約佔500萬,並且有大量難民。美國積極地尋求剛果民主共和國、烏干達和盧安達之間進行會談。我們透過監督武裝集團構成威脅的方式,繼續觀察這個地區所有國家內的形勢。在象牙海岸,11月份對反政府勢力據點的一次襲擊及對法國維和部隊的空襲打破了政府與反叛勢力一年半來的脆弱停火。政府不顧禁運和制裁的可能,威脅要尋求以軍事手段解決衝突。布什政府決定,根據《非洲增長與機會法》(Africa Growth and Opportunity Act)曾經是美國在該地區最大的貿易夥伴之一的象牙海岸,今年不再有資格享受這一法案給予的待遇,原因在於那裡的安全域性勢令人擔憂,以及由於法治倒退而使那裡成為與外國投資敵對的地方。在俄羅斯,9月份對北奧塞梯地區別斯蘭一所學校的襲擊以及被安全部隊拘留的公民不斷失蹤表明,在衝突不斷擴大的北高加索地區,雙方繼續無視人權的程度。有可信的報告記錄政府和車臣反叛分子嚴重侵犯人權的事例,包括政治原因造成的失蹤和非法殺人。追究這些侵犯人權行為的個人也繼續成為攻擊目標;車臣反叛分子繼續襲擊俄羅斯平民,包括在莫斯科地鐵站製造一起爆炸事件。尊重人格:經過多年的爭論,智利最高法院維持上訴法庭的判決:剝奪前總統奧格斯托·皮諾切特(Augusto Pinochet)的法律免訴權。12月13日一名檢察法官對皮諾切特就1970年代"禿鷹行動(Operation Condor)"中的罪行提出起訴。在中非共和國,隨著繼續向文職政府的過渡,政府解散了安全調查處──一個曾被控在2003年犯下酷刑、強姦和敲榨勒索等無數侵犯人權罪行的軍事情報單位。2003年12月, 經過八年中斷以後,博齊澤(Bozize)總統重新啟用常設軍事法庭。法庭審理了各種有關侵犯人權申訴的案例,包括非法殺人、強姦和武裝搶劫。北韓繼續是世界上鎮壓最嚴重和最殘暴的政權之一。據信約有15萬至20萬政治犯被關在偏遠地區的拘留營。據叛逃者報告,許多犯人死於酷刑、飢餓、疾病、環境或兼而有之的原因。北韓政權還使公民在生活許多方面受到嚴格控制。在埃及,於2003年2月被再次延長三年的1981年緊急法,限制了許多基本權利。安全部隊繼續對犯人施行虐待和酷刑,據報導在本年度內至少導致10人在警察局和監獄內喪生。任意逮捕和拘留及審前長期關押仍然是嚴重問題。監獄條件仍然十分惡劣。敘利亞政府廣泛使用酷刑導致至少8人在本年度死亡。任意逮捕和拘留、不予審判地長期關押、根本不公正的安全法庭內的審判、以及不斷惡化的監獄環境都繼續存在。在本年度,安全部門一直在哈塞克省,阿勒頗省、大馬士革及其他地區大肆逮捕庫爾德人。3月12日在哈塞克省東北部的卡米什利,安全部隊在阿拉伯和庫爾德球迷爆發衝突時,向觀看足球賽的人群開槍。在隨後歷時幾天的暴亂中,有幾十人被殺,多達2000名庫爾德人被拘留,年終時仍有近300名庫爾德人繼續遭到拘留,等待接受國家安全法庭和軍事法庭的審判。政府還繼續拒絕提供關於被單獨監禁多年的人的情況和下落。在烏茲別克,酷刑在監獄、審前拘留所、地方警察和保安部門分管區內司空見慣,對有案在查的虐待行為應予負責的安全部隊極少受到懲處。但政府採取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步驟來解決酷刑問題並建立警察問責制。它在內政部的幾個處內創立了調查和懲戒官員侵犯人權行為的初步程式,容許非政府組織進入監獄,並向監獄看守人員進行人權行為教育。政府還與國際法醫專家合作,參與針對拘留期內遭受酷刑死亡的指控所展開的調查。新聞自由:在伊朗,民主訴求所引起的保守派的反擊不限於明顯的有關政治權利的問題上,而是觸及了很多領域。例如,對2003年一名伊朗裔加拿大攝影師在伊朗監獄中受傷後發生腦溢血死亡的調查在2004年停滯不前。伊朗政府還逐步對國內所有獨立媒體採取壓制手段,逮捕和恐嚇這些媒體的記者,迫使其保持沉默。2004年,政府對僅存的自由討論形式部落格網施加壓力,開始逮捕網站製作人,並強迫他們在假供詞上簽字。在俄羅斯,政府繼續對媒體增加壓力和加強控制,以削弱言論自由和媒體的獨立性。對新聞界加強控制和騷擾的趨勢也出現在一些歐亞地區國家,特別是在白俄羅斯和一些中亞國家。俄羅斯採取的手段主要是控制廣播電視媒體的所有權,限制有關像車臣這樣的敏感資訊。由於政府的壓力,新聞記者也加強了自我審查。在多哥,政府同歐洲聯盟進行正式政治協商後採用了新的新聞準則,結果好壞參半。該項法律取消了針對新聞犯罪的大多數監獄徒刑,但將它們繼續用於懲罰煽動種族仇恨、煽動違法以及用假名發表文章等行為。該法還規定了新聞記者的職業標準,要求獨立報紙確保至少三分之一的工作人員符合政府的標準。阿爾及利亞在2004年進行了第一次民主競選選舉,布特弗利卡 (Bouteflika)當選為總統,但政府採取行動加強了對媒體的限制。誹謗法的使用和政府對媒體的騷擾都大量增加,導致數名新聞記者入獄,刑期從兩個月到兩年不等,另外,有兩家報紙被查封或暫時停業,致使媒體加強了自我審查。在委內瑞拉,國際組織和國內的新聞記者指責政府鼓勵形成對獨立媒體的敵對氣氛。行政措施和12月透過的一項新法律構成對獨立媒體持敵對態度的環境,使其越來越容易受到起訴。宗教自由:這些問題在2004年9月公佈的年度《國際宗教自由報告》 (Annual Report on International Religious Freedom)中有深入的敘述,人權報告則進一步突出和反映了新出現的主要動向。《國際宗教自由法》規定,將特別嚴重的踐踏宗教自由的國家確定為"特別關注國" (Countries of Particular Concern)。2004年9月,國務卿再次把緬甸、中國、伊朗、北韓和蘇丹確定為特別關注國,並第一次將厄利垂亞、沙烏地阿拉伯和越南定為特別關注國。在結束了薩達姆·侯賽因統治時期政府支援的對宗教自由的踐踏之後,國務卿2004年6月作出決定,不再將伊拉克列為"特別關注國"。自盟軍解放伊拉克以來,沒有出現過政府遏制宗教自由的情況。《過渡行政法》規定"思想自由、良心自由、宗教信仰和活動自由"。沙烏地阿拉伯政府在宗教自由方面的行動令人失望。在2004年,美國高階官員一直大力同沙特當局就宗教活動問題進行討論,9月,國務卿因沙烏地阿拉伯特別嚴重侵犯人權而根據《國際宗教自由法》確定其為"特別關注國"。沙特政府實行嚴格的宗教單一化,非瓦哈比遜尼派穆斯林同什葉派及蘇非派穆斯林都面臨歧視,他們的宗教信仰活動有時受到嚴重限制。這些教派的一些領袖被逮捕和受到監禁。政府禁止非穆斯林進行公開的宗教活動。非穆斯林信徒的宗教活動若引起官方注意,他們將面臨被逮捕、監禁、虐待或驅逐。從政府獲得薪金的清真寺教士經常以暴力語言反對非遜尼派穆斯林和其他宗教。越南繼續限制宗教自由和未經國家批准的宗教組織的活動。政府未能向全國頒佈不得強迫放棄信仰的政令,沒有制止對宗教信徒的人身虐待,繼續監禁大批的宗教犯。雖然政府允許重新開放2001年在中央高地被查封的一些教會,但它拒絕讓其他數百個教會重新運作和登記。不過,越南在被確定為"特別關注國"以後,宗教自由情況出現好轉。一些宗教領袖對政府11月頒佈的新的《宗教條例》 (Ordinance on Religion)表示謹慎的樂觀,12月,越南福音教會北方分會(Evangelical Church of Vietnam North)舉行了20年來的首次全國大會並任命了一個新的獨立領導委員會。年度人權報告提到的宗教自由方面的成就包括,亞美尼亞的耶和華見證人教會 (Jehovah Witnesses)的登記申請在多次被政府拒絕後,10月份得到批准。在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納,議會兩院通過了新的全國性宗教自由法律。法律保障各宗教組織的全面權利,並給予它們過去從未有過的法律地位。在喬治亞,有關針對少數派宗教組織的暴力事件的報導今年有所減少。少數民族、婦女和兒童的待遇:12月30日,國務院完成了《全球反猶太主義報告》(Report on Global Anti-Semitism),涵蓋期為2003年7月1日至2004年12月15日。這份報告是根據另一立法規定而作出,其資料我國駐各國使館、非政府組織和為年度人權報告收集的情況。在捷克共和國和斯洛伐克共和國,雖然政府採取了修改法律和招聘吉普賽人(Roma)擔任社群與警方的聯絡人或衛生保健助手等措施,但是對吉普賽人的歧視繼續存在。在克羅埃西亞,歸還多屬塞爾維亞族難民的財產的工作取得顯著進展,但仍然存在當地阻撓少數民族人口返回家園的問題。在科索沃,在三月份連續兩天爆發的一系列暴亂中,發生了針對科索沃塞爾維亞少數民族和其他非塞爾維亞少數民族的暴力行動,表明那裡少數民族仍缺少權利。在泰國,政府的人權記錄因安全部隊虐待泰國南部持不同政見的穆斯林而蒙上陰影。4月 28日,警察和軍隊在反擊也拉、北大年和那拉提瓦等省的穆斯林分離主義者的襲擊時,有100多人被殺害。10月25日,78名被拘押的穆斯林由於被警察和軍方塞進過於擁擠的卡車在被運往一軍營的途中窒息死亡。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婦女在投票、擔任公職和作為候選人參加選舉的政治權利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步。在教育和其他領域,婦女在取得基本權利方面日益取得進步。巴基斯坦在出現了有關婦女在被拘押期間受到侮辱的指控以後,建立了完全由婦女組成的女子警察所。此外,雖然巴基斯坦仍繼續存在名譽處決事件,但新的立法加強了對這一做法的懲罰,並修改有關褻瀆法和名譽罪(Hudood)法規的刑事程式,以減少濫用。在一些國家,與虐待婦女和兒童相關的最嚴重的問題之一是,政府未能大力打擊導致婦女和兒童遭到販運的條件。在緬甸,農村婦女和少女被販運到卡車站、漁村、邊疆城鎮、礦區和軍營等地區從事賣淫。緬甸男子、婦女和兒童也被販運到其他國家。政府對經濟的管理不善和實行的強迫勞動政策使這種情況更加惡化。在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婦女和女童被用於充當妓女和家庭傭工,男童被用於充當駱駝手。最近一部關於駱駝手的記錄片提到,兒童在很小年紀就可能遭到虐待,惡劣的生活環境使他們可能遭受重傷或喪生,而且營養不良,會受到僱主的肢體和性虐待等。政府保證並且採取了一些效力有限的減少這種做法的措施。在古巴,政府提倡的旅遊業推動了色情旅遊和以賣淫為目的的對未成年少女的性剝削。赤道幾內亞興旺的石油業使它進一步成為以賣淫為目的的販運婦女的中轉站和目的地。被販運從事強迫勞動和色情業的印度人估計有數百萬,此外還有數以千計的尼泊爾人和孟加拉國人被販運到印度淪為性奴工。人口販運是印度一個嚴重問題,一些政府官員參與這種活動併為其提供方便。雖然印度仍沒有一項全國性的打擊人口販運問題的法律政策,但在一些邦出現了進展,而且國家政府最近表示致力於制定並施行一項全國性的打擊販運政策。在坦尚尼亞,對弱勢群體的暴力和歧視問題仍然存在。8月,半自治的桑給巴爾島把同性戀定為非法,並在自治島區制定了嚴厲的懲罰措施。在坦尚尼亞本土,400萬婦女和少女遭受生殖器切割。儘管法律將這種做法在部份程度上定為非法,但警方很少予以貫徹,而且為了不被發現,受到這種待遇的女性年齡降低。勞工權利:在伊拉克,主要由於暴力活動、失業和不適應現實的勞工結構和法律,勞工權利有限,但在國際協助下,年底出現了一些進展。據設在布魯塞爾的國際自由勞工聯盟(International Confederation of Free Trade Unions)提供的訊息,勞工報告說他們在工作場所組織起曾遭到前政權法律禁止的工會,並重新調動起過去被複興社會黨控制的工會組織。國際勞工組織 (International Labor Organization)在過去一年提供了技術性協助,幫助使伊拉克的勞工法同國際勞工標準接軌,對勞工和社會事務部進行能力建設,建立緊急就業服務,開辦技能培訓和其他專案。4月,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章程(ILO Constitution)第26條委任的調查委員會前往白俄羅斯調查一項申訴,申訴指控政府有計劃地違背根據國際勞工組織關於自由結社和保護組織和集體談判權利的基本公約白俄羅斯所承擔的義務;白俄羅斯是公約的成員國。調查委員會10月公佈的調查報告結論說,白俄羅斯的工會活動遭到政府極大的干涉。委員會建議政府採取一切必要措施讓獨立工會進行登記,修改限制自由結社的法律和法令、保護獨立工會不受反工會的歧視,並宣傳委員會的結論和建議。委員會的報告指出,至遲應在2005年6月以前落實大多數建議。在布什總統的領導下,美國和盟國共同重申了我們對人權和民主的承諾。我們信奉這一原則:自由的人民所管理的國家將是建立世界和平的基石。行使民主職責有賴於民主倡導者的決心和熱情。希望人權報告既說明已經取得的進步,也成為迎接未來挑戰的指南。 |
730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00 | 2003年度各国人权报告台湾部分 | 2 | 臺灣是一個多黨民主政體。2000年,在國民黨執政50多年後,民主進步黨候選人在總統選舉中獲勝,臺灣歷史上首次實現政黨之間的政權移轉。總統任命行政院院長。根據1997年透過的憲法修正案,立法院有透過不信任投票解散內閣的權力。2001年舉行的自由、公平的選舉中,民進黨贏得立法院相對多數席位。除民進黨外,國民黨、親民黨和臺灣團結聯盟在立法院中都發揮重要作用。按照憲法規定,司法院獨立於政治體制中的其他部門之外,政府在實際中尊重司法獨立。內政部警政署、警政署刑事警察局和法務部調查局負責內部安全執法。警察與安全機構在文人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警察部門偶有侵犯人權的行為。臺灣擁有出口導向的自由市場經濟。經濟自由化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國營和黨營事業,在金融、運輸、公用事業、造船、鋼鐵、電信和石化等主要經濟部門原有的支配地位。服務業及資本和技術密集工業是最重要的經濟部門。主要出口產品是電腦、電子裝置、機械和紡織品。總體來說,臺灣2300多萬人民享有高生活水準,收入分配平均。當局總體上尊重公民的人權;但是在某些方面還存在問題,主要包括:警察虐待被羈押者、司法腐敗、軍隊欺凌事件、對婦女施暴和歧視、兒童賣淫和被虐待、有販賣婦女和兒童的事例。對人權的尊重.第一節 對人格的尊重.包括不受以下侵犯:(1) 任意或非法剝奪生存權沒有關於政府或其機構任意或非法剝奪生存權的報告。(2) 失蹤沒有關於由政治原因導致人員失蹤的報告。(3) 酷刑和其他殘忍、非人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懲罰《刑事訴訟法》規定對被告不得採用暴力、威脅、利誘、欺騙或其他不正當手段;但是有可信的報告說,警方偶有對在押者施行肢體虐待。法律允許嫌犯在受訊問時有律師在場,主要是為防止發生侵權行為[一節(4)]。法務部稱,對每一次偵訊都進行錄音或錄影,對一切有關虐待的指控都予以調查。但是,律師和法律學者指出,嫌犯受虐的情況最常發生在偵訊不錄音錄影而且通常沒有律師在場的地方警察局。自9月起,除錄音或錄影外,每一次偵訊時必須有兩名警官在場。若無法做到兩名警官在場,偵訊報告必須指出此點並說明理由。至4月為止,共有585間偵訊室裝設完備的錄音機和攝錄機。警政署指示所有警察局的興建規劃都包括錄音/錄影偵訊室,並在短、中、長期的預算提案內列舉這些設施的開支。同樣在9月,政府實施一項刑法條款,規定刑事指控必須以合法取得的證據為根據;無論是被告或從犯的供詞,若無其他證據支援,不足以據此定罪被告;被疑為非法取得的供詞必須經過調查,才可繼續追查其他證據。執法部門的科學調查技能仍然薄弱;但是,警政署繼續做出努力,以更新罪證檢驗分析技術和訓練犯罪現場調查員,來提高調查技術水平。警政署說,有關法規禁止虐待嫌犯,虐待嫌犯的警察受到懲處。受到肢體折磨的在押者有權控告警察刑求。嫌犯供詞若是刑求所得,則法庭不予接受。政府指出,本年度未曾發生這種情形。臺灣高等法院在1月無罪開釋「蘇建和三囚犯」,他們指稱,在1991年一宗謀殺控告案中他們被警方屈打成招。截至年底,檢察官正在對法院之判決提起上訴。雖然調查刑求和不當行為的主要責任由檢察官承擔,但在政治體制中具有平行地位的負責調查官員不法行為的監察院,也對這類案件進行調查。政府表示,進行尊重人權觀唸的教育是警察基本訓練的一部份,同時這一年當中,中央警察大學、臺灣警察專科學校、及各警察機關,均在學生課程和人員訓練中加強人權和法律教育。人權組織承認這些改進。體罰為軍法所不容,國防部近年來實行了數項計劃來解決這個問題。2002年透過的一項法律,成立了保護和促進軍人權益的委員會。不過11月,立法院反對黨委員提出軍中欺凌下級的事件。行政院長表示,政府會調查這些案件,並保證會更積極確保軍中對人權的保障。監獄條件總的來說符合國際標準。獄囚中男與女、青少年與成人、以及待審的在押者與已定罪的犯人,均分隔開。但是仍然存在著,47所監獄過於擁擠及非法外籍人士被留置於拘留中心時間過長等問題。警政署最近採取的措施,已使非法外籍人士在拘留中心的平均逗留時間從2001年的78天降為2002年的55天。據法務部統計,超過監獄容量的犯人人數從2002年7月的2321人,增加到2003年7月的5018人,即由4.4%升至9.6%。到年底時,為解決過於擁擠問題,擴大和新建監獄計劃均已展開。當局允許人權觀察人員探訪監獄。(4) 任意逮捕、羈押或流放法律禁止任意逮捕和羈押,當局總的來說遵守這一法律規定。警方若懷疑某人犯有可判五年或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行並有充份理由認為其可能逃跑,則可合法地在無逮捕狀的情形下將其羈押。警方在十分緊急、來不及向檢察官報告的情況下,可以對有關人員進行無傳票偵訊。但是,當局在拘留嫌犯後必須立即向檢察官申請逮捕狀,以將被捕者最長羈押24小時,並必須書面通知被羈押人或指定的親友,告知逮捕或偵訊的理由。若檢察官拒絕逮捕狀的申請,警方必須立即釋放被羈押者。被起訴者可由司法機關酌情交保釋放。自2000年,警政署採取步驟防止未經授權透露被羈押者身份資訊。2002年,司法院禁止電視攝影機進入法庭,司法部長要求檢察官提供面罩以便嫌犯保密自己的身份。警政署和法務部對所有警察單位具管轄權。觀察家認為,貪汙的歷史及文化傳統阻礙了警方的效能。12月時,立法院透過警察勤務法,其中提供警官評估「可能原因」的指導方針。人權組織抱怨,此法未能解決他們所有的顧慮,盡管政府進行改革,他們仍然關切警方的效能。法律規定,檢察官必須在將人逮捕後的24小時內向法院申請將其繼續羈押的許可。審判前的羈押時間最長不得超過兩個月,法院可批准延長一次,期限不超過兩個月。類似限期也適用於審理期的羈押。刑期不超過10年的罪行,則審理及上訴期內,羈押延期次數不得超過三次,每次最長兩個月。在二次上訴期內,只能將羈押時間延長一次。一般來說,當局遵守這些程式,法庭審理通常在起訴後三個月內開始。《刑事訴訟法》規定,警方在偵訊嫌犯時,必須向其說明所受到的具體指控,告知其有保持沉默的權利、僱用律師的權利和要求警方調查有利於自己的證據的權利。如果後來對指控內容做了修正,警方必須告知嫌犯。當局一般在調查階段尊重在押者要律師在場的要求。當被羈押者要求律師協助,警方必須等候至少4小時等律師到場,才可進行偵訊。法律雖規定在審理階段須為貧困者提供律師協助,但是對警察偵訊階段沒有這種規定。不過警政署自9月開始實施的《刑事訴訟法》修正案,為貧困者接受偵訊時提供了更多保護。該法修正後規定,在晚間進行偵訊所得的供詞通常不做為證據;若供詞被指為是非法取得,則必須先調查始能用於法庭上[一節(3)];除緊急情況無法取得這類裝置為例外,偵訊必須錄音或錄影存證;偵訊的書面報告與錄音帶或錄影帶內的證據相衝突時,則有矛盾的偵訊紀錄不得做為證據。但是一些人權組織繼續反映說,嫌疑人在警察偵訊期間往往沒有法律代表,因此法律規定並沒有提供他們足夠的保護。此外,熟悉情況的觀察家指出,「公設辯護律師」通常要到審理的最後辯論階段才出庭,他們很少真正花時間與當事人討論案情。針對這個反映,自2月起,法院已可以為被羈押者指定私人律師或公設辯護律師。法院規定,第一審時,每次開庭前律師至少與被羈押者訪談一次,到上訴階段,不論何時只要被羈押者要求便須進行訪談。憲法沒有關於強迫流放的規定,實務上亦不存在此種做法。(5) 不給予公正公開的審判憲法規定司法獨立;政府一般在實際中尊重這一規定。但是,雖然政府近年來為消除腐敗和減少政治對司法的影響做出了努力,有些問題仍然存在。近年來,司法院採取了若干措施減少政治對法官的影響。司法任命和升遷由獨立的委員會以不記名投票方式來決定。司法裁決不再必須經由主審法官審議,除非是由「助理法官」做出的裁決。案件的分配由法官自行決定。而且,法官和司法院院長不得參與政治活動。1月,包括學者、人權人士及法律專家在內的6個非政府組織,組成一個15人委員會監督大法官提名過程。在8月17日發布的報告中,這個委員會評鑑15位大法官提名人,發現有3人資格不符,包括司法院副院長。這些非政府組織指出,他處理死刑案件時縮短宣判和執行的間隔時間,違反人權。報告中也質疑其政治中立。雖然報告發表,立法院仍透過這些提名案。政府的反腐敗運動也加強了司法院消除司法腐敗的努力。雖然立法院尚未透過司法院長提出的司法行為準則,但這些提議已導致考評司法表現的規範有所修正,對法官財務公開申報的審查有所加強。此外,人權課程也包括在司法院的訓練計劃中。這些因素減少了不當司法行為;但是,對個別法官的腐敗指控繼續存在。這一年內,地方法院紀律委員會和司法院公務員懲戒委員會,均受理桃園某法官怠忽職守的案件。同樣在這一年,高等法院某法官因規避高階政府官員不得前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限制,遭到監察院彈劾。司法院是政治體制中並行的五院之一。司法院以一位院長和一位副院長為首,並含由15名成員組成的大法官會議,大法官會議負責解釋憲法及法律和法規。司法院的下屬機構包括最高法院、高等法院、地方法院、行政法院和公務員懲戒委員會。行政法院也進行司法審議。法律規定了公正公開審判的權利,一般而言這項權利得到實際尊重。案件由法官而不是由陪審團裁決;所有法官都由司法院任命,並對司法院負責。通常法院在審理案件時,涉案各方和證人是由一位法官訊問,沒有辯護律師或檢察官直接提問。法官可以拒絕聽取證人作證,或在認為與案情無關的情況下,拒絕接受一方想要提出的證據;拒絕聽取證據可以成為上訴的因素。審理公開進行,但是對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或性質敏感可能招致眾多旁聽者的案件,旁聽也許需要獲得法院許可。被告有權請律師辯護。如果被告被起訴的罪名涉及三年或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處罰,或被告家境貧困,法官可以為其指派一名律師。被指派給被告的律師通常在起訴後和開庭中提供幫助,但在警察偵訊階段往往不在場。政府雖然採取措施加強辯護代理制度的成效,但是有些人權律師表示,必須有更多的改進[一節 (4)]。法律規定不得強迫嫌犯作證,被告的供詞也不得被用作定罪的唯一證據。凡被定罪者均有權向上一級法院提出上訴。被判3年或3年以上有期徒刑者可以向再上一級上訴。最高法院自動審議無期徒刑和死刑判決。2002年5月,立法院透過刑事訴訟立法,使法官成為法律案件的公平裁決人,而非有義務幫助檢察官蒐集證據的政府執法人。這一修正案使法官的地位高出檢察官,要求檢察官完全承擔調查的責任和說服法官被告有罪的職責。2001年,大法官會議宣佈1985年的《檢肅流氓條例》中某些有關合法程式的條款違憲。原來的法律允許警方在嫌犯被調查期間最多可將其羈押達一個月,並可再展延數月,有悖於國際標準。2002年4月,立法院透過法律,廢除這一規定。沒有關於政治犯的報告。(6) 任意干涉隱私、家庭、住所或通訊憲法和刑事、民事法都有關於保護隱私權的條款。立法院於2001年修正《刑事訴訟法》,規定除非是在「逮捕中的附帶搜尋」或擔心證據可能被毀的情形下,否則檢察官必須取得由司法部門批准的搜尋票。但是,批評人士說,有關逮捕時附帶搜尋的條款不僅違憲,而且經常被警方作廣義解釋,成為搜尋非實際逮捕場所的理由。警政署說,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如在追捕逃犯或事實顯示某人正在犯案時,才允許進行無票搜尋。在這種情況下,警方必須在24小時內向檢察官或法院提交報告。進行非法搜尋的警察可受到非法進入的控訴,並被判處最長一年的徒刑。2001年,大法官會議裁定,曾用來給予警察在公共場所搜查個人和進行停車檢查的極大裁量權的《警察勤務條例》,並沒有給予警察這類搜尋權,除非能夠確定對公眾安全構成明確危險。大法官會議指出,這樣的搜尋有可能侵犯行動自由、隱私權和財產權,因而指示警政署按此裁決立即修改《警察勤務條例》。 6月立法院透過修正案,政府自12月1日起實施。修正後的法律明文規定限制警察的權威,並允許平民對警方的不法行為要求賠償。雖然法務部和警方繼續將竊聽當作一種調查手段,但在1999年透過嚴懲非法竊聽的《通訊保障及監察法》後,非法竊聽的問題已經減少。《通訊法》和《刑事訴訟法》規定,司法和安全當局可向檢察署提交書面申請,以監聽電話,蒐集重大罪案嫌犯的犯罪證據。法務部表示,過去兩年獲準的監聽申請從2002年約 10000件增加到13834件。官員把數量增加歸因於對地方和全臺選舉中買票指控的調查。這項法律也對情報機關的監聽做出規範。第二節 尊重公民自由.包括:(1) 言論和出版自由憲法規定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當局在實際上一般尊重這些權利。平面媒體全面反映社會中的各種觀點。但是,電子媒體,尤其是無線電視臺,仍受到某些政治影響。不過,鑑於臺灣有大約100家有線電視臺,其中有些播放公開批評各政黨的節目,因此政黨對無線電視臺的影響被淡化。此外,立法院在12月透過立法,禁止政府、政黨、和政黨幹部擁有或經營媒體機構。此法要求政府和各政黨在兩年內出脫對電視和廣播公司的持股。在媒體擔任董事或管理職位的黨政官員,也必須在半年內終止與媒體的關係。此法同時規定成立國家傳播委員會,取代新聞局來監督廣電媒體的運作。到年底時,所有政府機關和許多政治人物皆已遵行新法的規定。廣播電臺所受的控制比電視臺有限,並逐漸自由化。為因應地下電臺非法佔有政府和私人財產並販售私藥等情事,一個跨部會小組於今年成立,專門查緝這些地下電臺。交通部並於本年上半年對33家電臺開罰及勒令其歇業。其他對媒體的限制包括,不許曾犯有叛亂罪的人擁有、管理或就職於電臺電視臺。但民進黨領導人,其中很多在1979年人權日示威活動後爆發的「高雄事件」中被判叛亂罪,並未受到影響,因為前一屆政府經由總統特赦已恢復了他們的權利。新聞界自由、活躍、有生氣。1999年,立法院廢止《出版法》,該法授權警方沒收或禁止內容煽動、反叛、褻瀆、幹擾合法履行公權力、或違背公共秩序或道德的印刷品。不過,2002年三月,政府查抄《壹週刊》雜誌社並沒收16萬份雜誌,原因是在那期雜誌上刊登了一篇文章,報導前總統李登輝設立、現任政府仍在使用的為外交任務和政策計劃設定的1億美金秘密基金。臺灣高等法院檢察署起訴該雜誌的一名記者危害國家安全;此案到年底時尚未了結。臺灣高等法院在7月判處一名前記者一年半徒刑,緩刑三年,因為他的報導觸及2000年某次軍事演習的細節。這名記者現仍上訴中。他是首位因洩露軍事機密被定罪的人。出版法於1999年廢除後,警方可以依刑法和青少年性侵害防治法中破壞道德和公共秩序的理由,查扣暴力或色情書刊。警方必須先向檢察官取得搜尋票後方得進行查扣行為。行政院新聞局規定,所有從中國大陸輸入的出版品必須送交新聞局出版事業處審查後方能銷售或出版,並仍然力求禁止輸入宣揚共產主義和建立統戰組織、危害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或違反法律和法規的出版物。7月起,新聞局取消來自中國大陸的資料必須改成繁體字後方可在臺灣出版的規定。但是有線電視業者仍須將輸入的節目內容送交新聞局審訂,並將節目字幕轉換成繁體後方可播出。新聞報導的品質良莠不齊,媒體時而踐踏個人的隱私權。媒體經常錄製並播放警方偵訊的內容,或在病人無力制止的情形下闖入病房。當局不限制學術自由。(2) 和平集會和結社自由憲法規定集會自由;當局一般在實務上尊重公民的這項權利。戶外公眾集會需要申請許可,通常均照例獲準。國家安全法授權政府防止宣揚共產主義或分裂國土的示威活動。不過,主張獨立的示威活動曾在沒有政府幹預的情形下舉行。憲法規定結社自由;當局一般在實務上尊重這項權利。《人民團體法》規定所有人民團體必須辦理登記。登記不一定獲準。根據《人民團體法》,憲法法院掌有解散政黨的權力。解散政黨的理由包括,其宗旨或行動被認為危及「中華民國」生存。本年度憲法法院未審理過與此法相關的案件。(3) 宗教自由憲法規定宗教自由,當局一般在實務上尊重這項權利。宗教團體可透過其全臺協會,根據《寺廟管理條例》、《人民團體法》或《民法》中有關基金會和協會的章節,向中央當局登記;但是登記並非強制性。登記團體享有免稅待遇,必須提交年度財務報告。個別宗教禮拜場所可向地方當局註冊,但是很多場所並不註冊,而是以宗教領導人的私人財產來使用。過去,由於擔心濫用免稅優惠或其他不當財務行為,當局偶而拒絕註冊教義不明的新宗教,但是本年度沒有關於當局企圖壓制新宗教的報告。詳細情況,請2003年國際宗教自由報告》。(4) 遷移、出國旅行、移居海外和回國自由當局不限制境內旅行自由。持護照出國旅行十分普遍。無戶籍護照持有人通常發給「華僑」護照,前往臺灣時必須申請入境許可。《國家安全法》規定,只有在具充份事實,足以強烈懷疑某人可能從事恐怖或暴力活動的情形下,才可拒絕發給入境許可。對拒絕入出境的決定必須說明理由,不服者可向一專門委員會提出上訴。本年度沒有入出境遭拒絕的報告。通常僑居國外的無戶籍護照持有人可以返回臺灣並恢復戶籍登記,這是在選舉中行使選舉和被選舉權的必要證件。自1987年以來,當局大大放寬了對居民前往中國大陸的限制,到大陸旅行十分普遍。雖然立法院立法解除了之前因國家安全理由而實施的限制,準許大陸人民來臺進行商務、學術訪問和觀光旅遊,還是有許多大陸人士遭到拒發簽證,原因是他們無法說服移民官員,他們不會放棄大陸的居所而成為臺灣的經濟移民。所有來臺的大陸人士必須提出贊助單位的邀請函,並須取得大陸事務委員會的許可。2001年臺灣放鬆規定,準許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記者短暫駐臺,每次最長一個月。陸委會的資料顯示,有四家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媒體機構曾利用開放來臺採訪新聞的待遇。上半年,有2569名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學術、藝術、和媒體專業人士,包括125名記者,參與了兩岸的交流活動。年底時行政院正在審議一項庇護法草案。不過該草案排除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和香港、澳門地區的人民。上述地區的人民仍受《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所規範。當局雖不願將可能遭受政治迫害的大陸人士遣返,卻仍依《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的規定,遣返那些因經濟理由偷渡來臺的大陸居民。2002年11月,一名非法潛入臺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運人士獲得了第三國的政治庇護。六月,另一名持假護照自南韓來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運人士被遣返南韓。在遣返前,聯合國難民事務高階專員公署已給予他難民身份。一些非法入境者拘留中心繼續人滿為患,被拘留者抱怨他們被關在拘留中心等待遣返的時間過長。警政署持續改善相關設施,並對拘留中心人員提供人權訓練。非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非法入境者,等待遣返的時間從2001年的平均78天,縮短到2002年的55天。入出境管理局指責中國大陸當局拖延遣返。當局允許某些被拘留的大陸非法入境者,自費乘坐飛機經香港返回大陸。此外,當局還開始直接從馬祖遣返非法入境的大陸人士或允許他們經由第三國飛回大陸,而不再把他們送到臺灣的拘留中心。1999年的《入出國及移民法》對人口偷渡規定了嚴格的課刑方針。法院曾受理數項與此法相關的案件;但是被定罪的案件極少。第三節 尊重政治權利:公民改變政府的權利.公民享有以和平方式改變政府的權利,並且在實際上行使這一權利。2000年,在野黨候選人首次當選總統,在有3名候選人的競選中獲得了39%的相對多數票。自1992年以來,已舉行過四次普遍自由、公平的立法院全民選舉。陳水扁政府在掃除腐敗和防範賄選方面有重大進展。上半年,檢察官針對324件涉嫌貪汙案中的680人提出告訴。除42名民意代表外,有369名政府官員遭到起訴,包括43位高階官員,107個中階官員和 219名基層官員。在一次掃蕩組織犯罪的行動中,檢察官調查了1954個案件,對其中654個案子的1690人提起告訴,並在上半年將208個案子中的 490人定罪。在組掃蕩織犯罪行動中遭起訴的人包括兩名立法委員、37名縣市議員、和29位鄉鎮長及代表。調查賄選和選舉貪汙曾引發爭議。在8月花蓮縣長補選時,警方設立檢查站以杜絕買票。臺灣人權協會指稱這項行動侵害隱私和自由行動權,有違反人權之虞。中國人權協會則表示,此一舉動可能漠視當地居民的尊嚴。民進黨在2001年立法委員選舉中,贏得225個席位中的87席,成為立法院第一大黨。國民黨贏得68席,首次失去立法院的多數席位。親民黨獲得46席,比原先增加一倍以上。基於前總統李登輝親臺思想而新成立的臺灣團結聯盟贏得13席。新黨獲得1席。立法院於11月透過《公民投票法》,並經陳水扁總統簽署後生效。民進黨向來主張公投立法,不過所透過的法案卻是以國民黨和親民黨的版本為主,賦予立法院和人民主動發起公投的權力,唯一例外是在國家遭遇迫切危機時所謂的「防衛性公投」。憲法規定婦女享有平等權利,她們在政治領域的地位日益提高。2000年,首次有女性當選副總統,在40名內閣官員中有7名是女性,包括大陸事務委員會和勞工委員會主任委員。25名監察院委員中有2名女性,20名考試院委員中有3名女性。還有一些婦女位居政黨要職。民進黨15名中央常務委員中有2名女性,國民黨31名中常委中女性佔8名。立法院225名立法委員中,有48名女性。原住民在政治體系大部份層次都有代表,他們在立法院中佔8個保留席位,平地原住民和山地原住民各選出一半。分配給原住民的立法院席位的比例幾乎是他們所佔人口比例2%的兩倍。原住民族事務委員會主任委員由原住民擔任。第四節 政府對國際暨非政府組織調查侵犯人權指控的態度包括本地和國際在內各式各樣的人權團體,一般皆不受政府限制而運作,可自行調查並發布他們對人權案件的調查結果。政府官員通常非常配合這些團體的觀點,並有所回應。第五節 基於種族、性別、殘障、語言或社會地位的歧視憲法規定公民「無分男女、宗教、種族、階級、或黨派」,在法律前一律平等。憲法還規定了殘障者的權利。雖然當局承諾保護這些權利,但對某些群體的歧視繼續存在。社會歧視愛滋病患和病毒帶原者是個問題,有些政治人物發表貶抑這類病患的言論。不過,全民健康保險提供免費篩檢和治療,包括對感染愛滋病毒者提供反濾過性病毒的治療。婦女.對婦女施暴,包括家庭暴力和強暴,仍是一個嚴重問題。家庭暴力尤為普遍。當局出資設立家暴熱線,這些熱線也處理性侵害受害人和受虐兒童的求助電話。各警察局也增設家暴專家小組以提供專業協助。2002年,臺北市資助成立的家暴防治中心在士林地方法院首次設立家暴協談室,提供受害婦女司法方面的諮詢。一年來,協談中心平均每月幫助處理90個案件。3月,臺北南區地方法院也成立了協談中心,由臺北市政府提供經費,一個婦女非政府組織提供人力,坐鎮兩處協談中心。由於許多受害者無法分辨家暴熱線和一般緊急救助專線的區別,內政部於5月在臺南縣市警局推動實驗計劃,讓人民可以在此登記尋求保護。在對每個個案的情形有所瞭解,社工人員可以即時提供協助後,警方的回應處理時間縮短。1999年《家庭暴力防治法》允許檢察官不必等候配偶提出正式告訴,即可對家暴控訴主動展開調查。雖然有些案件得到起訴,但是強大的社會壓力仍使遭受暴力侵害的婦女為顧及家庭聲譽而不報案。強暴也仍然是嚴重問題,被害人在社會上蒙受恥辱。據專家估計,每年發生的強暴案是警方接到報案數目的10倍。法律允許無需被害人提出控告即對強暴罪行提起公訴。根據法律規定,除非獲得被害人同意,否則對強暴案不得進行公開審理。《刑事訴訟法》規定,對強暴罪的懲處不得少於5年徒刑,被定罪者通常判處有期徒刑5至10年。警政署表示,2002年,報案的強暴或性侵害案件共有3003起。同年,有1642人因強暴或性侵害案件遭到起訴,1251人被判刑。從1月到7月,有1433名嫌犯遭檢察官起訴,被定罪的有1070人。婚內強暴也是一種犯罪行為。依規定,由醫生、社工人員、警方和檢察官共同詢問性侵害被害人,以減少被害人受詢問的次數。法律要求所有縣市政府成立家庭暴力防治中心,全天24小時為被害人提供保護、庇護所、法律諮詢和其他服務。法律規定,可要求法院頒發保護令,不準加害人接近被害人。2002年,有1618人因涉及家庭暴力而遭起訴,1232人被定罪。1到7月,檢察官對 1138人名家庭暴力嫌犯提出告訴,有 1163人遭到判刑。2002年,縣市家庭暴力防治中心共為71613人提供諮詢,對20530人的個案建檔追蹤,協助取得3217個法院保護令,協助 1163人得到緊急安身之處。截至2002年底,共有39個婦女福利服務中心。賣淫包括兒童賣淫,也是問題。當局在逐步廢除合法賣淫。1999年,立法院禁止賣淫,但對已經向當局登記的23家妓院和119名妓女予以豁免。法律規定不得登記新的妓院。有報告說,年輕婦女,其中很多人受過良好教育,從事業餘賣淫活動的趨勢日益上升。有可信的報告說,少數婦女被販賣到臺灣從事賣淫[六節(6)],也有報告說,有更多的婦女為賣淫而來到臺灣。性騷擾是個問題,但得到政府的積極處理。法律禁止性別歧視。法典中很多歧視婦女的章節被廢止。例如,不再要求婦女婚後冠夫姓。又如2000年對《國籍法》做出修正,使子女的國籍可隨父親,也可隨母親。2002 年3月,2001年的《兩性工作平等法》生效,該法規定兩性在薪資、升遷和工作分派等方面享有平等待遇。這項法律還規定必須採取措施,去除工作場所的性騷擾。女權人士指出,盡管原有勞工法律對婦女在工作場所免遭性別歧視有一些保護的規定,但與男性僱員相比,女性僱員的升等機會少,薪資低;婦女得不到產假,或因結婚、年齡、懷孕而被迫離職。據勞工委員會報告,在相等工作崗位上,女性僱員的平均薪資只及男性的85%。大部份縣市政府已設立委員會,處理有關工作場所性別歧視的申訴。2001年,60個婦女團體為促進婦女權利而組成臺灣婦女聯合會。兒童.憲法規定保障兒童權利,當局也致力於維護兒童的權利。6至15歲兒童享有免費義務教育,此一規定受到執行。政府統計,學齡兒童的小學入學率為99.94%,國中入學率為99.86%。兒童還享有全民健康保險制度下的醫療保健。虐待兒童是一個相當大的問題。據內政部的統計數字,2002年共有4590起虐待兒童案件。1999年《家庭暴力防治法》頒布以後,21個縣市政府成立了家庭暴力防治中心,其宗旨是保護婦女、兒童和老年人免遭暴力傷害。這些中心提供的服務包括24小時熱線、緊急救助、庇護所、醫療檢查與治療、為被害人提供諮詢、法律援助及教育和培訓。根據這項法律,任何人若發現兒童受到虐待或忽視,必須向警方、社會福利部門或兒童福利部門報告;兒童福利專業人員必須在24 小時內向當地縣市政府發出通報;政府必須在24小時內採取適當措施。當地縣市官員必須在4天內向主管機關提出請求調查。內政部社會司和非政府機構專家都監督相關案件,確保這些規定得到遵守。2002年內政部提供縣市政府方針,以設立3897處託兒所和26個兒童保護中心。低收入家庭的孩子送託兒所可獲得補助;對地方政府也有加強保護兒童工作的補助。臺灣26個兒童保護中心總共可容納938名兒童,到2001年底共收容428名兒童。2001年從7月到12 月,內政部的原住民福利實驗計劃為335個原住民兒童提供援助。有熱線電話接受虐待兒童案件的舉報,並提供諮詢。法院獲得授權為失去雙親或父母不稱職的兒童指定監護人。設於高雄的少年法院處理少年犯罪案件。法院內僱用了24位輔導專家。全臺灣共有三個少年感化院。盡管對雛妓的人數無可靠統計數字,但兒童賣淫是一個嚴重問題,尤其是在原住民兒童[六節(6)]。雛妓的年齡多在12歲到17歲之間。少年福利法規定,如果父母強迫子女賣淫,則少年福利機構、檢察官及被害人可向法院申請終止其父母的監護權,並為其指定合格的監護人。如果兒童「自願」從事賣淫而其父母無法提供安全保護時,法院可下令合適當局為其提供至少6個月、至多兩年的諮商輔導。但是,法律漏洞和文化障礙仍然給執法帶來困難。據知情觀察家說,原住民家庭將孩子賣入賣淫業的現象已不復存在。有些報告說,妓院老闆為了防止雛妓逃跑,採用暴力、毒癮或使用其他強制手段。法律規定,對玩弄18歲以下妓女的嫖客可判處長達兩年的監禁。2002年,有1602人被起訴,1252人被判定犯法。本年前11個月,共有1021 人被起訴,1196人被判違法。法律還要求在報紙上公佈嫖雛妓者的姓名。2月,臺北市政府公佈了40名在2002年因嫖雛妓被判罪者的姓名,2001年為23人。警方在2002年拯救了警方598名雛妓,包括568名公民、27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3名其他外國人,其中54名男性, 544名女性。同一期間,地方政府在503個緊急庇護所、143個臨時庇護所和143個中途學校,為1077名獲救兒童提供庇護。法律禁止媒體刊登與性交易相關的廣告,並對在國外因與未成年人發生性關係而被捕的公民予以懲罰;這些法律在實務中得到執行。[六節(6)]。殘障者.法律禁止歧視殘障者,並規定了對違法者的最低罰款額。新的公共建築、設施和交通裝置必須有方便殘障者的入口和通道,在實務中一般都符合這一規定。違法者被處以1,765至8,824美元的罰款。現有的公共建築按原計劃到1995年時也應達到這一要求;但是截至年底,仍未看到有很大努力來使老建築適應殘障者的需求。據內政部的統計數字,到6月殘障者人數為847703人。其中三分之一是重度殘障,獲得當局提供的住房或護理。《殘障福利法》規定,大型公民營事業機構分別必須僱用佔員工總數2%和1%的殘障者。未達到這些規定的機構,應以差額人數乘以每月基本工資的50%,繳納殘障福利基金,用於殘障福利事業機構。很多機構抱怨,找到稱職的殘障員工很困難,似乎寧願繳納罰款。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成立了負責保護殘障者的委員會。原住民.臺灣唯一的非華裔少數族群,是華裔移入時早已在臺灣居住多年的馬來-波利尼西亞人原住民後裔。據內政部的統計資料,至6月為止,原住民人數為438,658 人。70%以上的原住民信仰基督教,而佔人口大多數的漢人主要信仰佛教或道教。原住民的公民權和政治權受到法律保障。國民大會於1992年和1997年兩度修憲,提升原住民的地位,保護他們的參政權,確保他們的文化、教育和商業發展。此外,當局推行社會計劃,幫助原住民融入佔人口絕大多數的漢族社會。政府將內閣級的原住民族委員會預算由1997年的2350萬美元。本學年期間,全國共有264所小學開設原住民族語言課。教育部鼓勵大學的原住民教學,並設立多個原住民族研究中心來努力儲存原住民的文化、歷史和語言。法律規定,若要參與競標政府合同,僱員人數在100人以上的公司必須聘用至少1%的殘障人士及1%的原住民。為了處理不能擁有祖傳土地的不滿,陳總統與各原住民部落代表簽署合作檔案,承認他們的土地權,並進一步準許某種形式的自治。原住民族委員會,除了繼續調查並繪製傳統部落及其領域的地圖之外,還協調其他部會草擬或修改涉及原住民保留地、地區劃分、國家公園及溫泉觀光事業等問題的立法。據原住民族委員會的統計資料,有99.72%的原住民子女於2001學年唸完小學。原住民家庭將孩子賣入賣淫業的現象據報已不復存在。勞工.(1) 結社權.大多數的臺灣勞工已獲準成立工會與結社多年;但公務員、教師及國防工業員工沒有這種自由。直到1995年,教師、公務員和國防工業員工仍舊沒有成立工人組織的法源根據。但是司法院1995年裁決結社權受到憲法保護。2002年6月立法院透過《公務人員結社法》,允許公務員成立專業協會的權利,但禁止他們組織工會和罷工。立法院在本年度末時仍在審議為教師提供結社法源的教師法。9月28日,全臺灣10萬多名教師在臺北市區集會,抗議無法組織工會及罷工。本年底時,保護國防工業員工結社權利的立法並未提出。有一些法律和規定限制結社的權利。工會雖可自行制訂規則和章程,但必須提交有關當局審查。工會若不符合被批准的條件或其活動妨礙公共秩序,就有可能被解散。但本年度未曾發生當局解散地方工會組織或拒絕批准新工會的情況。《工會法》規定,工會負責人以定期的不記名投票選舉產生,近年來,得到企業管理階層認可的工會會長候選人有時被員工拒絕。本年度沒有關於工會事務受到政治幹預的報告。《工會法》規定,僱主不得因為職工是工會會員而拒絕僱用、予以解僱或給予其他方式的不公平待遇。但是在實務中,僱主有時無正當理由就解僱工會負責人,或在裁員時第一批裁減他們,而觀察家指出,法律對違反《工會法》行為沒有具體懲罰措施。工會可以組成聯合會,但在過去,包括省、縣、市在內的任何一級行政區內,不得有互相競爭的工會聯合會。自2000年起,政府大幅放寬這類限制,勞工委員會承認了包括「臺灣工會聯合會」、「全國總工會」和「全國勞工總會」在內的六個全臺灣範圍的新工會聯合組織。然而,由於一連串的工廠倒閉裁員、經濟由製造業轉向服務業、大多數工會規模較小且組織不善等種種原因,近年來參加工會的員工比例並無增加。截至3月,在1000萬勞動人口中,有大約29%的人分屬4111個註冊工會。197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臺灣成為國際勞工組織的成員。但是,臺灣「中華民國全國總工會」以國際自由工會聯合會成員身份,出席國際勞工組織年會。(2) 進行集體談判的權利.除了在第六節(1)提到的幾類職工以外,《工會法》和《勞資爭議處理法》賦予職工組織起來進行集體談判的權利。《團體協約法》制定了關於集體談判的規定,但並非強制規定。在3月份一共有278項有效的團體協約,參與的產業工會大約佔25%,涵蓋全體勞工中相對較小的部份。僱主通常根據市場情況決定薪資。有關勞資爭議的法律承認工會罷工的權利,但對這一權利加以限制,使實務中合法罷工難以舉行,嚴重削弱了集體談判能力。例如,當局在認為勞資爭議足夠嚴重或涉及「不公正做法」時,要求予以調解。法律規定在調解或仲裁期間,勞資雙方均不得影響「工作秩序」。法律嚴格懲罰違反不得罷工和不得報復條款的行為。過去僱主有時不顧法律規定,不採取任何法律行動而將職工解僱或停工,不過本年度沒有這種案例的報告。據勞工委員會說,自從1987年戒嚴法解除以後,共發生36起罷工,其中23起涉及巴士公司的員工要求增加工資和縮短工時。9月11日中秋節,一年中交通最繁忙的時段之一,臺灣鐵路工會召集全體會員開大會,企圖以實質上的罷工來抗議政府將臺灣鐵路局民營化的目標。此項行動大致未發生效果,因為火車仍照常行駛,不過,隨著在12月威脅2004年春節將進行罷工之後,當局同意延緩鐵路民營化並吸收所有臺灣鐵路局的債務。出口加工區的企業在對待工會方面,與其他企業受相同法律的制約,並採用一般的作法,包括尊重與工會締結的集體談判協約。(3) 禁止強迫或抵押勞動.法律禁止強迫或強制勞動,包括禁止強迫童工勞動和用兒童作抵押勞力;但是,當局起訴了數起強迫兒童賣淫案[五節和第六節(6)]。1992 年,66名曾被迫充當「慰安婦」的婦女,並要求日本政府正式道歉。2002年10月,東京地方法院做出了不利於這些婦女的裁決。臺北婦女援救基金會已向東京高等法院提出上訴。目前,9名「慰安婦」中只有7名仍然在世。(4) 童工措施與最低就業年齡.《勞動基準法》規定15歲,即完成義務教育的年齡,為最低就業年齡。縣市勞工局有效地執行最低就業年齡的法律。《兒童福利法》、《少年福利法》和《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防止兒童被當作債務抵押、被迫賣淫、從事色情表演及國際勞工組織第182號公約具體指明的其他違禁活動。(5) 可行工作條件.《勞動基準法》規定受僱者和僱主的權利和義務,但是這項法律在例如超時工作和加班費及退休金支付等方面的規定,未能得到有效執行。到2002年底,《勞動基準法》所涵蓋的人數是臺灣680萬受薪職工中的570萬人。沒有涵蓋在內的有教師、醫生、律師、公務員和家庭傭工。勞工委員會曾開展宣導工作,增強公眾對這項法律的認識,並設立熱線電話,接受對違法行為的舉報。勞工委員會沒有提高每月基本工資,自1998年以來一直停留在每月465美元。這一最低工資雖可滿足在物價水平較低地區生活的需要,但在像臺北這樣的城市地區,無法保證一名職工及其家庭享有體面的生活水準。但是,製造業職工的平均工資是法定最低工資的兩倍以上,服務業職工的平均工資則更高。2000年,立法院透過法律,把工作時間從每星期48小時減為每兩星期84小時。公立部門實行每週工作5天。據勞工委員會的調查,53%的民間企業也實行一週工作五天制度。為了降低縮短工時對企業界的影響,立法院於2002年12月修正勞動基準法,允許企業界以8週為基礎來計算工時,好讓企業能夠安排工作時間,減少加班。法律對勞動條件和衛生與安全措施提供足夠水準的規定;並賦予職工避開危險工作環境而不會被中斷就業的權利。不過批評人士稱,由於勞工委員會僱用的檢查人員過少而未能有效執行有關工作場所的法律及法規。本年度,共有265名檢查人員負責《勞工安全衛生法》涵蓋的28萬家企業的檢查工作。但是,結合衛生檢查和安全檢查,其次數從2001年的62840次,增加到2002年的71848次,增幅為14%。勞工委員會表示,它增強了對工傷危險較大的工作場所的安全檢查,並提供訓練計劃,幫助職工維護自己的權利。由於很多企業是僱用親屬的小型家庭企業,不太可能報告違規事件,因此難以記錄實際遵守各項勞工法律中有關工時、工資和安全規定的情況。但據信,違規事例在這些較小企業中微乎其微。自2000年,勞工委員會採取一系列措施,限制外籍勞工參與臺灣大型公共工程、重大製造業投資計劃和製造業,因此每年減少在臺外勞人數15000名。全臺灣合法外籍勞工已自2000年的 327000名,降至本年6月底的294000人,其中約106000人來自泰國,76000人來自印尼,71000人來自菲律賓,41000人來自越南。法律規定,被合法僱用的外籍勞工應與當地勞工享有同等的保護。但是,1998年勞工委員會準許將家庭傭工,包括外籍家庭傭工,排除在《勞動基準法》適用範圍之外,使他們無法享受公民享有的安全保障。此外,當局說在很多情況下,非法外籍勞工,其中很多來自泰國和菲律賓,由僱主提供吃住,但沒有醫療保險、意外保險和其他公民享有的福利。為了應對惡化的經濟狀況,政府採納了經濟發展諮詢會議的一項提議,即自2001年9 月簽訂的契約開始,外勞的住宿伙食開支可被視作實物支付,從外勞的工資中扣除。勞工委員會訂出每月可扣除的上限為117美元。非法外籍勞工還容易遭受僱主下列手段的壓榨:沒收護照,硬性扣除工資,加長工時而不支付加班費。另有報告說,外籍勞工求職往往需要向職業介紹所支付高昂的費用。此外,觀察家說,在很多僱用非法外勞的中小型工廠,由於裝置陳舊並缺少維修,工作環境十分危險。觀察家提出,合法外勞有時也遭受類似的壓榨。勞工委員會敦促僱主不要虐待外籍勞工,虐待外勞的僱主會受到與虐待本國勞工同樣的處罰。為了減少仲介費用,勞工委員會吊銷收取過高費用的職業介紹所的營業執照,地方政府也檢查了這些介紹所的招聘程式。勞工委員會還與派遣勞工國家的政府談判簽訂直接僱用協議,並鼓勵非政府組織建立非營利性就業服務機構來幫助外籍勞工尋找工作。2000年11月,勞工委員會廢止了將懷孕外籍女工遣送出境的規定,並進一步修改有關規定,使她們能改換較輕的工作。勞工委員會在全臺灣設立了24個辦事處,為外籍勞工提供諮詢及其他服務;該委員會還補助縣市政府經費,對僱用外勞的場所實行檢查。勞工委員會也在努力減少非法外籍勞工的人數。(6) 販賣人口.《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授權當局起訴,任何強迫未滿18歲的少年兒童從事性交易、或以其他手段販賣或質押此類兒童及少年的人。《刑法》的有關條款也可用於起訴販賣18歲以上人口的人販。販賣人口是一個問題。臺灣仍然是販賣人口的一個重要中轉地,在較小的程度上,也是一個目的地。據報告,一些有組織的犯罪集團販賣少量婦女從事賣淫。大多數被拐賣的婦女來自中國大陸、泰國、柬埔寨、越南和印尼。有報導說,中國大陸的犯罪集團利用欺騙手段網羅收買年輕婦女,然後將她們販給設在臺灣的有組織犯罪集團,後者為這些婦女安排假結婚,以使其獲得進入臺灣所需的簽證,並逼其賣淫,從中漁利。很多被害人事先知道會當妓女,但誤信了人口販子關於她們抵臺後的收入及工作和生活條件的謊言。一旦到了臺灣,她們被與世隔絕,護照被扣,如果不合作,就會受到暴力威脅。少量以華裔為主的馬來西亞年輕婦女被賣到臺灣後,淪為性剝削的物件。被販賣到臺灣的還有緬甸人。有關當局、學界專家和非政府組織專家都表示,近年來,被拐賣的人口數量大為減少。當局據報在2002年起訴了233件販賣人口案,並宣判122人有罪。警方在6月逮捕兩名男子,罪名是誘拐一位婦女去日本一家餐廳工作,結果卻強迫她當妓女。臺灣仍然是中國大陸一些企圖非法前往美國和其他國家的非法偷渡客的重要中轉地。有些企圖非法移居他國的人到了目的地以後被販賣。1999年,立法院制訂法律,將偷運外籍人口視為犯罪[二節(4)]。2000年至2002年,有8827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合法進入臺灣後,被發現非法工作,其中 40.6%外籍配偶於2002年涉及賣淫,比2001年的 17件,2000年的57件,以及1999年的81件減少。為了因應8月26日人口販子將26名婦女,自二艘被海岸巡邏隊追緝的快艇上拋下海,其中有6名大陸婦女溺死苗栗縣外海的事件之後,一個12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警方代表團,參加了9月29日於臺灣中央警察大學舉行的兩岸預防犯罪研討會。本年度,臺灣及中國大陸當局首次同意開啟打擊人口販賣的對話。警察有受到處理人口販賣、賣淫和家庭暴力案件方面的訓練。政府與非政府組織合作,為被害人提供所需的諮詢和醫療協助。被販賣到臺灣的外籍受害者被儘快遣返。-{ |
730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01 | 2003年國際宗教自由報告台灣部分 | 1 | 國務院民主、人權和勞工事務局發布臺灣憲法規定保障宗教自由,就實際做法而言,當局一般尊重這項權利。在本報告階段內,尊重宗教自由的狀況沒有發生變化,當局的政策繼續有利於總體上自由的宗教活動。社會上各宗教間普遍關係和睦,有助於宗教自由的實現。美國在臺協會在人權對話和政策的總框架下同當局討論宗教自由問題。宗教人口概況.臺灣位於西太平洋,由一群島嶼組成,與中國大陸東海岸隔海相望,總面積約為13,800平方英裡,人口約為2,300 萬。當局未就人口的宗教信仰進行正式專項統計,但登記工作提供的資料顯示,總人口中大約548.6萬人(23.9%)為佛教徒,454.6萬人 (19.8%)為道教徒,84.5萬人(3.7%)信奉一貫道,60.5萬人(2.6%)為新教教徒,29.8萬人(1.3%)為羅馬天主教徒,26萬人 (1.1%)信奉天帝教,20萬人(0.9%)信奉天德教,16.9萬人(0.8%)信奉理教,15萬人(0.7%)信奉軒轅教,10萬人(0.4%)信奉彌勒大道,53,000人(0.2%)為遜尼派穆斯林,3萬人(0.1%)信奉天理教。此外,有約16,000人信奉巴哈伊教,14,000人信奉儒教,2,300人信奉孩子道,1,400人信奉中華聖教,1,000人信奉真光教,500人信奉黃中教,300人信奉彌勒皇教,300人信奉太易教。拯救靈魂教和科學教在本年度登記註冊,但這兩個宗教團體沒有提供教徒人數。非天主教基督教教派包括:長老會、真耶穌會、耶穌基督末世聖徒教會(即摩門教)、浸信會、路德教會、復臨安息日會、聖公會以及耶和華見證人會等。還有少數猶太教信徒。臺灣本土人口[註一]中70%以上是基督徒。絕大多數宗教信徒信奉佛教或道教,但是很大一部份人認為自己既是佛教徒也是道教徒。約有50%的人經常參加某種形式的有組織宗教活動。一般認為有近14%的人口不信教。很多人除信仰宗教外,還尊奉深植於中國文化的一系列信仰,這些信仰可稱為"中國傳統民間宗教",包括但不限於薩滿教、崇奉祖先、巫術、鬼神和其他神靈及動物崇拜等。這類民間宗教可能與個人對佛教、道教、儒教或其他中國傳統宗教的信仰有重合的情況。信仰佛教、道教和儒教或其他宗教與修練法輪功之間可能也有重合的情況。修練法輪功的人數近年來已經迅速增至10萬人。觀察人士估計,有多達80%的人口信奉某種形式的傳統民間宗教。宗教信仰不以政治和地域為界。政治領導人尊奉各種不同的信仰。2002年,高雄縣佛光山寺與總部設在北京的中國佛教協會聯絡,迎佛指舍利赴臺,2月至3月間數十萬人在臺灣參加供奉,其中包括具有各種政治傾向的政府官員。但是,一些主張臺灣獨立的人士批評中國佛教協會此舉系出於政治目的。耶穌基督末世聖徒教會和耶和華見證人會及其他一些外國傳教團體在臺灣的傳教活動相當活躍。宗教自由狀況.法律及政策框架憲法規定保障宗教自由,就實際做法而言,當局一般尊重這項權利。各級當局努力全面地保護這項權利,不容忍侵犯這項權利的行為,不論侵犯者是有關當局還是民間個人和實體。(臺灣)沒有國教。登記註冊不帶有強制性,有21個宗教組織已向內政部登記。宗教組織可按照《監督寺廟條例》、《人民團體法》或《民法總則》中有關基金會和社團的規定,透過全島性的各有關協會向總主管當局登記。各宗教活動場所可向地方當局申請登記,但是很多場所作為教派領袖的個人財產運作,未進行登記。已登記的宗教組織享有免稅待遇,必須提交年度財務報告。過去,由於擔心出現濫用免稅優惠或其他不當財務行為,當局偶爾拒絕接受教義不明確的新興宗教提出的登記申請,但是在本報告階段內,沒有訊息說當局設法拒絕接受新興宗教提出的登記申請。不提出登記申請的惟一後果是放棄宗教組織有權享有的免稅優惠待遇。經教育部審定的公立或私立小學、中學與高階中學不得進行宗教教育。允許宗教組織辦學,但是這些學校如經教育部審定,則不得進行宗教教育。如未正式經過教育部審定,這些學校可以進行宗教教育。高中可開設普通宗教研究課程,大學和研究機構均有宗教學系所。宗教組織可以開設神學院。外國傳教團體可自由進行傳教活動。內政部舉辦宗教討論會或資助民間舉辦的宗教討論會,促進不同宗教間的相互理解。對宗教自由的限制當局的政策和實際做法促進了總體上自由的宗教活動。沒有關於宗教人士被囚禁或被扣押的報告。強迫改變宗教信仰沒有關於強迫改變宗教信仰的報告,也沒有訊息說未成年美國公民被綁架或被非法帶離美國,或拒不允許這些公民返回美國。社會態度.各宗教群體間普遍關係和睦。臺灣宗教與和平協進會、中華宗教學會和臺灣宗教學會等民間組織促進不同宗教的信徒進一步相互瞭解和寬容。這些協會和宗教團體有時舉辦促進相互瞭解的討論會。臺灣宗教與和平會議於2002年舉辦了一期夏季講座,幫助大學生了解臺灣各主要宗教的日常活動。美國政府的政策.美國在臺協會在人權對話和政策的總框架下同當局討論宗教自由問題。美國在臺協會經常與人權組織的代表接觸,有時與宗教社團領袖會晤。2003年12月18日發布[註一]:這個部份英文原文有一個名字未被翻成中文 (Aborigines),應加入:(正式名稱為原住民)。外部檔案.http://www.state.gov/g/drl/rls/irf/2003/23825.htm |
730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02 | 2004年国际宗教自由报告中国部分 | 2 | 2004年度《國際宗教自由報告·中國》民主、人權和勞工事務局2004年9月15日釋出中國大陸.中國憲法規定了信仰宗教的自由和不信仰宗教的自由;但中國政府力圖使宗教活動限於政府批准的組織和已登記的宗教活動場所,並控制宗教團體的發展和活動範圍。中國政府盡力對宗教團體施行控制和規定,以防任何團體形成在中國政府和中國共產黨控制範圍之外的權威。儘管政府採取這些控制措施,但各種信仰的人數在迅速增長。在本報告期內,中國政府仍然對宗教自由和良心自由缺乏尊重,對許多非登記在冊的宗教團體和法輪功等精神運動尤其如此。宗教自由狀況在國內不同地區的差異很大。非登記在冊的宗教團體繼續受到官方不同程度的干涉與騷擾。包括新教和天主教團體在內的一些非登記在冊的宗教團體成員受到各種限制,包括恐嚇、騷擾和拘留。在有些地區,地下宗教領袖報告說,他們持續受到壓力,要求他們向國家宗教事務局或其下屬的省級和地方宗教事務局登記。據他們的報告,他們還受到壓力,要他們附屬與官方黨組織有關的、得到法律承認的教會,並受官方黨組織的監督。例如,河南省的某些地方官員經常虐待非登記在冊的新教教徒,河北省的某些地方官員對忠於梵蒂岡的天主教教徒嚴加控制。不過在其他地區,官員同登記和非登記在冊的佛教、伊斯蘭教、天主教和新教團體共同為實現一些宗教和社會目標而密切合作。在本報告期內,政府官員警告要防範"在宗教偽裝下的外來滲透"。政府增加了對某些公民與外國宗教人士間接觸的監視,並拘押了某些向外國人提供宗教資訊的公民。但是,有些地方官員鼓勵外國宗教團體到當地社群提供社會服務,條件是這些團體不公開勸人信教。許多宗教信徒報告說,他們能在正式登記的場所從事宗教活動,不受當局干涉。官方訊息宗教專職人員以及在官方批准的宗教場所與地下宗教場所參加活動的人士都說,全國信教的人數繼續增加。政府高階官員聲稱,中國對未成年人從事宗教信仰活動沒有限制。在全國很多地區,兒童可以與父母一起參加宗教生活,但有些地區的地方官員不準兒童全面參加宗教活動。例如,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地方官員說,未滿 18歲者不得進入新疆的清真寺。吉林市的地方官員也說,無論任何信仰的未成年人參加宗教活動都屬非法;但吉林省官員的說法不同,他們表示,該省未成年人享有完全的宗教自由。政府高階官員始終不願公開澄清國家對未成年人的宗教政策。政府繼續壓制被其劃為"邪教"的組織,特別是法輪功。法輪功修煉者繼續遭到逮捕、拘留和監禁。那些拒絕放棄信仰的法輪功修煉者有時在監獄和勞教所受到粗暴對待,據可靠的報告說,有些法輪功修煉者被折磨和虐待致死。 在本報告期內,被政府定為"邪教"的基督教派團體受到政府進一步的監視。官方承認的五大宗教群體──佛教、伊斯蘭教、道教、天主教和新教──沒有明顯摩擦地相互並存;但在中國某些地方,在已登記和非登記在冊的基督教會之間關係緊張。美國政府與中國政府討論宗教自由問題,這是美國政府促進人權的總體政策的一部份。布什總統於2003年12月與溫家寶總理會晤時討論了宗教自由問題。美方高階官員呼籲中國政府停止虐待宗教信徒,尊重宗教自由。由於宗教自由在中國受到特別嚴重的侵犯,自1999年以來,國務卿根據《國際宗教自由法》,基於中國存在特別嚴重的侵犯宗教自由狀況,一直把中國列為 "特別關注國"。美國國務院、美國駐北京大使館以及美國駐成都、廣州、上海和瀋陽的領事館為促進宗教自由協同努力。無論在華盛頓還是在北京,在公開還是非公開場合,美國官員都一再敦促中國政府尊重受憲法保護和國際公認的公民宗教自由權利,並釋放所有因參加宗教活動而服刑的人士。美國官員針對很多宗教囚犯的個案提出抗議並要求中方提供有關這些人士的進一步資訊。在本報告期內,一些宗教囚犯獲釋,其中包括西藏尼姑平措尼珠(Phuntsog Nyidrol)。直至中國政府於3月中斷美中兩國的官方人權對話前,宗教自由問題一直是兩國人權對話的一項主要議題。在2002年12月於北京舉行的最近一輪雙邊人權對話中,中方同意接待美國國際宗教自由委員會和聯合國宗教不容忍問題特別報告員分別進行的訪問。截至本報告期結束,中國政府仍未准許任何一項訪問。2003年,中國政府兩度在美國國家宗教自由委員會計劃的訪問開始前夕予以推遲。在訪問遭到兩次推遲後,美國國際宗教自由委員會成員於1月份訪問了香港,此行遭到中國當局的公開批評。第一節 宗教人口概況中國總面積960萬平方公里,人口大約13億。根據2002年4月中國政府白皮書,中國宗教信徒超過2億,有多種宗教信仰及宗教活動。這份官方出版物中的統計數字表明,中國有10萬個以上的宗教活動場所、30萬神職人員、3000多個宗教組織和74個神職人員培訓中心。中國有五大官方承認的宗教: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天主教和新教。俄羅斯正教也在某些地區活動,在外國僑民社群還存在著其他宗教。中國的絕大部份人口不認同任何宗教信仰。人口中約8%為佛教徒,約1.4%為穆斯林,約0.4%隸屬於官方天主教教會,約0.4%至0.8%隸屬於跟隨梵蒂岡的非官方天主教教會,約0.8%至1.2%為登記的新教教徒,至少有 2.5%在非政府控制的新教家庭教會做禮拜。官方沒有提供有關道教信徒人數的估計數字;但學術界認為,信仰道教的人數有幾十萬。根據中國道教協會的數字,目前有25000多名道士和道姑,有1500多座道觀。傳統民間宗教(對地方神王、豪傑和祖先的祭拜)得到恢復,信仰人數有千百萬。這些作為與道教、佛教或少數民族文化習俗相關的信仰活動,得到不同程度的允許。在有組織的宗教信徒中,佛教徒人數最多。中國政府估計佛教徒有1億人以上,其中絕大多數是占人口多數的漢族。但是,由於佛教徒沒有固定的組織形式,而且往往沒有公眾儀式,因此難以準確統計出佛教徒的人數。中國政府報告說,中國有16000座佛廟和寺院,僧尼人數超過20萬。根據政府公佈的數字,全國有2000萬名穆斯林、 40000多個伊斯蘭祈禱場所(其中至少二分之一分佈在新疆),45000多名伊瑪目。中國有10個以穆斯林為主的少數民族,其中最大的是回族,人口約有1000萬。回族主要集中在寧夏回族自治區,但全國各地也有相當大的回族聚居區,包括甘肅、河南、青海、雲南和河北省以及新疆。回族人數略多於主要居住在新疆的維吾爾族穆斯林。中國還有超過100萬的哈薩克族穆斯林,以及東鄉、柯爾克孜、撒拉爾、塔吉克、烏孜別克、保安和塔塔爾等民族的成千上萬穆斯林。據跟隨梵蒂岡的不被官方承認的天主教教會稱,其信徒人數遠遠超過在官方承認的天主教教會登記的500萬人。雖然準確的數字無法確定,但據梵蒂岡官員估計,在官方和非官方教會中的天主教教徒多達1000萬。據官方公佈的數字,政府批准的天主教會有69名主教,5000名神父,5600多座教堂和活動場所。據認為,有大約37名地下主教,其中一些人目前很可能被監禁或軟禁。中國政府稱,中國有多達1500萬登記新教教徒, 20000名神職人員,16000多座教堂和大約25000個登記的新教禮拜場所。新教的教職人員估計,中國至少有2000萬新教教徒在登記的教堂內做禮拜。據海外和中國國內的資訊估計至少有3000萬人屬於不受政府控制的新教家庭教會。有些海外學者估計,中國可能有多達9000萬名新教教徒。國內外專家一致認為,中國新教教徒的人數不斷增長。對法輪功(又稱法輪大法)修煉者人數的估計出入很大。中國政府稱,在1999年開始對法輪功進行嚴厲鎮壓之前,全國可能有多達210萬法輪功信徒。一些估計認為,鎮壓之前的中國法輪功實際人數遠遠超過這個數字。政府的鎮壓導致法輪功修煉人數減少,但據可靠的估計數字,目前仍有數十萬人。法輪功將一些道教和佛教的特徵、氣功的靜思功法和健身術及法輪功領袖李洪志的訓導揉合在一起。儘管李洪志的某些訓導中包含精神內容,但法輪功不認為自己是一種宗教,也沒有神職人員或敬拜場所。第二節 宗教自由狀況法律/政策框架中國憲法規定有信仰宗教和不信仰宗教的自由,但中國政府試圖把宗教活動限制在得到政府許可的組織和已登記的宗教活動場所,以此來管理宗教事務並控制宗教團體活動的發展和範圍,以防止在中國政府控制範圍之外出現可能與之抗衡的權威《刑法》規定,政府官員若剝奪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情節嚴重者,可判處最高二年的有期徒刑;但是,並無已知判例表明任何人曾受過此項法律處罰。國家保留登記權,從而允許特定的宗教團體和信仰團體開展活動。在五種得到官方承認的宗教中,每一種宗教都有一個隸屬於政府的協會,負責對有關活動進行監督管理。直屬國務院的國家宗教事務局負責對宗教活動的合法性進行監督並做出判斷。國家宗教事務局和中國共產黨統戰部對執行政府有關宗教活動的規定進行政策性"指導和監督",其中包括外國人在宗教活動中的作用。這兩個機構的工作人員中幾乎沒有宗教信徒,而他們往往是黨員。按照黨章的規定,共產黨黨員必須是無神論者。中國法律規定宗教團體必須對宗教活動場所進行登記。在未經註冊的教會里舉行宗教活動可被視為非法,參加活動者可受到處罰。登記設立"宗教活動場所"有六項要求:有固定的處所;有經常參加宗教活動的信徒;有一個管理組織;信徒人數在最低規定以上;有管理規章;有合法收入。政府官員聲稱登記要求簡單,宗教活動場所不一定要隸屬於與官方承認的五大宗教信仰一致的五大"愛國"宗教團體之一。幾乎所有地方宗教事務局官員都要求新教教會成為(新教)三自愛國運動委員會或中國基督教協會的附屬組織。由於評審教職資格的專家出自三自愛國運動委員會和中國基督教協會,教職評定程式也可在實際上要求神職人員從屬於兩會。很多沒有登記的福音會新教團體拒絕加入全國基督教兩會,因為他們的神學觀點不同於兩會。有些教會不同意兩會認為所有新教信仰都能相互調和以及新教不同教派之間的分歧是不相干的問題的看法。在一些地區,新教教會在不加入兩會的情況下進行了登記。這些例外包括沒有多少兩會會員的浙江省的地方新教小群教會和吉林省的(朝鮮族)朝陽教會──兩者都在不隸屬三自愛國運動委員會和中國基督教協會的情況下公開活動。此外,黑龍江省的(俄羅斯)東正教會一直能夠在不隸屬政府組織的情況下進行活動,部份原因是中國還沒有建立起東正教的組織。在其他地區,官方的新教教會與一些新教教派有非正式的關係。官方教會的一些牧師說,與教派的聯絡是吸引教友的重要途徑。有些組織自願登記,有些迫於壓力不得不登記,還有一些組織的登記要求被當局拒絕。有些宗教團體不願登記,原因是在原則上反對國家控制宗教,或擔心按規定公佈教會領袖的姓名和地址可能會產生不良後果。沒有登記的團體拒絕登記往往是因為擔心登記將迫使他們在神學原則上讓步、信奉教義的自由受到限制,或者使政府當局能夠控制佈道的內容。有些團體聲稱有關當局經常不加解釋地拒絕為他們辦理登記,或在他們同官員會面進行登記時遭到扣押。政府則表示,不批准登記主要是因為這些團體缺乏足夠的活動設施。政府取締了所有被它定為"邪教"的組織,包括法輪功和中功(中功是包含一些神秘學說的氣功功法)。《刑法》經過修訂於1997年生效後,與參加"邪教"和未經批准的宗教團體有關的不法行為被歸為擾亂社會秩序罪。政府對穆斯林聚居區的戒備程度差別很大。在以穆斯林為主並且發生過民族騷亂的地區──特別是在新疆維吾爾族人中間──政府官員繼續限制或嚴密控制表達和宣講宗教信仰的活動。警方鎮壓和取締了被政府指控支援分離主義的穆斯林宗教活動和禮拜場所。政府允許穆斯林公民前往麥加朝覲,有時還為此提供補助。2004年上半年,有一萬多名中國穆斯林前往麥加朝覲──這是規模最大的一次,其中有一半是政府組織的朝覲團。在本報告期內,地方官員拆毀了各地數處沒有登記的宗教活動場所,但是沒有發生教堂廣泛遭到破壞的報導。例如,據報導說,從2003年7月到10月,浙江省有幾個教堂和數百個神龕被拆毀。浙江當局經常聲稱,根據區劃規定被拆毀的建築沒有被劃作宗教活動場所,因此不安全。政府還修復或重建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被破壞或拆毀的教堂、寺廟、清真寺和修道院,並准許部份神學院校覆校,但各地修復活動的速度和規模不盡相同。例如,在2003年12月,北京開始興建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於1949年成立以來的第一批新教教堂。儘管現在人們對宗教的興趣大大提高,宗教信徒的人數也大大增加,但現有的寺廟、教堂和清真寺的數量大大少於35年前,其中很多過於擁擠,而且條件很差。2003年11月,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在北京舉行有政治局委員和其他負責宗教事務的高層官員參加的高層會議。一月,宗教事務管理局組織召開了全國宗教工作會議,制訂"加強宗教工作"的具體行動規劃。會議建議有關官員警惕受基督教影響的""邪教" "和避免消極影響,包括"在宗教掩蓋下的外國勢力的滲透"。與會者還提出對發行針對基督教在中國的發展的外國宗教材料的關注,這些材料包括一部題為《十字架》的記錄片和一本名為《耶穌在北京》(Jesus in Beijing)的書。很多省份隨後召開了地方宗教工作會議。例如,在二月份舉行的福建省宗教工作會議指出,未經批准的宗教場所的興建和偶像崇拜"干擾了政府對宗教事務的管理工作,影響愛國宗教團體的正常活動,助長了"邪教"和非法宗教勢力的發展,給境外利用宗教進行滲透以可乘之機。" 2004年的全國宗教工作會議與2001年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會議形成鮮明對比──江澤民在那次會議上發表了有關宗教在社會上的永續性作用的講話,對馬克思主義反宗教的傳統思想提出了質疑。三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十屆全國委員會建議修定協商會議章程,允許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對宗教自由的限制在本報告期內,中國政府對宗教自由和良心自由仍然缺乏尊重,對一些沒有登記的宗教團體和法輪功等信仰團體的成員尤其如此。政府往往把未受監管的宗教集會或團體視為對其權威的潛在挑戰,並且力圖對各宗教團體進行控制和監督,以防在政府和中國共產黨控制範圍之外出現權威組織或勢力。一些地方當局繼續有選擇地鎮壓沒有登記的教堂、寺廟和清真寺,而中央政府未能制止這類活動。警察查封了地下清真寺、寺廟和神學院校以及一些天主教會和新教的"家庭教會",其中很多教會擁有大批信徒以及大量財產、財務資源和聯絡網路。沒有登記的教會的幾名負責人說,地方當局繼續施加壓力。儘管官方採取了這些控制措施,但不論是官方訊息是神職人員,不論是官方批准的宗教活動場所的信徒還是地下宗教活動場所的信徒,都認為中國宗教信徒的人數繼續增長。政府還對已登記的宗教團體的神職人員或領袖提出種種要求,例如要求他們必須公開支援政府的政策或譴責法輪功。政府繼續對法輪功信仰活動和"邪教"進行嚴厲鎮壓。像過去幾年一樣,地方當局對其控制之外的家庭教會採取行動,因為這些家庭教會發展規模過大,或其信仰被認為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總的說來,允許在政府批准的場所內和在政府控制下相對自由地從事宗教活動的基本政策沒有改變。政府對佛教和道教的容忍度超過對基督教的容忍度,佛教和道教受到的限制一般較少。但是,隨著這些非西方宗教近年來迅速發展,有跡象表明,政府對此加強注意並採取了新的限制措施,特別是對融合了多種宗教信條的教派。1995年,國務院和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發出通報,把一些宗教組織定為非法的"邪教",其中有"呼喊派"(1962年在美國創立)、東方閃電、門徒會、全範圍教會、靈靈教、新約教會和觀音教(亦稱為"觀音法門")。1999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根據《刑法》第300條透過決議,取締所有被政府確定為"邪教"的組織,其中包括法輪功。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也就現行《刑法》適用於法輪功的問題下達法令。在採取這些行動後實行的法律規定, "擾亂公共秩序"或散發印刷品的"邪教"成員應被判處3至7年有期徒刑。根據法律規定,"邪教"頭目和組織者可判處7年或者7年以上有期徒刑。在本報告期內,政府繼續壓制法輪功信仰活動。在3月舉行的全國人大會議期間,溫家寶總理做《政府工作報告》時強調政府要"深入開展同(包括法輪功在內的)"邪教"組織的鬥爭"。成千上萬的人因修煉法輪功、承認自己信仰法輪大法或因拒絕譴責法輪功或其創始人而受到刑事懲罰或行政處罰,或未經正當程式受到懲處。據可靠報告,一些被關押的法輪功學員因拒絕放棄他們的信仰而遭受虐待致死。有關當局還繼續鎮壓香功、國功、中功等其他被視為"邪教"的氣功組織,其中有些團體的信徒人資料說與法輪功相當。政府把民間宗教說成是"封建迷信",民間宗教信徒有時受到騷擾和壓制。中國政府繼續在全國範圍內執行1994年國務院有關法規以及隨後各省頒佈的規章,要求所有宗教活動場所必須向政府宗教事務局登記。地方當局對沒有登記的宗教團體的處理方法差異很大。在某些地區,政府對宗教活動的監督作用微乎其微,已登記和沒有登記的教會公開並存,並受到當局大致相同的對待。在這些地區,很多宗教組織成員在兩種教會中參加宗教儀式。在另一些地區,地方釋出的執行條例要求政府對宗教進行嚴格監督,當局對沒有登記的教會及其成員進行鎮壓。有關的執行條例、省政府工作報告及其他有關的黨政檔案繼續要求各級官員嚴格執行政府對沒有登記的教會的政策。在一些地區,儘管信教人口迅速增加,但申請登記新的宗教活動場所仍很困難,即便是得到官方承認的教會和清真寺也是如此。由於缺乏透明的指導方針,地方官員對於確定"家庭教會"是否違反規定有很大的決定權。"家庭教會"這個稱謂既指沒有登記的教會,也指在家中或工作場所私下舉行小型宗教活動的基督教團體。沒有登記的教會是非法的,但在家庭教會中舉行的禱告會和讀經活動是合法的,只要它們規模小而且不引人注目,一般不要求登記。在中國一些地區,有數百名成員的沒有登記的家庭教會在地方當局完全知情的情況下公開集會,有關當局稱這些集會是非正式的禱告、唱詩和讀經活動。而在其他地區,除主要由一些親友參加的小型聚會外,其他所有聚會都受到嚴厲禁止。家庭教會常常因為人數增加、為經常使用某些設施舉行宗教活動做出安排或與其他沒有登記的教會團體建立聯絡而遇到麻煩。結果,大城市裡的家庭教會一般限於幾十和少於幾十人的會員聚會;而在小城市和農村地區沒有登記的新教徒聚會可能會有幾百人之多。無論是得到官方承認或未獲官方承認的基督教會都由於未能培訓足夠數目的神職人員而無法滿足成員人數不斷增加的需求。由於1955年至1985年期間宗教受到限制,官方教會在這段時間內沒有委任過新的神父或其他神職人員;大部份神父和牧師是在1955年以前或1985年以後培養的,40歲到70歲年齡段的受過訓練的神職人員嚴重缺乏。因此,隨著老一輩神職人員退休,經驗豐富、能夠繼任的神職人員相對較少。中國政府說官方的天主教會在過去十年裡已經培訓出900名以上的神父。中國政府允許已登記的宗教團體培訓神職人員,並同意為數有限的天主教和新教神學院校的學員及穆斯林和佛教神職人員到國外進修宗教課程,但是有些宗教學員申請出國進修很難得到批准。在大多數情況下,外國組織為這類培訓專案提供經費。一些天主教神職人員還不滿地表示,他們在獲准進入神學院學習之前不得不向地方官員行賄。由於受到政府禁止,未經批准的教會或地下教會在培訓神職人員方面遇到格外嚴重的困難,很多神職人員僅僅受過有限的、不充份的培訓。大部份宗教機構依靠自籌資金支付運作費用。教會成員提供捐助的做法在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中很普遍。一些宗教機構常常以出售宗教物品為副業,而另一些機構則從事純粹的商業活動,如經營餐館。有時,政府出錢修繕具有文化或歷史價值的寺院或聖殿。官方的宗教團體有時接受國外的資助。法律並未明令禁止宗教信徒擔任公職,但政府、國有企事業及許多官方機構中幾乎所有高階職務都必須由黨員擔任。共產黨官員在本報告期內重申,信仰宗教與黨員身份不符。據報導,中國共產黨自1995年以來發出過兩份通知,禁止黨員信仰宗教,並下令開除參加宗教組織的黨員,無論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宗教組織。前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兼國家主席江澤民及另一些中共高階官員也聲稱黨員不能信教。據稱,有些穆斯林因為在工作時間禮拜而被開除公職。中國人民解放軍(PLA)《內務條令》明確規定,軍人"不得參加宗教、迷信活動"。有些黨員和人民解放軍軍人因信仰法輪功已被開除黨籍、軍籍。但根據政府訊息在某些地區,參加某些形式的宗教活動的共產黨官員多達25%。大部份參加宗教活動的官員信奉佛教或民間宗教。黨外宗教人士通常作為文教界代表參加國家和地方政府組織。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有幾位宗教界領袖,包括人大常委會的兩位副委員長,即中國天主教愛國會副主席傅鐵山大主教和西藏"活佛"帕巴拉格列朗傑。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中也有宗教團體的代表。政協是一個由中國共產黨領導、同黨外社團進行協商的諮詢機構。1999年,中共中央發出檔案,要求有關當局加強對官方天主教會的控制,地下天主教會如不服從政府的控制應予以取締。中國天主教愛國會持續對地下天主教主教們施加壓力,要求他們加入官方承認的教會,有關當局還不與教會領袖商量就重新調整了教區。中國政府未與羅馬教廷建立外交關係,梵蒂岡在中國大陸沒有代表。中國政府不准許官方天主教會承認教皇在信仰和倫理等根本問題上的權威,致使很多天主教徒拒絕加入官方天主教會,因為他們認為這是對他們信奉的一個基本信條的否定。當中國政府的政策在墮胎或計劃生育等問題上與教廷觀點不一致時,應以政府的政策為準,使神父們對於如何向信徒做解釋感到無所適從。 官方天主教會的大部份主教實際上受到梵蒂岡秘密承認。然而,梵蒂岡與中國政府之間的緊張關係造成了中國官方天主教會內部的權力之爭,因為經梵蒂岡秘密冊封的一些主教與其他一些未得到梵蒂岡冊封的主教產生摩擦。中國政府與非官方天主教會之間的關係依然緊張。中國當局與梵蒂岡方面均宣告,雙方歡迎為實現關係正常化達成協議。然而,據中國政府說,有關教皇在選擇主教中的作用、地下天主教神職人員的地位、梵蒂岡對臺灣的承認以及在2000年中國國慶節時冊封有爭議的天主教傳教士的一事仍然阻礙了這一努力。在本報告期內,中國政府指出,香港天主教教區主教陳日君 (Joseph Zen)對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局所發表的宣告,阻礙了與梵蒂岡關係正常化。雙方仍在繼續爭取和解,4月份陳日君主教前往上海訪問。許多地區有為數眾多的穆斯林人口,但政府對這些穆斯林聚居區的戒備程度有很大差別。總體而言,許多生活在中國各地漢族居住區的回族穆斯林比集中在中國西部地區的維吾爾族等新疆少數民族穆斯林享有更大的宗教自由。在發生過民族騷亂的地區,特別是新疆維吾爾族地區,官員繼續限制建造清真寺和培訓神職人員,禁止向兒童傳授伊斯蘭教。除了全國各地的黨員和政府官員信奉宗教受到限制以外,新疆的教師、教授及大學生也不得公開信教。但在其他地區,特別是在回族聚居的地區,有大量建造和修復清真寺的活動,而且顯然有做禮拜的自由。從1997年開始,新疆發生了一系列暴力事件,包括由維吾爾族分離主義者製造的爆炸事件,警方查禁了被控在新疆支援分離主義的穆斯林宗教活動和宗教活動場所。由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政府經常不認真區分透過參加和平活動支援獨立的人士、參加"非法"宗教活動者和從事暴力恐怖活動者,因此時常難以斷定某些突襲搜查、拘留、逮捕或司法懲處是針對希望做禮拜的人、以和平方式追求政治目標的人、還是針對從事暴力活動的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區級黨政官員不斷要求加強對宗教事務的管理,堅持政教分離。例如,2002年國務委員司馬義·艾買提(維吾爾族)對出席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一個代表團說,"信教公民在享受宗教信仰自由的同時,要把國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放在首位"。 他還說,"我們絕不能以宗教信仰自由為藉口,放棄或擺脫國家對宗教事務的管理。"新疆官員告訴外國觀察人士說,十八歲以下未成年人不準參加新疆清真寺的宗教活動;不過,北京和中國其他地區能見到未成年人參加當地清真寺的禮拜活動。在越來越多的地區,當局對外國人從事宗教活動日見寬容,前提是其宗教活動沒有中國人參加。自1995年以來,在北京的外國猶太教徒每週舉行的祈禱活動未曾中斷過,猶太教贖罪日(High Holy Day)的宗教活動也獲准進行,已持續了15年以上。在本報告期內,改革派和正統派猶太教每週都舉行宗教儀式。上海的猶太教徒獲得當局批准在上海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猶太教堂內多次舉行宗教儀式,這個教堂在1998年修復,成為一座紀念館。地方當局繼續在重大宗教節日時視具體情況允許教徒使用這座教堂。耶穌基督後期聖徒教會(摩門教會)在一些城市定期聚會,但其成員嚴格限於外國僑民。當局允許官方批准的宗教組織保持對外聯絡,但不得受" 外國勢力的支配",對何謂"支配"則未提供釋義。中國1994年頒佈了有關的管理規定,2000年又對此等規定做了補充,彙總了許多涉及境內外國人的現行規章,其中包括不得勸人入教的禁令。然而,當局一般來說允許外國公民向其他外國人講道,可攜帶自用的宗教用品入境,受已登記的宗教組織之邀在教堂、清真寺和寺廟向中國公民講經佈道。有關規定不允許外國人進行傳教活動,但是,目前在中國大專院校教書的外國基督教徒如果在發展教徒時保持低調,幾乎不受當局干擾可公開宣講自己的信仰。中國各地有很多基督教團體同地方官員建立了密切的聯絡,在有些情況下,還開辦學校和老人院。此外,華中地區佛教僧侶辦的私立學校和孤兒院還為青少年提供培訓。一些外國教會組織迫於壓力需向中國政府當局登記註冊,一些外國傳教士因其活動超出在華外國人社群而被驅逐出境或被勒令離開中國。除此,海外出版或發行的有關中國現代基督教現狀的書籍或資料受到政府的查禁,如電影紀錄片《十字架》和《耶穌在北京》(Jesus in Beijing)一書。一些在該紀錄片中接受採訪的基督徒受到當局訊問,或遭到短期拘留。隨著中國基督教徒人數增多,對《聖經》的需求也相應增加。一家與海外基督教組織合資的印刷公司自1987年開辦以來印刷了2500萬冊《聖經》,其中包括布萊葉盲文及朝鮮族、景頗族、僳僳族、拉祜族、苗族和瑤族等少數民族文字版的《聖經》。許多書店以及大部份官方承認的教堂均有《聖經》出售。許多家庭教會成員在這些地方能順利購得《聖經》。一本《聖經》的價格由一美元至五美元不等,因此大部份中國人能夠承受。《聖經》在中國大部份地區得到充份發行,不過一些地下教會成員表示,在某些地區,尤其是在農村,《聖經》的供應和發行不足。個人不能直接從出版社訂購《聖經》。據來自家庭教會基督徒的報告說,大量購買《聖經》會引起對其不利的注意。海關人員繼續查緝向中國境內"偷運"《聖經》和其他宗教品。據可靠訊息,當局有時在突襲家庭教會時沒收《聖經》。政府在學校裡進行無神論教育。不過,大專院校里正出現宗教熱。在本報告期內,一些學校對某些學科的學生規定了一門宗教課。高階政府官員聲稱,中國對未成年人信教不施加限制。但聯合國負責教育事務的特別報告人在2003年9月訪問中國之後指出,中國學生缺少國際公認的接受宗教教育的基本權力。而且,一些地方官員,特別是新疆地區官員,阻止兒童參加宗教活動,一些宗教場所還懸掛標誌,禁止未滿18歲者入內。高階政府官員尚無意澄清這種不一致的情況。在一些穆斯林聚居區,未成年人除在國家設立的學校上學外,還上宗教學校。在某些地區,大批年輕人在已登記和沒有登記的宗教場所參加宗教活動。官方宗教組織管理地方聖經學校、54個天主教和新教神學院、10個培養伊瑪目和伊斯蘭學者的學院以及30多個培養佛教僧侶的佛學院。在這些學院受教育的學生必須"政治可靠",畢業生還必須透過神學和政治知識考試才能成為神職人員。政府聲稱,在新疆有10所提供伊斯蘭高等教育的院校和 2所伊斯蘭學校在政府的支援下辦學。除此,自治區和地方穆斯林社群建立了許多阿拉伯語學校和清真寺學校。前者側重阿拉伯語學習,後者通常用於培訓伊瑪目或其他穆斯林神職人員的助理。一些穆斯林青年在國外穆斯林宗教學校學習。中國存在非政府承認的宗教學校以及培養宗教人材的機構,但它們不能作為合法機構登記註冊。未登記註冊的機構的教育質量各有不同。一些這類機構在引起地方當局的注意之後遭到查封。對宗教自由的侵犯在本報告期內,未經批准的宗教和信仰團體仍受到嚴密監視,在某些情況下還遭到官方的騷擾。在一些地區,地下新教及天主教組織、維吾爾族穆斯林、西藏佛教徒以及被中國政府定為"邪教"的宗教團體的成員──特別是法輪功學員──受到政府的壓力,甚至遭受虐待。參加未經批准的宗教團體及其他相關違法行為被列為擾亂社會秩序罪。根據《中國法律年鑑》公佈的數字,2002年因擾亂社會秩序或利用迷信矇騙他人而被逮捕者總計為12826人,比前幾年明顯減少。1999年至2000年,基於這類指控被羈押的人曾大幅度增加,大多數專家認為其原因是政府從1999年中期開始嚴厲打擊新教家庭教會、非官方的羅馬天主教會以及"法輪功"等被定為"邪教"的信仰團體。據在美國的法輪功學員說,自1999年以來有10萬多名法輪功學員被羈押,原因是參加練功活動、承認信奉法輪功的信條或拒絕批評法輪功組織及其建立人。據法輪功組織說,法輪功學員成為過度使用武力、侵犯、關押和折磨的物件,部份學員在被關押期間死亡。例如,2003年12月,法輪功學員劉成軍在吉林省被關押期間死亡,據報他曾遭到迫害。據外國觀察人士估計,關押在中國各地勞教所的25萬名登記在冊的囚犯中有一半是法輪功學員。而法輪功組織估計的數字更高。成百上千名法輪功學員在勞教期滿後還受到行政拘留,被關進法制教育學習班。據法輪功組織說,成百上千名法輪功學員被關進精神病院,被強迫服用藥物或接受電擊治療。從2003年4月到6月,中國官方媒體指責法輪功學員"破壞非典防治工作"。因被指控引起社會恐慌並"傳播有關非典的謠言"而遭羈押的法輪功學員超過180人。4月,被中國政府定為"邪教"的"三班僕人"教會的幾十名成員在黑龍江省遭到關押。被指控為教會成員的顧祥高在隨其他人一起遭到關押後不久,在黑龍江省的一個拘留所中被毒打致死。公安人員向顧祥高的家人支付了賠償費。在一些地區,公安機關對未經批准的宗教團體的領袖和成員進行騷擾,採用的手段包括威脅、拆毀未經登記的房屋、逼供、審訊、拘留、甚至毆打和折磨。有些未經登記的宗教團體,由於其宣講的信條不在政府允許的範圍之內(如世界末日或聖戰即將來臨)或擁有極富感召力的領袖人物,往往會受到特別嚴重的騷擾。有些觀察人士認為,其中有些宗教團體宣講非正統信條是因為神職人員未受過良好訓練以及得不到宗教文字。其他觀察人士則認為有些人可能借人們重新對宗教發生興趣之機謀取私利。很多宗教領袖和信徒被逮捕、關押,並被判處徒刑。地方當局還利用一種行政程式懲處沒有登記的宗教團體的成員。由警察和地方官員組成的非司法性質的委員會可以判處公民接受最長可達三年的勞教。在本報告期內,很多被拘押或監禁的宗教人士被關在勞教所裡。例如,2003年9月,教會史專家張義南及華南教會法律顧問蕭碧光在河南省被拘留。蕭碧光仍被關押,張義南被判處兩年勞教。據報,張義南在勞教所遭到毒打。2003年10月,北京的基督教家庭教會人士劉鳳剛在浙江省蕭山被捕,他當時正在調查當地教堂被毀以及地方教會(小群教會)領袖被關押的情況。其他兩位基督教家庭教會人士徐永海和張勝棋在本報告期結束時也繼續受到關押,他們被指控幫助劉鳳剛向境外組織提供情報。3月,這三人在浙江省受審,罪名是洩露國家機密。1月,基督教家庭教會活動人士喬春玲、徐永靈和曾光波據報因被指控試圖向境外人士介紹家庭教會的活動而被捕。一些地區禁止基督教家庭教會活動人士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於3月開會期間離開住所。據中國政府主辦的《法制日報》報導,因散發《聖經》而於6月被貴州省桐梓縣公安局拘留的江宗秀在拘留所內死亡。《法制日報》的這篇評論員文章譴責了地方官員迫害江宗秀的事件。同年6月,中華福音團契的幾十名負責人在湖北省武漢市被捕,但在遭到短期關押後被釋放。據報導,徐國興(菲利普·徐)於6月從勞教所獲釋,他於2002年12月因未經批准從事傳教活動在上海被捕。據報告,龔聖亮及未登記的華南教會的其他幾名領導人在本報告期內繼續在獄中遭到迫害。因受到包括強姦罪、縱火罪和傷害罪在內的刑事指控而於2001年被判處死刑的龔聖亮、徐福明和胡勇於2002年被減刑,並被改判為無期徒刑。原來被判處死刑的李英和龔幫坤被改判為15年有期徒刑。曾在指控龔聖亮進行性侵犯的宣告上簽字的華南教會的四名女成員於2002年再次被捕並被判處三年勞教,據說是因為她們撤回了對龔聖亮的指控。有報告說龔聖亮在獄中遭到了肉體折磨,他拒絕放棄宗教信仰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此外,年長的教會成員陳敬茂因據稱帶領其他囚犯皈依基督教而在獄中受到迫害。政府官員以及一些註冊和未註冊的新教徒將華南教會指控為"邪教"。據估計,全國的天主教徒有一半居住在河北省,該省未經批准的天主教會成員與地方當局之間繼續發生摩擦。據瞭解,河北省當局強迫很多地下神父和教徒在參加官方認可的教會和接受各種懲罰之間做出選擇,懲罰手段包括罰款、解僱、經常性拘禁以及禁止其子女上學。有些天主教徒被迫躲藏起來。據報告,發生了多起關押非官方天主教神職人員的事件。6月,梵蒂岡就2004年初河北省的三位地下天主教主教被捕一事正式提出抗議。其中兩人在被捕後很快獲釋,但宣化市84歲高齡的趙振東主教仍然下落不明。據報告,黑龍江省的魏景義主教及河北省的賈志國主教曾被關押數日,然後分別於3月及4月獲釋。據報賈志國主教6月再次被關押數日,同時被關押的還有另外兩名地下主教。於1997年被捕的地下主教蘇志民至今仍下落不明,據報他於2003年11月被關進河北省保定市的一家醫院。有報告說他受到了某種"軟禁"。政府繼續否認對他採取過"任何強制措施",並聲稱他"正在各地傳教"。據可靠訊息,輔助蘇志民主教的安樹新主教以及河北的韓鼎祥神父和河南的李宏業神父仍受到拘押。據報告,在2003年7月和10月及2004年5月,河北省發生了幾起逮捕地下神父和教徒的事件。陸小舟(Bosco)神父於2003年6月在浙江省被捕,據說是因為在一位天主教徒臨終前為他施行終傅聖事,政府一直沒有說明他的下落。據幾個非政府組織說,在本報告期內,一些天主教神父和非神職領導人遭受過毆打或其他虐待。一些地下天主教及未登記的新教領導人說,政府發動了強迫他們登記的運動,要求其教會進行登記的壓力繼續存在甚至有所增加。有關官員組織了收集教會領導人及教徒的姓名、住址甚至指紋的登記活動。有幾次,教會領導人在參加由當局召集的討論登記問題的會議時被捕。強迫改變宗教信仰沒有關於強迫改變宗教信仰的報告,也沒有關於未成年美國公民被綁架或非法帶離美國或拒不允許這些美國公民返回美國的報告。恐怖主義組織對宗教自由的侵犯在本報告期內,沒有關於恐怖主義組織迫害某種宗教的報告。第三節 社會態度五種官方承認的宗教群體──佛教、伊斯蘭教、道教、天主教和新教──和睦相處,沒有嚴重摩擦。但在中國部份地區,已登記和未登記的基督教會之間關係緊張。有報告說,在官方承認的基督教會內部和家庭教會內部,都因教義問題存在著派系分歧;在已登記和未登記的基督教會內,都有保守派系和較自由的派系之分。在其他地區,已登記和未登記的教會平安共處。在一些省份,包括河北省在內,地下天主教會和官方天主教會之間的關係有時緊張。穆斯林和藏傳佛教徒過去曾對基督教傳教人員進入他們的社群表示不滿。基督教負責人說,在農村地區,民間宗教信徒與認為某些民間宗教是偶像崇拜的基督教徒之間出現過一些摩擦。總體而言,大多數人口對少數派的宗教事務沒有多大興趣,僅限於在節日期間前往廟宇或在聖誕夜和復活節去教堂。藏族和維吾爾族等少數派宗教或少數民族受到社會的歧視,歧視的原因不僅僅在於宗教信仰,還因為他們是少數民族,語言和文化都不同於通常相對較富有的漢族。漢族和信仰伊斯蘭教的回族之間偶然也出現過緊張關係。第四節 美國政府的政策美國國務院、美國駐北京大使館以及駐成都、廣州、上海和瀋陽的總領事館協同努力,促進中國擴大宗教自由,一方面針對侵權行為集中從外部施加壓力,另一方面對中國國內出現的積極動向給予支援。在與中國政府及其宗教事務官員的往來中,美國外交人員一貫要求中央和地方當局尊重公民的宗教自由權利並釋放所有因參加宗教活動而正在服刑的囚犯。每當得到有關違反國際法和國際標準、進行宗教騷擾和歧視的可靠訊息,美國官員都提出強烈抗議;對於一些受虐待的指控,如有關事實不完整或前後不一致,美國方面則要求提供資訊。與此同時,美國官員向中國領導人說明,宗教自由有利於國家強盛,絕無任何損害。2003年12月,布什總統在華盛頓會晤了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敦促中國對宗教更加寬容。美國大使館和各領事館還收集關於侵犯宗教自由的資料並與中國宗教界領導人保持廣泛的接觸,其中包括官方基督教會和天主教會的主教、牧師和神父以及道教、伊斯蘭教和佛教領袖。美國官員還同未得到官方承認的基督教會領導人及成員會面。美國國務院在非政府方面接觸的對像包括中國宗教事務專家、人權組織和設在美國的宗教團體。國務院透過國際訪問者計劃邀請一些中國宗教領袖和學者赴美實地瞭解宗教在美國社會中發揮的作用。美國大使館還組織美國的宗教問題專家前往中國,介紹宗教在美國生活和公共政策方面的作用。在本報告期內,中國政府中斷了美中正式人權對話,宗教自由是其中的主要議題。最後一輪人權對話於2002年12月舉行,中國政府當時表示願意澄清對未成年人進行宗教教育的政策。中國政府還承諾邀請美國國際宗教自由委員會成員及聯合國宗教不容忍問題特別報告員(U.N. Special Rapporteur on Religious Intolerance)訪華。不過,在本報告期內,中國政府尚未安排有關訪問。在本報告期內,負責民主、人權和勞工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曾前往中國同中國政府討論人權及宗教自由問題。民主、人權和勞工事務局代表團兩次前往中國,國際宗教自由辦公室也派出一個代表團到中國,討論宗教自由問題。除在北京舉行會談外,其中兩個代表團分別訪問了新疆和西藏自治區,並討論了宗教自由問題。他們會晤了負責宗教事務的政府官員以及官方和非官方宗教團體的神職人員和教徒。6月,非政府組織"喚醒良知基金會"(Appeal of Conscience Foundation)派出一個由不同信仰的人士組成的代表團訪問了北京、廣州和上海,同中國官員討論了宗教自由問題及良心犯個案。華盛頓和北京兩地的美國官員繼續對侵犯宗教自由的個案提出抗議。國務院以及駐華大使館和四個領事館都曾屢次抗議中國政府限制宗教自由和良心自由的行動,其中包括逮捕法輪功學員、藏傳佛教徒、新疆維吾爾族穆斯林以及天主教和新教的神職人員及教徒。美國駐華使館經常向中國外交部和國家宗教事務局提出指稱宗教信徒遭到關押和侵犯的案件,直到中國政府於3月單方面實行了拒絕同使館官員討論這類案件的政策,因為美國在3月舉行的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會議上提出了一份有關中國人權問題的決議案。由於宗教自由在中國受到特別嚴重的侵犯,根據《國際宗教自由法》,國務卿自1999年以來一直把中國列為"特別關注國"。香港.《基本法》 (香港的憲法)規定保障宗教自由,《香港人權法案條例》禁止宗教歧視。香港政府的實際做法一般遵守這些規定。在本報告期內,尊重宗教自由的狀況沒有變化,政府的政策繼續有助於總體上自由的宗教活動。一些海外法輪功學員前往香港參加5月舉行的年度法會時被拒絕入境。社會各宗教普遍關係和睦,促進了宗教自由。六大宗教團體長期以來透過參加社會服務聯會相互協作。這些宗教團體還組成宗教領袖聯席會議。美國政府在整體對話的背景下與香港政府討論宗教自由問題,以促進人權。美國駐港總領事館官員經常同宗教領袖會晤。第一節 宗教人口概況香港特別行政區總面積為422平方英里,有200多個島嶼及與大陸相連的部份,人口約680萬。約43%的人口參與某種形式的宗教活動。規模最大的兩種宗教是佛教和道教。新教徒約佔人口的4%,羅馬天主教徒約佔3%,穆斯林約佔1%。此外還有少數印度教徒,錫克教徒和猶太教徒。法輪功精神運動的代表稱,香港約有法輪功學員500人,但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官員的報告說,法輪功學員的人數低於此數。香港有30萬名新教教徒,有1,300個新教教會,代表著50個教派。新教最大的教派是浸信會,其次是信義會。其他主要教派包括復臨安息日會、聖公會、基督教宣道會、中華基督教會、衛理公會和五旬節會。此外還有耶穌基督後期聖徒教會(摩門教)。香港有大約600座佛教寺廟和道教道觀,大約800座基督教教堂和附屬教堂,4座清真寺,1座印度教寺廟,1座錫克教寺廟和1座猶太教堂。與教皇一貫保持聯絡的300名神甫、60名修道士和500名修女為24萬名天主教教徒提供服務。至少有286,000名兒童在320所天主教學校和幼兒園註冊讀書。亞洲主教團協會副秘書長在香港設有辦事處。新教教會興辦了3所大學和700多所中小學。宗教領袖主要關心當地在精神、教育、社會和醫療方面的需求。有些宗教領袖和社團與他們的大陸教友和國際教友經常聯絡。天主教和新教神職人員應邀前往大陸舉辦講座和講學,還經常組織雙向學生交流。有許多外國傳教組織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境內外開展活動。在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政府、司法部門和公務員系統中有各種宗教信仰的人士。許多有影響的非基督教人士在基督教學校接受教育。第二節 宗教自由狀況法律和政策框架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憲法《基本法》規定保障宗教自由。《香港人權法案條例》禁止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進行宗教歧視,香港政府的實際做法一般遵守有關規定。香港特別行政區各級政府努力保護宗教自由,不容忍侵犯宗教自由的行為,不論侵犯者是政府還是個人或民間實體。儘管自1997年7月1日以來香港一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但根據確立香港特別行政區與中國其他地區關係的"一國兩制"的原則,香港特別行政區在宗教自由方面享有自治。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不承認有任何宗教為官方獨尊的宗教。在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政府、司法部門和公務員系統中有各種宗教信仰的人士。宗教團體無需向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申請註冊。《社團條例》要求非政府組織申請註冊,但宗教團體得到特別豁免。香港天主教徒承認教皇是天主教會的領袖。宗教團體欲購置地皮建造學校或醫院,需先向地政總署申請。教會附屬學校需在教育統籌局備案。教會附屬醫院需在衛生福利局備案。在其他有關事務上,由民政事務局承擔宗教團體與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之間的聯絡工作。六大宗教(佛教、道教、儒教、羅馬天主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聖公會)的代表在選舉委員會的800名代表中佔40名。選舉委員會負責選舉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規定中國傳統宗教節日和基督教節日為公休日,其中包括聖誕節和釋加牟尼誕辰紀念日。宗教團體具有與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合作舉辦社會福利專案的悠久傳統。例如,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經常為宗教團體建立的學校和醫院提供運作經費。法輪功精神運動自認為不是一種宗教,法輪功根據《社團條例》進行註冊並自由活動,還可公開舉行請願活動。16名法輪功學員於2002年3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聯絡辦事處外舉行請願活動時因堵街和襲警而被判有罪,但到本報告期截止前,其法律上訴仍懸而未果。其他練功團體如香功和嚴新氣功也在香港特別行政區註冊並自由活動。對宗教自由的限制根據《基本法》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不干預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宗教事務。《基本法》要求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宗教組織和中國大陸宗教組織建立"互不隸屬、互不干涉和互相尊重"的關係。這項規定沒有影響香港的宗教自由。2002年9月,陳日君主教被任命為香港天主教教區主教。陳主教一貫對中國大陸和香港的政策提出直言不諱的批評;4月份,他獲准自1998年以來首次前往大陸訪問。精神運動團體法輪功可以自由練功,組織活動,舉行公開請願或吸引公眾對其活動的注意。自中國大陸於1999年年中開始鎮壓以來,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法輪功學員據說已從1,000人左右減少到約500人,但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官員稱這段時期前後的法輪功學員並沒有那麼多。在本報告期內,法輪功定期舉行公開請願活動,對法輪功學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受到鎮壓表示抗議。他們每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駐香港各辦事處附近舉行請願活動。至少有兩家書店出售法輪功書籍。三家地方報紙的版面上有法輪功出資刊登的廣告,抗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對法輪功學員採取的行動。5月份,700多名法輪功信徒,其中包括350名來自海外的法輪功信徒,在香港一民間設施舉辦年度法會。臺灣和澳門分別有23名和6名學員被拒入境,兩地獲准入境參加法會的人員分別為250名和4名。香港政府聲稱,拒絕這29人入境是出於"安全考慮"。2003年2月,香港政府拒絕80名臺灣法輪功學員入境參加法會,然而同一批人中有380人獲准入境。當地法輪功協會代表4名被禁入境的海外法輪功學員遞交申請,就入境事務處拒絕入境的決定提出司法複議請求。2003年10月,法院宣佈對該申請拒絕受理,理由是該法輪功組織的負責人沒有足夠的利益關係可支援該請求。2002年,一位修煉法輪功的澳大利亞藝術家在一處公共場所展出藝術品。展品目錄中的一些內容就大陸政府對待法輪功學員的方式提出了批評。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要求展覽舉辦者不要散發這些展品目錄,不過當活動主辦者無視這一要求時,當局並沒有採取行動。沒有關於宗教人士被囚禁或被扣押的報告。強迫改變宗教信仰沒有關於強迫改變宗教信仰的報告,也沒有關於未成年美國公民被綁架或非法帶離美國或拒不允許這些美國公民返回美國的報告。恐怖主義組織對宗教自由的侵犯在本報告期內,沒有關於恐怖主義組織迫害某種宗教的報告。第三節 社會態度各宗教社團一般和睦相處,促進了宗教自由。兩個普世教組織促進新教教會之間的合作並鼓勵當地基督教徒積極參與社會活動。六大宗教團體(佛教、道教、儒教、羅馬天主教、聖公會和伊斯蘭教)長期以來透過參加社會服務聯會相互協作。這些宗教團體還組成宗教領袖聯席會議。第四節 美國政府的政策美國政府在促進人權的整體政策的背景下與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討論宗教自由問題。總領事館官員明確表示,美國政府希望全面保障和維護宗教、思想、言論和結社等自由。總領事館各級官員經常與宗教領袖和社團代表舉行會晤。澳門.《基本法》(澳門特別行政區的憲法)和《宗教自由法例》規定保障宗教自由,禁止以宗教信仰為由進行歧視,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的實際做法一般尊重這些權利。在本報告期內,尊重宗教自由的狀況沒有變化,政府的政策繼續有助於總體上自由的宗教活動。社會各宗教普遍關係和睦,促進了宗教自由。美國政府在促進人權的整體政策背景下與澳門政府討論宗教自由問題。第一節 宗教人口概況澳門總面積為13平方英里,人口約45萬。據1996年的人口統計,在約355,000名接受調查的人中,60.9%不屬於任何宗教,16.8%是佛教徒,13.9%屬於"其他宗教"(兼信佛教、道教和儒教),6.7%是羅馬天主教徒,1.7%是新教徒。自1999年7月法輪功在中國大陸被禁以來,參加法輪功練功活動的人數從約100人減少到約20人。澳門約有100名穆斯林。傳教士在澳門特別行政區進行活躍的傳教活動,他們代表多種信仰,其中大多數為天主教。第二節 宗教自由狀況法律和政策框架澳門特別行政區的憲法《基本法》規定意識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傳教自由和舉行、參加宗教活動自由。在1999年主權向中華人民共和國移交後繼續實施的《宗教自由法例》規定保障宗教自由、宗教信仰的隱私權、宗教集會自由、宗教遊行自由和宗教教育自由。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的實際做法一般尊重這些權利。澳門沒有官方獨尊的宗教。《宗教自由法例》要求宗教組織向特別行政區的身份證明局申請登記。沒有關於登記過程中存在歧視的報告。傳教士在澳門自由開展傳教活動。有超過37,000名兒童在天主教學校就讀,還有大批有影響的非基督教人士受過基督教教育。宗教機構可使用電子媒介傳教。《宗教自由法例》條款規定,本地宗教團體可以與國外宗教團體保持和發展關係。特別行政區天主教會承認教皇為教會領袖。2003年6月,教皇為澳門教區任命了一位助理主教。對宗教自由的限制根據《基本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不干預澳門的宗教事務。《基本法》規定: "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根據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則,不干預宗教組織的內部事務,不干預宗教組織和教徒同澳門以外地區的宗教組織和教徒保持及發展關係,不限制與澳門特別行政區法律沒有牴觸的宗教活動。"法輪功學員繼續每天在公園練功。據法輪功學員提供的訊息,警察偶爾在旁觀察並檢查他們的身份證明,這種情況每月有一到兩例。沒有關於宗教人士被囚禁或被扣押的報告。強迫改變宗教信仰沒有關於強迫改變宗教信仰的報告,沒有訊息說有未成年美國公民被綁架或被非法帶離美國,或拒不允許這些公民返回美國。恐怖主義組織對宗教自由的侵犯在本報告期內,沒有關於恐怖主義組織迫害某種宗教的報告。第三節 社會態度各宗教社團通常關係和睦。澳門居民對其他宗教觀點和活動通常非常寬容。舉行公共儀式和典禮時經常有基督教和佛教人士共同祈禱。第四節 美國政府的政策美國政府在促進人權的整體政策背景下與澳門政府討論宗教自由問題。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的官員定期與澳門宗教領袖會晤。西藏.美國承認西藏自治區以及其他省份的藏族自治縣和自治州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美國國務院在報告中使用這些名稱。保持和發展西藏人民獨特的宗教、文化和語言傳統及保護西藏人民的基本人權仍然是令人關切的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定了宗教信仰的自由,政府於5月發表的《西藏的民族區域自治》白皮書說,"西藏人民享有充份的宗教信仰自由。"但政府仍然嚴格控制中國藏族地區的宗教活動和禱告場所。儘管當局允許從事很多傳統的宗教活動和公開表達信仰,但如果當局認為其意圖在於表達不同政見或主張西藏獨立,如對達賴喇嘛表示尊崇的宗教活動(中國政府稱之為"分裂主義"活動),則立即強力鎮壓。在本報告期內,從總體說來,藏族地區受壓制的程度仍然很高,政府在尊重宗教自由方面的記錄仍然不良;但是,宗教自由的氣氛因地而異。一般說來,除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部份地區外,西藏自治區以外的藏族自治地區的情況較為寬鬆。達賴喇嘛的特使於2002年和2003年兩度訪問中國,與中國官員舉行會談,在本報告期末,雙方正在進行有關第三輪訪問的商談。當局於2003年9月、今年2月和4月先後從西藏自治區監獄(又稱扎布奇監獄)釋放了一些長期服刑的僧侶和尼姑。但是,2003年10月,一些非政府機構報告說,一名在四川省服刑的年輕僧侶據傳因在獄中受到虐待而死亡。眾多的佛教領袖,如根敦確吉尼瑪(Gendun Choekyi Nyima)、丹增德勒(Tenzin Deleg)和索南彭措(Sonam Phuntsog)仍被拘押或監禁,達賴喇嘛和噶瑪巴(Karmapa)喇嘛等重要人物仍流亡在外。政府對外界人士進入藏族地區和關於藏族地區──特別是西藏自治區──的資訊嚴格控制,因此難以準確判斷宗教自由受到侵犯的程度。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的"愛國主義教育"運動已於2000年正式結束,但是,旨在保證僧尼政治可靠的強制性活動仍在繼續。"愛國主義教育"的主要要求──如宣告同達賴喇嘛斷絕關係和承認西藏是中國的一部份──繼續引起西藏佛教徒的憤慨。數十名僧尼因抵制"愛國主義教育"繼續服刑。在藏族地區的城市裡,藏傳佛教徒和日益增多的回族穆斯林之間有一些摩擦,但其原因主要是經濟競爭和文化差異,而並非宗教分歧。西藏的基督教徒人數極少。據一些報告說,有些基督教皈依者受到來自社會的壓力。美國政府繼續敦促中央政府和地方當局尊重宗教自由和保護宗教傳統,以此促進藏族地區更大的宗教自由。美國政府還基於有關宗教迫害或歧視的可信報告提出抗議,同有關當局討論具體案例,要求瞭解具體事件的詳細情況。第一節 宗教人口概況中國藏族地區總面積為871,649平方英里,根據2000年人口調查統計,這些地區的藏族人口為5,354,540人。大多數藏人信奉藏傳佛教,並在某種程度上信奉傳統的西藏本教,其中包括很多擔任政府官員的藏人。藏族地區的其他居民包括信奉佛教、道教、儒教和傳統民間宗教的漢人,還有回族穆斯林、藏族穆斯林以及基督教徒。西藏自治區有4座清真寺,穆斯林信徒約3000人,還有一座天主教堂,位於西藏東部傳統的天主教社群鹽井,參加教堂禮拜者700人。儘管按官方的說法西藏不存在法輪功活動,但有報告顯示在漢族人口中有少數人修煉法輪功。政府於5月釋出的白皮書說,西藏自治區有46000多名佛教僧尼及1700多個藏傳佛教的活動場所。自1996年以來,官方人員提供的數字幾乎始終未變。但自那時以來,由於進行"愛國主義教育"運動,以及很多僧尼因拒絕譴責達賴喇嘛或被認為"政治上不合格"而被逐出寺院或庵堂,很多寺院和庵堂的僧尼人數有所減少。這些數字僅包括西藏自治區,那裡的僧尼人數受到非常嚴格的控制;據有根據的估計數字,另有約6萬名藏傳佛教僧尼生活在西藏自治區以外的藏族地區。第二節 宗教自由狀況法律及政策框架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定了宗教信仰的自由和不信仰宗教的自由,而且政府於5月發表的《西藏的民族區域自治》白皮書確認,"西藏人民享有充份的宗教信仰自由。" 但是,政府卻力圖使宗教活動限於政府批准的組織和已登記的宗教活動場所,並控制宗教團體的發展及其活動範圍。總體而言,政府對藏傳佛教及其與達賴喇嘛的聯絡仍有疑慮,並嚴格控制藏族地區的宗教活動和禱告場所。儘管有關當局允許從事很多傳統的宗教活動和公開表達信仰,但當局對被視為表達不同政見的活動,如被看作是主張西藏獨立的宗教活動,則立即加以強力鎮壓。有關官員證實,僧侶們繼續在他們的宗教活動場所定期接受名為"愛國主義教育"的政治學習。政治學習成了寺院生活中被官方強制進行的例行部份。但在不同的寺院之間,這類政治學習從形式、內容到間隔時間的長短似都有較大的差異。2002年和2003年,政府向達賴喇嘛的特使發出了訪問中國藏族地區和其他地區的邀請。2002年9月,分別擔任達賴喇嘛派駐美國和歐洲的代表洛第嘉日(Lodi Gyari)和克桑加贊(Kelsang Gyaltsen)前往北京、拉薩和其他城市與一些政府官員舉行會晤。這是自1993年以來達賴喇嘛的代表同中國政府的首次正式接觸。他們於2003年6月第二次前往中國會晤中國官員,訪問了上海、北京和雲南省的藏族地區。此外,達賴喇嘛的哥哥嘉樂頓珠(Gyalo Thondup)也於2002年7月訪問西藏自治區,這是他1959年離開西藏以來的首次訪問。政府聲稱對話和談判的大門是敞開的,條件是達賴喇嘛公開申明西藏和臺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西藏流亡政府的代表宣佈,他們正在與中國政府就達賴喇嘛的代表在2004年稍晚的時候訪問中國進行談判。中國政府在5月發表的白皮書中稱,政府已出資約4000萬美元(3億元人民幣)用於修繕開放1400 多所寺院和整修文化遺蹟,其中有很多是在文化革命前和文化革命期間被毀的。白皮書說,政府從1989年到1994年撥出670萬美元(5500萬元人民幣)和大量黃金白銀用於拉薩布達拉宮(Potala Palace)的首期修繕工程。政府聲稱,自2001年以來,政府又已調撥4000萬美元(3.3億元人民幣)用於布達拉宮的第二期修繕工程以及羅布林卡宮(Norbulingka Palace)(達賴喇嘛過去的另一官邸)和薩迦寺(Sakya Monastery) (西藏自治區南部農村地區藏傳佛教薩迦派的主寺)的修繕工程。儘管做出了這些努力和其他努力,很多在文化革命期間被毀的寺院始終未能重建或修復,另有一些寺院只是得到部份的修復。從表面上看,政府為修復工作撥款是支援宗教活動,但促進藏族地區旅遊業的發展也是原因之一。儘管在本報告期結束時有幾個宗教場所得到政府為重建專案提供的資助,但最近的修復工作大多依靠私人資金。對宗教自由的限制政府官員將佛教寺院和中國藏族地區主張獨立的活動緊密聯絡在一起。在很多地方,特別是在西藏自治區,政府繼續限制寺院的增建,理由是寺院的增建消耗地方資源併成為西藏流亡人士進行政治滲透的渠道。政府說,對大寺院的僧侶人數不加限制,每個寺院的民主管理委員會自行決定本寺院可容納多少僧侶。但是,很多民主管理委員會受政府的控制,實際上政府對很多大寺院的僧侶人數嚴加限制,在西藏自治區尤為如此。政府有權否決任何個人擔任神職的申請,但在本報告期內,政府在實際上並不一定行使這一權利。政府規定寺院不可接受未滿18歲者入住寺院,從而減少了將男童送進寺院接受宗教訓練的傳統做法。然而,有些寺院繼續接受男童入住,往往在他們年滿18歲時才正式登記。政府繼續監督各大寺院的日常活動。政府並不為寺院的活動提供經費,但透過寺院的民主管理委員會和地方宗教事務局保持對寺院管理工作的控制。有關規章將很多民主管理委員會的領導權限制在"愛國愛教"的僧尼手中,並規定管委會的所有成員必須得到政府批准。在某些寺院,政府官員還擔任委員會的成員。近年來,若干大寺院的民主管理委員會不再將出售門票之所得或燒香拜佛者之捐款僅限於資助全職研究佛法的僧侶。其結果是, 有些原先完全依靠資助的"學者僧侶 "現在不得不從事一些維持生計的活動。一些專家擔心,這樣一來,將來有資格擔任師資的僧侶人數會因此減少。西藏和其他藏族地區宗教教學質量的逐步下降繼續成為令人關注的一個焦點問題。西藏和其他藏族地區高階宗教師資的質量欠佳,人才短缺,許多師資流亡在外,老一代教員的工作無人接替,而西藏以外其他藏族地區的師資難以獲准進入西藏自治區施教。政府官員宣稱,始於1996年、往往以外來工作隊集中舉辦持續數週學習班的形式進行的"愛國主義教育"運動已經結束。但他們公開申明,僧侶和尼姑們繼續在各自的宗教場所定期(即每年舉辦4次學習班)接受政治教育,也稱作"愛國主義教育"。有些宗教領袖還擔任當地的政治職務。由於原來主要由政府官員負責的政治教育現由寺院負責人來承擔,各寺院進行的政治訓練從形式、內容到間隔時間的長短都有很大差異。但是,這種訓練按規定仍然必須進行,並已成為寺院管理的一項固定內容。據聯合國難民事務高階專員公署的報告,2003年期間,有2248名藏人前往該公署駐尼泊爾辦事處,其中有1815人被認為應得到"關注"並獲得基本的幫助,其餘433人未經聯合國難民公署的登記處理而前往印度。2003年9月,西藏自治區公安局官員對一個來訪的外國代表團說,每年有1000名西藏自治區居民獲得護照,西藏居民每年出國2000-3000人次。但有些藏人──特別是農村地區的藏民──繼續報告說,得到護照相當困難。一方面因獲得護照困難,另一方面因中國藏族公民難以獲得進入印度的簽證,藏人很難以宗教為事由前往印度。在本報告期內,有報告說,一群在2003年 5月在中國官員壓力下從尼泊爾被強行遣返中國的18名藏人遭受酷刑,包括電擊、嚴寒中罰站和毒打,並被強迫從事重體力勞動。他們的家屬不得不透過行賄手段使他們獲釋。不過,包括僧尼在內的很多藏人經過第三國前往印度並在短暫停留後返回中國。一些返藏流亡人士說,當局向他們施加壓力,不讓他們談論敏感的政治問題。在藏傳佛教噶瑪噶舉派(Karma Kargyu School)領袖、藏傳佛教最有影響的宗教人物之一噶瑪巴喇嘛於1999年逃往印度以後,當局限制人們前往噶瑪巴本寺楚布寺( Tsurphu Monastery),並在寺內加強了"愛國主義教育"活動。噶瑪巴喇嘛說,他之所以決定離開是因為他的行動受到政府的控制,政府既不允許他前往印度接受精神導師的傳承,又不允許他們前來傳承。據本報告期內參觀過楚布寺的人說,該寺僧侶人數仍然很少,氣氛依然壓抑。在噶瑪巴喇嘛離開後,當局加強了控制轉世靈童尋訪和教育過程的努力。政府於2000年批准了第七世熱振活佛(Reting Rinpoche),但有報導說,熱振寺的很多僧侶因達賴喇嘛沒有承認這一選擇而不接受這名男童為熱振活佛。另一名被噶瑪巴喇嘛在1994年認定為轉世靈童的帕沃活佛(Pawo Rinpoche)在內朗寺(Nenang Monastery)內受到政府嚴格的監督。外國代表團無法獲得參觀內朗寺的許可。政府官員認為持有或展示達賴喇嘛的肖像並不違法。然而,當局在因政治罪名拘留個人時,似乎認為持有達賴喇嘛的照片就是證明其有分離主義情緒的足夠證據。在西藏自治區,達賴喇嘛的肖像既不在各大寺院公開展示,也無法在市場公開買到。外交觀察人士在西藏以外的藏族地區看到包括達賴喇嘛在內的若干西藏宗教人物的肖像公開展示。但是,2003年8月曾在四川省發生一起身分不明的人士將被禁止的藏旗懸掛在一座廣播塔上的事件,此後幾個月,該省兩個縣縣城內私人懸掛的達賴喇嘛肖像均被沒收。政府還繼續禁止被達賴喇嘛認定為班禪喇嘛的男童根敦確吉尼瑪的肖像。 大多數地方都沒有公開展示被"正式"選定為班禪喇嘛的堅贊諾布(Gyaltsen Norbu)的照片,這極有可能是因為承認他為班禪喇嘛的藏人為數極少的緣故。有大約615名藏傳佛教人士擔任地方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和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委員。但是,政府繼續要求共產黨員和高層政府工作人員堅持中共的無神論,政府幹部的日常政治教育繼續推廣無神論。政府官員證實,宗教事務局的有些官員是共產黨員,而宗教信仰與黨員身份是不相容的。然而,宗教事務局有一些下層官員信奉佛教。當局禁止藏人在7月6日大事慶祝達賴喇嘛的生日。其他如默朗木祈願大法會(Monlam Chenmo)和哲蚌寺雪頓節(Drepung Shodon)等主要節慶活動則在較為開放的氣氛中進行,在場的保安人員人數也比過去減少。但是,西藏大學師生被禁止歡慶2004年的薩嘎達瓦節(Saga Dawa Festival)。有報告說,在本報告期內,外國訪問者前往西藏自治區以及在自治區內的旅行受到限制。政府嚴格控制外國官員參觀宗教場所,外國官方代表團很少有機會在未經地方當局事先批准的情況下會見僧侶和尼姑。據西藏人權和民主中心報告,2003年7月,當局關閉了位於四川省阿壩州的阿壩格德寺院所屬學校(Ngaba Kirti Monastic School),並將學校的主要贊助人索巴那格(Soepa Nagur)傳喚到四川省省會成都。這所於1994年用民間資金建立起來的學校向農村居民傳授傳統的藏學和佛學知識,到1998年時引起了地方當局的注意。當局強行讓學校改名,要求在學校開設的課程中包含非宗教課程,最後將該校與附近另一所學校合併。今年1月,位於四川省甘孜自治州的色達佛學院(Serthar Buddhist Study Institute;又稱喇榮噶爾佛法修習營,Larung Gar)富有感召力的創始人堪布晉美彭措(Khenpo Jigme Phungtsog)在四川省省會成都就醫期間去世。色達佛學院創建於1980年,在院內居住的僧尼曾一度多達10000人。2001 年,當局動手拆除院內建築並將修習者驅逐出院外,最後,佛學院內僅留4000人左右。堪布晉美彭措消失了一年(據官方的說法是在外就醫),後於2002年7月返回佛學院。直至2003年5月,還曾有人試圖重建某些建築而引起衝突並遭逮捕,佛學院也被強制向外人關閉。在這位主持去世後,四川當局不準省內僧眾出席他的葬禮。然而,據目擊者報告說,數以萬計的藏漢僧侶不顧禁令向其致哀。對宗教自由的侵犯政府對進入藏族地區──特別是西藏自治區──嚴格控制,並嚴格控制關於藏族地區的資訊,因此難以準確判斷宗教自由受到侵犯的程度。與不久前相比,雖然普通人從事宗教活動的氣氛較為寬鬆,但在本報告期內,對西藏地區的壓制仍很嚴厲,政府在尊重宗教自由方面的記錄仍然不良。2003年10月,因顛覆國家政權罪被判9年徒刑的四川省甘孜州大悟縣藏族僧侶尼瑪扎巴(Nyima Dragpa)在獄中死亡。非政府組織和外國媒體的觀察人士將其死因歸於他在獄中所受的酷刑,其根據是據稱他本人臨終前所寫的一封信。據報告,2002年11月,藏族僧侶洛讓達傑(Lobsang Dhargyal)在青海省的一個勞改營中因腦出血死亡。西藏人權和民主中心將其死亡歸因於拘留期間所受的酷刑和虐待。官方未公開證實洛讓達傑的死亡,也沒有調查他的死因。班禪喇嘛是藏傳佛教中僅次於達賴喇嘛的第二號顯要人物。政府繼續認定其1995年選擇的男童加贊諾布為第十一世班禪喇嘛。政府繼續拒絕讓外人接觸1995年被達賴喇嘛認定為第十一世班禪喇嘛的男童根敦確吉尼瑪(時年6歲),他的下落無人知曉。政府官員聲稱,為了這名男童的安全,他在一個未透露的地方受到政府的監管,並說他作為一名"普通學童"上學。為了證實他安然無恙,國際社會要求見到根敦確吉尼瑪,但此類要求一概遭到拒絕。絕大多數藏傳佛教徒承認被達賴喇嘛認定的轉世靈童為班禪喇嘛,但是西藏僧侶說他們被迫簽署宣告,保證忠於政府挑選的男童。共產黨還要求其黨員支援"正式選定的"班禪喇嘛。 加贊諾佈於2003年8月對藏族地區進行第二次精心安排的訪問,他在訪問期間的公開露面都受到大量安全人員的保護。據有關官員說,被政府指控在幫助達賴喇嘛挑選第十一世班禪喇嘛時洩露國家機密的恰扎活佛(Chadrel Rinpoche)已於2002年1月獲釋出獄。有報告說,恰扎活佛現被軟禁在拉薩附近,但有關官員沒有證實他的下落並拒絕國際社會提出的與他會面的要求。他們繼續聲稱,恰扎活佛隱居研究佛經。2003年8月,西藏人權和民主中心報告說,恰扎活佛的前助手、56歲的強巴窮(Champa Chung)於1999年服刑4年期滿後仍然在押。據自由亞洲電臺(Radio Free Asia)報導,2月12日,警方以持有藏旗和達賴喇嘛肖像為由,逮捕了拉薩甘丹寺(Ganden Monastery)僧人群丹仁增(Choeden Rinzen)。他的兩位朋友與他一道被捕,但後來獲釋。據西藏資訊網(TIN)2月釋出的統計數字,在該網路記錄在案的136名男性藏族在押政治犯中,約有90名為僧侶、曾為僧侶者或轉世喇嘛,6名女性政治犯中有4名是尼姑或曾為尼姑者。今年4月,西藏自治區司法和監獄管理部門的官員說,在被監禁在西藏自治區三個正式監獄中並經司法程式被判刑的2500名犯人中,約有3%──即大約 75人──被控犯有"危害國家安全"的罪名。在這75名犯人中,大部份都是僧侶和尼姑。像過去幾年那樣,有可信的報告說,被指控從事政治活動的僧尼被監禁並遭受虐待和酷刑,還有報告說,有犯人因抵制監獄當局強加給他們的政治再教育而遭到毆打。雖然西藏自治區以外藏族地區的藏族佛教徒比自治區內的藏族佛教徒享有多一些的拜佛自由,他們有時也因表達宗教信仰而被扣押和逮捕。因涉嫌與2002年4月發生的一系列爆炸事件有牽連而遭到逮捕的著名宗教領袖丹增德勒仁波切(Tenzin Deleg Rinpoche)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目前仍在獄中。丹增德勒過去的同事洛桑鄧珠(Lobsang Dondrup)則因被指控參與爆炸案於2003年1月26日被判處死刑。而此前中國政府曾保證說,將允許他們二人享有充份的正當司法程式,並表示最高人民法院將對他們的案件進行復審,然而,洛桑鄧珠仍被處死。中國官員已向美國和歐盟官員證實,丹增德勒的死刑將自終審判決之日起緩期兩年執行。中國政府還進一步向美國官員說明,2003年1月26日,丹增德勒向四川高階人民法院的上訴敗訴,那一天就是他的終審判決日。2003年8月,五名僧侶和一位不知姓名的平民畫師因被指控從事分離主義活動而分別被判處1至12年徒刑,他們的"分離"活動包括畫藏旗、擁有達賴喇嘛的肖像和散發呼籲西藏獨立的材料。這五名僧侶都來自四川省阿壩州康瑪寺(Khangmar Monastery),他們是索巴(Zoepa)、措平(Tsogphel)、夏饒達傑(Sherab Dargye)、韋澤(Oezer)和明秋(Migyur)。在本報告期內,仍有很多其他宗教人物被監禁,包括因領導抗議活動於1999年被捕的四川省甘孜縣佛師索南彭措(Sonam Phuntsog)、 在2002年被判"從事間諜活動和危害國家安全"罪的拉薩孤兒院主辦人晉美丹增(Jigme Tenzin)和尼瑪曲忠(Nyima Choedron)以及因與海外佛教徒贊助的達賴喇嘛長壽儀式有關聯而於2002年10月在四川省甘孜市被關押的大約10人。有報導說,自法輪功於1999年被禁以來,一些法輪功修煉者在西藏自治區被拘押。據信,西藏修煉法輪功的人數很少。在囚犯問題上有了一些進展。據報導,4月18日,因在哲蚌寺參加藏獨活動而服刑15年的藏族僧侶阿旺韋澤(Ngawang Oezer)在期滿時從西藏自治區監獄獲釋。當局曾在2003年 8月宣佈給阿旺韋澤減刑兩年。2月24日,藏族尼姑平措尼珠(Phuntsog Nyidrol)比刑期約提前一年從西藏自治區監獄獲釋。她因於1989年參加支援達賴喇嘛的和平示威活動而被判處9年徒刑。此後,當局又因她和其他幾名尼姑於1993年錄製忠於西藏和達賴喇嘛的歌曲而將其刑期延長為17年。但在2001年,她被減刑一年。2003年,因涉嫌幫助噶瑪巴喇嘛逃往印度而於2002年被捕的楚布寺僧侶白朗(Panam)和土登(Thubten)被釋放出獄,並回到了楚布寺。據報導,2003年9月,藏族尼姑朗珍拉姆(Lhamo Namdrol)在長達12年的刑期屆滿時獲釋。據西藏自治區官員說,2004年2月,曾是尼姑並任嘉措兒童之家(Gyatso Children's Home)負責人之一的尼瑪曲忠(Nyima Choedron)被減刑一年。2003年8月,政府宣佈曾在20世紀80年代在蚌哲寺參加一藏獨組織而被監禁在拉薩西藏自治區監獄的僧人強培詳確(Jamphel Jangchub)獲減刑三年。強迫改變宗教信仰沒有關於強迫改變宗教信仰的報告,也沒有關於未成年美國公民被綁架或非法帶離美國或政府拒不允許這些美國公民返回美國的報告。恐怖主義組織對宗教自由的侵犯在本報告期內,沒有關於恐怖主義組織迫害某種宗教的報告。第三節 社會態度大多數藏人信奉藏傳佛教。中國藏族地區有為數極少的基督教信徒,據一些報告說,有些皈依基督教的人受到來自社會的壓力,還有報告說,有些皈依者被家人剝奪遺產繼承權。第四節 美國政府的政策美國國務院、美國駐北京大使館和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協同努力,一方面對侵犯宗教自由的事件集中施加外來壓力,另一方面支援中國國內出現的積極趨勢,以此促進藏族地區的宗教自由。在與中國政府──包括其宗教事務官員──的例行交往中,美國外交人員一貫力促中央政府和地方當局尊重藏族地區的宗教自由。美國駐華大使及有關總領事在多次與地方官員會面時分別提出了丹增德勒一案。美國官員每次都敦促地方當局履行中國政府所作的承諾,允許被監禁的宗教領袖依法享有正當的法律程式。國務院高階官員於2003年9月前往拉薩與西藏自治區當局以及重要藏傳佛教寺院的僧侶和信徒進行了會談。每當得到有關宗教迫害或歧視的可靠訊息,使領館官員都提出抗議併力求獲得有關案情的進一步資訊。2004年1月,在得知2003年5月從尼泊爾被強制遣返中國的藏人遭受監禁和酷刑的報告後,駐華大使向北京方面提出抗議,成都領事館透過書面形式正式向西藏自治區當局提出質詢。美國駐中國的外交人員與藏族地區各方面的宗教領袖和信徒保持廣泛的接觸,在本報告期內曾13次前往西藏自治區和其他藏族地區考查宗教自由的狀況。美國國際開發署和國務院舉辦的一些開發和交流專案旨在增強中國的藏族社群,保護藏族地區的環境和文化遺產。兩者均與西藏的佛教傳統不可分割地聯絡在一起。美國駐成都領事館還透過其交換訪問者專案促進宗教對話。這一專案為兩名傳統西藏文化和宗教方面的著名學者前往美國訪問提供了資金。 |
730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08 | 美国独立宣言 | 2 | 文言文.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於國會內美洲十三合眾州全體一致宣告:此時此刻,於人事發展程序中,斯屬必要者,業為解消一群人民與他群間之政治捆縛,並視其地位——基於自然法與造物主之賜——於塵世諸政權間為互不隸屬且相互平等,適切尊重人類宣告獨立的目標理想之需求。我等之見解為,下述真理不證自明:凡人生而平等,秉造物者之賜,擁諸無可轉讓之權利,包含生命權、自由權、與追尋幸福之權。茲確保如此權力,立政府於人民之間,經受統治者之同意取得應有之權力;特此,無論何種政體於何時壞此標的,則人民有權改組或棄絕之,並另立新政府,本此原則,以成此型式之政權,因其影響人民之安全幸福至鉅。深思熟慮後,當得此論,即建立長久之政府,不應以無足輕重之理由改組,而基於已知之過往,世人寧可容忍積重難返之邪僻。然當連串之濫權者與篡奪者執迷不悟,迫人民屈伏於絕對專制下時,推翻此政府,是其權利,是其義務,並為未來之安穩提供新保障。此限制已令各殖民地長久不堪,此事現今亦已成為必要,即由人民改變過往政府體制。大不列顛今上長久以來剝下益上,直接導致遍及各州之專制暴政。為證明斯言屬實,且將事實呈交公正之世間。他拒絕批准,俾益最深且對公眾利益至關緊要之法條。他禁止轄下總督們透過當前迫切而必要之法條,延宕法條直至得其恩准;而於留中不發期間,他徹底置之不理。他拒絕透過其他法條以調解廣大行政區內之人民,除非人民放棄於立法機構內之代表權,此為人民至高無上之權,唯暴君畏之懼之。他於異常、不當、且遠離公共紀綠保管之處所召集民意代表與會,唯一目的為使其因疲於奔命而屈從於他個人之意旨。他反覆解散議會,因其勇於堅決反對他侵犯民權。他長期拒絕——於議會解散之後——使其他人當選以讓立法權——無可消滅者——回歸由多數民意行使;國家長期暴露於一切可能導致動亂之危機。他力阻各州增加人口,為達目的而阻撓外籍歸化法,拒絕透過鼓勵移民內附之法條,並提高撥用新土地之門檻。他拒絕透過建立司法權之相關法條,藉以妨礙司法。他置司法於個人意志之下,獨斷決定其職位與薪資之數目與款項。他設立大量新機構,送來成群的官吏吸取民脂民膏。他於吾民之間維持常備軍——於承平時期——不經議會同意。他酬庸軍權,使之自外於,並超逾民權。切斷吾民與他方之貿易往來:不經吾民同意即開徵稅賦:多次剝奪吾民由陪審團聽審之權益:押送吾民至海外,審以羅織之罪名:廢止英式自由法制於一鄰省,立專制政府於其中,並擴充套件其疆域,作為樣板與便宜行事之手段,用以推行相同之威權統治至各殖民地中奪吾民之憲章,廢止我最具價值之律法並根本改變我政府體制:中斷我之立法職能,而聲稱他們有權為我一切大小事宜立法。他拋棄此地之政務,宣告吾民不在其保護之下,對吾民強加戰爭之重荷。他掠奪我海域,踐踏沿岸,焚燒城鎮,殘民以逞。他刻正運來大批外籍傭兵以恣意屠戮、蹂躪、與妄為,其手段之虐酷與卑劣幾與最野蠻之時代毫無二致,作為一個文明國家之元首,完全失格。他強俘吾民於公海且武裝之,以對其母國不利,強令其成為親朋好友之劊子手,或被害者。他煽動內亂於吾民之間,圖我開疆拓土之民;眾所周知,未開化之印地安野人作戰法則為不分男女老幼格殺勿論。於承受如此壓迫之時期吾民謙詞請願興革:吾民一再之請願遭回以反覆之傷害。一國之君,其品格已然烙下可稱為殘虐之措施時,已不配作為自由民之統治者。並非我等未曾顧念我不列顛之同胞。我等曾不時警示其企圖,即外延立法權以將非法之司法管轄權籠罩吾民。我等曾提醒其民,我移民與墾殖者之狀況。我等曾籲其天生之正義感與雅量,我等曾求其以同文同種之情一改前非,其作為,無可避免地影響雙方之關係與往來。他們對情理之聲充耳不聞。我等必須因而順勢宣告與之分離,並待之如待其餘人等,敵視我者敵視之,睦我者睦之,友我者友之。領銜簽署者們主張,各殖民地有必要推翻與不列顛主權之政治束縛,成為獨立國家。結論之核心,包含於七月二日透過之《李氏決議文》。我等,美利堅合眾國之代表,召開全員大會,為吾民之公正意向世界最崇高之正義籲求,以各殖民地正直善良民意之名義,及其授權,鄭重發表與宣告,團結之諸殖民地為,亦有權是,自由獨立之國家,有權宣戰、媾和、締盟、建立貿易關係、從事其他獨立國家有權行使之事務。為支援此宣言,以神賜之洲之屏障為堅固依靠,吾等相互託付生命、財產、與榮譽。語體文.美利堅合眾國13個州的一致宣言:在人類歷史事件的程序中,當一個民族有必要解除其與另一民族相連結的政治桎梏,並按照自然法則和上帝的意旨在世界列強中取得獨立與平等的地位時,對於人類輿論的真誠與尊重,要求他們必須將不得已而獨立的原因予以宣佈。我們認為以下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受造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人們建立起來被管轄者同意的政府。任何形式的政府,一旦破壞這些目標,人民就有權利去改變它或廢除它,並建立一個新的政府。新政府所根據的原則及其組織權力的方式,務必使人民認為,唯有這樣才最有可能保障他們的安全與幸福。誠然,慎重會使得一個建立已久的政府不因微不足道的和暫時的原因而被改變,過去的一切經驗也表明,人類更傾向於忍受尚能忍受的苦難,而不去為了拯救自己而廢除他們久己習慣了的政府形式。但是,當濫用職權和巧取豪奪的行為連綿不斷、層出不窮,証明政府追求的目標是企圖把人民置於專制主義統治之下時,人民就有權利,也有義務推翻這樣的政府,並為他們未來的安全建立新的保障。這就是我們這些殖民地的人民一向忍受的苦難,以及現在不得不起來改變原先政治制度的原因。當今大不列顛王國的歷史,就是一部反復重演的傷天害理、巧取豪奪的歷史。所有這些行徑的直接目的,就是要在我們這些州裡建立專制的暴政統治。為了証明這一點,特將事實陳諸於世界公正人士之前:他拒絕批准那些對公共福利最有益、最必要的法律。他禁止他的總督們批准那些緊急的、極其重要的法律,除非那些法律在經他同意之前暫停施行;而暫停施行期間,他又對那些法律完全置之不理。他拒絕批准其它有關人民向廣大地區遷居的法律,除非那些人民願意放棄其在立法機關中的代表權;這種代表權對人民來說具有無可估量的意義,隻有對暴君來說才是可怕的。他把各州立法團體召集到特別的、極不方便的、遠離政府檔案庫的地方去開會,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使他們疲於奔命,不得不順從他的旨意。他屢次解散各州的議會,因為這些議會曾堅定不移地反抗他對人民權利的侵犯。他在解散各州議會之後,又長時期地不讓人民另選新議會;不可抹煞的立法權力又歸一般民眾行使;而其時各州仍然處於內亂外患的危險之中。他竭力抑制各州的人口增長;為此目的,他為《外國人歸化法》設定障礙,拒絕批准其它鼓勵外國人移居各州的法律,並提高了重新分配土地的條件。他拒絕批准確立司法權力的法律,從而阻礙司法行政管理工作。他使法官的任職年限、薪金數額及支付辦法完全由他個人意志來決定。他濫設新職,派遣大批官吏來鉗制我們的人民,耗盡我們人民的財力。他不經我們立法機關的同意,在和平時期就把常備軍駐紮在我們各州。他力圖使軍隊獨立於政權,並凌駕於政權之上。他與某些人相互勾結,要我們屈服於一種與我們的體制格格不入、沒有為我們法律所承認的管轄權之下;並且批准那些炮製的假冒法案。在我們這裡駐扎大量的武裝部隊。用欺騙性審訊來包庇那些殺害我們各州居民的人,使他們得以逍遙法外。切斷我們與世界各地的貿易。未經我們的同意即向我們強行徵稅。在許多案件中剝奪我們的陪審權力。以莫須有的罪名押送我們去海外受審。在鄰近的地區廢除保障自由的英國法律體制,建立專制政府,並擴大其疆界,企圖使它迅即成為一個樣板和一件順手的工具,以便進而把同樣的專制統治引向我們這些殖民地。取消我們的憲章,廢除我們那些最寶貴的法令,並且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政府形式。關閉我們自己的立法機關,有權就一切事宜為我們制定法律。他宣佈我們已不受其保護,並對我們開戰。這樣,表明了他已放棄在這裡的政權。他在我們的海域大肆掠奪,騷擾我們的沿海地區,焚毀我們的城鎮,並殘害我們人民的生命。他此刻正在調運大量的外籍僱傭軍,意在製造死亡、毀滅和專制暴虐。他已經造成即使在人類歷史上最野蠻的時代都罕見的殘暴和背信棄義的氣氛。他完全不配做一個文明國家的元首。他強迫在公海上被俘的我們的同胞武裝起來反對自己的國家,充當殘殺自己親人和朋友的劊子手,或者死於自己親人朋友之手。他在我們之間煽動內亂,並竭力挑動我們的邊疆居民、那些殘酷無情的未開化的印第安人;而印第安人的著名的作戰原則是不分男女老幼、不論何種情況,一概格殺勿論。在這些高壓政策的每一個階段,我們都曾以最謙卑的言詞請求予以糾正;而每次的籲請所得到的答復都隻是屢遭損害。一個君主,當他的每個行為都已打上暴君的烙印時,是不配做自由人民的統治者。我們並沒有置我們的英國弟兄於不顧。我們時常提醒他們,他們的立法機構企圖把不合理的管轄權橫加到我們頭上;我們曾提醒他們注意,我們移殖來此和在這裡定居的情況。我們曾經向他們天生的正義感和俠義精神呼籲,懇請他們念及同種同宗的情誼,抵制那些掠奪行為以免影響我們之間的聯系和友誼。但是,他們對這種正義的、血肉之親的呼籲置若罔聞。因此,我們不得不宣佈與他們脫離,並且以對待世界上其它民族一樣的態度對待他們:和我們作戰,就是敵人;和我們和好,就是朋友。因此,我們,集合在大會中的美利堅合眾國的代表們,以這些殖民地的善良人民的名義,並經他們授權,向全世界最祟高的正義人士呼籲,說明我們的嚴正意向,同時莊嚴宣佈:這些聯合一致的殖民地從此成為、而且按其權利必須成為自由獨立的國家;它們已經解除一切效忠於英王室的義務,從此完全斷絕、並必須斷絕與大不列顛王國之間的一切政治聯系。作為自由獨立的國家;它們享有全權去宣戰、締和、同盟、通商或採取其它一切獨立國家有權採取的行動。為了擁護此項宣言,我們懷著神明保佑的堅定信心,以我們的生命、我們的財產和我們神聖的榮譽,互相宣誓。 |
730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09 | 馬前課 | 1 | 第一課○●●●●○中下無力迴天鞠躬盡瘁陰居陽拂八千女鬼證曰:陽陰陰陰陰陽在卦為頤解曰:諸葛鞠躬盡瘁而死,後蜀漢後主降於魏第二課○●○○●○中下火上有火光燭中土稱名不正江東有虎證曰:陽陰陽陽陰陽在卦為離解曰:司馬炎篡魏,元帝都建康屬江東第三課○●●●●●下下擾擾中原山河無主二三其位羊終馬始證曰:陽陰陰陰陰陰在卦為剝解曰:五代始於司馬,終於楊氏第四課●●○●○●中上十八男兒起於太原動則得解日月麗天證曰:陰陰陽陰陽陰在卦為解解曰:李唐起於太原,武曌稱周第五課○○○●●●下中五十年中其數有八小人道長生靈荼毒證曰:陽陽陽陰陰陰在卦為否解曰:五代八姓,共五十三年第六課●○○●○○上中惟天生水順天應人剛中柔外土乃生金證曰:陰陽陽陰陽陽在卦為兌解曰:趙宋黃袍加身,而立敵為金第七課●○●○○●中中一元復始以剛處中五五相傳爾西我東證曰:陰陽陰陽陽陰在卦為井解曰:元代共十主,後各汗國分裂第八課○○●●●○上上日月麗天其色若赤綿綿延延凡十六葉證曰:陽陽陰陰陰陽在卦為益解曰:朱即赤,日月是明,共十六主第九課○●○●●●中上水月有主古月為君十傳絕統相敬若賓證曰:陽陰陽陰陰陰在卦為晉解曰:水月有主是清也,古月是胡也,滿清十皇朝最後亡於宣統第十課●○●○●●中下豕後牛前千人一口五二倒置朋來無咎證曰:陰陽陰陽陰陰在卦為蹇解曰:豕後牛前,辛亥也;千人一口為和;五二倒置是民也;朋者外邦也第十一課○●○○●○中下四門乍闢突如其來晨雞一聲其道大衰證曰:陽陰陽陽陰陽在卦為離解曰:當朝之象也,四門乍闢謂為門戶開放;酉年當期時,無人再相信其道理故第十二課●○○○○●上中拯患救難是唯聖人陽復而治晦極生明證曰:陰陽陽陽陽陰在卦為大過解曰:當來之象也,災難當頭之極,其時聖人出現,救苦救難故第十三課○●●○○○上中賢不遺野天下一家無名無德光耀中華證曰:陽陰陰陽陽陽在卦為大畜解曰:世界大同之象第十四課○●○●○●中下佔得此課易數乃終前古後今其道無窮證曰:陽陰陽陰陽陰在卦為未濟 |
731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0 | 誡子書 | 1 |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慆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冶性。年與時馳,志與歲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
731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1 | 誡外甥書 | 1 | 夫志當存高遠,慕先賢,絕情慾,棄疑滯,使庶幾之志,揭然有所存,惻然有所感;忍屈伸,去細碎,廣諮問,除嫌吝,雖有淹留,何損於美趣,何患於不濟?若志不強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滯於俗,默默束於情,永竄伏於凡庸,不免於下流矣! |
731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2 | 將苑 | 1 | 兵權.夫兵之權者,是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將能執兵之權,操兵之勢,而臨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翺翔四海,隨所遇而施之。若將失權,不操其勢,亦如魚龍脫於江湖,欲求遊洋之勢,奔濤戲浪,何可得也。逐惡.夫軍國之弊,有五害焉:一曰,結黨相連,毀譖賢良;二曰,侈其衣服,異其冠帶;三曰,虛誇妖術,詭言神道;四曰,專察是非,利以動眾;五曰,伺候得失,陰結敵人。此所謂姦偽悖德之人,可遠而不可親也。知人性.夫知人之性,莫難察焉。美惡既殊,情貌不一。有溫良而為詐者,有外恭而內欺者,有外勇而內怯者,有盡力而不忠者。 然知人之道有七焉:一曰,間之以是非,而觀其志;二曰,窮之以辭辯,而觀其變;三曰,諮之以計謀,而觀其識;四曰,告之以禍難,而觀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觀其性;六曰,臨之以利,而觀其廉;七曰,其之以事,而觀其信。將材.夫將材有九。道之以德,齊之以禮,而知其饑寒,察其勞苦,此之謂仁將。事無苟免,不為利撓,有死之榮,無生之辱,此之謂義將。貴而不驕,勝而不恃,賢而能下,剛而能忍,此之謂禮將。奇變莫測,動應多端,轉禍為福,臨危制勝,此之謂智將。進有厚賞,退有嚴刑,賞不逾時,罰不擇貴,此之謂信將。足輕戎馬,氣蓋千夫,善固疆場,長於劍戟,此之謂步將。登高履險,馳射如飛,進則先行,退則後殿,此之謂騎將。氣凌三軍,志輕強虜,怯於小戰,勇於大敵,此之謂猛將。見賢若不及,從諫如順流,寬而能剛,勇而多計,此之謂大將。將器.將之器,其用大小不同。若乃察其姦,伺其禍,為眾所服,此十夫之將。夙興夜寐,言詞密察,此百夫之將。直而有慮,勇而能鬥,此千夫之將。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勞,悉人饑寒,此萬夫之將。進賢進能,日慎一日,誠信寬大,閑於理亂,此十萬人之將。仁愛洽於天下,信義服鄰國,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識地理,四海之內,視如室家,此天下之將。將弊.夫為將之道,有八弊焉,一曰貪而無厭,二曰妒賢嫉能,三曰信讒好佞,四曰料彼不自料,五曰猶豫不自決,六曰荒淫於酒色,七曰奸詐而自怯,八曰狡言而不以禮。將志.兵者兇器,將者危任,是以器剛則缺,任重則危。故善將者,不恃強,不怙勢;寵之而不喜,辱之而不懼;見利不貪,見美不淫,以身殉國,一意而已。將善.將有五善四欲。五善者,所謂善知敵之形勢,善知進退之道,善知國之虛實,善知天時人事,善知山川險阻。四欲者,所謂戰欲奇,謀欲密,眾欲靜,心欲一。將剛.善將者,其剛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強,以柔制剛。純柔純弱,其勢必削;純剛純彊,其勢必亡;不柔不剛,合道之常。將驕吝.將不可驕,驕則失禮,失禮則人離,人離則眾叛;將不可吝,吝則賞不行,賞不行則士不致命,士不致命則軍無功,無功則國虛,國虛則寇實矣。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將強.將有五強八惡。高節可以厲俗,孝弟可以揚名,信義可以交友,沈慮可以容眾,力行可以建功,此將之五強也。謀不能料是非,禮不能任賢良,政不能正刑法,富不能濟窮阨,智不能備未形,慮不能防微密,達不能舉所知,敗不能無怨謗,此謂之八惡也。出師.古者,國有危難,君簡賢能而任之。齋三日,入太廟,南面而立;將北面,太師進鉞於君。君持鉞柄以授將,曰:「從此至軍,將軍其裁之。」復命曰:「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退。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恃功能而失忠信。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同寒暑,等勞逸,齊甘苦,均危患。如此,則士必盡死,敵必可亡。」將受詞,鑿兇門,引軍而出。君送之,跪而推轂,曰:「進退惟時。軍中事,不由君命,皆由將出。」若此,則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主於後。是以智者為之慮,勇者為之鬥。故能戰勝於外,功成於內,揚名於後世,福流於子孫矣。擇材.夫師之行也,有好鬥樂戰,獨取彊敵者,聚為一徒,名曰報國之士。有氣蓋三軍,材力勇捷者,聚為一徒,名曰突陣之士。有輕足善步,走如奔馬者,聚為一徒,名曰搴旗之士。有騎射如飛,發無不中者,聚為一徒,名曰爭鋒之士。有射必中,中必死者,聚為一徒,名曰飛馳之士。有善發彊弩,遠而必中者,聚為一徒,名曰摧鋒之士。此六軍之善士,各因其能而用之也。智用.夫為將之道,必順天、因時、依人以立勝也。故天作、時不作而人作,是謂逆時;時作、天不作而人作,是謂逆天;天作、時作而人不作,是謂逆人。智者不逆天,亦不逆時,亦不逆人也。不陣.古之善理者不師,善師者不陣,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昔者,聖人之治理也,安其居,樂其業,至老不相攻伐,可謂善理者不師也。若舜修典刑,咎繇作士師,人不幹令,刑無可施,可謂善師者不陣。若禹伐有苗,舜舞幹羽而苗民格,可謂善陳者不戰。若齊桓南服彊楚,北服山戎,可謂善戰者不敗。若楚昭遭禍,奔秦求救,卒能返國,可謂善敗者不亡矣。將誡.《書》曰:“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人力。”故行兵之要,務攬英雄之心。嚴賞罰之科,總文武之道,操剛柔之術,說《禮》《樂》而敦《詩》《書》,先仁義而後智勇。靜如潛魚,動若奔獺;喪其所連,折其所彊;耀以旌旗,戒以金鼓;退若山移,進如風雨,擊崩若摧,合戰如虎;迫而容之,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卑而驕之,親而離之,彊而弱之。有危者安之,有懼者悅之,有叛者懷之,有冤者申之,有彊者抑之,有弱者扶之,有謀者親之,有讒者覆之,獲財者與之。不倍兵以攻弱,不恃眾以輕敵,不傲才以驕人,不以寵而作威。先計而後動,知勝而始戰。得其財帛不自寶,得其子女不自使。將能如此,嚴號申令,而人願鬥,則兵合刃接而人樂死矣。戒備.夫國之大務,莫先於戒備。若夫失之毫釐,則差若千里,覆軍殺將,勢不踰息,可不懼哉!故有患難,君臣旰食而謀之,擇賢而任之。若乃居安而不思危,寇至不知懼,此謂燕巢於幕,魚遊於鼎,亡不俟夕矣!《傳》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又曰:“豫備無虞,古之善政。”又曰:“蜂蠆尚有毒,而況國乎?”無備,雖眾不可恃也。故曰:“有備無患”。故三軍之行,不可無備也。習練.夫軍無習練,百不當一;習而用之,一可當百。故仲尼曰:“不教而戰,是謂棄之。”又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然則即戎之不可不教,教之以禮義,誨之以忠信,誡之以典刑,威之以賞罰,故人知勸。然後習之,或陳而分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走而卻之,別而合之,散而聚之。一人可教十人,十人可教百人,百人可教千人,千人可教萬人,萬人可教三軍,然後教練而敵可勝矣。軍蠹.夫三軍之行,有探候不審,烽火失度;後期犯令,不應時機,阻亂師徒;乍前乍後,不合金鼓;上不恤下,削斂無度;營私徇己,不恤飢寒;非言妖辭,妄陳禍福;無事喧雜,驚惑將吏;勇不受制,專而陵上;侵竭府庫,擅給其財。此九者,三軍之蠹,有之必敗也。腹心.夫為將者,必有腹心、耳目、爪牙。無腹心者,如人夜行,無所措手足;無耳目者,如冥然而居,不知運動;無爪牙者,如飢人食毒物,無不死矣。故善將者,必有博聞多智者為腹心,沈審謹密者為耳目,勇悍善敵者為爪牙。謹候.夫敗軍喪師,未有不因輕敵而致禍者,故師出以律,失律則兇。律有十五焉:一曰慮,間諜明也;二曰詰,誶候謹也;三曰勇,敵眾不撓也;四曰廉,見利思義也;五曰平,賞罰均也;六曰忍,善含恥也;七曰寬,能容眾也;八曰信,重然諾也;九曰敬,禮賢能也;十曰明,不納讒也;十一曰謹,不違禮也;十二曰仁,善養士卒也;十三曰忠,以身徇國也;十四曰分,知止足也;十五曰謀,自料知他也。機形.夫以愚克智,逆也;以智克愚,順也;以智克智,機也。其道有三:一曰事,二曰勢,三曰情。事機作而不能應,非智也;勢機動而不能制,非賢也;情機發而不能行,非勇也。善將者,必因機而立勝。重刑.吳起曰:“鼓鼙金鐸,所以威耳;旌幟,所以威目;禁令刑罰,所以威心。耳威以聲,不可不清;目威以容,不可不明;心威以刑,不可不嚴。三者不立,士可怠也。”故曰:將之所麾,莫不心移;將之所指,莫不前死矣。”善將.古之善將者有四:示之以進退,故人知禁;誘之以仁義,故人知禮;重之以是非,故人知勸;決之以賞罰,故人知信。禁、禮、勸、信,師之大經也。未有綱直而目不舒也,故能戰必勝,攻必取。庸將不然,退則不能止,進則不能禁,故與軍同亡。無勸戒則賞罰失度;人不知信,而賢良退伏,諂頑登用;是以,戰必敗散也。審因.夫因人之勢以伐惡,則黃帝不能與爭威矣;因人之力以決勝,則湯、武不能與爭功矣。若能審因而加之威勝,則萬夫之雄將可圖,四海之英豪受制矣。兵勢.夫行兵之勢有三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天勢者,日月清明,五星合度,彗孛不殃,風氣調和。地勢者,城峻重崖,洪波千里,石門幽洞,羊腸曲沃。人勢者,主聖將賢,三軍由禮,士卒用命,糧甲堅備。善將者,因天之時,就地之勢,依人之利,則所向者無敵,所擊者萬全矣。勝敗.賢才居上,不肖居下,三軍悅樂,士卒畏服,相議以勇鬥,相望以威武,相勸以刑賞,此必勝之徵也。士卒惰慢,三軍數驚,下無禮信,人不畏法,相恐以敵,相語以利,相囑以禍福,相惑以妖言,此必敗之徵也。假權.夫將者,人命之所懸也,成敗之所繫也,禍福之所倚也,而上不假之以賞罰,是猶束猿猱之手,而責之以騰捷;膠離婁之目,而使之辯青黃;不可得也。若賞移在權臣,罰不由主將,人茍自利,誰懷鬥心?雖伊、呂之謀,韓、白之功,而不能自衛也。故孫武曰:“將之出,君命有所不受。”亞夫曰:“軍中聞將軍之命,不聞有天子之詔。”。哀死.古之善將者,養人如養己子。有難,則以身先之;有功,則以身後之。傷者,泣而撫之;死者,哀而葬之。飢者,捨食而食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智者,禮而祿之;勇者,賞而勸之。將能如此,所向必捷矣。三賓.夫三軍之行也,必有賓客,群議得失,以資將用。有詞若懸流,奇謀不測,博聞廣見,多藝多才,此萬夫之望,可引為上賓;有猛若熊虎,捷若騰猿,剛如鐵石,利若龍泉,此一時之雄,可引為中賓;有多言或中,薄技小才,常人之能,此可引為下賓。後應.若乃圖難於易,為大於細,先動後用,刑於無刑,此用兵之智也。師徒已列,戎馬交馳,彊弩才臨,短兵又接,乘威布信,敵人告急,此用兵之能也。身衝矢石,爭勝一時,成敗未分,我傷彼死,此用兵之下也。便利.夫草木叢集,利以遊逸;重塞山林,利以不意;前林無隱,利以潛伏;以少擊眾,利以日暮;以眾擊寡,利以清晨;彊弩長兵,利以捷次;踰淵隔水,風大闇昧,利以搏前擊後。應機.夫必勝之術,合變之形,在於機也。非智者孰能見機而作乎?見機之道,莫先於不意。故猛獸失險,童子持戟以追之;蜂蠆發毒,壯夫徬徨而失色。以其禍出不圖,變速非慮也。揣能.古之善用兵者,揣其能而料其勝負。主孰聖也?將孰賢也?吏孰能也?糧餉孰豐也?士卒孰練也?軍容孰整也?戎馬孰逸也?形勢孰險也?賓客孰智也?鄰國孰懼也?財貨孰多也?百姓孰安也?由此觀之,彊弱之形,可以決矣。輕戰.蟄蟲之觸,負其毒也;戰士能勇,恃其備也。是以,鋒銳甲堅,則人輕戰。故甲不堅密,與肉袒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探候不謹,與無目同;將帥不勇,與無將同。地勢.夫地勢者,兵之助也。不知戰地而求勝者,未之有也。山林土陵,丘阜大川,此步兵之地。土高山狹,蔓衍相屬,此車騎之地。依山附澗,高林深谷,此弓弩之地。草淺土平,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蘆葦相參,竹樹交映,此槍矛之地也。情勢.夫將有勇而輕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貪而喜利者,有仁而不忍者,有智而心怯者,有謀而情緩者。是故,勇而輕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貪而喜利者,可遺也;仁而不忍者,可勞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謀而情緩者,可襲也。擊勢.古之善鬥者,必先探敵情而後圖之。凡師老糧絕,百姓愁怨,軍令小習,器械不修,計不先設,外救不至,將吏刻剝,賞罰輕懈,營伍失次,戰勝而驕,可以攻之。若用賢授能,糧食羨餘,甲兵堅利,四鄰和睦,大國應援,敵有此者,引而計之。整師.夫出師行軍,以整為勝。若賞罰不明,法令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雖有百萬之師,無益於用。所謂整師者,居則有禮,動則有威;進不可當,退不可逼;前後應接,左右應旄,與之安而不與之危。其眾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矣。厲士.夫用兵之道:尊之以爵,贍之以財,則士無不至矣;接之以禮,厲之以信,則士無不死矣;蓄恩不倦,法若畫一,則士無不服矣;先之以身,後之以人,則士無不勇矣;小善必祿,小功必賞,則士無不勸矣。自勉.聖人則天,賢者法地,智者師古。驕者招毀,妄者稔禍;多語者寡信,自奉者少恩;賞於無功者離,罰加無罪者怨,喜怒不當者滅。戰道.夫林戰之道,晝廣旌旗,夜多金鼓;利用短兵,巧在設伏;或攻於前,或發於後。叢戰之道,利用劍楯,將欲圖之,先度其路;十里一場,五里一應;偃戢旌旗,特嚴金鼓,令賊無措手足。谷戰之道,巧於設伏,利以勇鬥;輕足之士淩其高,必死之士殿其後,列彊弩而衝之,持短兵而繼之;彼不得前,我不得往。水戰之道,利在舟楫,練習士卒以乘之,多張旗幟以惑之,嚴弓弩以中之,持短兵以捍之,設堅柵以衛之,順其流而擊之。夜戰之道,利在機密,或潛師以衝之,以出其不意;或多火鼓,以亂其耳目,馳而攻之,可以勝矣。和人.夫用兵之道,在於人和,人和則不勸而自戰矣。若將吏相猜,士卒不服,忠謀不用,群下謗議,讒慝互生,雖有湯、武之智,而不能取勝於匹夫,況眾人乎!察情.夫兵起而靜者,恃其險也;迫而挑戰者,欲人之進也;眾樹動者,車來也;塵土卑而廣者,徒來也;辭彊而進驅者,退也;半進而半退者,誘也;杖而行者,飢也;見利而不進者,勞也;鳥集者,虛也;夜呼者,恐也;軍擾者,將不重也;旌旗動者,亂也;吏怒者,倦也;數賞者,窘也;數罰者,困也;來委謝者,欲休息也;幣重而言甘者,誘也。將情.夫為將之道,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飢;軍火未燃,將不言寒;軍幕未施,將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張蓋,與眾同也。威令.夫一人之身,百萬之眾,束肩斂息,重足俯聽,莫敢仰視者,法制使然也。若乃上無刑罰,下無禮義,雖貴有天下,富有四海,而不能自免者,桀、紂之類也。夫以匹夫之刑,令以賞罰,而人不能逆其命者,孫武、穰苴之類也。故令不可輕,勢不可逆。東夷.東夷之性,薄禮少義,捍急能鬥,依山塹海,憑險自固,上下和睦,百姓安樂,未可圖也。若上亂下離,則可以行間;間起則隙生,隙生則修德以來之,固甲兵而擊之,其勢必克也。南蠻.南蠻多種,性不能教,連合朋黨,失意則相攻,居洞依山,或聚或散,西至崑崙,東至洋海,海產奇貨,故人貪而勇戰。春夏多疾疫,利在疾戰,不可久師也。西戎.西戎之性,勇悍好利,或城居,或野處,米糧少,金貝多,故人勇戰鬥,難敗。自磧石以西,諸戎種繁,地廣形險,自負彊很,故人多不臣,當候之以外釁,伺之以內亂,則可破矣。北狄.北狄居無城郭,隨逐水草,勢利則南侵,勢失則北遁。長山廣磧,足以自衛,飢則捕獸飲乳,寒則寢皮服裘,奔走射獵,以殺為務,未可以道德懷之,未可以兵戎服之。漢不與戰,其略有三:漢卒且耕且戰,故疲而怯;虜但牧獵,故逸而勇。以疲敵逸,以怯敵勇,不相當也,此不可戰一也。漢長於步,日馳百里;虜長於騎,日乃倍之。漢逐虜則齎糧負甲而隨之,虜逐漢則驅疾騎而運之。運負之勢已殊,走逐之形不等,此不可戰二也。漢戰多步,虜戰多騎;爭地形之勢,則騎疾於步,遲疾勢懸,此不可戰三也。不得已,則莫若守邊。守邊之道:揀良將而任之,訓銳士而禦之,廣營田而實之,設烽堠而待之,候其虛而乘之,因其衰而取之。所謂:資不費而寇自除矣,人不疲而虜自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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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3 | 聯合國安理會決議案八十二 | 1 | 大韓民國遭受侵略之控訴決定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理事會第四七三次會議決定依暫行議事規則第三十九條規定邀請大韓民國代表於審議本問題期間列席理事會議席。八十二.一九五〇年六月二十五日決議案[S/1501]安全理事會,覆按大會於一九四九年十月二十一日決議案二九三所獲結論,認大韓民國政府為合法成立之政府,在聯合國韓國問題臨時委員會所能視察及資詢及大多數韓國人民居住之韓國部分行使有效管制與管轄;該政府係經該部分韓國選民依法自由表達意願且在臨時委員會監視下選出;又該政府為韓國境內唯一具有此種資格之政府,深悉大會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二日決議案一九五對可能後果所表關切,認為除非會員國對聯合國促成韓國完全獨立與統一所求成果勿作損害行為,則後果或將隨至;又悉該兩決議案對聯合國韓國問題委員會報告書註1內所陳情勢威脅大韓民國及其人民隻安全與福利甚或導致公開之軍事衝突一節亦表關切,鑒悉北朝鮮部隊對大韓民國施行武裝攻擊至深關切,斷定此種行為構成對和平之破壞;壹要求立即停止敵對行動;促請北朝鮮當局立即將其軍隊撤至北緯三十八度;貳請聯合國韓國問題委員會:儘速將該委員會對此項情勢週詳考慮後之建議具報,勿事積延;監視北朝鮮軍隊撤至北緯三十八度;將本決議案執行情形隨時向安全理事會具報;叄促請全體會員國盡力協助聯合國執行本決議案,勿予北朝鮮當局任何援助。 |
731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4 | 三國演義/第037回 | 1 | 卻說徐庶趲程赴許昌,曹操知徐庶已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謀士往迎之。庶入相府拜見曹操。操曰:「公乃高明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劉備乎?」庶曰:「某幼逃難,流落江湖,偶至新野,遂與玄德交厚。老母在堂,幸蒙顧念,不勝愧感。」操曰:「公今至此,正可晨昏侍奉令堂,吾亦得聽清誨矣。」庶拜謝而出。急往見其母,泣拜於堂下。母大驚曰:「汝何故至此?」庶曰:「近於新野事劉豫州,因得母書,故星夜至此。」徐母勃然大怒,拍案罵曰:「辱子飄蕩江湖數年,吾以為汝學業有進,何其反不如初也!汝既讀書,須知忠孝不能兩全。豈不識曹操欺君罔上之賊?劉玄德仁義布於四海,況又漢室之冑,汝既事之,得其主矣。今憑一紙偽書,更不詳察,遂棄明投暗,自取惡名,真愚夫也!吾有何面目與汝相見!汝玷辱祖宗,空生於天地間耳!」罵得徐庶拜伏於地,不敢仰視。母自轉入屏風後去了。少頃,家人出報曰:「老夫人縊於梁間。」徐庶慌入救時,母氣已絕。後人有徐母讚曰:賢哉徐母!流芳千古!守節無虧,於家有補。教子多方,處身自苦。氣若丘山,義出肺腑。讚美豫州,毀觸魏武。不畏鼎鑊,不懼刀斧。惟恐後嗣,玷辱先祖。伏劍同流,斷機堪伍。生得其名,死得其所。賢哉徐母!流芳千古!徐庶見母已死,哭絕於地,良久方甦。曹操使人齎禮弔問,又親往祭奠。徐庶葬母柩於許昌之南原,居喪守墓。凡曹操所賜,庶俱不受。時操欲商議南征,荀彧諫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方可長驅大進。」操從之,乃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於內教練水軍,準備南征。卻說玄德正安排禮物,欲往隆中謁諸葛亮,忽人報:「門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帶,道貌非常,特來相探。」玄德曰:「此莫非即孔明否?」遂整衣出迎。視之,乃司馬徽也。玄德大喜,請入後堂高坐,拜問曰:「備自別仙顏,日因軍務倥傯,有失拜訪。今得光降,大慰仰慕之私。」徽曰:「聞徐元直在此,特來一會。」玄德曰:「近因曹操囚其母,徐母遣人馳書喚回許昌去矣。」徽曰:「此中曹操之計矣!吾素聞徐母最賢,雖為操所囚,必不肯馳書召其子。此書必詐也。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母必死矣。」玄德驚問其故。徽曰:「徐母高義,必羞見其子也。」玄德曰:「元直臨行,薦南陽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他出來嘔心血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徽曰:「孔明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與徐元直四人為密友。此四人務於精純,惟孔明獨觀其大略。嘗抱膝長吟,而指四人曰:『公等仕進,可至刺史、郡守。』眾問孔明之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每常自比管仲、樂毅,其才不可量也。」玄德曰:「何潁川之多賢乎!」徽曰:「昔有殷馗善觀天文,嘗謂群星聚於潁分,其地必多賢士。」時雲長在側曰:「某聞管仲、樂毅,乃春秋戰國名人,功蓋寰宇。孔明自比此二人,毋乃太過?」徽笑曰:「以吾觀之,不當比此二人。我欲另以二人比之。」雲長問那二人。徽曰:「可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眾皆愕然。徽下階相辭欲行。玄德留之不住。徽出門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惜哉!」言罷,飄然而去。玄德嘆曰:「真隱居賢士也!」次日,玄德同關、張並從人等來隆中,遙望山畔數人,荷鋤耕於田間,而作歌曰: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玄德聞歌,勒馬喚農夫問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臥龍先生所作也。」玄德曰:「臥龍先生住何處?」農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帶高岡,乃臥龍岡也。岡前疏林內茅廬中,即諸葛先生高臥之地。」玄德謝之,策馬前行。不數裡,遙望臥龍岡,果然清景異常。後人有古風一篇,單道臥龍居處。詩曰:襄陽城西二十里,一帶高岡枕流水。高岡屈曲壓雲根,流水潺湲飛石髓。勢若困龍石上蟠,形如單鳳松陰裡。柴門半掩閉茅廬,中有高人臥不起。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時籬落野花馨。床頭堆積皆黃卷,座上往來無白丁。叩戶蒼猿時獻果,守門老鶴夜聽經。囊裹名琴藏古錦,壁間寶劍映松文。廬中先生獨幽雅,閒來親自勤耕稼。專待春雷驚夢回,一聲長嘯安天下。玄德來到莊前下馬,親叩柴門,一童出問。玄德曰:「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童子曰:「我記不得許多名字。」玄德曰:「你只說劉備來訪。」童子曰:「先生今早已出。」玄德曰:「何處去了?」童子曰:「蹤跡不定,不知何處去了。」玄德曰:「幾時歸?」童子曰:「歸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數日。」玄德惆悵不已。張飛曰:「既不見,自歸去罷了。」玄德曰:「且待片時。」雲長曰:「不如且歸,再使人來探聽。」玄德從其言,囑付童子:「如先生回,可言劉備拜訪。」遂上馬,行數裡,勒馬回觀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鶴相親,松篁交翠,觀之不已。忽見一人,容貌軒昂,丰姿俊爽,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山僻小路而來。玄德曰:「此必臥龍先生也。」急下馬向前施禮,問曰:「先生非臥龍否?」其人曰:「將軍是誰?」玄德曰:「劉備也。」其人曰:「吾非孔明,乃孔明之友,博陵崔州平也。」玄德曰:「久聞大名,幸得相遇。乞即席地權坐,請教一言。」二人對坐於林間石上,關、張侍立於側。州平曰:「將軍何故欲見孔明?」玄德曰:「方今天下大亂,四方雲擾,欲見孔明,求安邦定國之策耳。」州平笑曰:「公以定亂為主,雖是仁心,但自古以來,治亂無常。自高祖斬蛇起義,誅無道秦,是由亂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纂逆,又由治而入亂;光武中興,重整基業,復由亂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復四起。此正由治入亂之時,未可猝定也。將軍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補綴乾坤,恐不易為,徒費心力耳。豈不聞『順天者逸,逆天者勞』;『數之所在,理不得而奪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強之』乎?」玄德曰:「先生所言,誠為高見。但備身為漢冑,合當匡扶漢室,何敢委之數與命?」州平曰:「山野之夫,不足與論天下事,適承明問,故妄言之。」玄德曰:「蒙先生見教,但不知孔明往何處去了?」州平曰:「吾亦欲訪之,正不知其何往。」玄德曰:「請先生同至敝縣,若何?」州平曰:「愚性頗樂閒散,無意功名久矣。容他日再見。」言訖,長揖而去。玄德與關、張上馬而行。張飛曰:「孔明又訪不著,卻遇此腐儒,閒談許久!」玄德曰:「此亦隱者之言也。」三人回至新野,過了數日,玄德使人探聽孔明。回報曰:「臥龍先生已回矣。」玄德便教備馬。張飛曰:「量一村夫,何必哥哥自去?可使人喚來便了。」玄德叱曰:「汝豈不聞孟子云:『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孔明當世大賢,豈可召乎?」遂上馬再往訪孔明。關、張亦乘馬相隨。時值隆冬,天氣嚴寒,彤雲密佈。行無數裡,忽然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床。張飛曰:「天寒地凍,尚不用兵,豈宜遠見無益之人乎?不如回新野以避風雪。」玄德曰:「吾正欲使孔明知我慇懃之意。如弟輩怕冷,可先回去。」飛曰:「死且不怕,豈怕冷乎?但恐哥哥空勞神思。」玄德曰:「勿多言,只相隨同去。」將近茅廬,忽聞路旁酒店中有人作歌。玄德立馬聽之。其歌曰: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久不遇陽春。君不見東海老叟辭荊榛,後車遂與文王親?八百諸侯不期會,白魚入舟涉孟津?牧野一戰血流杵,鷹揚偉烈冠武臣?又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芒碭隆準公?高談王霸驚人耳,輟洗延坐欽英風?東下齊城七十二,天下無人能繼蹤?二人非際聖天子,至今誰復識英雄?歌罷,又有一人擊卓而歌。其歌曰:吾皇提劍清寰海,創業垂基四百載。桓靈季業火德衰,奸臣賊子調鼎鼐。青蛇飛下御座傍,又見妖虹降玉堂。群盜四方如蟻聚,奸雄百輩皆鷹揚。吾儕長嘯空拍手,悶來村店飲村酒。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千古名不朽?二人歌罷,撫掌大笑。玄德曰:「臥龍其在此間乎?」遂下馬入店。見二人憑桌對飲,上首者白麵長鬚,下首者清奇古貌。玄德揖而問曰:「二公誰是臥龍先生?」長鬚者曰:「公何人?欲尋臥龍何幹?」玄德曰:「某乃劉備也。欲訪先生,求濟世安民之術。」長鬚者曰:「吾等非臥龍,皆臥龍之友也。吾乃潁川石廣元,此位是汝南孟公威。」玄德喜曰:「備久聞二公大名,幸得邂逅。今有隨行馬匹在此,敢請二公同往臥龍莊上一談。」廣元曰:「吾等皆山野慵懶之徒,不省治國安民之事,不勞下問。明公請自上馬,尋訪臥龍。」玄德乃辭二人,上馬投臥龍岡來;到莊前下馬,扣門問童子曰:「先生今日在莊否?」童子曰:「現在堂上讀書。」玄德大喜,遂跟童子而入。至中門,只見門上大書一聯雲:「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玄德正看間,忽聞吟詠之聲,乃立於門側窺之,見草堂之上,一少年擁爐抱膝,歌曰: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樂躬耕於隴畝兮,吾愛吾廬;聊寄傲於琴書兮,以待天時。玄德待其歌罷,上草堂施禮曰:「備久慕先生,無緣拜會。昨因徐元直稱薦,敬至仙莊,不遇空回。今特冒風雪而來,得瞻道貌,實為萬幸!」那少年慌忙答禮曰:「將軍莫非劉豫州,欲見家兄否?」玄德驚訝曰:「先生又非臥龍耶?」少年曰:「某乃臥龍之弟諸葛均也。愚兄弟三人,長兄諸葛瑾,現在江東孫仲謀處為幕賓。孔明乃二家兄。」玄德曰:「臥龍今在家否?」均曰:「昨為崔州平相約,出外閒遊去矣。」玄德曰:「何處閒遊?」均曰:「或駕小舟,遊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於山嶺之上;或尋朋友於村落之間;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所。」玄德曰:「劉備直如此緣分淺薄,兩番不遇大賢!」均曰:「少坐獻茶。」張飛曰:「那先生既不在,請哥哥上馬。」玄德曰:「我既到此間,如何無一語而回?」因問諸葛均曰:「聞令兄臥龍先生熟諳韜略,日看兵書,可得聞乎?」均曰:「不知。」張飛曰:「問他則甚!風雪甚緊,不如早歸。」玄德叱止之。均曰:「家兄不在,不敢久留車騎,容日卻來回禮。」玄德曰:「豈敢望先生枉駕。數日之後,備當再至。願借紙筆作一書,留達令兄,以表劉備慇懃之意。」均遂進文房四寶。玄德呵開凍筆,拂展雲箋,寫書曰:備久慕高名,兩次晉謁,不遇空回,惆悵何似!竊念備漢朝苗裔,濫叨名爵,伏觀朝廷陵替,綱紀崩摧,群雄亂國,惡黨欺君,備心膽俱裂。雖有匡濟之誠,實乏經綸之策。仰望先生仁慈忠義,慨然展呂望之大才,施子房之鴻略,天下幸甚!社稷甚幸!先此布達,再容齊戒勳沐,特拜尊顏,面傾鄙悃,統希鑒原。玄德寫罷,遞與諸葛均收了,拜辭出門。均送出,玄德再三慇懃致意而別。方上馬欲行,忽見童子招手籬外叫曰:「老先生來也。」玄德視之,見小橋之西,一人煖帽遮頭,狐裘蔽體,騎著一驢後隨一青衣小童,攜一葫蘆酒,踏雪而來;轉過小橋,口吟詩一首。詩曰:一夜北風寒,萬裡彤雲厚。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仰面觀太虛,疑是玉龍鬥。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玄德聞歌曰:「此真臥龍矣!」滾鞍下馬,向前施禮曰:「先生冒寒不易!劉備等候久矣!」那人慌忙下驢答禮。諸葛均在後曰:「此非臥龍家兄,乃家兄岳父黃承彥也。」玄德曰:「適間所吟之句,極其高妙。」承彥曰:「老夫在小婿家觀《梁父吟》,記得這一篇;適過小橋,偶見籬落間梅花,故感而誦之。不期為尊客所聞。」玄德曰:「曾見賢婿否?」承彥曰:「便是老夫也來看他。」玄德聞言,辭別承彥,上馬而歸。正值風雪又大,回望臥龍岡,悒怏不已。後人有詩單道玄德風雪訪孔明。詩曰:一天風雪訪賢良,不遇空回意感傷。凍合溪橋山石滑,寒侵鞍馬路途長。當頭片片梨花落,撲面紛紛柳絮狂。回首停鞭遙望處,爛銀堆滿臥龍岡。玄德回新野之後,光陰荏苒,又早新春。乃令卜者揲蓍,選擇吉期,齋戒三日,薰沐更衣,再往臥龍岡謁孔明。關、張聞之不悅,遂一齊入諫玄德。正是:高賢未服英雄志,屈節偏生傑士疑。未知其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
731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5 | 三國演義/第038回 | 1 | 卻說玄德訪孔明兩次不遇,欲再往訪之。關公曰:「兄長兩次親往拜謁,其禮太過矣。想諸葛亮有虛名而無實學,故避而不敢見。兄何惑於斯人之甚也?」玄德曰:「不然。昔齊桓公欲見東郭野人,五反而方得一面。況吾欲見大賢耶?」張飛曰:「哥哥差矣。量此村夫,何足為大賢?今番不須哥哥去;他如不來,我只用一條麻繩縛將來!」玄德叱曰:「汝皆不聞周文王謁姜子牙之事乎?文王且如此敬賢,汝何太無禮!今番汝休去,我自與雲長去。」飛曰:「既兩位哥哥都去,小弟如何落後?」玄德曰:「汝若同往,不可失禮。」飛應諾。於是三人乘馬引從者住隆中。離草廬半里之外,玄德便下馬步行,正遇諸葛均。玄德忙施禮,問曰:「令兄在莊否?」均曰:「昨暮方歸。將軍今日可與相見。」言罷,飄然自去。玄德曰:「今番僥倖,得見先生矣!」張飛曰:「此人無禮!便引我等到莊也不妨!何故竟自去了!」玄德曰:「彼各有事,豈可相強?」三人來到莊前叩門,童子開門出問。玄德曰:「有勞仙童轉報,劉備專來拜見先生。」童子曰:「今日先生雖在家,但現在草堂上晝寢未醒。」玄德曰:「既如此,且休通報。」分付關、張二人,只在門首等著。玄德徐步而入,見先生仰臥於草堂几席之上。玄德拱立階下。半晌,先生未醒。關、張在外立久,不見動靜,入見玄德,猶然侍立。張飛大怒,謂雲長曰:「這先生如何傲慢!見我哥哥侍立階下,他竟高臥,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後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雲長再三勸住。玄德仍命二人出門外等候。望堂上時,見先生翻身將起,忽又朝裡壁睡著。童子欲報。玄德曰:「且勿驚動。」又立了一個時辰,孔明才醒,口吟詩曰: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孔明吟罷,翻身問童子曰:「有俗客來否?」童子曰:「劉皇叔在此,立候多時。」孔明乃起身曰:「何不早報!尚容更衣。」遂轉入後堂。又半晌,方整衣冠出迎。玄德見孔明身長八尺,面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概。玄德下拜曰:「漢室末冑、涿郡愚夫,久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昨兩次晉謁,不得一見,已書賤名於文幾,未審得入覽否?」孔明曰:「南陽野人,疏懶性成,屢蒙將軍枉臨,不勝愧赧。」二人敘禮,分賓主而坐。童子獻茶。茶罷,孔明曰:「昨觀書意,足見將軍憂民憂國之心;但恨亮年幼才疏,有誤下問。」玄德曰:「司馬德操之言,徐元直之語,豈虛談哉?望先生不棄鄙賤,曲賜教誨。」孔明曰:「德操、元直,世之高士。亮乃一耕夫耳,安敢談天下事?二公謬舉矣。將軍奈何舍美玉而求頑石乎?」玄德曰:「大丈夫抱經世奇才,豈可空老於林泉之下?願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開備愚魯而賜教。」孔明笑曰:「願聞將軍之志。」玄德屏人促席而告曰:「漢室傾頹,奸臣竊命,備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迄無所就。惟先生開其愚而拯厄,實為萬幸。」孔明曰:「自董卓造逆以來,天下豪傑並起。曹操勢不及袁紹,而竟能克紹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此可用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是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可棄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國,高祖因之以成帝業。今劉璋闇弱,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慧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冑,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彝、越,外結孫權,內修政理;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百姓有不簞食壼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此亮所以為將軍謀者也。惟將軍圖之。」言罷,命童子取出畫一軸,掛於中堂,指謂玄德曰:「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圖也。將軍欲成霸業,北讓曹操佔天時,南讓孫權佔地利,將軍可占人和。先取荊州為家,後即取西川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然後可圖中原也。」玄德聞言,避席拱手謝曰:「先生之言,頓開茅塞,使備如撥雲霧而睹青天;但荊州劉表、益州劉璋,皆漢室宗親,備安忍奪之?」孔明曰:「亮夜觀天象,劉表不久人世。劉璋非立業之主,久後必歸將軍。」玄德聞言,頓首拜謝。只這一席話,乃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真萬古人不及也。後人有詩讚曰:豫州當日歎孤窮,何幸南陽有臥龍。欲識他年分鼎處,先生笑指畫圖中。玄德拜請孔明曰:「備雖名微德薄,願先生不棄鄙賤,出山相助。備當拱聽明誨。」孔明曰:「亮久樂耕鋤,懶於應世,不能奉命。」玄德泣曰:「先生不出,如蒼生何?」言畢,淚沾袍袖,衣襟盡濕。孔明見其意甚誠,乃曰:「將軍既不相棄,願效犬馬之勞。」玄德大喜,遂命關、張入拜獻金帛禮物。孔明固辭不受。玄德曰:「此非聘大賢之禮,但表劉備寸心耳。」孔明方受。於是玄德等在莊中共宿一宵。次日,諸葛均回,孔明囑付曰:「吾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容不出。汝可躬耕於此,勿得荒蕪田畝。待吾功成之日,即當歸隱。」後人有詩歎曰:身未升騰思退步,功成應憶去時言。只因先主丁寧後,星落秋風五丈原。又有古風一篇曰:高皇手提三尺雪,芒碭白蛇夜流血。平秦滅楚入鹹陽,二百年前幾斷絕。大哉光武興洛陽,傳至桓靈又崩裂。獻帝遷都幸許昌,紛紛四海生豪傑。曹操專權得天時,江東孫氏開鴻業。孤窮玄德走天下,獨居新野愁民危。南陽臥龍有大志,腹內雄兵分正奇。只因徐庶臨行語,茅廬三顧心相知。先生爾時年三九,收拾琴書離隴畝。先取荊州後取川,大展經綸補天手。縱棋舌上鼓風雷,談笑胸中換星斗。龍驤虎視安乾坤,萬古千秋名不朽。玄德等三人別了諸葛均,與孔明同歸新野。玄德待孔明如師,食則同桌,寢則同榻,終日共論天下之事。孔明曰:「曹操於冀州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侵江南之意,可密令人過江探聽虛實。」玄德從之,使人往江東探聽。卻說孫權自孫策死後,據住江東,承父兄基業,廣納賢士,開賓館於吳會,命顧雍、張紘延接四方賓客。連年以來,你我相薦。時有會稽闞澤,字德潤;彭城嚴畯,字曼才;沛縣薛綜,字敬文;汝南程秉,字德樞;吳郡朱桓,字休穆;陸績,字公紀;吳人張溫,字惠恕;會稽凌統,字公續;烏程吳粲,字孔休:此數人皆至江東。孫權敬禮甚厚。又得良將數人,乃汝陽呂蒙,字子明;吳郡陸遜,字伯言;瑯琊徐盛,字文嚮;東郡潘璋,字文珪;廬江丁奉,字承淵。文武諸人,共相輔佐。由此江東稱得人之盛。建安七年,曹操破袁紹,遣使往江東,命孫權遣子入朝隨駕。權猶豫未決。吳太夫人命周瑜、張昭等面議。張昭曰:「操欲令我遣子入朝,是牽制諸侯之法也。然若不令去,恐其興兵下江東,勢必危矣。」周瑜曰:「將軍承父兄遣業,兼六郡之眾,兵精糧足,將士用命,有何逼迫而欲送質於人?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連和;彼有命召,不得不往;如此則見制於人也。不如勿遣,徐觀其變,別以良策禦之。」吳太夫人曰:「公瑾之言是也。」權遂從其言,謝使者,不遣子。自此曹操有下江南之意。但正值北方未寧,無暇南征。建安八年十一月,孫權引兵伐黃祖,戰於大江之中。祖軍敗績。權部將凌操,輕舟當先,殺人夏口,被黃祖部將甘寧一箭射死。凌操子凌統,時年方十五歲,奮力往奪父屍而歸。權見風色不利,收軍還東吳。卻說孫權弟孫翊為丹陽太守。翊性剛好酒,醉後嘗鞭撻士卒。丹陽督將媯覽、郡丞戴員二人,常有殺翊之心,乃與翊從人邊洪結為心腹,共謀殺翊。時諸將縣令,皆集丹陽。翊設宴相待。翊妻徐氏美而慧,極善卜易;是日卜一卦,其象大凶,勸翊勿出會客。翊不從,遂與眾大會。至晚席散,邊洪帶刀跟出門外,即抽刀砍死孫翊。媯覽、戴員乃歸罪邊洪,斬之於市。二人乘勢擄翊家資侍妾。媯覽見徐氏美貌,乃謂之曰:「吾為汝夫報仇,汝當從我;不從則死。」徐氏曰:「夫死未幾,不忍便相從。可待至晦日,設祭除服,然後成親未遲。」覽從之。徐氏乃密召孫翊心腹舊將孫高、傅嬰二人入府,泣告曰:「先夫在日,常言二公忠義。今媯、戴二賊,謀殺我夫,只歸罪邊洪,將我家資童婢盡皆分去。媯覽又欲強佔妾身,妾已詐許之,以安其心。二將軍可差人星夜報知吳侯,一面設密計以圖二賊,雪此仇辱,生死啣恩!」言畢再拜。孫高、傅嬰皆泣曰:「我等平日感府君恩遇,今日所以不即死難者,正欲為復仇計耳。夫人所命,敢不效力?」於是密遣心腹使者往報孫權。至晦日,徐氏先召孫、傅二人,伏於密室幃幕之中,然後設祭於堂上。祭畢,即除去孝服,沐浴薰香,濃妝豔裹,言笑自若。媯覽聞之甚喜。至夜,徐氏遣婢妾請覽入府。設席堂中飲酒。飲既醉,徐氏乃邀覽入密室。覽喜,乘醉而入。徐氏大呼曰:「孫、傅二將軍何在?」二人即從幃幕中持刀躍出。媯覽措手不及,被傅嬰一刀砍倒在地,孫高再復一刀,登時殺死。徐氏復傳請戴員赴宴。員入府來,至堂中,亦被孫、傳二將所殺。一面使人誅戮二賊家小,及其餘黨。徐氏遂重穿孝服,將媯覽、戴員首級,祭於孫翊靈前。不一日,孫權自領軍馬至丹陽,見徐氏已殺媯、戴二賊,乃封孫高、傅嬰為牙門將,令守丹陽,取徐氏歸家養老。江東人無不稱徐氏之德。後人有詩讚曰:才節雙全世所無,姦回一旦受摧鋤。庸臣從賊忠臣死,不及東吳女丈夫。且說東吳各處山賊,盡皆平復。大江之中,有戰船七千餘隻。孫權拜周瑜為大都督,總統江東水陸軍馬。建安十二年,冬十月,權母吳太夫人病危,召周瑜、張昭二人至,謂曰:「吾本吳人,幼亡父母,與弟吳景徙居越中。後嫁與孫氏,生四子。長子策生時,吾夢月入懷。後生次子權,又夢日入懷。卜者雲:『夢日月入懷者,其子必貴。』不幸策早喪,今將江東基業付權。望公等同心助之,吾死不朽矣!」又囑權曰:「汝事子布、公瑾以師傅之禮,不可怠慢。吾妹與我共嫁汝父,則亦汝之母也,吾死之後,事吾妹如事我。汝妹亦當恩養,擇佳婿以嫁之。」言訖遂終。孫權哀哭,具喪葬之禮,自不必說。至來年春,孫權商議欲伐黃祖。張昭曰:「居喪未及期年,不可動兵.」周瑜曰:「報仇雪恨,何待期年?」權猶豫未決。適北平都尉呂蒙入見,告權曰:「某把龍湫水口,忽有黃祖部將甘寧來降。某細詢之。寧字興霸,巴郡臨江人也;頗通書史,有氣力,好遊俠;嘗招合亡命,縱橫於江湖之中;腰懸銅鈴,人聽鈴聲,盡皆避之。又嘗以西川錦作帆幔,時人皆稱為『錦帆賊』。後悔前非,改行從善,引眾投劉表。見表不能成事,即欲來投東吳,卻被黃祖留住在夏口。「前東吳破祖時,祖得甘寧之力,救回夏口;乃待寧甚薄。都督蘇飛屢薦寧於祖。祖曰:『寧乃劫江之賊,豈可重用?』寧因此懷恨。蘇飛知其意,乃置酒邀寧到家,謂之曰:『吾薦公數次,奈主公不能用。日月逾邁,人生幾何,宜自遠圖。吾當保公為鄂縣長,自作去就之計。』寧因此得過夏口,欲投江東,恐江東恨其救黃祖殺凌操之事。某具言主公求賢若渴,不記舊恨;況各為其主,又何恨焉?寧欣然引眾渡江,來見主公。乞鈞旨定奪。」孫權大喜曰:「吾得興霸,破黃祖必矣。」遂命呂蒙引甘寧入見。參拜已畢,權曰:「興霸來此,大獲我心,豈有記恨之理?請無懷疑。願教我以破黃祖之策。」寧曰:「今漢祚日危,曹操終必纂竊。荊南之地,操所必爭也。劉表無遠慮,其子又愚劣,不能承業傳基。明公宜早圖之。若遲,則操先圖之矣。今宜先取黃祖。祖今年老昏邁,務於貨利;侵刻吏民,人心皆怨;戰具不修,軍無法律。明公若往攻之,其勢必破。既破祖軍,鼓行而西,據楚關而圖巴、蜀,霸業可定也。」孫權曰:「此金玉之論也!」遂命周瑜為大都督,總水陸軍兵;呂蒙為前部先鋒;董襲與甘寧為副將;權自領大軍十萬,徵討黃祖。細作探知,報至江夏。黃祖急聚眾商議,令蘇飛為大將,陳就、鄧龍為先鋒,盡起江夏之兵迎敵。陳就、鄧龍各引一隊艨艟截住沔口,艨艟上各設強弓硬弩千餘張,將大索繫定艨艟於水面上。東吳兵至,艨艟上鼓響,弓弩齊發,兵不敢進,約退數裡水面。甘寧謂董襲曰:「事已至此,不得不進。」乃選小船百餘隻,每船用精兵五十人,二十人撐船,三十人各披衣甲,手執鋼刀。不避矢石,直至艨艟傍邊,砍斷大索,艨艟遂橫。甘寧飛上艨艟,將鄧龍砍死。陳就棄船而走。呂蒙見了,跳下小船,自舉櫓棹,直入船隊,放火燒船。陳就急待上岸,呂蒙捨命趕到跟前,當胸一刀砍翻。比及蘇飛引軍於岸上接應時,吳軍一齊上岸,勢不可當。祖軍大敗。蘇飛落荒而走,正遇東吳大將潘璋。兩馬相交,戰不數合,被璋生擒過去,逕至船中來見孫權。權命左右以檻車囚之,待活捉了黃祖,一併誅戮;催動三軍,不分晝夜,攻打夏口。正是:只因不用錦帆賊,至令衝開大索船。不知黃祖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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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6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6 | 三國演義/第039回 | 1 | 卻說孫權督眾攻打夏口,黃祖兵敗將亡,情知守把不住,遂棄江夏,望荊州而走。甘寧料得黃祖必走荊州,乃於東門外伏兵等候。祖帶數十騎突出東門,正走之間,一聲喊起,甘寧攔住。祖於馬上謂寧曰:「我向日不曾輕待汝,今何相逼耶?」寧叱曰:「吾昔在江夏,多立功績,汝乃以劫江賊待我,今日尚有何說?」黃祖自知難免,撥馬而走。甘寧衝開士卒,直趕將來,只聽得後面喊聲起處,又有數騎趕來。寧視之,乃程普也。寧恐普來爭功,慌忙拈弓搭箭,背射黃祖,祖中箭翻身落馬,寧梟其首級,回馬與程普合兵一處,回見孫權,獻黃祖首級。權命以木匣盛貯,待回江東祭獻於亡父靈前。重賞三軍,陞甘寧為都尉。商議欲分兵守江夏。張昭曰:「孤城不可守,不如且回江東。劉表知我破黃祖,必來報讎。我以逸待勞,必敗劉表。表敗而後乘勢攻之,荊襄可得也。」權從其言,遂棄江夏,班師回江東。蘇飛在檻車內,密使人告甘寧求救。寧曰:「飛即不言,吾豈忘之?」大軍既至吳會,權命將蘇飛梟首,與黃祖首級一同祭獻。甘寧乃入見權,頓首哭告曰:「某向日若不得蘇飛,則骨填溝壑矣,安能效命將軍麾下哉?今飛罪當誅,某念其昔日之恩情,願納還官爵,以贖飛罪。」權曰:「彼既有恩於君,吾為君赦之;但彼若逃去,奈何?」寧曰:「飛得免誅戮,感恩無地,豈肯走乎?若飛去,寧願將首級獻於階下。」權乃赦蘇飛,止將黃祖首級祭獻。祭畢設宴,大會文武慶功。正飲酒間,忽見座上一人大哭而起,拔劍在手,直取甘寧。寧忙舉坐椅以迎之。權驚視其人,乃凌統也。因甘寧在江夏時,射死他父親凌操,今日相見,故欲報讎。權連忙勸住,謂統曰:「興霸射死卿父,彼時各為其主,不容不盡力。今既為一家人,豈可復理舊讎?萬事皆看吾面。」凌統叩頭大哭曰:「不共戴天之讎,豈容不報?」權與眾官再三勸之,凌統只是怒目而視甘寧。權即日命甘寧領兵五千,戰船一百隻,往夏口鎮守,以避凌統。寧拜謝,領兵自往夏口去了。權又加封凌統為承烈都尉,統只得含恨而止。東吳自此廣造戰船,分兵守把江岸;又命孫靜引一枝軍守吳會;孫權自領大軍,屯柴桑;周瑜日於鄱陽湖教練水軍,以備攻戰。話分兩頭。卻說玄德差人打探江東訊息,回報:「東吳已攻殺黃祖,現今屯兵柴桑。」玄德便請孔明計議。正話間,忽劉表差人來請玄德赴荊州議事。孔明曰:「此必因江東破了黃祖,故請主公商議報讎之策也。某當與主公同往,相機而行,自有良策。」玄德從之,留雲長守新野,令張飛引五百人馬跟隨往荊州來。玄德在馬上謂孔明曰:「今見景升,當若何對答?」孔明曰:「當先謝襄陽之事。他若令主公去徵討江東,切不可應允。但說容歸新野,整頓軍馬。」玄德依言,來到荊州,館驛安下,留張飛屯兵城外。玄德與孔明入城見劉表。禮畢,玄德請罪於階下。表曰:「吾已悉知賢弟被害之事。當時即欲斬蔡瑁之首,以獻賢弟。因眾人告免,故姑恕之。弟幸勿見罪。」玄德曰:「非幹蔡將軍之事,想皆下人所為耳。」表曰:「今江夏失守,黃祖遇害,故請賢弟共議報復之策。」玄德曰:「黃祖性暴,不能用人,故致此禍。今若興兵南征,倘曹操北來,又將奈何?」表曰:「吾今年老多病,不能理事,賢弟可來助我。我死之後,弟便為荊州之主也。」玄德曰:「兄何出此言?量備安敢當此重任?」孔明以目視玄德。玄德曰:「容徐思良策。」遂辭出,回至館驛。孔明曰:「景升欲以荊州付主公,奈何卻之?」玄德曰:「景升待我,恩禮交至,安忍乘其危而奪之?」孔明嘆曰:「真仁慈之主也!」正商論間,忽報公子劉琦來見。玄德接入。琦泣拜曰:「繼母不能相容,性命只在旦夕,望叔父憐而救之。」玄德曰:「此賢姪家事耳,奈何問我?」孔明微笑,玄德求計於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亮不敢與聞。」少時,玄德送琦出,附耳低言曰:「來日我使孔明回拜賢姪,可如此如此,彼定有妙計相告。」琦謝而去。次日,玄德只推腹痛,乃浼孔明代往回拜劉琦。孔明允諾,來至公子宅前下馬,入見公子。公子邀入後堂。茶罷,琦曰:「琦不見容於繼母,幸先生一言相救。」孔明曰:「亮客寄於此,豈敢與人骨肉之事?倘有漏洩,為害不淺。」說罷,起身告辭。琦曰:「既承光顧,安敢慢待?」乃挽留孔明入密至共飲。飲酒之間,琦又曰:「繼母不見容,乞先生一言救我。」孔明曰:「此非亮所敢謀也。」言訖,又欲辭去。琦曰:「先生不言則已,何便欲去?」孔明乃復坐。琦曰:「琦有一古書,請先生一觀。」乃引孔明登一小樓。孔明曰:「書在何處?」琦泣拜曰:「繼母不見容,琦命在旦夕,先生忍無一言相救乎?」孔明作色而起,便欲下樓,只見樓梯已撤去。琦告曰:「琦欲求教良策,先生恐有洩漏,不肯出言;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琦之耳,可以賜教矣。」孔明曰:「疏不間親,亮何能為公子謀?」琦曰:「先生終不肯教琦乎?琦命固不保矣,請即死於先生之前。」乃掣劍欲自刎。孔明止之曰:「已有良計。」琦拜曰:「願即賜教。」孔明曰:「公子豈不聞申生、重耳之事乎?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今黃祖新亡,江夏乏人守禦,公子何不上言,乞屯兵守江夏?則可以避禍矣。」琦再拜謝教,乃命人取梯送孔明下樓。孔明辭別,回見玄德,具言其事,玄德大喜。次日,劉琦上言,欲守江夏。劉表猶豫未決,請玄德共議。玄德曰:「江夏重地,固非他人可守,正須公子自往。東南之事,兄父子當之;西北之事,備願當之。」表曰:「近聞曹操於鄴郡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南征之意,不可不防。」玄德曰:「備已知之,兄勿憂慮。」遂拜辭回新野。劉表令劉琦引兵三千往江夏鎮守。卻說曹操罷三公之職,自以丞相兼之,以毛玠為東曹掾,崔琰為西曹掾,司馬懿為文學掾。懿字仲達,河內溫人也。潁川太守司馬雋之孫,京兆尹司馬防之子,主簿司馬朗之弟也。自是文官大備,乃聚武將商議南征。夏侯惇進曰:「近聞劉備在新野,每日教演士卒,必為後患,可早圖之。」操即命夏侯惇為都督,于禁、李典、夏侯蘭、韓浩為副將,領兵十萬,直抵博望城,以窺新野。荀彧諫曰:「劉備英雄,今更兼諸葛亮為軍師,不可輕敵。」惇曰:「劉備鼠輩耳,吾必擒之。」徐庶曰:「將軍勿輕視劉玄德。今玄德得諸葛亮為輔,如虎生翼矣。」操曰:「諸葛亮何人也?」庶曰:「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出鬼入神之計,真當世奇士,非可小覷。」操曰:「比公若何?」庶曰:「庶安敢比亮?庶如螢火之光,亮乃皓月之明也。」夏侯惇曰:「元直之言謬矣。吾看諸葛亮如草芥耳,何足懼哉!吾若不一陣生擒劉備,活捉諸葛,願將首級獻與丞相。」操曰:「汝早報捷書,以慰吾心。」惇奮然辭曹操,引軍登程。卻說玄德自得孔明,以師禮待之。關、張二人不悅曰:「孔明年幼,有甚才學?兄長待之太過!又未見他真實效驗!」玄德曰:「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兩弟勿復多言。」關、張見說,不言而退。一日,有人送犛牛尾至。玄德取尾親自結帽。孔明入見,正色曰:「明公無復有遠志,但事此而已耶?」玄德投帽於地而謝曰:「吾聊假此以忘憂耳。」孔明曰:「明公自度比曹操若何?」玄德曰:「不如也。」孔明曰:「明公之眾,不過數千人,萬一曹兵至,何以迎之?」玄德曰:「吾正愁此事,未得良策。」孔明曰:「可速招募民兵,亮自教之,可以待敵。」玄德遂招新野之民,得三千人。孔明朝夕教演陣法。忽報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來了。張飛聞知,謂雲長曰:「可著孔明前去迎敵便了。」正說之間,玄德召二人入,謂曰:「夏侯惇引兵到來,如何迎敵?」張飛曰:「哥哥何不使『水』去?」玄德曰:「智賴孔明,勇須二弟,何可推諉?」關、張出,玄德請孔明商議。孔明曰:「但恐關、張二人,不肯聽吾號令。主公若欲亮行兵,乞假劍印。」玄德便以劍印付孔明,孔明遂聚集眾將聽令。張飛謂雲長曰:「且聽令去.看他如何排程。」孔明令曰:「博望之左有山,名曰豫山;右有林,名曰安林:可以埋伏軍馬。雲長可引一千軍往豫山之前,先且埋伏,等彼軍至,放過休敵。其輜重糧草,必在後面。但看南面火起,可縱兵出擊,就焚其糧草。翼德可引一千軍去安林背後山谷中埋伏,只看南面火起,便可出,向博望城舊屯糧草處縱火燒之。關平、劉封可引兵五百軍,預備引火之物,於博望坡後兩邊等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矣。」又命於樊城取回趙雲,令為前部,不要贏,只要輸。「主公自引一軍為後援。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雲長曰:「我等皆出迎敵,未審軍師卻作何事?」孔明曰:「我只坐守此城。」張飛大笑曰:「我們都去廝殺,你卻在家裡坐地,好自在!」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者斬!」玄德曰:「豈不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二弟不可違令。」張飛冷笑而去。雲長曰:「我們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來問他未遲。」二人去了。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孔明謂玄德曰:「主公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來日黃昏,敵軍必到,主公便棄營而走。但見火起,即回軍掩殺。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功勞簿伺候。」派撥已畢,玄德亦疑惑不定。卻說夏侯惇與于禁等引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盡護糧車而行。時當秋月,商飆徐起。人馬趲行之間,望見前面塵頭忽起。惇便將人馬擺開,問鄉導官曰:「此間是何處?」答曰:「前面便是博望坡,後面是羅川口。」惇令于禁、李典押住陣腳,親自出馬陣前。遙望軍馬來到,惇忽然大笑。眾問:「將軍為何而笑?」惇曰:「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誇諸葛亮為天人。今觀其用兵,乃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犬羊與虎豹鬥耳!吾於丞相前誇口,要活捉劉備、諸葛亮,今必應吾言矣。」遂自縱馬向前。趙雲出馬。惇罵曰:「汝等隨劉備,如孤魂隨鬼耳!」雲大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夏侯惇從後追趕。雲約走十餘裡,回馬又戰,不數合又走。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恐有埋伏。」惇曰:「敵軍如此,雖十面埋伏,吾何懼哉!」遂不聽浩言,直趕至博望坡。一聲砲響,玄德自引軍衝將過來,接應交戰。夏侯惇笑謂韓浩曰:「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誓不罷兵!」乃催軍前進。玄德、趙雲退後便走。時天色己晚,濃雲密佈,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夏侯惇只顧催軍趕殺。于禁、李典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蘆葦。典謂禁曰:「欺敵者必敗。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禁曰:「君言是也。吾當往前為都督言之。君可止住後軍。」李典便勒回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走發,那裡攔當得住。于禁驟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夏侯惇正走之間,見于禁從後軍奔來,便問何故。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可防火攻。」夏侯惇猛省,即回馬令軍馬勿進。言未已,只聽背後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火光燒著;隨後兩邊蘆葦亦著。一霎時,四方八面,盡皆是火。又值風大,火勢愈猛。曹家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趙雲回軍趕殺,夏侯惇冒煙突火而走。且說李典見勢頭不好,急奔回博望城,時火光中一軍攔住。當先大將,乃關雲長也。李典縱馬混戰,奪路而走。于禁見糧草車輛,都被火燒,便投小路奔逃去了。夏侯蘭、韓浩來救糧草,正遇張飛。戰不數合,張飛一槍刺夏侯蘭於馬下。韓浩奪路走脫。直殺到天明,卻才收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人有詩曰: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直須驚破曹公膽,初出茅廬第一功!夏侯惇收拾殘軍,自回許昌。卻說孔明收軍,關、張二人相謂曰:「孔明真英傑也!」行不數裡,見糜竺、糜芳引軍簇擁著一輛小軍,車中端坐一人,乃孔明也。關、張下馬拜伏於車前。須臾,玄德、趙雲、劉封、關平等皆至,收聚眾軍,把所獲糧草輜重,分賞將士,班師回新野。新野百姓望塵遮道而拜,曰:「吾屬生全,皆使君得賢人之力也!」孔明回至縣中,謂玄德曰:「夏侯惇雖敗去,曹操必自引大軍來。」玄德曰:「似此如之奈何?」孔明曰:「亮有一計,可敵曹軍。」正是:破敵未堪息戰馬,避兵又必賴良謀。未知其計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
7317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7 | 三國演義/第040回 | 1 | 卻說玄德問孔明求拒曹兵之計。孔明曰:「新野小縣,不可久居。近聞劉景升病在危篤,可乘此機會,取彼荊州為安身之地,庶可拒曹操也。」玄德曰:「公言甚善。但備受景升之恩,安忍圖之?」孔明曰:「今若不取,後悔何及?」玄德曰:「吾寧死不忍作負義之事。」孔明曰:「且再作商議。」卻說夏侯惇敗回許昌,自縛見曹操,伏地請死。操釋之。惇曰:「惇遭諸葛亮詭計,用火攻破我軍。」操曰:「汝自幼用兵,豈不知狹處須防火攻?」惇曰:「李典、于禁曾言及此,悔之不及!」操乃賞二人。惇曰:「劉備如此猖獗,真腹心之患也,不可不急除。」操曰:「吾所慮者,劉備、孫權耳。餘皆不足介意。今當乘此時掃平江南。」便傳令起大兵五十萬,令曹仁、曹洪,為第一隊;張遼、張郃,為第二隊;夏侯淵、夏侯惇,為第三隊;于禁、李典,為第四隊;操自領諸將為第五隊。每隊各引兵十萬。又令許褚為折衝將軍,引兵三千為先鋒。選定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大中大夫孔融諫曰:「劉備、劉表皆漢室宗親,不可輕伐。孫權虎踞六郡,且有大江之險,亦不易取。今丞相興此無義之師,恐失天下之望。」操怒曰:「劉備、劉表、孫權皆逆命之臣,豈容不討?」遂叱退孔融,下令如有再諫者必斬。孔融出府,仰天歎曰:「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敗乎!」時御史大夫郗慮家客聞此言,報知郗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乃以此言入告曹操;且曰:「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又與禰衡相善。衡贊融曰:『仲尼不死。』融贊衡曰:『顏回復生。』曏者禰衡之辱丞相,乃融使之也。」操大怒,遂命廷尉捕捉孔融。融有二子,年尚少,時方在家,對坐奕棋。左右急報曰:「尊君被廷尉執去,將斬矣。二公子何不急避?」二子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言未已,廷尉又至,盡收融家小並二子,皆斬之,號令融屍於市。京兆脂習伏屍而哭。操聞之,大怒,欲殺之。荀彧曰:「彧聞脂習常諫融曰:『公剛直太過,乃取禍之道。』今融死而來哭,乃義人也,不可殺。」操乃止。習收融父子屍首,皆葬之。後人有詩讚孔融曰: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坐上客長滿,樽中酒不空。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史筆褒忠直,存官紀太中。曹操既殺孔融,傳令五隊軍馬次第起行,只留荀彧等守許昌。卻說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託孤。玄德引關、張至荊州見劉表。表曰:「我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託孤於賢弟。我子無才,恐不能承父業。我死之後,賢弟可自領荊州。」玄德泣拜曰:「備當竭力以輔賢姪,安敢有他意乎?」正說間,人報曹操自統大兵至。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回新野。劉表病中聞此信,吃驚不小,商議寫遺囑,令玄德輔佐長子劉琦為荊州之主。蔡夫人聞之大怒,關上內門,使蔡瑁、張允二人把住外門。時劉琦在江夏,知父病危,來至荊州探病。方到外門,蔡瑁當住曰:「公子奉父命鎮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難職守,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若入見主公,主公必生嗔怒,病將轉增,非孝也。宜速回。」劉琦立於門外,大哭一場,上馬仍回江夏。劉表病勢危篤,望劉琦不來;至八月戊申日,大叫數聲而死。後人有詩歎劉表曰:昔聞袁氏居河朔,又見劉君霸漢陽。總為牝晨致家累,可憐不久盡消亡。劉表既死,蔡夫人與蔡瑁、張允商議,假寫遺囑,令次子劉琮為荊州之主,然後舉哀報喪。時劉琮年方十四歲,頗聰明,乃聚眾言曰:「吾父棄世,吾兄現在江夏,更有叔父玄德在新野。汝等立我為主,倘兄與叔父興兵問罪,如何解釋?」眾官未及對,幕官李珪答曰:「公子之言甚善。今可急發哀書至江夏,請大公子為荊州之主;就命玄德一同理事。北可以敵曹操,南可以拒孫權,此萬全之策也。」蔡瑁叱曰:「汝何人,敢亂言以逆主公遺命!」李珪大罵曰:「汝內外朋謀,假稱遺命,廢長立幼,眼見荊襄九郡,送於蔡氏之手!故主有靈,必當殛汝!」蔡瑁大怒,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李珪至死大罵不絕。於是蔡瑁遂立劉琮為主。蔡氏宗族,分領荊州之兵;命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守荊州。蔡夫人自與劉琮前赴襄陽駐紮,以防劉琦、劉備,就葬劉表之棺於襄陽城東漢陽之原,竟不訃告劉琦與玄德。劉琮至襄陽,方才歇馬,忽報曹操引大軍逕望襄陽而來。琮大驚,遂請蒯越、蔡瑁,等商議。東曹掾傅巽進言曰:「不特曹操兵來為可憂。今大公子在江夏,玄德在新野,我皆未往報喪,若彼興兵問罪,荊襄危矣。巽有一計,可使荊襄之民,安如泰山,又可保全主公名爵。」琮曰:「計將安出?」巽曰:「不如將荊襄九郡,獻與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琮叱曰:「是何言也!孤受先君之基業,坐尚未穩,豈可便棄之他人?」蒯越曰:「傅公悌之言是也。夫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勢。今曹操南征北討,以朝廷為名,主公拒之,其名不順。且主公新立,外患未寧,內憂將作。荊襄之民,聞曹兵至,未戰而膽先寒,安能與之敵哉?」琮曰:「諸公之言,非我不從,但以先君之業,一旦棄與他人,恐貽笑於天下耳。」言未已,一人昂然而進曰:「傅公悌、蒯異度之言甚善,何不從之?」眾視之,乃山陽高平人,姓王,名粲,字仲宣。粲容貌廋弱,身材短小;幼時往見中郎蔡邕。時邕高朋滿座,聞粲至,倒履迎之。賓客皆驚曰:「蔡中郎何獨敬此小子耶?」邕曰:「此子有異才,吾不如也。」粲博聞強記,人皆不及。嘗觀道旁碑文一過,便能記誦;觀人奕棋,棋局亂,粲復為擺出,不差一子。又善算術。其文詞妙絕一時。年十七,闢為黃門侍郎,不就。後因避亂至荊襄,劉表以為上賓。當日謂劉琮曰:「將軍自料比曹公何如?」琮曰:「不如也。」粲曰:「曹公兵強將勇,足智多謀。擒呂布於下邳,摧袁紹於官渡,逐劉備於隴右,破烏桓於白狼:梟除蕩定者,不可勝計。今以大軍南下荊襄,勢難抵敵。傅、蒯二君之謀,乃長策也。將軍不可遲疑,致生後悔。」琮曰:「先生見教極是。但須稟告母親知道。」只見蔡夫人從屏後轉出,謂琮曰:「既是仲宣、公悌、異度三人所見相同,何必告我?」於是劉琮意決,便寫降書,令宋忠潛地往曹操軍前投獻。宋忠領命,直至宛城,接著曹操,獻上降書。操大喜,重賞宋忠,分付教劉琮出城迎接,便著他永為荊州之主。宋忠拜辭曹操,取路回荊襄。將欲渡江,忽見一枝人馬到來。視之,乃關雲長也。宋忠迴避不及,被雲長喚住,細問荊州之事。忠初時隱諱,後被雲長盤問不過,只得將前後事情,一一實告。雲長大驚,隨捉宋忠至新野見玄德,備言其事。玄德聞之大哭。張飛曰:「事已如此,可先斬宋忠,隨起兵渡江,奪了襄陽,殺了蔡氏、劉琮,然後與曹操交戰。」玄德曰:「你且緘口,我自有斟酌。」乃叱宋忠曰:「你知眾人作事,何不早來報我?今雖斬汝,無益於事,可速去。」忠拜謝,抱頭鼠竄而去。玄德正憂悶間,忽報公子劉琦差伊籍到來。玄德感伊籍昔日相救之恩,降階迎之,再三稱謝。籍曰:「大公子在江夏,聞荊州已故,蔡夫人與蔡瑁等商議,不來報喪,竟立劉琮為主。公子差人往襄陽探聽,回說是實。恐使君不知,特差某齎哀書呈報;並求使君盡起麾下精兵,同往襄陽問罪。」玄德看書畢,謂伊籍曰:「機伯只知劉琮僭立,更不知劉琮已將荊襄九郡,獻與曹操矣!」籍大驚曰:「使君何從知之?」玄德具言拿獲宋忠之事。籍曰:「若如此,使君不如以弔喪為名,前赴襄陽,誘劉琮出迎,就便擒下,誅其黨類,則荊州屬使君矣。」孔明曰:「機伯之言是也,主公可從之。」玄德垂淚曰:「吾兄臨危託孤於我,今若執其子而奪其地,異日死於九泉之下,何面目復見吾兄乎?」孔明曰:「如不行此事,今曹兵已至宛城,何以拒敵?」玄德曰:「不如走樊城以避之。」正商議間,探馬飛報曹兵已到博望了。玄德慌忙發付伊籍回江夏,整頓軍馬,一面與孔明商議拒敵之計。孔明曰:「主公且寬心,前番一把火,燒了夏侯惇大半人馬;今番曹軍又來,必教他中這條計。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了,不如早到樊城去。」便差人四門張榜,曉諭居民:「無論老幼男女,願從者,即於今日皆跟我往樊城暫避,不可自誤。」差孫乾往河邊調撥船隻,救濟百姓;差糜竺護送各官家眷到樊城。一面聚諸將聽令,先教雲長引一千軍去白河上流頭埋伏:「各帶布袋,多裝沙土,遏住白河之水;至來日三更後,只聽下流頭人喊馬嘶,急取起布袋,放水淹之,卻順水殺將下來接應。」又喚張飛引一千軍去博陵渡口埋伏:「此處水勢最慢,曹軍被淹,必從此逃難,可便乘勢殺來接應。」又喚趙雲「引軍三千,分為四隊,自領一隊伏於東門外,其三隊分伏西、南、北三門,卻先於城內人家屋上,多藏硫黃燄硝引火之物。曹軍入城,必安歇民房。來日黃昏後,必有大風。但看風起,便令西、南、北三門伏軍盡將火箭射入城去。待城中火勢大作,卻於城外吶喊助威,只留東門放他出走,汝卻於東門外從後擊之。天明會合關、張二將,收軍回樊城。」再令糜芳、劉封二人,帶二千軍,一半紅旗,一半青旗,去新野城外三十里鵲尾坡前屯住:「一見曹軍到,紅旗軍走在左,青旗軍走在右。他心疑必不敢追,汝二人卻去分頭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追殺敗兵,然後卻來白河上流頭接應。」孔明分撥已定,乃與玄德登高瞭望,只候捷音。卻說曹仁、曹洪引軍十萬為前隊,前面已有許褚引三千鐵甲軍開路,浩浩蕩蕩,殺奔新野來。是日午牌時分,來到鵲尾坡,望見坡前一簇人馬,盡打青紅旗號。許褚催軍向前,劉封、糜芳分為四隊,青、紅旗各歸左右。許褚勒馬,教:「且休進,前面必有伏兵,我兵只在此處住下。」許褚一騎馬飛報前隊曹仁。曹仁曰:「此是疑兵,必無埋伏。可速進兵。我當催軍繼至。」許褚復回坡前,提兵殺入。至林下追尋時,不見一人。時日已墜西,許褚方欲前進,只聽得山上大吹大擂。抬頭看時,只見山頂上一簇旗,旗叢中兩把傘蓋,左玄德,右孔明,二人對坐飲酒。許褚大怒,引軍尋路上山。山上擂木砲石打將下來,不能前進。又聞山後喊聲大震,欲尋路廝殺,天色已晚。曹仁領兵到,教且奪新野城歇馬。軍士至城下時,只見四門大開。曹兵突入,並無阻當。城中亦不見一人,竟是一座空城了。曹洪曰:「此是勢孤計窮,故盡帶百姓逃竄去了。我軍權且在城安歇,來日平明進兵。」此時各軍走乏,都已饑餓,皆去尋房造飯。曹仁、曹洪,就在衙內安歇。初更已後,狂風大作。守門軍士飛報火起。曹仁曰:「此必軍士造飯不小心,遺漏之火,不可自驚。」說猶未了,接連幾次飛報,西、南、北三門皆火起。曹仁急令眾將上馬時,滿縣火起,上下通紅。是夜之火,更勝前日博望燒屯之火。後人有詩歎曰:奸雄曹操守中原,九月南征到漢川。風伯怒臨新野縣,祝融飛下燄摩天。曹仁引眾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說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門。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曹仁等方才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趙雲引軍趕來混戰,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又衝殺一陣,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劉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到四更時分,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人馬都下河吃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卻說雲長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黃昏時分,望見新野火起,至四更,忽聽得下流頭人喊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天,望下流衝去,曹軍人馬俱溺於水中,死者極多。曹仁引眾將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行到博陵渡口,只聽喊聲大起,一軍攔路,當先大將,乃張飛也,大叫:「曹賊快來納命!」曹軍大驚。正是:城內才看紅燄吐,水邊又遇黑風來。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
731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18 | 三國演義/第041回 | 1 | 卻說張飛因關公放了上流水,遂引軍從下流殺將來,截住曹仁混殺。忽遇許褚,便與交鋒。許褚不敢戀戰,奪路走脫。張飛趕來,接著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到上流。劉封、糜芳,已安排船隻等候,遂一齊渡河,盡望樊城而去。孔明教將船筏放火燒毀。卻說曹仁收拾殘軍,就新野屯住,使曹洪去見曹操,具言失利之事。操大怒曰:「諸葛村夫,安敢如此!」催動三軍,漫山塞野,盡至新野下寨;傳令軍士一面搜山,一面填塞白河;令大軍分作八路,一齊去取樊城。劉曄曰:「丞相初至襄陽,必須先買民心。今劉備盡遷新野百姓入樊城,若我兵逕進,二縣為齏粉矣;不如先使人招降劉備。備即不降,亦可見我愛民之心;若其來降,則荊州之地,可不戰而定也。」操從其言,便問:「誰可為使?」劉曄曰:「徐庶與劉備至厚,今現在軍中,何不命他一往?」操曰:「他去恐不復來。」曄曰:「他若不來,貽笑於人矣。丞相勿疑。」操乃召徐庶至,謂曰:「我今欲踏平樊城,奈憐眾百姓之命。公可往說劉備:如肯來降,免罪賜爵;若更執迷,軍民共戮,玉石俱焚。吾知公忠義,故特使公往,願勿相負。」徐庶受命而行,至樊城。玄德、孔明接見,共訴舊日之情。庶曰:「曹操使庶來招降使君,乃假買民心也。今彼分兵八路,填白河而進,樊城恐不可守,宜速作行計。」玄德欲留徐庶。庶謝曰:「某若不還,恐惹人笑。今老母已喪,抱恨終天。身雖在彼,誓不為設一謀。公有臥龍輔佐,何愁大業不成?庶請辭。」玄德不敢強留。徐庶辭回,見了曹操,言玄德並無降意。操大怒,即日進兵。玄德問計於孔明,孔明曰:「可速棄樊城,取襄陽暫歇。」玄德曰:「奈百姓相隨許久,安忍棄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願隨者同去,不願者留下。」先使雲長往江岸整頓船隻,令孫乾、簡雍,在城中聲揚曰:「今曹兵將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願隨者便同過江。」兩縣之民,齊聲大呼曰:「我等雖死,亦願隨使君!」即日號泣而行。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玄德於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聞者莫不痛哭。船到南岸,回顧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玄德急令雲長催船渡之,方才上馬。行至襄陽東門,只見城上遍插旌旗,壕邊密佈鹿角。玄德勒馬大叫曰:「劉琮賢姪,吾但欲救百姓,並無他念,可快開門。」劉琮聞玄德至,懼而不出。蔡瑁、張允,逕來敵樓上,叱軍士亂箭射下。城外百姓,皆望敵樓而哭。城中忽有一將,引數百人逕上城樓,大喝:「蔡瑁、張允,賣國之賊!劉使君乃仁德之人,今為救民而來投,何得相拒!」眾觀其人,身長八尺,面如重棗;乃義陽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長。當下魏延輪刀砍死守門將士,開了城門,放下弔橋,大叫:「劉皇叔快領兵入城,共殺賣國之賊!」張飛便躍馬欲入。玄德急止之曰:「休驚百姓!」魏延只管招呼玄德軍馬入城。只見城內一將飛馬引軍而出,大喝:「魏延無名小卒,安敢造亂!認得我大將文聘麼!」魏延大怒,挺槍躍馬,便來交戰。兩下軍兵在城邊混殺,喊聲大震。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願入襄陽!」孔明曰:「江陵乃荊州要地,不如先取江陵為家。」玄德曰:「正合吾心。」於是引著百姓,盡離襄陽大路,望江陵而走。襄陽城中百姓,多有乘亂逃出城來,跟玄德而去。魏延與文聘交戰,從巳至未,手下兵卒,皆已折盡。延乃撥馬而逃,卻尋不見玄德,自投長沙太守韓玄去了。卻說玄德同行軍民十餘萬,大小車數千輛,挑擔揹包者不計其數。路過劉表之墓,玄德率眾將拜於墓前,哭告曰:「辱弟備無德無才,負兄寄託之重,罪在備一身,與百姓無幹。望兄英靈,垂救荊襄之民!」言甚悲切,軍民無不下淚。忽哨馬報說:「曹操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也。」眾將皆曰:「江陵要地,足可拒守。今擁民眾數萬,日行十餘裡,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玄德泣曰:「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百姓聞玄德此言,莫不傷感。後人有詩讚之曰: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動三軍。至今憑弔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卻說玄德擁著百姓,緩緩而行。孔明曰:「追兵不久即至,可遣雲長往江夏求救公子劉琦,教他速起兵乘船會於江陵。」玄德從之,即修書令雲長同孫乾領五百軍往江夏求救;令張飛斷後;趙雲保護老小;其餘俱管顧百姓而行。每日只走十餘裡便歇。卻說曹操在樊城,使人渡江至襄陽,召劉琮相見。琮懼怕不敢往見,蔡瑁、張允請行。王威密告琮曰:「將軍既降,玄德又走,曹操必懈弛無備。願將軍奮整奇兵,設於險處擊之,操可獲矣。獲操則威震天下,中原雖廣,可傳檄而定。此難遇之機,不可失也。」琮以其言告蔡瑁。瑁叱王威曰:「汝不知天命,安敢妄言!」威怒罵曰:「賣國之徒,吾恨不生啖汝肉!」瑁欲殺之,蒯越勸止。瑁遂與張允同至樊城,拜見曹操。瑁等辭色甚是諂佞。操問:「荊州軍馬錢糧,今有多少?」瑁曰:「馬軍五萬,步軍十五萬,水軍八萬:共二十八萬。錢糧大半在江陵。其餘各處,亦足供給一載。」操曰:「戰船多少?原是何人管領?」瑁曰:「大小戰船,共七千餘隻,原是瑁等二人掌管。」操遂加瑁為鎮南侯、水軍大都督,張允為助順侯、水軍副都督。二人大喜拜謝。操又曰:「劉景升既死,其子降順,吾當表奏天子,使永為荊州之主。」二人大喜而退。荀攸曰:「蔡瑁、張允,乃諂佞之徒,主公何遂加以如此顯爵,更教都督水軍乎?」操笑曰:「吾豈不識人?止因吾所領北地之眾,不習水戰,故且權用此二人。待成事之後,別有理會。」卻說蔡瑁、張允歸見劉琮,具言曹操許保奏將軍永鎮荊襄。琮大喜。次日,與母蔡夫人齎捧印綬兵符,親自渡江拜迎曹操。操撫慰畢,即引隨徵軍將,進屯襄陽城外。蔡瑁、張允令襄陽百姓,焚香拜接。曹操俱用好言撫諭。入城至府中坐定,即召蒯越近前,撫慰曰:「吾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也。」遂封蒯越為江陵太守樊城侯。傅巽、王粲等皆為關內侯;而以劉琮為青州刺史,便教起程。琮聞命大驚,辭曰:「琮不願為官,願守父母鄉土。」操曰:「青州近帝都,教你隨朝為官,免在荊襄被人圖害。」琮再三推辭,曹操不準。琮只得與母蔡夫人同赴青州。只有故將王威相隨,其餘官員俱送至江口而回。操喚于禁囑付曰:「你可引輕騎追劉琮母子殺之,以絕後患。」于禁得令,領眾趕上,大喝曰:「我奉丞相令,教來殺汝母子!可早納下首級!」蔡夫人抱劉琮而大哭。于禁喝令軍士下手。王威忿怒,奮力相鬥,竟被眾軍所殺。軍士殺死劉琮及蔡夫人。于禁回報曹操,操重賞于禁,便使人往隆中搜尋孔明妻小,卻不知去向。原來孔明先已令人搬送至三江內隱避矣,操深恨之。襄陽既定,荀攸進言曰:「江陵乃荊襄重地,錢糧極廣。劉備若據此地,急難動搖。」操曰:「孤豈忘之?」隨命於襄陽諸將中,選一員引軍開道。諸將中卻獨不見文聘。操使人尋問,方才來見。操曰:「汝來何遲?」對曰:「為人臣而不能使其主保全境土,心實悲慚,無顏早見耳。」言訖,欷歔流涕。操曰:「真忠臣也!」除江夏太守,賜爵關內侯,便教引軍開道。探馬報說:「劉備帶領百姓,日行止十數裡,計程只有三百餘裡。」操教各部下精選五千鐵騎,星夜前進,限一日一夜,趕上劉備。大軍陸續隨後而進。卻說玄德引十數萬百姓、三千餘軍馬,一程程挨著往江陵進發。趙雲保護老小,張飛斷後。孔明曰:「雲長往江夏去了,絕無迴音,不知若何。」玄德曰:「敢煩軍師親自走一遭。劉琦感公昔日之教,今若見公親至,事必諧矣。」孔明允諾,便同劉封引五百軍先往江夏求救去了。當日玄德自與簡雍、糜竺、糜芳同行。正行間,忽然一陣狂風在馬前颳起,塵土沖天,平遮紅日。玄德驚曰:「此何兆也?」簡雍頗明陰陽,袖佔一課,失驚曰:「此大凶之兆也,應在今夜,主公可速棄百姓而走。」玄德曰:「百姓從新野相隨至此,吾安忍棄之?」雍日:「主公若戀而不棄,禍不遠矣。」玄德問:「前面是何處?」左右答曰:「前面是當陽縣。有座山名為景山。」玄德便教就此山紮住。時秋末冬初,涼風透骨;黃昏將近,哭聲遍野。至四更時分,只聽得西北喊聲震地而來。玄德大驚,急上馬引本部精兵二千餘人迎敵。曹兵掩至,勢不可當。玄德死戰。正在危迫之際,幸得張飛引軍至,殺開一條血路,救玄德望東而走。文聘當先攔住。玄德罵曰:「背主之賊,尚有何面目見人!」文聘羞慚滿面,引兵自投東北去了。張飛保著玄德,且戰且走。奔至天明,聞喊聲漸漸遠去,玄德方才歇馬。看手下隨行人,止有百餘騎;百姓老小並糜竺、糜芳、簡雍、趙雲等一干人,皆不知下落。玄德大哭曰:「十數萬生靈,皆因戀我,遭此大難;諸將及老小,皆不知存亡,雖土木之人,寧不悲乎!」正悽惶時,忽見糜芳面帶數箭,踉蹌而來,口言:「趙子龍反投曹操去了也!」玄德叱曰:「子龍是我故交,安肯反乎?」張飛曰:「他今見我等勢窮力盡,或者反投曹操,以圖富貴耳。」玄德曰:「子龍從我於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也。」糜芳曰:「我親見他投西北去了。」張飛曰:「待我親自尋他去,若撞見時,一槍刺死!」玄德曰:「休錯疑了。豈不見你二兄誅顏良、文醜之事乎?子龍此去,必有事故,我料子龍必不棄我也。」張飛那裡肯聽,引二十餘騎,至長阪橋。見橋東有一帶樹木,飛生一計,教所從二十餘騎,都砍下樹枝,拴在馬尾上,在樹林內往來馳騁,衝起塵土,以為疑兵。飛卻親自橫矛立馬於橋上,向西而望。卻說趙雲自四更時分,與曹軍廝殺,往來衝突,殺至天明,尋不見玄德,又失了玄德老小。雲自思曰:「主人將甘、糜二夫人,與小主人阿斗,託付在我身上;今日軍中失散,有何面目去見主人?不如去決一死戰,好歹要尋主母與小主人下落!」回顧左右,只有三四十騎相隨。雲拍馬在亂軍中尋覓,二縣百姓號哭之聲,震天動地。中箭著槍,拋男棄女而走者,不計其數。趙雲正走之間,見一人臥在草中,視之乃簡雍也。雲急問曰:「曾見兩位主母否?」雍曰:「二主母棄了車仗,抱阿斗而走。我飛馬趕去,轉過山坡,被一將刺了一槍,跌下馬來,馬被奪了去。我爭鬥不得,故臥在此。」雲乃將從人所騎之馬,借一匹與簡雍騎坐;又著二卒扶護簡雍先去,報與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尋主母與小主人來。如尋不見,死在沙場上也!」說罷,拍馬望長阪坡而去。忽一人大叫:「趙將軍那裡去?」雲勒馬問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乃劉使君帳下護送車仗的軍士,被箭射倒在此。」趙雲便問二夫人訊息。軍士曰:「恰才見甘夫人披頭跣足,相隨一夥百姓婦女,投南而走。」雲見說,也不顧軍士,急縱馬望南趕去。只見一夥百姓,男女數百人,相攜而走。雲大叫曰:「內中有甘夫人否?」夫人在後面望見趙雲,放聲大哭。雲下馬插槍而泣曰:「使主母失散,雲之罪也!糜夫人與小主人安在?」甘夫人曰:「我與糜夫人被逐,棄了車仗,雜於百姓內步行,又撞見一枝軍馬衝散。糜夫人與阿斗不知何往。我獨自逃生至此。」正言間,百姓發喊,又撞出一枝軍來。趙雲拔槍上馬看時,面前馬上綁著一人,乃糜竺也。背後一將,手提大刀,引著千餘軍,乃曹仁部將淳于導,拿住糜竺,正要解去獻功。趙雲大喝一聲,挺槍縱馬,直取淳于導。導抵敵不住,被雲一槍刺落馬下,向前救了糜竺,奪得馬二匹。雲請甘夫人上馬,殺開條血路,直送至長阪坡。只見張飛橫矛立馬於橋上,大叫:「子龍!你如何反我哥哥?」雲曰:「我尋不見主母與小主人,因此落後,何言反耶?」飛曰:「若非簡雍先來報信,我今見你,怎肯幹休也!」雲曰:「主公在何處?」飛曰:「只在前面不遠。」雲謂糜竺曰:「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仍往尋糜夫人與小主人去。」言罷,引數騎再回舊路。正走之間,見一將手提鐵槍,背著一口劍,引十數騎躍馬而來。趙雲更不打話,直取那將。交馬只一合,把那將一槍刺倒,從騎皆走。原來那將乃曹操隨身背劍之將夏侯恩也。曹操有寶劍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劍自佩之,青釭劍令夏侯恩佩之。那青釭劍砍鐵如泥,鋒利無比。當時夏侯恩自恃勇力,背著那劍,只顧引人搶奪擄掠。不想撞著趙雲,被他一槍刺死,奪了那口劍,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寶劍也。雲插劍提槍,復殺入重圍;回顧手下從騎,已沒一人,只剩得孤身。雲並無半點退心,只顧往來尋覓。但逢百姓,便問糜夫人訊息。忽一人指曰:「夫人抱著孩兒,左腿上著了槍,行走不得,只在前面牆缺內坐地。」趙雲聽了,連忙追尋。只見一個人家,被火燒壞土牆,糜夫人抱著阿斗,坐於牆下枯井之傍啼哭。雲急下馬伏地而拜。夫人曰:「妾得見將軍,阿斗有命矣。望將軍可憐他父親飄蕩半世,只有這點骨血。將軍可護持此子,教他得見父面,妾死無恨!」雲曰:「夫人受難,雲之罪也。不必多言,請夫人上馬。雲自步行死戰,保夫人透出重圍。」糜夫人曰:「不可。將軍豈可無馬?此子全賴將軍保護。妾已重傷,死何足惜!望將軍速抱此子前去,勿以妾為累也。」雲曰:「喊聲將近,追兵已至,請夫人速速上馬。」糜夫人曰:「妾身委實難去,休得兩誤。」乃將阿斗遞與趙雲曰:「此子性命全在將軍身上!」趙雲三回五次,請夫人上馬,夫人只不肯上馬。四邊喊聲又起。雲厲聲曰:「夫人不聽吾言,追軍若至,為之奈何?」糜夫人乃棄阿斗於地,翻身投入枯井中而死。後人有詩讚之曰:戰將全憑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將一死存劉嗣,勇決還虧女丈夫。趙雲見夫人已死,恐曹軍盜屍,便將土牆推倒,掩蓋枯井。掩訖,解開勒甲縧,放下掩心鏡,將阿斗抱護在懷,綽槍上馬。早有一將,引一隊步軍至,乃曹洪部將晏明也,持三尖兩刃刀來戰趙雲。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倒,殺散眾軍,衝開一條路。正走間,前面又一枝軍馬攔路。當先一員大將,旗號分明,大書「河間張郃」。雲更不答話,挺槍便戰。約十餘合,雲不敢戀戰,奪路而走。背後張郃追來,雲加鞭而行,不想趷躂一聲,連馬和人,顛入土坑之內。張郃挺槍來刺,忽然一道紅光,從土坑中滾起,那匹馬平空一躍,跳出坑外。後人有詩曰:紅光罩體困龍飛,徵馬衝開長阪圍。四十二年真命主,將軍因得顯神威。張郃見了,大驚而退。趙雲縱馬正走,背後忽有二將大叫:「趙雲休走!」前面又有二將,使兩般軍器,截住去路:後面趕的是馬延、張顗,前面阻的是焦觸、張南,都是袁紹手下降將。趙雲力戰四將,曹軍一齊擁至。雲乃拔青釭劍亂砍。手起處,衣甲透過,血如湧泉。殺退眾軍將,直透重圍。卻說曹操在景山頂上,望見一將,所到之處,威不可當,急問左右是誰。曹洪飛馬下山大叫曰:「軍中戰將可留姓名!」雲應聲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曹洪回報曹操。操曰:「真虎將也!吾當生致之。」遂令飛馬傳報各處:「如趙雲到,不許放冷箭,只要捉活的。」因此趙雲得脫此難。此亦阿斗之福所致也。這一場殺,趙雲懷抱後主,直透重圍,砍倒大旗兩面,奪槊三條;前後槍刺劍砍,殺死曹營名將五十餘員。後人有詩曰:血染徵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古來衝陣扶危主,只有常山趙子龍。趙雲當下殺透重圍,已離大陣,血滿徵袍。正行間,山坡下又撞出兩枝軍,乃夏侯惇部將鍾縉、鍾紳兄弟二人,一個使大斧,一個使畫戟,大喝:「趙雲快下馬受縛!」正是:才離虎窟逃生去,又遇龍潭鼓浪來。畢竟子龍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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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2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0 | 易水歌 (荊軻) | 1 | 易水歌}--{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
732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2 | 前赤壁賦 | 1 |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與客泛舟遊於 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zh:鬥;zh-hant:鬥;zh-hans:鬥}-牛之之眀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餚核既盡,杯-{槃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去嵗作此賦,未甞輕出以示人,見者蓋一二人而已。有使至求近文,遂親書以寄。多難畏事。之愛我,必深藏之不出也。又有,筆倦未䏻冩,當俟後信。 白 |
732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3 | 後赤壁賦 | 1 |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歎曰:「有客無酒,有酒無餚,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於是攜酒與魚,復遊於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虯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葢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湧。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問其姓名,俛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
732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4 | 喜雨亭記 | 1 | 亭以雨名,誌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孫勝敵,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齊,其示不忘一也。予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於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木,以為休息之所。是歲之春,雨麥於歧山之陽,其佔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憂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於是舉酒於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歲且薦饑,獄訟繁興,而盜賊滋熾,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遊以樂於此亭,其可得邪?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遊而樂於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邪?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伊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註釋.這座亭子以雨命名,是為了表示喜慶。古代逢到喜慶,便以此題名於事物,表示不忘。周公得禾,便以《嘉禾》作他著作的篇名,漢武帝得鼎,便以元鼎作他年號的名稱,叔孫得臣打敗狄人僑如,便以“僑如”作他兒子名字。喜慶雖有大小不同,表示不忘的用意是一樣的。我到扶風的第二年,才始營建官邸。在廳堂北面築了一座亭子,而在南面鑿了一口池塘,引水種樹,作為休息場所。這年春天,空中落下麥子於岐山之南,占卜後以 為是豐年之兆。接著是整月不下雨,百姓很著急。到了三月乙卯日下雨了,隔了九天的甲子日又下雨,百姓卻感到不滿足。丁卯那天是大雨,下了三天才停止。官吏相互慶賀於衙院,商人相互歌唱於市場,農民相互喜悅於田頭。擔憂的人為之高興,患病的人為之痊癒,而我的亭子恰巧也在這時造成。於是開酒宴於亭上,向客人勸酒而告之:「如果五天不下雨,行麼?」你們一定會說:「五天不下雨,麥子就長不成了。」「十天不下雨呢?」又一定會說:「十天不下雨,稻子就長不成了。」「無麥無稻,年成就要饑荒,訟案增加而盜賊紛起,這樣,我和諸位即使想遊賞於這座亭中,辦得到麼?幸喜上天不遺棄下民,剛旱不久便賜雨於人間,使我與諸位能夠相互舒暢地歡樂於亭中,這都是雨的恩賜啊!怎麼可以忘記呢?」亭名既已題定,又進而作歌詞道:「假使上天下的是珍珠,受寒的人不能取代棉衣穿著;假使上天下的是寶玉,挨餓的人不能取代成米飯來吃。如今一雨三日,是誰的力量?百姓說是太守,太守並不有此力量,還是歸功於天子,天子又說不對,歸功於造物主。造物主不自以為有功,歸結到太空,太空渺茫,不可能為亭命名,這樣我就以自己來名為『吾亭』。」 |
732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5 | 教戰守策 | 1 | 夫當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秋冬之隙,致民田獵以講武,教之以進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鐘鼓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志安於斬刈殺伐之際而不懾。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及至後世,用迂儒之議,以去兵為王者之盛節,天下既定,則卷甲而藏之。數十年之後,甲兵頓弊,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樂,卒有盜賊之警,則相與恐懼訛言,不戰而走。開元、天寶之際,天下豈不大治?惟其民安於太平之樂,豢於遊戲酒食之間,其剛心勇氣,銷耗鈍眊,痿蹶而不復振。是以區區之祿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獸奔鳥竄,乞為囚虜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固以微矣。蓋嘗試論之:天下之勢,譬如一身。王公貴人所以養其身者,豈不至哉?而其平居常苦於多疾。至於農夫小民,終歲勤苦,而未嘗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風雨、霜露、寒暑之變,此疾之所由生也。農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窮冬暴露,其筋骸之所沖犯,肌膚之所浸漬,輕霜露而狎風雨,是故寒暑不能為之毒。今王公貴人,處於重屋之下,出則乘輿,風則襲裘,雨則御蓋。凡所以慮患之具,莫不備至。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小不如意,則寒暑入之矣。是以善養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勞;步趨動作,使其四體狃於寒暑之變;然後可以剛健強力,涉險而不傷。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驕惰脆弱,如婦人孺子,不出於閨門。論戰鬥之事,則縮頸而股慄;聞盜賊之名,則掩耳而不願聽。而士大夫亦未嘗言兵,以為生事擾民,漸不可長。此不亦畏之太甚,而養之太過歟?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見四方之無事,則以為變故無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國家所以奉西北二虜者,歲以百萬計。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無厭,此其勢必至於戰。戰者,必然之勢也。不先於我,則先於彼;不出於西,則出於北。所不可知者,有遲速遠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苟不免於用兵,而用之不以漸,使民於安樂無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則其為患必有不測。故曰: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臣所謂大患也。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講習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陣之節;役民之司盜者,授以擊刺之術。每歲終則聚於郡府,如古都試之法,有勝負,有賞罰。而行之既久,則又以軍法從事。然議者必以為無故而動民,又撓以軍法,則民將不安,而臣以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則其一旦將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夫無故而動民,雖有小怨,然熟與夫一旦之危哉?今天下屯聚之兵,驕豪而多怨,陵壓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為天下之知戰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習於兵,彼知有所敵,則固以破其奸謀,而折其驕氣。利害之際,豈不亦甚明歟? |
7327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7 | 滿江紅 (怒髮衝冠) | 1 | 怒髮沖冠,憑闌處,潚潚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
7328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8 | 小重山 (岳飛) | 1 |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遶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
7329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29 | 如夢令 (李清照) | 1 | 如夢令 (李清照)可以指: |
733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30 | 聲聲慢 (李清照) | 1 |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
733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31 | 醉花陰 (李清照) | 1 | 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
7332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32 | 青玉案 (辛棄疾) | 1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7333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33 | 南鄉子 (辛棄疾) | 1 | 南鄉子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南鄉子欹枕艫聲邊貪聽咿啞聒醉眠變作笙歌花底去依然翠袖盈盈在眼前。別後兩眉尖欲說還休夢已闌只記埋冤前夜月相看不管人愁獨自圓南鄉子好個主人家不問因由遍去嗏病得那人妝晃了巴巴繫上裙兒穩也哪別淚沒些些海誓山盟總是賒今日新歡須記取孩兒更過十年也似他 |
733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35 | 釵頭鳳 (陸游) | 1 |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
7355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55 | 方山子傳 | 1 | , 間隱人也。少時,慕 、 為人,閭裡}-之俠皆宗之。稍壯,折節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然終不遇。晚乃遯於 間,曰 。聞 間多異人,往往佯狂垢-{汙,不可得而見, 儻見之歟! |
7360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60 | 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 | 1 | 中國國民政府蔣主席,於抗戰勝利後,邀請中國共産黨中央委員會主席毛澤東先生,商討國家大計。毛先生於八月二十八日應邀來渝,進見蔣主席,曾作多次會談;同時雙方各派出代表,政府方面為王世傑}-,張群,張治中,邵力子四先生,中共方面為周恩來,王若飛兩先生,迭在友好和諧的空氣中進行商談,已獲得左列之結果,並仍將在互信互讓之基礎上,繼續商談,求得圓滿之解決。茲特發表會談紀要如下:一、關於和平建國的基本方針:一致認為中國抗日戰爭業已結束,和平建國的新階段,即將開始,必須共同努力,以和平,民主,團結,統一為基礎,並在蔣主席領導之下,長期合作,堅決避免內戰,建設獨立,自由和富強的新中國,澈底實行三民主義。雙方又同認蔣主席所倡導之政治民主化,軍隊國家化,及黨派平等合法,為達到和平建國必由之途徑。二、關於政治民主化問題:一致認為應迅速結束訓政,實施憲政,並應先採必要步驟,由國民政府召開政治協商會議,邀集各黨派代表及社會賢達協商國是,討論和平建國方案及召開國民大會各項問題。現雙方正與各方洽商政治協商會議名額,組織及其職權等項問題,雙方同意一俟洽商完畢,政治協商會議即應迅速召開。三、關於國民大會問題:中共方面提出重選國民大會代表,延緩國民大會召開日期及修改國民大會組織法,選舉法和五五憲法草案等三項主張。政府方面表示:國民大會已選出之代表,應為有效,其名額可使之合理的增加和合法的解決,五五憲法草案原曾發動各界研討,貢獻修改意見。因此,雙方未能成立協議。但中共方面宣告:中共不願見因此項問題之爭論而破裂團結。同時雙方均同意將此問題提交政治協商會議解決。四、關於人民自由問題:一致認為政府應保證人民享受一切民主國家人民在平時應享受身體,信仰,言論,出版,集會,結社之自由,現行法令當依此原則,分別於以廢止或修正。五、關於黨派合法問題:中共方面提出政府應承認國民黨,共產黨及一切黨派的平等合法地位。政府方面表示:各黨派在法律之前平等,本為憲政常軌,今可即行承認。六、關於特務機關問題:雙方同意政府應嚴禁司法和警察以外機關有拘捕,審訊和處罰人民之權。七、關於釋放政治犯問題:中共方面提出除漢奸以外之政治犯,政府應一律釋放。政府方面表示:政府準備自動辦理,中共可將應釋放之人提出名單。八、關於地方自治問題:雙方同意各地應積極推行地方自治,實行由下而上的普選,惟政府希望不以此影響國民大會之召開。九、關於軍隊國家化問題:中共方面提出政府應公平合理地整編全國軍隊,確定分期實施計劃,並重劃軍區,確定徵補制度,以謀軍令之統一。在此計劃下,中共願將其所領導的抗日軍隊由現有數目縮編至二十四個師至少二十個師的數目,並表示可迅速將其所領導而散佈在廣東,浙江,蘇南,皖南,皖中,湖南,湖北,河南進行之。十、關於解放區地方政府問題:中共方面提出政府應承認解放區各級民選政府的合法地位。政府方面表示:解放區名詞在日本投降以後,應成為過去,全國政令必須統一。中共方面開始提出的方案為:依照現有十八個解放區的情形,重劃省區和行政區,並即以原由民選之各級地方政府名單呈請中央加委,以謀政令之統一。政府方面表示:依據蔣主席曾向毛先生表示:在全國軍令政令統一以後,中央可考慮中共所薦之行政人選。收復區內原任抗戰行政工作人員,政府可依其工作能力與成績,酌量使其繼續為地方服務,不因黨派關係而有所差別。於是中共方面提出第二種解決方案,請中央於陝甘寧邊區及熱河,察哈爾,河北,山東,山西五省委任中共推選之人員為省府主席及委員,於綏遠,河南,江蘇,安徽,湖北,廣東六省委任中共推選之人為省府副主席及委員,於北平,天津,青島,上海四特別市委任中共推選之人為副市長,於東北各省容許中共推選之人參加行政。此事討論多次,後中共方面對上述提議,有所修改,請委任省府主席及委員者改為陝甘寧邊區及熱,察,冀,魯四省,請委省府副主席及委員者,改為晉,綏兩省,請委副市長者改為平,津,青島三特別市。政府方面對此表示:中共對於其抗戰卓著勤勞,且在政治上具有能力之同志,可提請政府決定任用,倘要由中共推薦某某省主席及委員,某某省副主席等,則即非真誠做到軍令政令之統一。於是中共方面表示可放棄第二種主張,改提第三種解決方案:由解放區各級民選政府重新舉行人民普選,在政治協商會議派員監督之下,歡迎各黨派,各界人士還鄉參加選舉。凡一縣有過半數區鄉已實行民選者,即舉行縣級民選。凡一省或一行政區有過半數縣已實行民選者,即舉行省級或行政區民選。選出之省區縣級政府,一律呈請中央加委,以謀政令之統一。政府方面表示:此種省區加委方式,乃非謀政令之統一,惟縣級民選可以考慮,省級民選須持憲法頒布,省的地位確定以後方可實施。目前只能由中央任命之省政府前往各地接管行政,俾即恢復常態。至此,中共方面提出第四種解決方案:各解放區暫維持現狀不變,留待憲法規定民選省級政府實施後再行解決,而目前則規定臨時辦法,以保證和平秩序之恢復。同時中共方面認為可將此項問題,提交政治協商會議解決。政府方面則以政令統一必須提前實現,此項問題久懸不決,慮為和平建設之障礙,仍亟盼能商得具體解決方案。中共方面亦同意繼續商談。十一、關於奸偽問題:中共方面提出嚴懲漢奸,解散偽軍。政府方面表示:此在原則上自無問題,唯懲治漢奸要依法律行之,解散偽軍,亦須妥慎辦理,以免影響當地安寧。十二、關於受降問題:中共方面提出重劃受降地區,參加受降工作。政府方面表示:參加受降工作,在已接受中央命令之後,自可考慮。中華民國卅四年國慶紀念日於重慶王世-{傑 張群 張治中邵力子 周恩來 王若飛 |
7364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64 | 滿江紅 (登黃鶴樓有感) | 1 |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
7381 |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curid=7381 | 與妻訣別書 | 1 |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捨汝而死也,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羶,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夠?司馬春衫,吾不能學太上之忘情也。語雲: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於啼泣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嘗語曰:「與其使我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辭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後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挽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又回憶六、七年間,吾之逃家複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見告,我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餘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時餘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時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無時無地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重圓?則較死為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之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吾今死無餘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歲,轉眼成人,汝其善撫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則亦教其以父志為志,則我死後,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吾家日後當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傍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吾平生未嘗以吾所志語汝,是吾不是處;然語之又恐汝日日為吾擔憂。吾犧牲百死而不辭,而使汝擔憂,的的非吾所思。吾愛汝至,所以為汝謀者惟恐未盡。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能獨善其身!嗟夫!紙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類比得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捨吾,其時時於夢中得我乎!一慟!辛未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書。家中諸母皆通文,有不解處,望請其指教,當盡吾意為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