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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我说小老虎……亚美美突然发现……你、好像、最近……有些发福?」 「!?」 呀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没错,变胖了——古超好笑的食欲之秋太嘴巴说著可以预期的难听话,亚美扭动身体笑个不停。麻耶连忙拉扯她的手肘: 「嘘!不可以这样。亚美,直接说出来太可怜了!虽说大家都隐约注意到了!」 这下子更是火上加油。接下来是奈奈子: 「老虎不用担心,稍微圆润一点比较受同年龄男生的欢迎喔,真的……虽说我比较偏好大叔。」 她的脸上带著莫名有女人味的笑容,戳了一下呆立原地的大河脸颊。 「住、住手!不准碰我!你这好色痣女!」 大河挥开奈奈子的手,瞪向亚美——也就是実乃梨召唤出来的个性恶劣坏心魔女。 「你这个蠢蛋吉!我哪里胖了!你少乱说话——?」 「唉呀呀,原来你没有自觉啊?既然如此,让亚美美来告?诉?你。你最近有点发福喔。这是真的,因为老是在吃这种东西吧?」 亚美一手拎起大河刚才吃的杏仁巧克力盒子。大河立刻用力抢回来: 「这、这么一点巧克力怎么会胖!」 大河放声怒吼,企图摆脱眼前的窘境。听到她的话——「唉呀……」「喔……」「唉……」亚美、麻耶、奈奈子这群二年C班公认的美少女三人组一起抱胸,仿佛特地显露纤细的腰线般排成一列。 「老虎,你知道吗?我昨天的晚餐是竹笋喔,竹笋。」 「我是香菇。还有普洱茶。」 「我呢,是莲藕。」 喔……龙儿忍不住颤栗。実乃梨也是。大河则是用看妖怪的眼神盯著三位女生。呼——亚美故意叹口气後继续说道: 「这样做的结果,我们的体脂率始终保持在10%左右。衣服穿7号,尺寸则是S,牛仔裤腰围是24寸……我们希望保持这样,所以总是拚命忍耐。只有早餐和午餐吃碳水化合物。
如果下课後要去咖啡厅喝茶,当天晚餐只吃车站大楼药妆店卖的寒天汤,卡路里只有27大卡。就算没去喝茶,晚上基本上也只摄取四百大卡的卡路里。有时间就快步走、玩韵律球、做骨盘体操,还加入比利有氧拳击的行列,而且也会上健身房。意思就是我们超、超、超有耐性地努力著。这样子的我们,却和总是荤腥不忌大吃特吃的你同样身材,我们怎么受得了?不努力也不忍耐的你会有这种下场也是理所当然,变成一副肥吱吱的发福体型,超?级?活?该~」 ——这种难以启齿的话,只有亚美可以毫不留情全部说出口。龙儿看著高声大笑的亚美,忍不住咽了一口气。把恶劣女王召唤出来的実乃梨本人也害怕地停止动作。至於大河本人应该就此受到很大的打击,岂料—— 「喂,差不多要上课了,准备好了吗?亚美也赶快回座位。高须别再拖拖拉拉……咦?逢坂,我现在才注意到你最近感觉起来很健康。该怎么说,就是身材变得圆润了。」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这一刀让大河发出无声的绝望哀号。毫无恶意却少根筋的性骚扰发言,出自突然现身的班长北村佑作。现在少见的西瓜皮发型配上严肃的银框眼镜,遮住其实相当正统的美少年长相,他同时也是大河的单恋对象兼龙儿死党。 龙儿连忙支撑住摇摇晃晃快要昏厥的大河,化身成为义愤填膺之士: 「大、大河,振作一点……喂,北村!你未免太没神经了吧!」 「咦?什么?」 「还问我什么……唔喔——唔!前面!前面!笨蛋!」 「咦?前面?笨蛋?喔喔、这个……!」 真的是让人浑身无力。北村的裤子拉链敞开,隐约能够看见衬衫下摆。呀啊——!讨厌!变态!同样注意到的其他人也纷纷破口大骂,北村在众人的怒骂声中,爽快地回了一句:「失礼了!」拉上拉链。
但是…… 「……大河……喂,你没事吧?该不会是看到北村特区的部分内容?」 「没看到……没看到,但是……!龙儿、小実……我……我……变胖了?变胖了……我早就发现了!不对,应该说一直都有注意!我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大河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龙儿和実乃梨同时拍拍她的肩膀,下定决心直接告诉她: 「大河……事到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你也明白吧……必须减肥。我会陪你一起。我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大河猛然抬起泪水盈眶的脸,以不肯轻易罢休的气势大喊: 「呀啊啊!人家不要!人家不要只吃竹笋香菇莲藕!那样太可怕了!」 看来美少女三人组似乎为大河种下不必要的心理创伤。実乃梨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以一副值得依赖的样子开口: 「别担心,大河!交给减肥战士小実吧!我会帮你想更健康轻松的减肥计画,不需要忍受那么极端的食物!」 2 ☆小実减肥笔记☆ 第一!「吃得健康!」 确实均衡吃三餐。过量当然不好,不过如果因为没吃饱而累积压力,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细嚼慢咽,吃完後去散步,然後用力跑上一个小时。 第二!「动得健康!」 参加社团活动,用力跑上两个小时。离校时也要注意交通安全,迅速跑步回家。打工选择站立的工作,打工结束也要迅速跑步回家。 第三!「时时动!」 在家里别坐著。不休息。双手随时拿著宝特瓶。上完厕所之後散步,用力跑上三十分钟。看完电视後散步,用力跑上十五分钟。电话响了就边讲电话边散步,用力跑到通话结束为止。 第四!「偶尔奖励自己!」 无法忍受时,可以偶尔吃个零食。吃完零食後马上散步,用力跑上三个小时。
「……呼……呼……呼……」 「……呼……呼……呼……」 「……呼……呼……呼……嗝!咳!唔嗯……」 「大河、你没事……咳!呼……呼……咳咳咳!」 「你……唔喔……唔嗯……」 「……嘿喔……!」 ——站不起来了。 两人都快吐了。 这是晚上八点的小型儿龙公园长椅上。没错,其实是照单全收的我们两人不对。平常只有上体育课时才运动的我们,竟然选在吃完饭之後跑步,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不好,実乃梨一点错也没有……龙儿紧抱长椅趴在上面,拚死吞下不断涌上喉咙的苦涩。大河也趴在地上,绑成马尾的头发散乱不堪,就连散步中的贵宾狗靠过来闻她的屁股,她也无法抵抗。 「大、河……上来长椅……」 「……呼……呼……」 龙儿伸出颤抖的手,拉住大河运动服的袖子,姑且先把大河拉上长椅。大河无法说话,连坐都没办法坐好,只能倒在长椅上。然後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快速键。 『喔!大河!怎么了?』 「……呼……呼……小、小……実……」 『你怎么那么兴奋?啊,等等……呃……嗯,可以了。怎么怎么?有什么事吗——?』 「……小実……那个啊……你在学校、给我的、减肥笔记……啊……」 『啊啊、嗯嗯,怎样?你实行了吗?』 「……太困难了……话说回来,小実……我觉得散步、和跑步是两回事……一般人、很难那样跑吧……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 『不会吧?是吗?我现在一边讲电话一边跑步喔?喝啊——!可——恶——!在秋夜里全速冲刺超舒服的!』 「……呼……呼……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我挂电话了……」 『咦?不会是感冒吧?小心一点。
睡觉时要注意保暖喔!』 挂掉电话的大河把手机收进口袋,然後说了一句:「我第一次觉得和小実不合……」 脑袋濒临贫血边缘的龙儿想办法尽量整合断断续续的思绪。晚餐很努力,主餐不吃肉改吃鱼,配菜充足自然减少碳水化合物的摄取。这样子应该无须忍耐,又能够控制卡路里。龙儿打算暂时保持这样的用餐方式。然而只是「控制」对於要摆脱大河今年秋天新增加的肥肉恐怕很困难。为了避免继续增加,还是少不了运动。 但要像実乃梨那样鲁莽地全速奔跑,这一点实在是办不到。龙儿这下切身感受到実乃梨不是一个普通人。一般正常人应该会直接改成快步走吧?不会依照著実乃梨提倡的「任何事情做完就散步……全速奔跑」,而是一天刻意制造一次左右走路的机会就好了。 「玛隆!走了!不要再闻姊姊的屁股了!」 主人强拉拚命闻著大河屁股的贵宾狗。它张开四肢站住,顽强抵抗主人的拉扯,仰望大河的眼睛水汪汪,还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大河眯起眼睛说道: 「……这只臭狗怎么了,爱上我了吗?真是可爱的家伙……」 呜……听到贵宾狗的回应,大河脱去双脚的运动鞋,用穿著袜子的脚夹住贵宾狗的鼻子。「唉呀唉呀唉呀!」狗主人大婶吓得更用力拉扯绳子,贵宾狗却兴奋地发起神经,还把脸「啊——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咿咿——呀哈!」贴在大河脚上,欣喜若狂到几乎翻白眼,同时露出肚子,甚至高兴到漏尿。这世界上真的有各式各样的宠物。 「……我说你的脚该不会散发出什么气味吧……?」 「才不是什么气味,这是费洛蒙。要试试看夹你的脸吗?」 「多谢了。你敢做我就杀了你。」 讨厌,好丢脸,对不起。狗主人大婶抱起发狂的贵宾狗落荒而逃。看著她的样子,龙儿心想:狗吗……原来如此,这真是最适合说服自己出门散步的好藉口。 「……养狗真好。
这样一来就算不喜欢也要每天出门溜狗,走路成为每天必做的功课,正好能够减肥。」 「你没看见那位欧巴桑的体型吗?」 一听大河的说法,龙儿不禁沉默。自己顾著注意卷毛贵宾狗,忽略了狗主人——龙儿重新看向狗主人大婶。很抱歉,她是大河完全比不上的标准肥胖体型…… 「你的眼睛瞎了吗?唉——唉,我不想玩了。要我跑步办不到。看到那个大婶也知道无意义地在街上到处乱走,对减肥不会有任何帮助。而且我一定会跑进便利商店吃关东煮或吃冰……再这样下去,难道真的只能照那三个笨蛋所说,每天吃竹笋、香菇或是莲藕,烦躁度日了吗……哇啊!我不要……」 「也没那么夸张……」 平常的大河老是心情不悦,龙儿每天总得面对大河层出不穷的暴力行为,如果让大河不断累积压力、变得更加烦躁,那么光是想像就很恐怖。目前是还能一笑置之的阶段,粗暴的女孩与沉默接受的男孩之间勉强能达成平衡,但是如果搞到要送医院,那可不是开玩笑。到时候肯定会惊动警察。 「……我反对以严厉的手段限制饮食。我们还有其他方法。」 「咦?什么方法?啊、我知道了!抽脂!」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莫名其妙的提议?你是美国来的贵妇吗?」 龙儿拿出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中选了一个名字。不晓得那家伙礼拜五晚上会不会接电话——电话响了两、三声之後。 『……喂?怎么那么突然?吓我一跳。怎么了?』 接了,日本贵妇代表?川嶋亚美。 「喔,不好意思突然打给你。那个……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 「——总觉得你对衣服的喜好好像变了?」 「没想到蠢蛋吉居然会发现。我的喜好的确变了。」 集合时间是礼拜六早上十点,地点是电车距离三站的剪票口。天气晴朗。 来到比龙儿和大河所住城镇更热闹的车站前面,三个人以微妙的表情碰面。
龙儿是长袖T恤、牛仔裤、羽绒外套配上VAZS的运动鞋,手上拿著国三去京都毕业旅行时买的知名帆布包店大型托特包。恐怖的只有长相,其他部分倒是和普通高中男生没什么两样。另一方面,亚美女王不愧是艺人,看起来似乎可以一手掌握的小脸戴著香奈儿的太阳眼镜。长发扎成蓬松的丸子头。叫人妒忌的长腿穿著腰部绑绳的口袋工作裤。上半身则是铁定很贵的单薄背心,以及柔软的开襟针织外套——打扮简单却散发模特儿光芒。脚下踏著PCMA运动鞋,肩上的托特包有个超大的香奈儿标志。 问题在於大河。看著她的亚美皱起眉头: 「说是喜好变了……我就老实说了,实在有够俗的!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俗也无所谓,反正我只要见龙儿和蠢蛋吉。再说去健身房还打扮的人比较奇怪吧?」 大河的回答显得满不在乎。 她原本最爱荷叶边与蕾丝。多层次外搭裙的前面扣子打开,里头穿上衬裙或内搭裙增加蓬松份量——这原是大河的固定打扮,她最喜欢轻飘蓬松的材质,而开襟羊毛衣或毛衣上,也总有针织饰花或是什么毛茸茸的装饰品,充分展现少女风格与花朵样式。最爱荷叶边、蕾丝和棉织品的她一定少不了多层次穿法。浑身上下花费相当惊人的打扮,全都出自某知名服饰品牌。那应该是她的最爱,也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大河今天的穿著……首先是T恤。看起来是普通的白色T恤,其实是国中时代的体育服。另外还有松垮垮的家居长裤。那是在UZIQLO买的灰白直条纹长裤,九百八十元。只有鞋子勉强过关——少女品牌的可爱时髦运动鞋。但是T恤外面披著过大的防风外套……那是龙儿的衣服。 大河重新露出笑容: 「唉,和蠢蛋吉没什么好比的。老实说,我的衣服并非只有荷叶边和蕾丝,然而穿在这个稍微增量的身上实在太难看了。我指的是体积太大了,这可不是开玩笑。并不是尺寸不合穿不下,只是因为我不想穿成那样……只限今天,要笑就笑吧。
既然你愿意带我去健身房,也算是对我有恩。我这辈子第一次上健身房,如果不是和熟人在一起,真的很难踏进去。说真的,笑一笑比较轻松。来吧,蠢蛋吉,笑吧。我叫你笑。」 透过淡褐色的太阳眼镜,亚美以奇妙的神情一把抓住大河(正确来说是龙儿)的防风外套,确认底下那件旧T恤的松垮程度之後站开一段距离并且摇头: 「哇啊……对不起,亚美美笑不出来。这真的太惨了……」 大河悄悄仰望龙儿: 「……要她笑反而道歉。龙儿……」 「这也没办法。唉,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只要瘦下来,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龙儿和大河以悠哉的模样相视点头。亚美却以严肃的表情拿下太阳眼镜: 「你们还在悠悠哉哉个什么劲啊……!老实说,听到你们叫我带你们一起去健身房时,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厌烦,不过亚美美现在觉悟了,我的义工精神觉醒了。老虎,你这样真的超级不妙喔。先不管衣服怎么样,快走吧,早一步也好,必须快点去健身房活动身体,情况真是糟到极点。用跑的,就在那边!」 语毕的亚美好像実乃梨上身,突然小跑步通过车站前的十字路口。龙儿和大河只好慌慌张张跟上。 ——唉,虽说是自己拜托她带我们来的。 「……真没想到气氛这么普通。」 龙儿换上以体验价一千五百元租来的T恤和短运动裤。在等两位女生换衣服时,他来回环顾排列健身器材的空间——现场零零落落使用健身器材的人看似住在附近的欧巴桑,以及几名晒得黝黑的大叔,还有一名好像0L的朴素女性。 其实拜托亚美带他们上健身房体验一下时,龙儿原本还有些许不安与期待,担心亚美平常去的,该不会是她父母家附近麻布、白金、表参道等地的超有名健身中心吧?答案揭晓,亚美加入会员的健身中心,就位在目前因为许多原因暂住的亲戚家附近。这里对龙儿来说,也不算远。 不太了解情况的龙儿坐在更衣室附近的长椅上。
根据馆内导览图,这层楼是健身器材区,还有几处以玻璃隔问的练习室。练习室的课程形形色色。他打算晚点都过去尝试一下。地下室还有游泳池与三温暖。只要大河没意见,意儿也想试试。 付了一千五百元当然要捞回本!龙儿显得干劲十足。当然也得解决大河的秋季肥胖,不过眼前还是先顾一千五百元。付了钱就要贪心到底,彻底体验健身房!三角眼深处发出凄惨的光芒。就在此时—— 「高须同学,久等了!」 「久等了。」 亚美和大河总算从女子更衣室出来。大河身穿与龙儿不同颜色的租借服装,亚美—— 「……什么嘛……你穿那样啊……!」 「是啊,这家伙穿这样。我看到时也很失望。」 龙儿和大河忍不住抱怨亚美的打扮。「怎、怎么样啊!」亚美偏著头不知道原因。她身穿漂亮展露身体曲线的薄T恤和瑜伽裤,不愧是身形超完美的模特儿,简直有如二次元角色。可是众人期待的不是这个。 「我原本以为川嶋一定会穿『这样』。对吧,大河?」 「对对,我还说蠢蛋吉一定会穿。」 两人以双手描绘出所谓的「这样」是指开高叉紧身衣。然後腰部有著用途不明,轻飘飘的丝巾。 「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穿那种东西!你们对我到底有什么莫名的期待!?」 「唉呀,你是会在学校泳池穿比基尼的蠢蛋吉,在健身房应该也会毫不在乎地穿出开高叉紧身衣……啊!」 「喔!」 此时在脸上以调色盘气势涂抹缤纷色彩的电棒烫大婶,身穿猫眼紧身衣走过三人面前,後面还带有一道浓浓香水气味。大河害怕地躲到墙边,龙儿忍不住捣住鼻子。 「刚、刚刚有个彷佛恶梦的东西通过……!?」 「啊啊,是啊。因为这里是市区,也是附近欧巴桑经常逗留的地方。」 虽然同样掩著鼻子,不过亚美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同时一名年轻的女教练也注意到亚美,靠过来问道: 「川嶋小姐,你好——!今天和朋友一起来吗?」 「啊,你好!辛苦了!这两位最近缺乏运动,所以我邀他们来体验一下~」 「这样啊!噫!」 健康的业务笑容因为恐惧而瞬间僵掉,这当然要归功於龙儿的长相。即使早已习惯这种情况,可是……龙儿强忍悲伤,继续保持具有绅士风度的高中生模样。 「……我姓高须。这是我第一次上健身房,请多多指导。」 他诚恳地低下头。要让别人明白自己的风格,摆出一本正经是最快的方式。教练大姊似乎也吃这一套,脸上的业务笑容再度复活,并且说声:「你、你好!欢迎多尝试!」接著看向大河: 「这位也是川嶋小姐的朋友吧!哇、好漂亮!啊、该不会也是模特儿吧?」 大河还来不及回答。 「讨厌——!那个小矮子怎么可能是模特儿——!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只是普通人、普通人!而且因为秋天胖了不少!」 亚美拍拍大河的背,龙儿则是屏住呼吸。如此得意忘形的亚美在下一瞬问,恐怕就会变成尸体。不过这显然是龙儿多虑—— 「……我是秋季肥胖的逢坂。」 说出自暴自弃的话,大河以眼睛致意,看来她是真心打算在这里摆脱肥肉外衣才回家。教练闻言露出微笑: 「那么我们先到那边测量体脂肪和体重,接著拟定训练计画吧?」 「不,我们更希望能够先去各个教室体验。」 ——给我一千五百元份量的课程!龙儿的小气天性让他说出这句话。他对健身器材没兴趣,既然机会难得,他想试试一个人无法进行的课程。教练大姊微笑点头: 「既然这样,正好接下来B练习室即将开始瑜伽初学者的基础课程。就把它当成暖身运动如何?」 三个人的眼睛闪闪发光。第一关就决定挑战瑜伽。 「来,瑜伽垫。找个地方铺好。
」 亚美递过卷成筒状的瑜伽垫,龙儿和大河有些不解地呆立原地。虽然讲师还没出现,不过练习室里已经有十多名年轻女性各自找好位子,不是在喝水就是在做伸展运动。她们的样子看来相当熟练,虽说是初学者基础课程,事实上第一次体验的人似乎只有龙儿与大河。 「……我不想丢脸,还是去旁边好了。」 「喔,我也是。川嶋应该很习惯了吧?那边最前排的正中央有空位,快去吧!」 「咦——就算是我也不太敢过去。啊、还是过去那边吧。」 三人挑了墙边的角落铺好瑜伽垫坐下。其他人看来都是一个人,只有龙儿他们在聊天。 「不、不觉得很正式吗?幸好只是体验,男生只有我一个。」 龙儿压低的声音在背景音乐当中显得莫名清晰。盘坐在他前面的亚美转过头说道: 「别担心。按照自己的步调,做自己做得到的姿势就可以了。」 亚美脱去贴身T恤。虽然要她穿开高叉紧身衣太强人所难,但如果是瑜伽裤搭配露出肚脐的运动内衣似乎没问题。「喔!」「暴露狂出现了!」听到龙儿和大河的话,亚美仍不为所动,只说了一句:「瑜伽运动当然足穿这样最适合。」 听她这么一说,龙儿等人才注意到其他人的打扮也相当暴露。不少人的低腰瑜伽裤紧紧陷入股沟,露出肚脐和肚子。有些人上半身是背心,即使是T恤也是超薄材质,清楚刻画身体曲线。注意到这件事,龙儿反而因为不晓得该把视线往哪里摆而头痛。眼前的亚美完全展露平坦的腹部与背脊线条,修长伸展的手臂和腋下耀眼至极,不过因为过度「美丽」反而少了情色的感觉,这一点倒是值得庆幸。 「龙儿。」 龙儿听见大河的声音,抖了一下之後转过头。难道她发现我在这个健康的瑜伽练习室里心生杂念了吗? 「帮我绑头发。我自己没办法绑。把头发绑成丸子才不会被屁股压到。
」 「啊……好……」 大河递出原本夹在T恤下摆带来的几根发夹。龙儿卷起绑成马尾的柔软头发,以俐落的手段固定。「你太宠她了—」虽然亚美这么说道,但是对龙儿来说,大河这身俗气的租借服装是此刻视线唯一能够逃避的地方。亚美就不用说,龙儿还被多位陌生大姊姊莫名真实的肌肤包围。加上四周都是镜子,各个角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该算是天堂还是试炼—— 「哇、好厉害!也帮我绑!」 「……喔!」 ——是试炼!龙儿差点叫出来。身穿瑜伽裤和瑜伽服、腹肌结实的黝黑欧巴桑,与一阵强烈香水味一同探头到龙儿面前。化妆浓到让眼睛看起来好像法老,再加上褐色腮红,真是太恐怖了。莫名滑顺的黑色长发也很吓人。那位欧巴桑对龙儿说:「呐,帮我绑嘛!」这不是试炼是什么? 「喂——别捉弄小男生——!你也觉得很讨厌吧——小弟弟?」 「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很少有机会遇到年轻男孩啊!」 「啊、这边有空位!这边!早野太太快点!这边这边!」 「来了来了!把这里空下来,我还有朋友要来!对了,听说上次的丑八怪讲师好像辞职了喔!」 「果然辞了!?那家伙那么差劲,也是理所当然的!」 试炼、试炼、这是试炼。仔细一看,龙儿已经被欧巴桑军团包围。 「小弟弟——要不要吃这个?」 对方递出虾饼。偏暗的灯光加上背景音乐,这里是瑜伽练习室。偏偏龙儿的可怕长相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因为对方的脸远比他可怕。龙儿勉强拒绝虾饼,把视线看往亚美和大河。 「喔,蠢蛋吉,腋毛腋毛。」 「少胡说,我已经永久除毛了。」 她们两人不晓得早在何时脱队,无声移动到原本相当排斥的正中央最前面,装作完全不认识龙儿,把他当成活祭品。
「那、那两个家伙……就会挑这种时候结盟……!」 欧巴桑人墙仿佛铜墙铁壁,阻隔了龙儿与大姊姊区域。龙儿用力摇摇头——这样倒好,才能够专心。 龙儿有样学样地盘坐在瑜伽垫上调整呼吸,闭上眼睛,仿佛想要从不愿见到的东西旁边逃开。集中精神。对了,与其在这种地方因为莫名的情绪而感到兴奋~~心生杂念,不如在欧巴桑的气息下让心情消沉比较好。 「啊哈哈哈哈!我又胖了!」「嘎哈哈~~我家老公啊~~!」「因为他们家穷啊!」「啊哈哈哈!要不要吃虾饼?」「这里这里,来吧来吧!吉田太太!这边!」 我不想听——不对,我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我的心如明镜止水。正当心情即将远离欧巴桑世界之际,身形修长的讲师大姊姊现身——她身上穿著灰色的瑜伽服和瑜伽裤。不过龙儿的呼吸已经调整稳定。 「抱歉来晚了~~那么开始上课吧。慢慢呼吸……吸气……吐气……吸……吐……注意力摆在肚脐下方……吸……吐……放轻松……放轻松……」 「这家伙是新讲师?」「怎么来了个纸片人啊?」……放松…… 「慢慢地……把手臂伸向天花板……就是那样……呼吸……扩胸……放轻松……」 端坐举起手臂,挺起胸膛,让空气充满肺部,氧气一下子直达肚脐。「这里好热喔!」「冷气一点也不冷耶!」……吸……呼…… 「接著跪立……手向前。头贴近地上……慢慢地,好像在头顶大大地画圆……伸展。保持这个姿势……」 用力弯曲身体的姿势,很像名古屋城顶的鱿瓦,但是并不难受。在讲师大姊语气乎稳的口令之下,龙儿也保持平稳的姿势……「你根本做不到嘛!嘎哈哈哈!」「咦~~不是这样吗~~!?讨厌!我腰痛了!」「我要去休息了~~!」……继续保持。
「缓缓起身……右手抓著右脚踝,左手伸向空中……脚一前一後大开,慢慢地……停住别动……」 停住……「中午要吃什么!?」「那边的法国料理很难吃吧!」「价钱贵得要命,份量却只有一点点!」……换边,停住不动。伸展扭转的背部,伸展腰部,龙儿安祥地眯起眼睛。注意力摆在肚脐……啊、大河跌倒了……不用管她…… 「别太勉强……起身。立正站好……双手上举。呼吸。平静……深呼吸。闭上眼睛……注意力量和呼吸一起在体内循环……右手往前伸直。左脚向後抬起……膝盖可以弯曲,用左手抓住脚踝,尽量轻松……右脚稳住……停。」 ……办到了。 龙儿以单脚稳稳站立,肚脐附近飘起圣洁的莲花。他有一种开放的感觉。大婶们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大河再度跌跤?不关我的事…… 停住…… 「都怪欧巴桑们太吵了,我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 「你每换一个动作就慌乱摔倒,害我也不能集中精神。喂、高须同学……高须同学?」 「……龙儿有没有听到?啊啊,你拉链没拉喔。喂!」 被轻戳了几下,龙儿终於睁开眼睛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瑜伽课已经结束,自己站在练习室里。身体感到有些舒畅的疲惫和稍微流点汗……甚至觉得全身变轻,更重要的是脑袋清晰许多,因此忍不住直视双手: 「我好像……还满直口欢瑜伽的……!」 意料中的事。亚美点头之後说道: 「在欧巴桑军团的吵闹声中,只有你一人超然独立,反而有一股异样的魄力。虽然是透过镜子看到的样子。」 「果然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就已经接受各式各样的训练……」 「啊……」 「……你们两个干嘛同时看著我?先别说那个!」 大河紧皱眉头: 「这种静态运动瘦不下来啦,蠢蛋吉!我想要更累的运动!」 「是~~是~~当然有。这只是暖身运动而已。
这个嘛,三个人打壁球似乎有点不妥……跑步机如何?还可以看DVD喔。」 「咦——跑步机是在屋子里跑步吧?我不要。我想在练习室里动动跳跳流汗变瘦!」 「你这家伙真任性……啊、有了,有一个应该很适合你……」 亚美带著大河和龙儿走在成排玻璃隔间练习室的走廊上。这里有成年男女一起跳芭蕾的练习室,也有老人使用韵律球运动的练习室,还有摆明是高手的一群人激烈跳著嘻哈舞蹈的练习室。好多种类啊——兴致勃勃的龙儿透过玻璃四处观察。隐约还能听见「锵锵!」的尖锐声音。 「……动动跳跳流汗,对吧?就是这个了,如你所愿。」 亚美停下脚步,在某问练习室前伸手一指。龙儿和大河定在原地不动,睁大眼睛。 挂著「有氧舞蹈?HARD」牌子的练习室里,蝴蝶——不,是毒蛾翩翩乱舞。刚刚的猫眼紧身衣欧巴桑也在,里头还有人穿著风格类似、超级粉红的豹纹紧身衣。晒得黝黑的大叔身穿V领紧身衣(!)露出半边乳头,紫色的小腿袜上混有刺眼的金银绣线。还以为总算有人穿著朴素的运动服,结果对方是浑身胆固醇的高阶相扑力士体型、性别不明、年龄不详,唯有体态莫名轻盈,能够轻松原地回旋三圈。 飞溅的汗水、起雾的玻璃、流泄而出的欧风舞曲、亢奋不已的讲师。「嘿转!嗯234、嘿转!嗯234,下个动作啰~~照我教的、华丽地~~预备!嗯、嘿!」「嗯!嘿!」「咻——!啊、将!将!嗯喔!啊喔!」「哇~~喔!」 嗯巴巴巴巴巴!摇晃身体,全体一起跳跃。蹲下之後「……喝!」抬头。嗯啪!嗯啪!拍手,这次是左右踏并步!踏并步! 「……这太可怕了……」 大河忍不住低语。「对吧!」亚美看向大河。「要我们跳这个太强人所难了。还是乖乖去用健身器材吧。」龙儿也没有反对。就在三人正准备离开现场,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之际。
「嗯哇~~喔!喂!嘿,COMEON!」 三人一惊,忍不住转头。因热气而雾茫茫的玻璃後侧,毒蛾首领——全身金色紧身衣、只有胸口挖空,有著惊人品味的满头大汗女(……应该是?)讲师咕噜咕噜旋转,同时锁定参观的三人。他们三人因为过度惊吓而双脚僵硬,来不及逃跑。 「嘿!嗯、COMEON!嘿!啊、COMEON!」 嗯、恰、嗯、恰——打著拍子,踏著稍微和缓的步伐,连学生们也在玻璃後侧不断喊著:「嗯、COMEON!嗯、COMEON!」同样表情、同样视线、踏著同样步伐。不行,这我没办法,我是说真的。三人一步一步後退,但是—— 「凡——事都要体验!啊——喔!」 禁忌之门打开,黄金毒蛾现身走廊。「噫——!」「呀啊啊啊!」「不要——!」惊叫乱窜的三人一下子就被缠住,接著被拖进混杂香水、汗水和运动鞋气味,臭气冲天的地狱空间里。耳朵因为高亢的欧风舞曲和讲师透过麦克风放大的鬼叫声而疼痛。三人被扔在舞动人群的正中央?「我不要我不要!办不到啊啊啊!」「放过我吧!」「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然而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新舞步接著开始。 「嘿耶耶耶耶~~咿……嗯!COMEON!」 啪!全体一齐大字型跳跃!遭到弃置的三人在吵闹声中茫然自失。可是他们不能一直待在原地不动,因为人群正一左一右激动跳著华丽舞步。「啊,好痛!」「抱、抱歉……喔!」「等、别!停下来……啊!」撞到手臂、撞到肚子、屁股著地跌倒、差点被踩死。无法停止,没有人能够阻止。如果不想死,就只有跟著一起动。 「踏步!踏步!右边!左边!踏步!踏步!慢~~转!嗯~~哇喔!喝!」 晶莹的汗水挥洒空中。脑袋一片空白。 旋转瞬间,亚美松开的头发在空中飞舞。「嗯,真性感!」听到讲师这么说,「哇——喔!」亚美再度旋转。
讲师对著「嘿!」一声抬起脸的龙儿说道:「微笑!」龙儿龇牙咧嘴地「耶—!」——反正这里有一大群长相比我可怕的人,怕什么!大河也在摇晃屁股跳舞!「呀吼——!」一声挺胸,摆出果断的姿势!弹指一声後大字型跳跃!「嗯~~~」弓起身体以脚尖前进。「体验一下吧!」——齐声大叫,啪嚏倒地,课程结束! 哇……阵阵热气之中冒出掌声、欢呼声…… ——呼、呼。在痛苦喘息之中,龙儿感觉怅然若失,把两个女生的事给忘了,一个人在练习室里哭了。 3 一点事情也没有。 只不过是被狗咬了。 ……以这个理由为整件事画上休止符,剩下的一个小时,他们选择尝试静态的健身器材。接下来差不多该吃午餐,而且近乎心碎的他们也受够运动,於是决定到此为止。龙儿、大河和亚美分别前往更衣室。 简单淋浴,弄乾头发换好衣服之後,龙儿定出更衣室,还没看到两名女生。女孩子要更衣打扮毕竟比较花时间,所以龙儿坐在长椅上静静等待。在来来往往的欧巴桑之中,又见到那名猫眼紧身衣大婶。「嘿!」对方向自己挥手。「嗨!」自己也挥手回应。龙儿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忘了有氧舞蹈吧。瑜伽,自己适合瑜伽。龙儿反覆练习平静呼吸,同时按著手机一一确认简讯。话说回来,她们也太慢了吧——无聊的脸上露出凶狠表情,看向女子更衣室。就在这个时候。 呀啊——啊——啊——啊——啊——…… 听见余音回响的惨叫声,所有人立刻转头看看发生什么事。猫眼紧身衣大婶也回头了。工作人员冲进更衣室。然後—— 「喔……!?」 龙儿屏息。 「好、好重……!」在工作人员陪同下,亚美背著大河现身。大河脸色苍白、气若游丝。龙儿连忙上前问道: 「怎么回事?贫血吗?」 亚美代替无法说话的大河回答: 「……置物柜那边有个体脂肪计。
我想说她已经经过充分运动,所以叫她测量一下。结果老虎是……『轻度肥胖』……」 「肥……肥胖……!」 「她之前老是逞强:『就算我变胖,也是因为原本太瘦,现在只是变成正常体重。』结果刚才面对客观意见说她有点胖,似乎因此受到打击,所以才会倒地不起。」 大河让天敌亚美背著,连头都抬不起来。总之龙儿接手背起大河——为什么这个娇小的身体现在如此沉重?原来这就是轻度肥胖的重量吗? 「大、大河,打起精神来……好不好?我们再来就好了。对了,乾脆加入会员吧。虽说我在金钱方面没办法配合。」 「是啊是啊。我每个礼拜都会过来一次,一起认真使用健身器材吧。」 「……已经够了……算了……」 「别说那种话,再加油一下嘛!好吗?别吃零食,三餐注意一点。」 「……跟你说算了……我这么努力还是不行……受够了……」 「这么努力?你才第一次来。」 「……我不玩了……够了……请你们忘了我吧……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 亚美和龙儿忍不住面面相觑。沮丧到这种地步的大河并不常见。 亚美以门牙轻咬太阳眼镜镜架沉思,接著——「嗯,有了!」扬起眉毛: 「你竟然那么低潮……唉,为了感谢你让我见到罕见的模样,亚美美只好牺牲一下。」 「不用脱了……你这个暴露狂……」 「我会让你後悔自己的伶牙俐齿,绝对要让你说出:『多谢亚美女王!托亚美女王的福,我瘦下来了!』」 ——亚美究竟想到什么妙计?她自始至终只是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 新的一周开始,今天是礼拜一。 「早——安!咦,大河怎么没什么精神?果然是感冒了?啊、还是减肥太辛苦了?」 「……嘘,现在不能说那句话。
」 「唔……是、是喔?」 他们在一如往常的榉木林荫道十字路口集合,実乃梨看著大河阴沉的表情而担心皱眉。大河沉默低头,一个人茫然前行。 大河从健身房回来之後便一直无精打采,无法复原。如果她因为这个打击而丧失食欲那倒还好,偏偏她反而因为压力过大暴饮暴食。大河的发福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来又会累积过多压力……恶性循环的轮盘已经启动。 「大河~~你还好吧—喂……」 「……」 大河没有回答実乃梨的呼唤。咻——只有脚边的枯叶随著冷风卷起。这下该怎么办?龙儿叹了口气。就在此时…… 一群不知为何头戴纸袋、身穿立领学生服,总共有十多人的团体有如幻影一般从前方朝这边跑来。这一定是恶梦吧?龙儿哑然失声,只能不断眨眼。「这是山……山神生气了!」実乃梨突然变成颤栗发抖的老太婆。 大河注意到这个异常状况而惊讶抬头。还搞不清楚纸袋集团要做什么—— 「噫!?呜耶耶耶!?」 纸袋人沉默地从左右抓住大河双臂,两人一组搭肩牢牢固定。即便是掌中老虎也因为事发过於突然,加上想甩也甩不开,只能惊讶大叫。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要跑啰老虎——!」 「脱离轻度肥胖喔!老虎!脱离轻度肥胖!」 纸袋集团齐声大喊,直接以左右搭肩锁住大河的姿势,充满气势地带著大河全速奔跑。而且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大河身上已经细心套上绑了轮胎的绳子。「呀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搞什么啊啊啊!」——大河虽然大叫,但也无法不跟著跑。脚一停下来必然会被拖著走。 龙儿茫然目送他们,突然注意到某个纸袋人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好朋友能登。其他人的声音也似曾相识,好像都是班上同学。
「哇啊……那是魔崇神吗……」 「话说回来……大河被带走了啰?」 正当龙儿和実乃梨傻傻地面面相觑之际,「早?安!」——有个甜美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在龙儿的耳边轻声打招呼。那是亚美的声音。 「喔!亚美早!刚刚的情况你看见了吗……大河被魔祟神强行带走了!」 「嗯嗯!我看见了。好~~可怕喔……才怪。」 唔呵呵。亚美露出笑脸装可爱,接著对実乃梨和龙儿说道: 「那些是我们班的男生。我昨天找了几个男生稍微商量一下,告诉他们:『事实上老虎正为了发福而烦恼,高须同学也在苦恼如何让她瘦下来。我跟他们说,希望可以帮忙他们。如果在一个礼拜之内没有让老虎瘦下来,那就是我的责任。而没办到的惩罚,就是要和高须同学交往—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呢~~』然後这件事就这么传了出去……高须同学?你有在听吗?」 「……啥!事情太过突然,我的身体脉轮差点打开了!你、你居然说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瞒天大谎……!」 「高须同学振作一点!」 在実乃梨的加油之下,龙儿才得以勉强没有当场昏倒,继续听完亚美的说明。 「这样一来,大家都干劲十足地说:『为了亚美,我们要让老虎在一个礼拜内瘦下来!』男生真的好体贴。说了一大堆,最後还是担心老虎!」 「亚——美美,你真的好厉害喔~~!」 実乃梨的掌声听起来距离耳朵好远。亚美始终保持天使笑容,并且说道:「実乃梨,就是这样,所以厶千天我们一起上学!高须同学要一起来也可以喔~~」 亚美真的很厉害……不对,正确说法是二年C班的男生们很厉害。龙儿才刚到学校,「为什么只有你和亚美有进展!?」就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视线猛刺。以老样子对待龙儿的人只有北村,连能登和春田都不跟他说话。
每到下课时间,他们就会头戴纸袋、栘换站立位置,费心不让大河知道谁是谁、谁做了什么,同时——「给~~我~~住~~手~~……」哒哒哒哒哒抱著大河跑开。 走廊上。运动场上。楼梯。完全不给大河吃点心的机会,午休也特地过来确认便当内容,然後再度套上纸袋拉著大河跑开。 刚开始大河被拖行好几次,脚几乎浮在空中,或是跌倒或是被轮胎的重量拉回去,总之就是很惨。不过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等到了第四天,大河已经能够轻松跟著纸袋军团一起在走廊上猛奔,就算轮胎上坐了一个纸袋人,也能轻松拖著跑。看起来仿佛拉马车的马……不,是华丽奔向炙热战场的钢铁战马。 「唉呀——看起来训练有成呢。」 「喔、看她的眼神。那是为了奔驰而生的野兽眼神喔。」 龙儿悠哉地与実乃梨并肩站立,望著化身为风的大河。「加油!」龙儿大喊。「吵死了!」远处传来回应。 大河的身体逐渐变得结实。首先是身体的松弛完全消失、脸部也出现带著野性味道的俐落线条。下巴变尖,脸颊也变得犀利。轮廓无可比拟的凶猛,眼神更添光彩。被制服所包裹的身体描绘简单线条,丝毫没有累赘。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动作变得快速、轻巧,毫无迟碍。只要每天上下学、下课时间、午休时间拖著轮胎猛冲,任谁都会有此锻链成果而变瘦吧。而且方法超级健康。三餐有龙儿细心准备的低卡高蛋白质食物。大河也不再吃零食,因为教室里、街上、超市中随时有纸袋军团守著。虽说在家里吃什么东西很自由,但是累到极点的大河渴望睡眠的程度超越零食,因此经常在健康的用餐之後便倒地熟睡。 大河身上的肌肉受到比原本还要多的锻链,此刻即将觉醒—— *** 过了一个礼拜。 大河彻底变瘦,回到秋天之前的完美体态。轮廓也更加清晰,确实恢复原本的可爱。 现在是距离上学时间有点早的早晨七点半。
大河手持木刀静静坐在二年C班教室中央冥想,脑袋完全冷静,思绪清晰。首先要痛殴第一个进教室的人。接著痛殴第二个。女孩子跳过,痛殴第三个……重点就是要痛殴北村之外的所有男生,顺便连龙儿一起揍。最後还要找亚美算帐,边对她说感谢亚美女王之类的话,同时顺手扁她一顿,然後就此结束漫长而痛苦的减肥周……我要亲手加以结束! 唔呵呵,人家很亲切吧?啊、你该不会迷上我了?别开玩笑。我话先说在前头,这只是心血来潮,心、血、来、潮。 ——问亚美为什么要帮大河,结果得到这个答案。这种说法太有亚美的风格,回想的龙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做作、坏心又别扭,结果……还是别说了,那个亚美实在不适合「本性亲切」这句话。大概真的如她所说,只是心血来潮。就当作是这样吧。 「……好,完成。」 大河说有事先走,所以已经去学校。准备好大河和自己的便当,同时今天特地多准备一个——为了那个经常不吃午餐,顶多吃点沙拉、三明治的坏心眼而准备。便当里面是玄米饭、水煮羊栖菜、豆子沙拉、卤香菇、炸旗鱼。饭後水果是终於买下的巨峰葡萄。这是细心控管卡路里的秋季便当。 亚美会用什么表情收下呢?是做作女假面的灿烂笑容?还是在瞬间露出有些难为情的笑容?不论哪个都好,每个都是亚美。在一起相处後,才会知道川嶋亚美其实很有趣、漂亮、黑心,又有点笨拙。 龙儿不知道恐怖地狱即将袭向自己,细心地用不同颜色的迷你包巾包起三个便当。 番外篇 SPIN OFF 2! 秋高虎肥 春天到了就去群马 1 十七岁的黄昏。 乾枯的杂草覆盖河堤,走在河边一如往常的回家路上。尼龙书包摆在淑女车的篮子里,上面的金属零件因为石子路而发出喀嚏声响。晚秋的风吹得耳朵好冷,所幸穿在立领学生服底下的羊毛连帽T恤勉强可以派上用场。
十七岁的春田浩次踩著踏板茫然思考:幸好我穿了连帽T……并不是。 「……那个人要跳下去了……」 而是针对眼前看到的景象。 在即将迈入十二月的现在,下午四点已经有些昏暗,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前方桥上也闪著一排光亮。有名女孩就站在寒酸的白色灯光底下。 看得见她的长发随风飞舞,虽然看不见脸但应该很年轻。女孩孤伶伶站在小桥中央。 ——只是这样的场景就让他想到「好像要跳下去了」,这都怪刚才放学在教室里和朋友聊个没完的愚蠢话题所致。 又称小高高的高须龙儿,以世人皆会感到恐慌的可怕表情说道:「超市的收银台边摆著要卖的花,可是不常有人购买,加上摆在收银台旁边,经常被大家的购物袋撞到折断掉落。我看到那么可怜的花,正准备跟店员说声『我要买。』并且伸手的瞬间,另一侧也有名女生准备把花捡起来,两人的手碰在一起,视线交会——你请你请。不,你请……在互相推辞之中,终於——你、喜欢花吗?我虽然对花不是很了解,不过如果可以,要不要一起喝杯茶?大概就是这样吧?」——高吊的三角眼闪耀欲望,这似乎是他认为和女孩子最理想的邂逅方式。听起来感觉很温馨,但是仔细想想,不管是捡起掉在地上的花也好、收到掉在地上的花也好,好像都很穷酸。 又称小登登的能登久光擦过黑框眼镜之後说道:「我和高须有点类似。场景是在CD店。除了我之外大概不会有人听这种音乐吧——正当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把手伸向某个冷门变态乐团的CD时,正好碰到要拿同一张CD的女孩手指。然後——咦?你也喜欢这类前卫摇滚的音乐吗?啊,还满常听的。咦,我也是。对了,要不要一起喝茶?嗯,好啊。大概就是这样。」——根本是抄我的!小高高有如凶器的脸涌出杀气,不过春田有不同想法——会听冷门变态前卫摇滚乐的女生一定不可爱吧。
那么你理想的邂逅方式呢?被这么一问,春田老实回答:「走在路上偶然发现落河溺水的女生,华丽救起对方,噗啾人工呼吸。醒来的她对我一见锺情,表示为了感谢我,所以要请我到她家里,接著让我去她家。然後她说衣服湿了,所以要先换衣服,於是脱下衣服……接下来就是……嘻嘻嘻!」……春田是认真的。比起两位好友的答案,春田觉得不论是在戏剧性、仿佛命中注定,还有速度戚各方面部远胜过其他两人,他对这一点相当有自信。 可是他们两人不断说些——太没真实感了、发生的可能性太低、你真的是蠢蛋、实在蠢得可怜,这些过分的话。「那么我要去超市了。」「我去一趟CD店然後回家。」便各自前往追求期待的命运邂逅。我怎么能输!踩著踏板的春田就是因为这样才来到河边!当然不是,他只是正要回家。 来到这里看见伫立桥上的女孩子身影,不禁想起刚才的蠢事—— 「啊?」 他看到女孩子毫不犹豫地跨过栏杆。 接著踏出脚步。 距离水面大约五公尺。 身体维持踏步的动作,顺势直直往下坠。 然後听见——「啪沙!」一声,同时激起水花。身体很快就被白色水花吞没。 「……唉呀,现在不是时候说『真没真实感啊~~』的时候了……唔耶耶耶!」 春田惊慌失措地大叫,留到下巴的长发为之倒竖。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有自己目击。春田拚命踩著踏板来到桥下把脚踏车抛在一边,一口气滑下堤防,凭著干劲踏入从小玩到大的河里。冰冷的河水让他的心脏揪紧。脚会陷入河底泥巴,以及河水虽深流速却很缓慢这几点,都和小时候一样。 「喂——!你要不要紧!」 春田一边大喊,一边在混浊的河中踏水前进,运动鞋和袜子很快被泥巴脱去变成光脚。淹至大腿的水冷到让人快要停止呼吸,但是看到河川中央飞溅的水沫与露出水面的白皙手臂,春田就没时间去想多余的事。他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附近的每个小鬼一定都遇过,自己也曾经遭遇。从那座感觉很低的桥跳进河里,虽然不会因为头撞到河底而死,但是身体会插进泥里动弹不得,手明明可以伸出水面、头顶明明很亮、脸只要抬高几公分就能呼吸。遇到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 「嘿咻……!起来!」 等其他人把自己的身体从泥土地狱里拉出来。 「……噗哈!」 春田抱住挣扎露出水面的身体,进入忘我阶段。他不晓得该抓住对方哪里,只是全力抱住,同时踢开淹没双脚的泥巴。身体因为沉重的水流而倾斜,好不容易来到堤防旁边。两人交缠倒在一起,可是被春田拉上来的人只是摊在湿淋淋的枯草上,一点也没有起身的迹象。这就是意识不清吗?希望还没死…… 「看起来不像不要紧……哇啊、这下子怎么办?快来人啊!帮帮忙!啊、对了对了,救护车救护车!」 不对,在那之前我的手机在哪里?书包!?胸前口袋!?该不会弄湿了吧!?在一个人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蠢蛋脚边—— 「……咳咳……!」 满身泥巴的女孩终於恢复呼吸。她痛苦地咳嗽,同时身体发抖弯曲成 番外篇 SPIN OFF 2! 秋高虎肥 THE END OF 暑假 1 今年夏天,确实不容小觑。 飕……!最後一抹。高须龙儿弯著成长期的背,用力绞乾抹布,有如舔食一般仔细擦拭洗手台边缘,同时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排水沟与水龙头的水锈清除乾净,恢复成闪闪发光的银色,地面和墙壁上连一根头发、一滴水珠也不留。盥洗室也打扫完毕。当然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也一样。 龙儿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心满意足地把浏海往上一拨——真正的高须龙儿已经在镜中世界断气。我残忍地杀害、埋葬了他。好了,这边世界的各位,恐怖的人类灭亡恶梦即将开始——他并不是在想这些事。
锐利高吊的三角眼由变长的浏海缝隙暗暗透出惨白光芒,并且释放狂乱的雷击,但那纯粹只是天生长相。 当事人正在悠哉回想平凡高二男生该有的健康回忆。今年的暑假对龙儿来说很特别,与过去的任何暑假都不相同。海边的别墅、第一次没有母亲的旅行、幽灵大作战、意外的反击,还有隐约看见未经修饰的「她」。 与耀眼到可以用「凶暴」来形容的太阳共同刻划的夏日回忆,真的不容小觑。 「哼哼~~嗯……~~」 过了今天和明天,这个特别的暑假就要结束,从後天起便是期待已久的新学期。一定有更多令人心跳不已的好事等著,期待它成为这个夏天的後续发展。龙儿一边哼著歌,一边拨弄浏海望著镜子里的自己,心想:暑假怎么还不快点结束? 「『哼哼~~嗯~~』」 「……」 没有必要转头。她就站在盥洗室门口,伸手拨弄浏海,伸长下巴摆出一张丑脸,哼著同样的曲调。整齐的下颚牙齿完全突出,带著恶意模仿龙儿兴奋的样子。女孩的身影清楚倒映在镜子一角。 「……干嘛?怎样啦?」 龙儿透过镜子瞪著她。 「没什么。」 逢坂大河却挑起单边眉毛,以嘲笑的模样把丑脸转向二芳。 她身穿一件橘色系的棉质清凉格子连身洋装、光著脚丫,扎起的浅色及腰长发轻柔摇曳,脸颊和鼻子被太阳晒成淡红色,外表有如法国娃娃一般精致——尽管扮出丑脸还是一样漂亮。端整的美貌相对高二女生来说过於娇小的身材相比之下不显稚气,美丽的整体线条彷佛是用坚硬玻璃雕刻的。 「没什么,只是想说怎么有人这么丢脸,盯著镜子兴奋不已。」 小巧的丑脸嘴角露出坏心的冷笑。她——在人称「掌中老虎」,看来可以摆在手掌上的娇小身体里,塞满与生俱来的虐待狂等级暴虐性格,是一种神秘的危险生物。
不知名的因果关系让大河与龙儿既是同班同学又是邻居,单恋对象更是对方的好友——简直就像上天给予的试炼,用来测试龙儿鸡婆的本性与善良。独居的大河是高须家的半个食客,每天的生活几乎息息相关,一进入暑假更是如此,大河有事没事就会在高须家现身。 漂亮的脸蛋好像蚕豆往斜下方伸展,嫌恶地拉长下巴开口: 「我说啊,你刚刚这么做了对吧?『哼哼~~嗯~~』。」 这下子怎么可能不生气?龙儿转头板著一张脸回答: 「有话就直说吧。」 「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是这样吧?『哼哼~~嗯~~』?还是这样?『嗯哼~~哼唔唔~~嗯!』或是这样?『哼~~哼唔唔——嗯!』」 到这种地步大概也玩腻了,「啐!」大河两手一摊,不耐烦地瞪大双眼。「自己一个人在那边陶醉到死吧!」粗鲁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故意抬高雪白的下巴: 「从前希腊有个笨蛋,就是因为陶醉在自己倒映湖面的影子而跌进水里溺死!他的地缚灵附在风信子上,此刻也引导造访池边的情侣分手!你的脸看起来就像最後的香菇……连熊吃了都会晕倒的毒菇!你的灵魂会化为孢子永远飘荡在这问盥洗室,持续打击新搬进来的住户!哇啊!长香菇了!就是这样!」 从——前——希腊——有个——笨蛋——陶醉——在——自己倒映——湖——面——的——脸——大河以得意洋洋的神情指著龙儿唱歌,打算将每个字用力刺进龙儿心里…… 「哼歌又有什么关系!」 龙儿避开伸来的手指,直截了当地回应。但是大河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我的意思是要你滚开,大少爷。」 大河用力挤到龙儿前面,用屁股将龙儿推离洗手台。
「你干嘛?」龙儿抓住洗手台踏稳脚步不动如山,结果大河反而更用力地想要把身体挤进龙儿与洗手台之间的空隙: 「你到底要占用洗手台到什么时候?我也要照镜子!」 「问我要占用到几时,我刚才是在打扫!你不会去用泰子房间的镜子吗?」 「泰泰在换衣服!再说如果不阻止你,你就会变成毒菇!」 「才不会!话说回来,这是我家的镜子!」 「哼—哼~~嗯~~」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最後演变成两人在狭窄洗手台前面,用屁股互相推挤争夺场地、互不相让的局面。两人光脚互踩、以手肘轻撞对方肚子、扭动腰部把对手挤开。最後镜子还是被大河抢走。 「真是受不了你——!」 没办法的龙儿只好隔著大河在她身後照镜子。话虽如此,大河的身高只到龙儿胸口,龙儿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看见自己的脸,不过内心还是感到不甘心。 大河凑近镜子看著自己的脸,近到鼻尖都快碰到,仔细确认稍微晒伤的桃色脸颊、脖子和肩膀,也确认下巴和额头是否出油,最後满意地点头之後,松开以橡皮筋随意扎起的轻柔长发,用手沾水梳理睡到变形的地方。大河柔软的头发只需要这么简单的动作,就立刻以柔顺的模样垂落背後。 看著她的举动,龙儿也有样学样弄湿自己的手,将头发分边,依照大河的方法试著用手指梳理。脖子附近的头发也以同样方式整理。太硬的直发没办法像大河那样简单就能梳理,姑且还是把乱七八糟的发线弄直。已经很长的头发在衣领下缘稍微翘起,现在的头发创下个人史上最长记录。 「……你什么时候才要去剪头发?」 龙儿注意到镜子里的大河,发现她闪亮透彻的褐色眼睛正看著自己。 「头发吗?我要留长,还不打算剪。
」 才这么说完,「嗯!」大河立刻在镜子里吐出舌头,脸庞夸张地扭曲: 「你打算顶著那颗头开学吗!?不会吧!看起来好闷热!」 龙儿望著她过分的表情说声:「要你管!」不管谁说什么,我都决定让头发保持这个样子。龙儿看著镜子,稍微扯扯衣领下缘确认长度。或许真的有点闷热,但是这个长度绝对比较好。 龙儿这个夏天一直在留头发。这个发型可说是这个「不容小觑」夏天的总决算,也是後天迈向新学期的布局,更是奔向即将来临的秋天,一个重要的助跑。 龙儿拨弄变长的头发——目的是为了改变形象。 他感觉自己过去的发型太正常了。为了掩饰恐怖的脸,龙儿一直拘泥於要让自己像个普通学生。可是在大家逐渐不认为他是不良少年的现在,他打算以小幅度的改变迎接新学期。 龙儿打算等到头发稍微变长,在不改变长度的状况下梳成头顶较短、周围较长的时髦长发,看起来成熟又帅气……他认为此刻令人烦闷的头发长度,只是过渡时期。 但是大河故意转身,由极近距离仰望龙儿,惦起脚尖,用手指顶著下巴,眉间皱起有如闪电的皱纹: 「劝你最好不要!绝~~对是清爽一点比较好!我原本想说既然是暑假,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的头发一直弯曲杂乱,看了实在很——」 大河的太阳穴爆出青筋。「大、大河?」龙儿不禁有些不安。 「——令人烦燥!」 大河用尽全力大喊: 「这是我的忠告,是为了你好!我真的是好心才告诉你!」 多谢你的亲切……龙儿伸手挖鼻孔。不过老实说你真的太鸡婆了——这些想法正确无误地传递给大河。 「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哼嘎!」 挖鼻孔的那只手肘被大河往正上方撞了一下。啵!地一声,手指立刻挤进鼻孔,一直到达第二指节。 「……不、用、你、管!」 龙儿的想法还是不变。
他拨开双颊旁边的杂乱浏海,用插入鼻孔的手指指著大河鼻尖。「呜咿!」大河夸张地往後一仰,避开遭到污染的指尖。 「头发是我为了造型而留长!到时候会变得很清爽,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造型!马尾藻昆布地狱造型吗!?」 「才这种长度而已,你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你自己还不是一头有如海獭睡铺的超长发!在这种炎炎夏日看起来才闷热!」 「我没关系,既是天然褐色,发量又不多,只要绑起来就很清爽。」 「喔,我总有一天也可以染色之後绑起来。」 「呀啊!好恐怖啊啊啊!」 「为什么!?」 「你要不要先洗个手!?」 「我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鼻孔很脏!」 两人在狭窄的盥洗室里吵闹。这时身穿T恤和牛仔裤的泰子探出头来说道: 「好了~~!你们两个别再吵了~~差不多该走啰~~!」 泰子没化妆的脸上只擦防晒,头戴宽帽缘的棉帽。涂上深粉红色指甲油的脚边摆有装冷冻肉品的保冷袋,超大的超市塑胶袋里装著未开封的三种口味烤肉酱,看来已经准备妥当。 龙儿和大河闭上嘴,彼此互换视线——无聊的斗嘴到此为止,差不多该出门了。 八月三十日下午三点,高须母子&大河一起前往附近的岸边,迎接或许是这个暑假最後的活动。 *** 「好惊人……」 「喔!要滴下去、要滴下去了!」 大河坐在长椅上,「唔哇!」一声快速张开穿著凉鞋的双腿,手上烤玉米的烤肉酱滴落脚边。尽管龙儿是个洁癖少年,还没有严重到要擦拭滴在大地上的烤肉酱,不过还是不忘吩咐一句:「别顾著发呆啊。」并且快速确认烤肉酱有没有滴在大河的连身洋装上。 「可是你不觉得这副景象真的很惊人吗?团体的边界已经模糊了。」 「边界清清楚楚画在这里喔。
」 龙儿与大河并肩坐在长椅上,伸出穿著海滩拖鞋的脚,在两人面前的地上画出一条线。那是醉鬼与不喝酒之人的绝对分界线。 虽说已经八月底,季节仍是盛夏。 午後的太阳已经西沉,闷热的四周弥漫河水的气味与湿气,有股懒洋洋的温热。不过灼烧肌肤的酷热逐渐收敛,原本狂乱的蝉鸣也已趋缓。 宽阔的河边,与人等高的杂草不停绵延到远处,缓缓流动的河面称不上乾净,而且感觉距离好像很远。缤纷的阳伞与帐棚在河边四处展现强烈色彩,几组舍不得夏天的人们纷纷来到这个开放的空地烤肉。 「那边大概是昆沙门天国组吧。」 唔呀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思啊啊啊啊啊啊!唔耶耶耶耶耶!大河拿著烤玉米指向发出不像这个世上会有的怪鸟叫声,吵吵闹闹的女性团体。「我想也是。」龙儿看向远方。 在微带橘色的阳光照射下,染成金色的头发盘起,身穿花色鲜艳的无肩带平口小可爱、细肩带小可爱、迷你裙还有短裤。妖艳的雪白肌肤大概是因为夜晚才外出工作,昆沙门天国组每位成员都毫不怜惜地任由阳光晒著肩膀和胸口,烤肉倒是其次,尽是顾著喝酒、喝酒、喝酒,弄到最後——「烤肉畅饮~~!嘎哈~~!」开始表演起大口咬住啤酒罐,放开双手任由啤酒咕噜噜流进喉咙。幸好那个人不是泰子。 应该是因为儿子在场所以有些顾忌,牛仔裤加上凉鞋打扮的泰子在稍远的地方双手抓著洋葱串,加入隔壁的大学生团体。儿子定眼注视她在做什么,只见她和几名男女学生一起认真转圈跳著敦盛——「人~~生~~五十~~年~~」——或许谁也不知道正确的内容。基本上泰子究竟知不知道织田信长都值得怀疑。 附近其他团体的爷爷奶奶坐著看他们表演,开心地配合表演出声喊叫——「哈!」「哟!」「咿嘻嘻嘻!」附近的主妇撑著洋伞侧身坐在布上,一手拿著啤酒加入他们。而在鲜艳的阳伞底下,上班族组开心看著昆沙门天国组。
各个团体在不知不觉之间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彼此不知姓名的人们互相敬酒,交换啤酒与气泡酒,或是为了某个人带来的红酒欢欣鼓舞。 明明没有让景色摇曳不定的热气,但是里面的人影却一个一个摇摇晃晃。几乎所有人的脚都已经站不稳。 「中午就醉成那样……真的好吗?这就是大人吗?」 龙儿忍不住叹息,还自暴自弃地拿起纸盘上的肉大口咬下。大河也不服输地露出门牙,以动物的吃法从侧面咬下玉米。 「嗯——!好吃!唉,泰泰他们一定都醉了,带来的酒也少了一大半。看来我们只好逃?避现实多吃一点了。肉不知道烤好了没有?」 并肩坐著的两人大口吃个不停,同时还脱掉鞋子,在长椅上光脚盘腿。龙儿和大河的脚背留下整个夏天穿著凉鞋的白色痕迹,这是在太阳底下充分玩乐的证明。 「先别管肉了。那些人等一下还要上班,听说今天可没有休息。」 「真的吗?太厉害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该不会要全权负责收拾善後吧?」 「不是『该不会要』而是『就是』。不过我很乐意。现今烤肉界不遵守礼仪的家伙与日俱增,我要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地完美善後,藉此制造一阵风潮。对我来说收拾善後正是户外休闲活动最大、最精彩的场面,也可以说是高潮之处。」 「哇——喔……真是变态……」 逃不过酒精的两个小孩,没规炬地抬脚坐在同一张长椅上,看著近乎世界末日的光景,决定还足先吃再说。眼前所能做的就是这样。龙儿用绑在头上的毛巾按摩太阳穴,擦去流下来的汗。呼——因天气热而脸颊发红的大河或许是觉得阳光刺眼,伸出一只手挡在脸前。 提议办这场烤肉大会的人,是泰子工作地点的昆沙门天国同事。
在夏天结束前,当然要来场烤肉大会!可是如果开车就不能喝酒,所以要挑附近的地方!把妈妈桑的儿子也找来,大家一起烤肉吧!自动变成「高须家第二个孩子」的大河也被算进来,大家分工合作准备肉、蔬菜、酒、木炭、网子等等,龙儿也相当乐在其中。但是…… 「要吃肉吗啊啊啊啊~~吁」 「儿子啊啊啊~~~~!女儿啊啊啊~~~~!好吃的肉喔~~~~!」 噫噫噫……大河不由自主感到恐惧。身穿黑底上面用金字写著「SEXYBOMB!」平口无肩带小可爱的大姊姊,和身穿白底上面黑字写著「Iamcrazy!」平口无肩带小可爱的大姊姊,摇曳著吹高的头发,拿来超巨大的肉串。明明已经喝醉还不忘关心是很令人感激,但是她们身上的酒臭味叫人差点窒息。 「妈妈桑的儿子和妈妈桑超~~~~不像的!这样不~~~~要紧吗!?」 「啊……谢谢……」 对方用长指甲戳刺龙儿的脸颊,「呀哈~~!」尖声笑个不停,龙儿也显得有些畏缩。在下滑的平口小可爱下,丰满的雪白胸部几乎露出一半,彷佛正在对龙儿宣示「SEXYBOMB!Iamcrazy!」一般不停晃动,还可以看见汗水流入乳沟。不容小觑的夏天就要以此为总结。 龙儿基於思春期所特有的自我意识过剩而导致的洁癖,拚命为了将视线从长辈湿润的肌肤上挪开而转身。如果此刻一边傻笑一边直盯胸部,不晓得毒舌的大河又要说些什么。反正八成又是好色狗、偷窥狗、肮脏等等的。龙儿虽然这么想,不过—— 「女儿的皮肤好滑嫩~~!好可爱呀啊啊啊~~!姊姊吃了你~~~~我吃 「~~~~!」 然後伸出舌头—— 大河也有自己的灾难。除了脑袋被固定,还被crazy大姊姊舔脸颊。
「姆啾!姆啾!嗯啾唔唔唔唔唔~~!」 「嗯喵喔!」大河被露出半个胸部的大姊姊牢牢抱著脑袋,手上抓著烤玉米发出怪叫,即使痛苦不堪还是无法逃开,任由大姊姊吸吮她的脸颊。大河双脚拚命挣扎,棉质连身洋装裙摆掀起露出半条腿,看起来相当危险。 「别再亲了!」 大河想办法要逃离脸颊吸吮攻击,然後「喔哇!」……却变成一把抓住眼前的胸部,小可爱滑落下来,陷入雪白胸部的鲜艳粉红色胸罩蕾丝暴露在太阳下。龙儿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原本应该是要尖叫的场面,但是常识对於喝醉的人并不适用。两名大姊姊互看一眼,「嘻啊啊嘻嘻嘻呀——哈哈!」突然拍手开始狂笑,然後互相拥抱、歪七扭八倒在长椅上。 「好、好了!我去拿点水来吧!?」 听到龙儿的话,两人各自挥舞双腿,同时回答:「拿酒来!」「给我酒!」……两个人纷纷脱去高跟鞋,鞋子「咚咚!」掉落地面。 「讨厌,连我都要醉了!脸上都是酒味!」 「总、总之先擦一擦!」 两人穿上刚脱下的凉鞋,逃离不再安全的长椅。龙儿想拿口袋里的面纸给大河,不过右手是肉吃到一半的纸盘,左手则是SEXYBOMB大姊拿来的肉串,两手都拿著肉,没办法再做其他动作。话说回来—— 「这块肉会不会太大了!?这么大一块要怎么处理……」 大姊拿来的肉只是将尚未切片的肉块直接插在签子上。表面姑且有网痕,看起来也像撒了胡椒和盐巴。 因为那个份量而震惊的龙儿傻傻看著肉串。二芳的大河则是—— 「……既然如此,只好直接吃了!」 露出有所觉悟的眼神走近肉块,将自己的手丰牢握住龙儿抓著肉串的手。 「握紧罗。」 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大河直接对准肉块正中央,张大嘴巴一口咬下。龙儿忍不住为她的饥饿程度感叹。
没想到—— 「啊、不行……!」 大河突然冒出假关西腔,在肉块上留下半圆形的齿痕之後打退堂鼓。 「你搞什么?都已经咬了,那就吃吧。」 「这个好像根本没熟。」 仔细一看中间还是红的,虽然是牛肉,还是没办法直接吃。 「喔、真的耶!根本只烤了表面而已,必须再烤一下才行。」 「要重烤吗?可是火堆附近已经变成那个样子……」 ——据说过去的原始人为了度过漫长又危险的夜晚,并且不让珍贵的火种熄灭,因此围著火堆生活。这就是人们沟通的起源。 到了现代,在烟雾冉冉上升的烤肉架附近,打从中午就喝醉的不知名人们有如幽魂一般左摇右晃,彷佛人类毁灭前一个瞬间的幻象放声大笑、步履蹒跚。这是进化到了尽头,开始倒退了吗? 要挤进那堆搞错舞台的人群实在叫人犹豫,但是肉没烤熟又不能吃。 「……上吧,去再烤一次。」 「……看来只好上了。」 龙儿和大河的心意已决,抓著肉串走近烤肉架,摆在已经焦黑的网子上,刮掉看不出形状的洋葱和红萝卜焦尸。两人缩成一团,蹲在旁边避免被人发现。龙儿原本打算乾脆拿菜刀把肉切开,却没有勇气在魑魅魍魉徘徊的河边拿出刀来。 学生彼此搭肩唱起校歌~~泰子在爷爷奶奶组的布上把身子卷成一团,「喔——好乖好乖。」「真可爱。」爷爷奶奶以对待野猫的动作抚摸泰子的背~~在稍远的阳伞底下,几位太太躺成大字形,「呵呵!」「啊哈!」说著悄悄话~~上班族组已经全军覆没,各自散开的人们手拿啤酒,坐在石头上静静地摇来晃去~~昆沙门天国组彷佛离巢的幼惊疯狂舞动。 在夏季黄昏时分的夕阳照耀下,醉醺醺的每个人都安详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於坐在火堆前面的两人,脸上感觉到阵阵灼人的热风,额头立刻滴下汗珠。 「好热……啊——啊,暑假的最後竟然足以可怕回忆收尾。
」 按著过热的脸颊,龙儿斜眼看著喝醉的大人,发出不晓得第几次的叹息: 「有什么不好?这样一来夏天也结束了,正是个完美的收尾……啊,真的好热……脸都快烧伤了……」 同样并肩坐著、摩擦脸颊的大河也热得眯起眼睛: 「大家看来都很开心就好吧?虽然连不认识的人也混进来了。」 「……这么说也没错。」 听到大河悠哉的发言,龙儿再度转头看向大人。大家看来真的都很开心。看到莫名其妙扭身爆笑的昆沙门天国大姊姊,龙儿不禁露出苦笑: 「也对,就当这是美好的回忆吧。吃完肉和蔬菜之後,好好收拾善後,藉此收拾放假的心情。明天可要早点起床,好好调整身心迎接新学期。」 「没错没错。」 大河难得这么温和。她「喀嚓喀嚓!」开阖夹子,应该是在表示同意。接著用夹子翻动肉块: 「肉应该差不多好了吧?」 「翻过来看看。」 不停擦汗的两人站起来,准备确认肉烤得如何。就在此时,一名喝醉的学生一边哭著说:「火太弱了。这样子无论何时都无法获得公司内定喔。」一边把瓦斯炉的火转到最大。同一时间正好吹起一阵强风,吹起某人带来的塑胶海滩球,好巧不巧落在网子上。喀锵!网子发出声音弹起,顺势激起著火的碎炭,刹那问—— 「唔喔喔喔喔!?」 「呀啊——!龙儿著火了著火了!」 炭屑正好落在龙儿卷著毛巾的头上,并且在风势的帮助之下,燃起小小的火苗。龙儿连忙拿下毛巾才避免烧伤,但是—— 「唔哇哇哇哇,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啊!」 龙儿连忙伸手拍打头顶,拍下一堆黑色焦屑——那正是烧焦头发的残骸。附近莫名飘出一股美容院的味道。 太不吉利了,那是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2 刻意不对称,时尚戚满点。 街头时尚BOY绝对玩乐短发。
十大都市流行敦主发型速写。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并非想要小题大作。龙儿难得不耐烦地将摊在杨杨米上的杂志粗鲁阖上,随手一丢之後从成堆的杂志抽出一本摊开。 脚边已经铺好报纸,从泰子房间搬来的镜子也摆在正面,剪刀、尖尾梳和喷水器都准备就绪,只剩下决定剪成什么发型。然而就是这点一直无法决定。 唉唉——发出叹息的龙儿看向镜子,只是无论看几次都不会改变现状。他已经想不起几小时之前自己照镜子哼歌时的心情。太遥远了。 凄惨烧焦的地方是接近头顶的侧头部。虽然范围不大,但是很明显只有那里的头发变短。虽然没有受伤,不过看起来很糟糕。再加上附近的头发也烧焦收缩,至少也得剪掉一公分。好不容易才留长的头发,却选在干劲十足迎接新学期的此时报销。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在看啊?」 「……吵死了。我才想问你怎么还没走。」 大河从客厅探头进来,由很低的位置望进龙儿房间。 简单吃过晚饭,夜晚已经降临窗外。客厅不太有趣的电视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要不要吃冰?我们吃冰吧?」 「冰箱冷冻库里有,你吃吧。我正在忙,不吃了。」 「帮我拿——」 「你有病啊?」 龙儿连看向大河的余力都没有,可是大河不肯去厨房,只是抱著座垫趴在地上,用肚子难看地蠕动前进,擅自爬进龙儿的房间。 「你是蛇女吗?难看死了。」 趴在杨杨米上的大河伸长雪白的双腿,拾起头来以佛像的盘腿姿势仰望龙儿: 「你从吃过晚饭就一~~直这样坐在镜子前面。」 「才不是坐在镜子前面,我是在看杂志。」 「你还在烦恼发型吗?明天去一趟理发店不就搞定了。」 龙儿不理会大河,再度看向杂志。
可是每个看来都「太夸张」、「太时髦」,全部不符合他要的形象,只有不断翻页。 现在的他不需要这种「时尚」例子,而是需要能够用来掩饰现状的~~曰通」范本。 「只不过是有点烧焦,你太在意了。反正你的头发就好像不断增加的海带芽一样看了就烦,正好可以剪一剪。」 龙儿无视滚来滚去的大河,继续看杂志。全国各地的男孩以自豪的发型妆点杂志页面,然而就算翻到最後一页,还是找不到派得上用场的范例,只好把杂志扔在杨杨米上。 「就说你不用那么烦恼,还有明天一整天的时间。等到天二兄理发店开门,马上就去剪个清爽的头发不就得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没受伤不是很好吗?头发虽然没了……呵呵呵。」 大河倒在杨杨米上用手肘撑著脸,沉默好一会儿等待龙儿的反应。柔软的浅色头发轻飘飘贴著脸颊,从肩膀与背後垂落杨杨米。 可恶——龙儿开始迁怒,从大河雪白的脸上栘开视线。我才不会吐嘈你!天生丽质的家伙根本无法理解凡人微小的愿望。总之我现在就是不希望这个超惨的头发太醒目、不希望被其他人发现,如此而已。 「我不去理发店。」 「该不会是因为头发还不够长吧?」 「……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颗头。」 龙儿看向镜子,以快哭的心情用手指拉起烧焦的部分。他不想让任何人——包括理发师在内看见这副惨状。 「我不想去理发店之後被问:『怎么回事啊!?』也不想说明。如果被人嘲笑……我大概再也振作不起来。」 龙儿打算掩饰到看不太出来,至少等稍微变长之後,再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上理发店。只是想要掩饰还是需要范本。 「唉……」 龙儿垂著肩膀叹息,已经没有力气翻阅下一本杂志。过度烦恼让他感到疲惫,龙儿茫然环视看过先前扔在杨米上的杂志。
他并非刻意追求不对称,总之只要看起来不明显就好,希望看来一切正常,上理发店也不会被发现而已。 只要剪掉烧焦的地方,想办法让它和周围的头发融合在一起。他没有希望自己在动刀之後化身美少年。, ……还是动手吧。 龙儿带著自暴自弃的心情下定决心,拿喷水瓶喷湿头发。大河默默看著他的举动。龙儿快速梳过头,用左手指尖拨开烧焦之处附近的头发,以理发师常有的动作——用手指夹住头发之後拉起,一口气用剪刀剪下。 「龙……!」 「……奇怪?」 正当大河像名古屋城上的鱿瓦一样猛然抬起上半身之时,龙儿正好因为镜子搞混下刀方向,所以只剪到空气。 「……你这家伙!刚刚如果剪到会变得更糟!」 大河跪在地上快速靠近龙儿,抢走他右手的剪刀。「为什么你下刀的位置比手指夹住的位置更接近发根?」——啥?龙儿不解地偏著头。 「真的吗?」 「真的!猪头猪头猪头!笨死了!秃头!差点造成比烧焦海带芽更糟糕的情况!啊啊,太危险了,真是叫人看不下去!气死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大河没收剪刀,然後坐在榻榻米上翻起龙儿的杂志。接著她用手指著里面的一页: 「啊、你看!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大河指著的是脸型有如小狗一样可爱,戴著时髦眼镜,有些好学生风格的型男。龙儿不由得沉默,然後斜眼看向大河: 「……你根本是用长相挑选的吧?」 「才不是!我可是有在认真看。这个人只有头顶是短发吧?只要剪掉烧焦海带芽的部分弄成这样,就看不出来了。至於发尾之类的整体感觉是长的。你不是想要留长?那么就如你所愿。总之只要用打层次的方法剪掉烧焦海带芽,让它别太明显,然後再把这页剪下带去美容院不就得了?」 「……我正在烦恼的就是『用打层次的剪法让它别太明显乙。
」 我懂了——大河点点头: 「尖尾梳借我一下。」 大河用膝盖移动到龙儿背後,「头再低一点。」把他的头顶往下压。龙儿乖乖弯下腰。镜子里自己与大河的身影前後重叠。 大河以意想不到的慎重动作,不断梳著龙儿的湿发,用尖尾梳的尾端小心翼翼在头皮上画线,接著俐落地用手指帮头发分边: 「基本上发根不能竖起来,尽量让发根往下倒,特别是浏海要这样往下拉,只有分线这里用头顶的头发蓬松遮盖。你看,这样就不明显了吧?然後这边的发尾……像这样修剪个三公分左右。」 大河用左手中指和食指把烧焦的头发往旁边一拉。透过镜子看到的大河手势,熟练地有如正牌美容师。龙儿惊讶地看著她的动作,稍微睁大眼睛: 「真没想到你……咦——平常明明笨手笨脚,还是弄得有模有样。」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浏海从小学开始就是自己修剪。就算手再怎么笨拙,自然而然也会记住。」 轻松动手的大河透过镜子对龙儿微笑。喔喔——龙儿看著她的眼神充满尊敬。他曾经觉得大河像现在这么值得依赖吗?不,从来没有。 应该说真不愧是女孩子吗?平常笨拙到眼睛好像没睁开的大河,一提到与美容有关的事,就远比身为男生的自己来得擅长。 龙儿重新看向大河的浏海,虽然至今不曾注意,但是看起来的确剪得不错。如果真是自己剪的,那实在太了不起了。再加上大河平时就很注重衣服和头发,也拥有天生的品味。早知道一开始就别逞强,直接拜托她就好。 「好,那就交给你处理了!帮我剪掉那里!」 「好啊!交给我吧!我要拉直之後一点一点修剪了。我平常也是这样剪浏海的。」 「是——!」 大河稍微用力,把用指问夹住的头发往上拉。 「这个拉的方向又是另一个重点。」 「是——!」 「剪刀从头到尾都要保持直向。拿横的剪起来会很怪。
」 「是——!」 喀嚓、喀嚓、喀嚓。与头发成垂直方向的剪刀,一点一点剪掉龙儿烧焦的海带芽。剪了一点观察平衡,梳理之後再度用尖尾梳在头皮上划分发线,把头发拉起来。 「……是……!」 龙儿眯起眼睛满心感叹,委身大河的手指,头皮感觉得到手指的轻柔。他看向镜子中可靠的大河~~—大河正以认真的表情,仔细修剪龙儿的头发。 「你看——快剪好了,如何?感觉不赖……哈……哈……」 然而就在此时。 大河的鼻子突然痒了起来。不知道该称为预感或是一股寒意,讨厌的画面瞬间出现在龙儿眼前。身体比思考早一步想要退开,不料手指夹住头发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强大,龙儿完全无法抽身。 「……哈啾!」 啪唰!事件发生了。为数不少的头发成束落在报纸上,龙儿几乎不敢确认自己的头,像是大佛一般坐在原地,魂魄飞到另一个世界。 这不是真的。我不承认这是真的。一大把剪下的焦黑海带芽,绝对不是我的头发。 大河再一次吸了鼻子,然後以仿佛午问连续剧的动作扔下剪刀,接著尖叫一声……并没有,想叫的人是我。 3 终於来到暑假最後一天。 「……COS、COSPLAY小偷……」 「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大河摇头回应,不过龙儿应该听得一清二楚。COSPLAY小偷?为什么? 八月三十一日的早上十点,对全国学生来说是暑假最後一天的今天,也是一大早就是个大晴天。路旁街景的影子清楚映在反射耀眼阳光的乾燥柏油路上。 小巷里的阴影之中有大河和COSPLAY小偷的龙儿。龙儿头盖毛巾,用手遮住脸,身穿毫无个性的黑色T恤和一条普通过头的牛仔裤。配上毛巾下方窥看街景的晶亮双眼,此刻的龙儿看起来确实充满会闹出什么事的危险味道。
事实上他只是不想遇到任何人——就算遇到也不能让对方发现,如此而已。 昨天被大河一刀剪掉许多头发的头,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善後。烧焦部分的头发从侧面整个剪下,搭配上较长的头发,看起来就好像最新的长短刷毛牙刷。 龙儿终於放弃过剩的自我意识,来到街上将头发交给专家处理。 「……没有半个认识的人吧?」 「你太神经质了,哪会那么刚好遇到。」 按住盖著毛巾的头,小心翼翼的龙儿不断从巷子里望向眩目的大马路。其实他比较想到熟人绝对不会去的远方理发店,但是又考虑到第一次光顾的店可能会把自己的头弄得比现在更糟。犹豫了半天,虽然有遇到熟人的危险,龙儿还是选择自己常去的理发店。 「只有这颗头,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 「你太夸张了,自我意识过剩。」 「这是谁害的!?」 大河有点抱歉地耸耸肩。她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任,所以天气虽然热,依然没有半句抱怨便跟著龙儿出门。万一遇到熟人,就由大河出面转移注意力,龙儿趁机逃离现场——这是他们的作战计画。 「呼——」纯天然棉质的多重波浪细肩带上衣,搭配同样份量十足的长裙,大河伸手帮自己的脸插风。气温直线上升,今天也突破三十度。 「……走吧。」 下定决心的龙儿从巷子里轻轻踏出脚步。 这个车站位在龙儿等人就读的高中附近,车站附近也是这一带最热闹的地方。以车站大楼为中心,商店街里面有许多受到年轻人喜爱的店,无论是为了玩乐还是其他目的,住在附近的人经常会出现在这里。 大河虽然表示太夸张,但是遇见熟人的可能性肯定不低。 「你走在前面,如果遇到熟人就尽快通知我。」 「唉——怎么那么麻烦啊。」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吗!?给我负责到底!」 龙儿躲在娇小的大河背後走走停停。
有如负责试毒的金丝雀一般的大河厌恶地扭曲脸庞转头: 「可以离我稍微远一点吗?背後感觉好闷热。」 「你可是我用来挡住前方来者的盾牌。好了,别那么悠哉,快往前走。」 「嚣张个什么劲啊……话说回来,这件事是烤肉引起,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意志消沉才帮忙。」 「……」 「……你、你那什么表情……」 看见毛巾底下龙儿的表情,大河也不禁闭嘴。其实龙儿自己也很清楚: 「……你说得没错,我不认为都是你的错。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发型很丢脸。」 「真有那么在意?」 当然在意——紧跟在大河身後的龙儿一个人忧郁叹息。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才十七岁的关系。 他只是对过去「得意忘形」的自己感到丢脸。觉得自己享受这个夏天、拚命留长头发、抬头挺胸想要变时髦,然後展开接下来的生活——这番雀跃的心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雀跃不已是事实,想要让自己变得比现在更有型也是事实。他明白这样一点也不像自己,可是—— 「……我只是想要稍微变得『帅气』一点而已。」 龙儿在大河背後低声念念有词。大河再度稍微转过头,以雪白侧脸对著龙儿。 「那是什么意思?」 大河脸上清楚地写著几个字,虽然彻底表现大河风格的冷酷,但是走在前面的脚步并没有舍弃龙儿离开。 「在这个暑假去旅行时,我和栉枝处得很好……所以我期待新学期或许能比以前更靠近。如果她愿意看著我,我也希望她看到我好的一面……只是这样。」 「你的努力真让人感动流泪。」 「……然而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任谁都会垂头丧气吧。再怎么说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变成这副德性。」 「我倒觉得你愿意在暑假去剪头发,真是太好了。
」 唉……长叹一声的龙儿再次伸手紧紧压住遮著头的毛巾。他无法坦然以「是啊」回应大河的话。他觉得剪短头发变得清爽整齐,与掩饰长短不一的植发状态是两回事,两者的意义相差甚远。 「唉,幸好还有今天一整天的时间……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现在这个模样。」 「……如果小実出现了,你也会因为那颗头而不见她?」 「那当然。」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龙儿正想开口询问的下一秒,「唔咕……!?」走在前面的大河突然停下,用屁股把龙儿往後撞,失去平衡的龙儿跌人住商混合大楼的入口大厅。搞什么啊!?正当他准备如此大喊的同时—— 「小実——!好巧喔!」 「……!?」 龙儿就像暴风雨前的蚯蚓懂得判断场合,敏锐察觉现况,隐身於大楼入口的抗震柱後面。大河挥手的对象正是—— 「咦——!?真的好巧!大河怎么了?你居然还没过中午就出门,真是稀奇!」 身穿制服、斜背运动背包的栉枝実乃梨——也是龙儿长久以来单恋的对象,露出比太阳更要耀眼的笑容转头。她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同样打扮的女生。 「我要去买东西。小実要去社团活动?」 「是啊。刚结束社团干部的暑假总结会议!你认识她们吧?都是垒球社的人。天气太热了,我们正要去喝茶,大河也一起来吧?啊、虽然说是茶,其实足SHAKE、SHAKE!来不来?」 耶!SHAKE!逢坂也一起去吧!晒得恰恰好的女子垒球社社员也很兴奋,可是大河轻轻摇头拒绝: 「不了,我拉肚子。」 ……你就没有其他说法了吗?这么乾脆的说法,连躲起来偷窥的龙儿也不禁退缩。 「那就没办法了。」 実乃梨也乾脆地接受: 「话说回来——大河,明天就要上学了,你记得吧!?」 「记得记得。明天老地方见。
」 0K!拜拜!実乃梨对大河挥手,转身离开。龙儿小心翼翼目送她和夥伴愈走愈远。 「……可恶啊啊啊……!」 小偷打扮的龙儿从入口大厅偷偷滚出来。没想到暑假最後一天会有如此偶遇。龙儿真的很想一起去,不是两人独处也无所谓,应该可以过得很愉快。只要这颗头、这个发型不是长短刷毛的牙刷……! 「偏偏遇到小実。啊——吓死了,她们说的SHAKE,应该就是去麦当劳喝奶昔吧。要小心那一带。」 「唉,偏偏挑在不能见面时遇到……啊啊……!好可爱……!可恶!」 「明明若无其事地出现就可以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小実她们一起去喔?」 「如果我的反应那么快,早就过著更顺遂的人生了吧!?」 内心烦闷的龙儿忍不住握拳大叫。「啊——是是是。」大河也随口应付过去,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常去的理发店位在这条路更远一点的地方。虽然他们没有预约,不过那家店没那么多客人,所以应该无所谓。看来只有尽早解决这颗头了。龙儿在背後催促大河: 「喂、快点快点……再走快一点!」 快点处理烧焦痕迹和失败的修剪,清爽走出理发店时,如果能够再度巧遇実乃梨……其实龙儿正在妄想。如此一来就能堂堂正正地见面。 「你好吵……一直催一直催,乾脆你定前面啊。反正也不会再遇到小実了。」 说得也是——就在龙儿打算加速与大河并肩同行之时。 「咦!?你在干嘛?」 「……!」 龙儿用超高速度超越大河,然後直接转入眼前的转角。若无其事地以陌生人的动作迅速躲入小巷子里。 「唔哇!偏偏遇到蠢蛋吉!实在是太巧了……」 大河八成也很惊讶,停下脚步的她圆睁双眼。迎面走来的人,正是大河的恶友兼敌人兼天敌、人称蠢蛋吉娃娃,简称蠢蛋吉(只有大河这么叫)的现任模特儿川嶋亚美。
雪白的脸蛋真的很小,湿润发光的那对晶亮双眼彷佛快要滴出水来,身材是只能用:兀美」来形容的八头身。身穿休闲风的牛仔裤配上坦克背心,肩上挂著高级名牌的大型托特包,与艺人无异的姿势绽放眩目的光芒。 仿佛妖精的下巴轮廓美到来往路人不禁回头—— 「啥—?什么叫做『偏偏』?哼、在実然现身的亚美美可爱、美丽以及天真烂漫之前,你惊讶呆立的模样已经说明一切。」 刻意装出来的甜美声音既恶毒又黑心。知道蠢蛋吉川嶋亚美真面目的人,都缄口不提她是天下无双的坏心肠。「你是白痴吗?」大河只是简单用这句话回应。 「话说回来,对了~~对我来说遇到你也算是好运。」 难得亚美的大眼睛会露出友善的光芒。她走近大河之後说道: 「等一下我和麻耶、奈奈子有约,我们准备在家庭餐厅抄暑假作业,可是没人写完英文作业。你很擅长英文吧?应该早就写完了吧?要不要一起过来?温柔体贴的亚美美特别让你也加入抄作业小组~~~」 「我才不要!」 可是大河一口加以回绝。睁大湿润吉娃娃眼睛、戴著做作铁面具的亚美忍不住气呼呼地嘟起嘴巴: 「咦——为什么!?有什么关系……你全部写完了吗?奈奈子可是已经写完数学作业罗?你看你看~~你想抄吧?」 「龙儿已经帮我看过数学作业了。我们早就合作把作业写完。」 「啥!?真的假的!?啊……对了,既然这样我请客。看你是要点饮料吧、午餐,然後附上甜点都没问题。既然如此也把高须同学也找来,我请你们两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我现在有事。」 「咦——吁那我叫高须同学一个人出来吧~~」 「龙儿也说他有事。」 啧!亚美用力咂舌,扭曲美丽脸庞瞪著大河,只留下一句:「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就不高兴地走了。
大河对著从小巷子里爬出来的龙儿开口: 「饮料吧加午餐加甜点……嗯~~好像有点可惜……?」 「不——!如果让川嶋看到我的头发,她绝对会嘲笑到曾孙那一辈!」 「不过真容易遇到人。小実、蠢蛋吉,接下来是谁?北村同学吗?」 「或是春田、能登。唉,如果遇到的是他们,被他们看到也没关系……话说回来——可恶,真的好热。」 大概是躲躲藏藏的关系,汗水从龙儿的太阳穴流下。他拿下盖在头上的毛巾擦汗,就在这个时候—— 「麦当劳人太多挤不进去!咦,高须同学?」 「……喔!?」 実乃梨正好在这个时候原路折返。看见龙儿的実乃梨露出笑容: 「哇——喔,真的好久不见了!自从旅行之後吧!嗯?咦?你怎么了?」 *** 咚——耳朵深处听到声音。这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偏偏挑这个时候,实在太糗了。难道我被诅咒了吗?」 「小実完全不在意啊。」 「可是我在意……」 因为震惊过度引发耳鸣的龙儿傻傻仰望理发店的天花板,忍受过强的冷气。 传统红蓝彩色转动灯柱在店著迎接客人。走进老旧的理发店里,明明是平日早上,店里却有不少人——大叔、老爹、头发有点长的平头小学生、国中生,还有包含龙儿在内的高中生,简直就是男人展览会。 轻飘波浪服装搭配轻逸长发的大河,很明显是其中唯一的异类。她和龙儿一起坐在沙发上,无趣地翻阅不适合她的大叔向周刊。 「啊——啊……她八成觉得我很好笑吧。」 几乎快哭出来的龙儿仍然碎碎念个不停,一个人痛苦品尝刚才那个冲击的瞬问。「你怎么了?」実乃梨天真无邪地指著龙儿的头。明明随便蒙混过去就好,笨蛋龙儿却急急忙忙地开玩笑说是因为烤肉烧焦,想处理却剪坏,哈哈哈,很丑吧……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瞎忙一场。
実乃梨也点头说声:「好惨喔!」 她的开朗反应听起来一如往常,但是……她会不会心想:「啊啊,真是垃圾男。」或是嫌我俗气、难看吧。 「小実才不会那样想。」 「……可是她看到我这个头……」 「猪——头。别再继续阴沉下去好吗?」 大河无奈叹口气,卷起周刊敲打龙儿的大腿。觉得痛的龙儿忍不住站了起来。大河在沙发上挺起胸膛、得意地直视龙儿的脸说道: 「你真的认为小実会那么想吗?」 「我……」 说真的,龙儿不认为。 実乃梨不会指著别人失败的发型,还落井下石说什么好丑。在意的人只有自己。我自己随便想像、自己选择消沉。 「你很开心这个暑假能和小実交情变好吧?小実是因为你长得帅才和你交朋友吗?」 「……显然不是那样。」 「没错,不是那样。小実不会用外表去判断一个人。你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会喜欢小実对吧?」 听到大河的话,龙儿不得不点头。的确如同大河所说,正因为実乃梨不是那种人,自己才会对她如此著迷。 「既然如此就别再在意烦恼外表了。烦死人了!一点也不像你!」 「不……可是你……算了。」 龙儿吞下准备反驳的话。大河说得没错。 「我也不在意外表!没错,我和小実一样不会光凭外表来判断人!不会一直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喜欢无论我的外表变成怎样,都同样接受我的人!你也是如此,对吧!」 「……是啊……没错。」 希望在喜欢对象面前展现自己帅气的一面是件很自然的事,但是一心希望对方觉得自己好看而忧郁、甚至被自己的想像伤害,这样就不对了。不该一味被自己外表看起来如何的想法束缚、不该动摇重要的自我。 実乃梨不会因为外表讨厌一个人。
「堂堂正正做自己,才是迎接新学期的重点……」 「对对!就是那样!喂,轮到你了!让他们帮你好好修一下吧!」 「……嗯!」 龙儿被叫到洗头台坐下,把头发交给专家处理。舒服地冲掉汗水,很有力气的粗糙手指扎实搓揉头皮。 感觉很舒服的龙儿稍微振作精神。不需要拘泥於外表。照自己该有的样子就好。能够由衷相信如此天真的说法,都要归功在那边等我的大河。 我在大河面前也不曾掩饰什么,不管是失败或哭泣的脸,都直接展露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样。大河在我面前也是从来不曾矫饰,照她原有的方式存在。 正因为如此—— 「……咦!?耶!?你!」 「嘿嘿,我也剪一下好了。既然流汗就顺便洗头修脸,也稍微修一下浏海。」 ——大河真的就是大河。 正如她自己刚才所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不留神,大河已经坐在大叔和龙儿排排坐的镜子前面,柔软微卷的浅色长发垂落在白色的剪发围巾上。「你真的好像洋娃娃。」这是老板的感想。 「……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不,只是有点……」 龙儿透过镜子看向坐在旁边的大河,无法忍住笑意。这个情形真的很妙,在街上理发店的镜子前,自己恐怖的脸和大河洋娃娃般的脸并列。「怎么样!」嘟嘴的大河想要转头看向龙儿,下巴却被手拿剪刀的理发师抓住。 「来,我要剪浏海了,你可别动。已经几十年没剪过女生的头发。我帮你剪成洋娃娃的样子,一定很适合。」 理发师把梳子插入大河时髦的流畅浏海,手持闪烁银光的剪刀,毫不犹豫地—— 「……咦咦咦咦!?」 喀嚓!大河的浏海沿著眉毛直线剪下,连在旁边看的龙儿也不禁屏息。 看来这并非「剪坏」。大叔理发师开心地将大河的浏海整齐剪短。大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乖乖让理发师帮她修剪。
或许是思考已经停止、僵硬。这段期间,浏海的头发一点一点落在鼻尖。 坐在旁边的龙儿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看著。眼看大河的浏海愈来愈短,也不能说……不可爱……但是……这样眉毛以上的位置真的好吗? *** 我不再因为他人的目光而烦恼。 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废话少说。」 九月一日。 新学期的早晨,大河倔强地瘪著一张嘴。天气同样晴朗,一大早的阳光就热到让人出汗,只有瞬间吹过的凉风带有寂静秋天的感觉,舒适地轻抚肌肤。 「……喔,早安。」 「……就叫你废话少说!」 「我只是在打招呼,什么也没说。」 在大河住家入口大厅绿意盎然的树下,大河抛下龙儿独自大步走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非常清楚。就是因为知道才叫你闭嘴。」 大河用发夹将齐眉的浏海夹起来,露出整个额头。额头上的皱纹显示她的微妙心情。大河转身走向与実乃梨约好的地方。 呵呵。龙儿压低声音独自窃笑。「你在笑吗!?」——大河的耳朵可是顺风耳。 暑假结束,新的季节就此展开。 番外篇 SPIN OFF 2! 秋高虎肥 秋天到了就去田里 1 季节已是深秋,十月的夜晚。 三个人围著高须家的餐桌。今晚餐桌上也摆满活用当季食材,色彩缤纷的朴实料理。富含油脂的秋刀鱼,加上有如小山一般的白萝卜泥、满是香菇的味噌汤、姜烧风味的卤芋头,还有昨天剩下的炒牛蒡丝再度登场。酱菜是浅渍芜菁。 寂静的月光照亮澄静无云的秋夜,虫鸣声在夜里低回。你听,只要竖起耳朵……喀嚏喀嚏!叽叽叽! 「喔喔喔!直接冲过来了!」 「唔哇!听说今天晚上就会登陆。」 ——根据今天早上天气预报得到的最终答案,今晚原本是个「寂静月光」加上「只有虫鸣声」的夜晚。
事实上今天一整天也是舒适晴朗,直到几个小时前,钤虫发出清凉的音色,背後还有螽斯合奏。可是免费乐队似乎察觉到天气的异常变化,早早解散不知道跑到哪里避难了。现在只能听到逐渐转强的风摇动玻璃的声音。 在遥远海上形成的台风一边增强威力一边渡过太平洋,彷佛瞄准这个城镇似地靠近。虽还没开始下雨,不过也只是迟早的事。 「唔~~不会吧~~泰泰回得了家吗?」 高须家的一家之主泰子说得十分不安。虽然她的嘴边黏著饭粒,然而儿子龙儿的视线正紧盯电视新闻的台风行进路线图,有如利刃高吊的不吉利三角眼,正放出不祥的锐利光芒,接著舌头一舔……没错,这个秋之美食魔王正在仔细品尝电视台电波传送过来的地球毁灭序曲影像……当然不是这样。 「早点下班比较好吧?反正这种天气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 他只是担心准备出门从事夜晚工作的母亲。那张好似地狱判官忧心皱起的脸,只是倒楣地天生如此。 「乾脆关门吧?台风天暂停营业也没什么关系。」 坐在他对面一脸得意喝著香菇汤的美少女,名叫逢坂大河。她是隔壁大楼的邻居,也是龙儿的同班同学,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段孽缘已经让她成为与高须家共同生活的半个食客。 「话说回来,饭真是好吃到吓人……啊、不妙,这样会再次发胖。」 大河现在已经连一句「我可以再来一碗吗?」都不问就直接拉过电锅,亲手把第三碗饭盛得满满。 「其实配菜只要一点点就好。我说的好吃,是指白饭本身好吃。」 抓著饭匙的大河满足地眯起眼睛望向白饭小山,雪白脸颊闪耀微笑,好心情与旺盛的食欲,让掌中老虎这个称号变得模糊。 「不可以喔~~」 「不可以!?我果然吃太多了吗!?」 听到泰子的话,大河连忙抬头。
泰子慢慢摇头说道: 「泰泰不是说白饭,是店—泰泰当然也想休息—人家也要再来一碗~~」 泰子把空碗递给大河。大河吸了口气,把白饭装得像自己那碗一样尖。然後—— 「你呢?」 顺便对龙儿伸手,要他把碗交出来。 「……没问题吗?」 不过龙儿只是瞪著电视画面,紧皱眉头。 「唉!一定没问题啦!再怎么说米也是植物,不会吸收油脂,再来一碗有什么关系。你也再来一碗嘛。就算要胖,大家一起以同样速度变胖,就不会太明显了!」 「我担心的……不是你的肉,而是…问须农场乙。台风直接扑过来,看样子不太妙。」 「啊啊,原来是那个……」 大河稍微嘟起嘴巴,「嗯~~」偏头念念有词之後说声:「可能真的很不妙。」然後盯著手上的饭匙。这个时候—— 「啊、下雨了。」 听见滴滴答答的响亮声音,大颗雨滴开始敲击窗户玻璃。 ——事情要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 *** 「这根本就是真正的蕃薯田啊!」 分叉画笔描绘的云朵高高飘在蓝色天上,兴奋的声音响彻云霄。栉枝実乃梨转过头来拍手说道:「太精彩了,大人!」 龙儿不禁露出笑容,得意忘形地开口: 「从这边——」 还以夸张的手势指著大地。 「——到这边,全是高须农场!」 龙儿以有点滑稽的威风姿势抬头挺胸。大河从他身边探头,一脸嫌恶地扬起单边眉毛: 「这都是他自己说的。明明是非法侵占还那么嚣张。」 大河用食指戳向得意忘形的龙儿下巴。这个动作本身原本应该很可爱,但是她并非轻轻指,而是用力戳。不愧是以暴虐闻名的掌中老虎,连吐嘈也不手软。 不过龙儿毫不退缩,说句「很痛耶!」便挥开她的手。 「现在等於已经拿到使用许可了。你看,就是这块牌子。
这是园艺社的某人好心制作、立在这里的。」 龙儿得意地指向插在脚边土里那块手掌大的牌子。牌子上用奇异笔写下漂亮的「蕃薯」两字。「那个?」虽然大河显得很不屑,但是那块牌子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龙儿、大河,以及実乃梨低头看著的蕃薯田——龙儿所谙的高须农场,已经偷偷在校园角落迎接结实的季节。 恐怕只有极少数学生才知道校舍後面足上课用的大型花坛。龙儿在一年级时,发现这片遭到遗忘的花坛。 在那之後他便除去枯草,偷偷整地、播种,铺上买来的腐殖土,有机会就去拔杂草,没下雨的日子就浇水……龙儿在这个夏天成功种出紫苏。原本种在日晒最好区域的茄子和小黄瓜幼苗大概因为太醒目,被真正的管理者园艺社拔掉,但是对於这块无人使用的区域,他们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龙儿照顾自己的田地,顺便也帮园艺社的田地拔草。帮自己的田地除虫时,也顺便帮园艺社除虫。他把这些举动当成土地的租金。最後园艺社也把好用的大型喷壶摆在旁边,方便龙儿取用,似乎也会将肥料分给龙儿的田地,还替愈来愈茂盛的蕃薯区做了牌子插在土里。 『蕃薯……』 『这边是在种蕃薯……』 『这边是高须同学的蕃薯田……』 也就是高须农场获得官方认可的证明。就像是在互相合作追求进步,双方之间确实产生温暖的交流。 然後这个秋天,在枯萎紫苏倒下的另一侧,龙儿过去花工夫种植的蕃薯,已经准备迎接收成季节。在大约两块杨杨米的范围,可以看见茂密的藤蔓与深绿色叶子。 「喔喔、蚯蚓!大河别踩到!」 「噫耶耶……」 龙儿用眼角余光看著两名女生的脚被缠住,於是戴上专用的工作手套,脸上浮现贪官的可怕笑容,直接穿著制服蹲在蕃薯田中央。比较谁的脚比较粗!当然不是。 他拨开蕃薯的紫色长茎。听说战时就是用这个茎代替面条,不过看起来不怎么美味。
长得这么健康,真是太浪费了……小气的龙儿边思考边以手指挖掘茎的底部。潮湿的细微土粒跑进工作手套的纤维—— 「……喔,长出来了长出来了!很好很好!」 土里露出圆胖蕃薯的部分身影。听到龙儿忍不住说出口的话,実乃梨和大河也跑过来看向他的手边,然後异口同声:「喔喔喔……!」 「出现了!THE蕃薯是也——!」 「是蕃薯先生耶!哇喔!」 実乃梨和大河在龙儿背後雀跃击掌,大声欢呼。 「好厉害呀,高须同学!真的长出来了!」 「长出来了长出来了!龙儿值得表扬!哇啊!真厉害!我想快点吃到,可以挖吗?我想挖我想挖!我最爱蕃薯了!」 「唔喔喔,大河,真是太巧了!我也超爱蕃薯的!不管是烤或是蒸,切开油炸沾糖浆也好!一提到秋天,铁定少不了蕃薯先生!啊啊,等不及了……!我们快点挖蕃薯吧!」 「对了,要用铲子?需要铁锹之类的工具吧?我去拿!」 等等——龙儿以带著手套的手,制止两名兴奋不已的女孩。蕃薯确实成长,只要再挖开一点,应该就可以看到一根茎上连著数颗蕃薯的诱惑场面,但是如果真的要挖,穿著制服和皮鞋还是有点困难。 「换穿运动服或其他打扮,准备好了再来挖吧?而且我们也没带袋子来装,再说午休时问差不多要结束了……对了,这个周末如何?栉枝有社团活动吗?」 「有是有,不过只有早上!话说回来……咦?我真的可以挖吗?」 「既然让你看了我的蕃薯田,当然会给你罗。」 「太棒了——!唔喔——!超开心!」 耶——!実乃梨一面大叫一面跳下水泥砖。龙儿悄悄在心里说:这是当然的。 只要和栉枝実乃梨在一起,不管蕃薯还是什么我都愿意给。我就是为此才邀你过来。 「……干得好啊。」 大河轻声在龙儿耳边说话。一听说蕃薯似乎可以收成——「那也让小実看看吧。
」而把実乃梨带到这里来的她,是龙儿这段单恋的啦啦队。 龙儿稍微耸肩掩饰害羞,也和大河一起走下水泥砖,追上先走一步的実乃梨。饱含氧气的秋风清新凉爽,似乎可以感觉到天空清澈的味道。有两只蜻蜒滑翔飞过実乃梨的头上。 那就这个礼拜六中午换穿运动服之後集合——明明已经约好了。 没想到才过几个小时,南方海面上有个台风形成。 *** 「高须『农场』只是我自己如此称呼,其实只是个普通的花坛。」 「只是围著水泥砖的土堆,不晓得台风来会变成怎样。」 「去年下大雨後很惨,土都流出来了。」 「蕃薯也会流出来吗?」 「怎么可能……不,有些会……可以确定的是会有损伤。」 「明明那么期待……好想吃拔丝地瓜……」 对龙儿来说,蕃薯本身如何当然值得担心,不过更重要的是与実乃梨的约定。好不容易约好了,如果蕃薯田毁了就没戏唱了。窗外豆大的雨滴还没有下得太大,不过根据电视新闻,暴风圈已经逐渐缓慢靠近。 『正在接近关东地区的十三号台风威力持续增强,沿海地区……』 龙儿与大河两人不由自主端坐,认真听著播报员的解说。 「太河妹—妹,和泰泰一起出门吧~~太晚了很危险,现在就回家吧~~」 「好——话说回来,泰泰……你穿那样没问题吗?」 「咦~~?不行吗~~?」 吃完晚餐,化好妆梳好头发的泰子,手里拿著唯一的宝贝香奈儿包包在大河面前转圈。 「嗯……!你要穿高跟鞋去吗?」 龙儿见到她的打扮,忍不住往後一仰。 「反正是搭计程车去嘛~~而且人家又没有长靴或雨衣—」 黑白豹纹、微微透明的及膝裙开衩到大腿附近,设计相当大胆。胸部乳沟尽曝的黑色绕颈细肩带上衣,底下还可以窥见肚脐。
肩上的银色披肩究竟能够抵挡多少风雨? 华丽的打扮可以说是一如往常。因为在酒店工作,打扮上总是比较暴露,不过今天的天气这么差,被风雨一吹衣服恐怕会飞得一件不剩。 「这种天气乾脆穿运动服去吧!套著垃圾袋!」 「啊哈哈~~~真的要套垃圾袋吗~~?」 泰子那张看不出是个高中生母亲的娃娃脸悠哉笑道。龙儿长叹一口气,深深感到父母不知儿女心。 「我家有雨衣,泰泰穿去吧。你在入口大厅等我,我马上拿下来。」 总之先出门,要迟到了——大河出声催促。「我出门了—」泰子对儿子挥挥手。大河也轻轻突出下巴,和泰子一起走出客厅。 穿上雨衣的泰子应该不要紧——剩下龙儿一个人转头注视昏暗的窗外。雨势比刚才更强,水滴打湿窗户玻璃之後流下。风声拖著低沉尾音,林荫道的树枝想必也是随风摇摆。 无法穿雨衣也不能撑伞的高须农场,究竟能不能撑过这个台风夜?如果可以,或许明天一大早就去察看情况比较好。 2 「不会吧!?」 龙儿的右手空虚画过空中。 能够叫人忍不住想吐嘈的天气也是难得一见。但是龙儿并不想特别体验——他站在窗边眺望窗外,傻傻地站了好一会儿。 根据天气预报,照理说台风应该今晨就会离开,没想到预报完全错误。 半夜睡觉时听到雨势增强的声音,龙儿认为那就是高峰。 然而明明已经早上七点,天空还是一片黑,窗外的暴风雨发出惊人声响,雨滴敲击窗户玻璃变成白色飞沬。头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可见敲打屋顶的风雨威力有多大。龙儿甚至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晃动,不过他希望那只是错觉。一打开电视,新闻上正在报导早已登陆的台风有多骇人。 泰子不知在几时回来,只见她纸拉门也没关就卷在棉被里睡觉。龙儿捡起到处乱丢的衣服,忍不住皱眉。榻米上留有水渍,看样子是把湿衣服直接丢在杨杨米上。
和大河借来的湿淋淋雨衣姑且用衣架挂在盥洗室里,玄关有一支骨折的塑胶伞。龙儿原本想要抱怨,不过看到随处都有显示回程辛苦的痕迹,龙儿决定还是让泰子继续睡。 『这个台风的暴风圈范围大而且风雨强烈,特徵是行进速度缓慢。请观众多加留意。』每天都会出现在晨问新闻里的天气播报员一脸严肃地指著气象图。画面上方是哪些大众运输暂停营运的资讯跑马灯。暴风范围似乎扩大了,多数区域的大众运输都跟著停驶。 「……我的蕃薯田……」 龙儿虽然深知现在不是时候,但是仍然感到挂心。高须农场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虽然只要去看就会知道了,不过这种情况还能上课吗? 他以有如夜叉的凄惨表情望著狂风暴雨的窗外,电话却在这时响起。不出所料,是班上的联络网通知今天因台风停课。不管怎么样,龙儿赶快先联络下一位同学。「真的吗!太棒了!」龙儿敷衍回应对方开心的声音之後挂掉电话。 「唉……学校停课,根本不可能去看蕃薯田的情况……」 龙儿忍不住咬唇叹息。停课没有让他感到一丝高兴。 好不容易长成的蕃薯,还有和実乃梨说好的周末约定,这下子全都要付诸流水了吗? 来挖蕃薯吧!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好蠢,但是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又怎么能够在周末约到実乃梨?这是笨拙不机灵的自己,终於找到了一个能够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见到她,相当自然的藉口。 而且実乃梨也很期待。再加上——对了,促成我约実乃梨挖蕃薯的大河,嘴馋之余也不忘干劲十足地推波助澜。我原本打算做点什么来回报她。 你要夺走大家的期待吗,台风?龙儿怨恨地看著窗外,这时对面房问的窗帘突然打开。 「……喔,大河。」 明知对方不可能听见,却仍忍不住出声挥手打招呼。 对面窗户当然是大河的寝室,只见她穿著睡衣,一头乱发垂在背後,用没睡醒的表情边揉眼睛边讲电话。
大概是班上联络网的电话打到她那里了。她注意到龙儿,於是看往这边。 接著她挂掉电话耸耸肩,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好像是「雨下得好大」或是「好吓人」之类的,「啥?你说什么?」龙儿把手摆在耳边贴著窗边,大河又动起一样的嘴型。明白龙儿听不见之後,下个动作是—— 左手摆在胸前像是抱著什么。 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把什么东西送到嘴里。 然後像河豚一样鼓起脸颊。 「……喔喔,吃饭吗?早餐吗?」 龙儿回以同样动作,大河用力点头,指指自己,接著指指龙儿家。平常大多上是不高兴的脸,现在却假装外国人的笑容,嘴巴一开一阖说著什么(明明就听不见),在风雨的那一侧轻轻挥手。 「……嗯?你要来这边吃饭?现在马上过来?要笨啊!」 龙儿搞懂大河想要表达什么,连忙对她大力挥动双手。虽说彼此的距离只要徒步几十秒,但是在这种天气特地出门还是不太好。 「别?过?来!懂吗!?别离开你家!不?行!」 双手打叉,对著被风雨隔开的对面窗户拚命传达自己的想法。但是大河做出龙儿刚才的动作把手靠在耳边:「啥?」——只知道她说了这个。 「看不懂吗!?真是……不!行!别过来!N0!」 使出浑身解数加以拒绝。龙儿大大张开双手,全力比个叉。「啥?」大河再问一次,然後缓缓点头。龙儿的意思总算传达过去了吗?只见她以手指比个0K,穿著睡衣的身体一转,离开窗边关上窗帘。 「理解能力怎么那么差……害我为了无谓的事累得半死……」 唉。叹息的龙儿再度看向电视。但是就在几分钟之後—— 「……咦咦!?」 他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景象。 「呀啊~~!全湿了全湿了。雨真的超大!一出门雨伞就被吹走。
啊~~真是吓死人了!我家前面的马路快变成小河了!」 用备份钥匙闯进来的人,正是浑身湿透的逢坂大河。什么掌中老虎,根本是笨蛋大河。脱下睡衣换上的居家连身洋装湿透变色,裙摆的水全部滴在屋子的木头地板上。及腰的长发乱七八糟,经历风雨洗礼之後黏在大河雪白的脸颊上。「唉呀唉呀!」大河边喘气边用手梳理那头乱发,肩膀和背後全都湿了。 「……你、你……」 「吃早餐吧!听说学校停课!对了,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跑来了?」 「咦!?什么意思?你居然还说这种话!?」 刚刚一直吵闹拨头发的大河,眼神瞬间点燃不耐烦的火焰,不爽地瞪视龙儿: 「我想知道你那么拚命是在说什么,所以勉强过来听你说耶!哼、算了。我比较想知道 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无所谓了……嗯,已经没关系了。」 「咦?」 龙儿站起来从盥洗室拿出毛巾,包住大河的头,压制住不耐烦想要逃跑的大河,擦拭她的头发。既然不请自来也没办法了。 「总之雨真的下好大,好冷……哈啾!呼啊——」 大河湿答答的头发很冰冷,似乎一转眼就会把连身洋装肩膀与背後的体温夺走。 *** 「这身衣服还真是丢脸至极……!」 洗完热水澡从浴室出来的大河,换上龙儿帮她准备的衣服,故意装出摇摇晃晃、头晕目眩的样子,以手抵住额头。 「……不喜欢就穿自己的衣服啊。那件湿淋淋黏答答的洋装。」 「唔……」 龙儿指向大河挂在衣架上的连身洋装。
看见洋装湿透的模样,大河不甘心地咬住嘴唇,沉重地摇摇头,拉扯龙儿借给她的上衣下摆,眯著眼睛往下看: 「……不管多讨厌、多丢脸,仍由不得自己选择……这就是所谓羞耻服……!」 家居服——正确说法是龙儿国中时代的绿色运动服(胸前有写著「3—l高须」的大名牌)。整套穿在身上的大河夸张叹息: 「……看来我也堕落了。这套衣服的纤维塞满你不管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细胞,而且是思春期国中生时代的细胞,现在却穿在我光溜溜的皮肤上。」 「没礼貌!看清楚,我也是一整套!」 哼!龙儿岔开双脚直直站好,秀出自己的T恤。领口和袖口是绿色,胸前也有「3—l高须」的名牌。没错,这和大河身上的运动服一样,都是龙儿国中时代的体育服。 「噫……!情侣装!」 大河发出惨叫,同时夸张地揪著头发。特地借衣服给她穿,哪来这么多抱怨——龙儿不满地嘟嘴回应: 「我是为了你好才借你衣服,你到底有什么意见啊!那身乾净衣服是乾的,可以让你远离感冒。运动服才不是羞耻服,而是阻挡寒气与感冒病毒的盾牌!对,说来可是你的护法服!保护你的防身服!你要嫁人时,绝对要穿著嫁过去!」 「拿这个当结婚礼服……!穿运动服的新娘……而且还是别人的二手运动服……还是情侣装……!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贫穷感!」 「上战场时也别忘了。它一定能保护你免於流弹……这就是我借你那套衣服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说得直接一点,这个下摆太长了!」 「那纯粹是因为你的脚太……」 龙儿看到情况不妙而闭上嘴巴,随口说声:「……好了好了,早餐早餐。」便往厨房走去。盖上平底锅盖,锅里的煎旗鱼差不多快好了。 大河自顾自地坐在专属座垫上,一脸不悦地折起运动服下摆。龙儿悄悄转头看著她,自己也很清楚大河娇小的身体在偏大男用运动服里面摇晃。
肩膀附近太过宽松,纤细的身体曲线在大尺寸衣服里显得更加醒目。 特别是现在盘腿弯背的姿势,削瘦的肩胛骨配合手的动作律动、支撑姿势的纤腰、白到彷佛发光的脚踝等等,都让人不知不觉停下视线。 「煎鱼吗?啊、台风的行进路线变了。电视上说中午左右就会出海。」 ——这么说来,这是大河第一次在高须家洗澡,也是龙儿第一次看到她刚洗完澡的样子。还有侧面有如松软棉花糖的桃色脸颊、眼睛和嘴唇附近,水润亮泽的浅蔷薇色肌肤,以及描绘出和缓曲线,披散在肩膀和背後的半乾长发。 「……对吧?你在听吗?」 「喔、喔!下、下次你要让我去你家洗澡,以示公平吧!」 「啥?你在发什么神经啊,老头子。我叫你看电视,台风要离开了。下午就会脱离暴风半径。」 「……真的吗?」 啾~~!龙儿替平底锅中的旗鱼翻面,发出光听就会流口水的声音。确认鱼已经煎成金黄色,小心装盘避免铲子弄散鱼肉。窗子外面还是一样风大雨大,龙儿看见某处飞来的树枝卡在屋檐随风乱舞。 「风雨感觉好像比刚才更大了?」 「现在应该是最严重的时候吧。嗯~~好香喔……要叫泰泰起床吗?」 「让她睡吧。啊、我忘了喂小鹦。」 「我来喂。」 大河快步走近把青葱豆腐味噌汤舀人碗里的龙儿,蛮横霸道地拿出小鹦的饲料盒,从袋子里倒出粟稷混合的饲料。 「喂喂,丑小子!你可要记清楚是我给你饲料的……呀啊——!」 ——怎么到了现在还会这样?完全清醒的龙儿放下汤勺,有些无奈地缓缓回头。大河应该早就知道小鹦刚睡醒的脸有多么超乎寻常,为什么还在大惊小怪……?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在确认火已经熄灭之後,龙儿也被不禁感到头晕。
在鸟笼里的是什么玩意儿? 小学时开始饲养的丑鹦鹉?小鹦虽然以前就很丑,那个破坏次元的长相连兽医都曾经询问:「这是鸟吗?」也有传闻说它长得像新干线列车「こだま」,但是对龙儿来说,小鹦是独一无二的宠物,是可爱到让人想磨蹭它的脸颊、舔它(虽然从来没有做过)的家人。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啥啊啊啊啊啊!」 龙儿不由得变成松田优作。 「……啊……哈啊嗯……呼……嗯、嗯唔……啊啊啊……嗯……咕……」 小鹦正在痛苦扭动。 瘫在鸟笼里的它张开翅膀,挺胸伸直满是鸡皮疙瘩的脖子,懒散张开有著缺口、裂缝、看似已死鸟喙的嘴,嘴边冒著浓浊口沫,流出浓稠的口水。伸出嘴巴的土色舌头正在抽动。 它的眼睛——眼神完全无神,不是死了,而是灵魂出窍。透著黑色和绿色血管的翻白眼正在抽搐颤抖。没错,小鹦—— 「……听说印度有这种美容按摩法……」 「……有……喔……?」 到处都是水。 水滴自鸟笼上方滴落,小鹦却用脑袋很享受地接住,似乎这么做对它来说很有快戚。 「嗯唔唔唔……!啊啊—不甘心!可是抖抖!」 小鹦将翅膀张得更开。 龙儿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是仍然振作起来抱住鸟笼: 「小鹦是不曾生过蛋的清白之身……!不可以让它学会这种肮脏的玩法!」 龙儿连忙把鸟笼搬到隔壁房间,并且严肃地对处於兴奋状态的丑鸟训话:「快点把那种事忘了!」但是—— 「这么说来……是漏雨了吧?」 「你说啥!?」 听到大河的话,龙儿以几乎快要扭断脖子的气势用力转头。小鹦沉醉於快戚的地点,此刻依然在滴水。少了承受水滴的丑鸟和鸟笼後,水很快就渗入杨杨米。
「不会吧!?唔哇!等等等等!毛巾!不对,抹布!」 龙儿连忙抓著抹布滑过去坐下,按住渗水的杨杨米。水滴继续落在他的手背上。 「哈哈,这是漫画里的世界吧。」 摆上大河拿来的碗,正好更多水滴落下,滴答滴答滴进碗底。天花板理所当然出现一大片水渍。 「现在不是悠哉说笑的时候。漏雨就表示屋顶充满水气,这样一来就算雨停了也不容易乾。湿气就好像毒瘤,会侵蚀整栋建筑物的梁柱,从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发霉,一眨眼就会潮湿阴郁、霉菌滋生、肮脏导致过敏,就像这样……啊啊!我不要啊……!」 「啊——恶心!不要在那自顾自地说故事了,赶快吃饭吧。」 大河不理会发抖的龙儿,大步走到矮桌前坐下。然而—— 「……喔!?」 「别那么大声!这次又怎么了!?」 龙儿的视线再度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因为被外面暴风雨吹袭而摇晃的窗子下方,木头沟槽的部分渗出雨水了。不是水蒸气凝结,是真的有水渗出来。 「糟糕糟糕糟糕!大事不好!必须快点想办法……!」 「咦——!?早餐呢!?」 「想吃饭就拿抹布过来帮忙!就在盥洗室平常摆抹布的地方!」 大河一边抱怨一边把抹布拿来。龙儿先用抹布擦乾,接著折好抹布压住窗框。 「窗框湿了就会发霉腐烂……千万别湿……!」 「话说回来,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木头窗框,而不是铝框。」 「没错!所以还有可能长出香菇……!」 「嗯!哪种菇?」 「内裤菇!」 有那种菇吗……?大河偏著脑袋发问。混蛋!龙儿不管大河,一脸严肃——沾满双手的善男信女鲜血怎么样也洗不掉,因为他刚才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并不是这样。 「会不会还有其他地方在漏雨?如果衣柜漏水可就惨了。
」 「咦——!?还来啊!?好了没有,我们吃饭吧!饿死了!我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再等一下,先确认一下这边。」 龙儿丢下身穿运动服、任性吵闹的大河,握紧剩下的抹布先去确认自己的房间。天花板0K,窗台0K、衣柜里多少有些湿气,不过没有渗水。在同样确认过泰子的房问之後,再去察看盥洗室、浴室。 「……大大大大河!」 「你这只丑八怪狗少叫得那么亲热!怎么啦!?」 「你的头发卡在那边!」 「啊、被发现了。」 大河用过的浴室排水沟盖上,卡著只属於大河的长头发。根据高须家的规定,这可是重罪。龙儿把旧牙刷和塑胶袋交给大河,要她快速回收。 「好!接下来——」 「还有什么啊!?真是够了——!鱼都冷掉了!」 「旗鱼就算冷了也很好吃,不用担心。玄关情况如何?鞋子发霉可是很恐怖的……」 龙儿彻底检查玄关四周,在确认0K之前,他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向外面。龙儿不禁屏息——风吹雨打的二楼玄关外面,因为横向飞来的豪雨飞沫显得一片雪白。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直t是太夸张了。」 「结束了?」 「结束了。吃饭吧。」 「太好了!」 龙儿洗过手回到厨房,把碗交给快等不及的大河,两人总算在矮桌前就座。电视也停在报导台风消息的频道。 「开动!」 「开动——!啊啊,总算可以吃饭了!」 好不容易才吃到只有鱼、味噌汤和白饭的简单早餐。 两人好一阵子没说话,把用味酣煎过的旗鱼放入嘴里,咬下白饭,喝口味噌汤。餐桌上的两双筷子不断描绘出神圣的三角形。 「啊。快看快看,电视在报了。」 大河没规矩地用筷子指著电视。气象播报员手拿简报棒说明气象图:『台风中午过後将由东方海面离开。
』暴风半径似乎会在中午之前离开龙儿等人居住的城镇。 「中午过後?看见这种雨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窗外此刻仍是大风大雨。有如低吼的风声以及随风落下的大颗雨滴,感觉起来完全没有减弱。「的确是呢。」大河点头回应。 「高须农场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 大河咬著筷子前端,眉毛下垂变成八字形。龙儿也稍微擦拭额头,嘴巴瘪成~字型。 「想必是一团乱吧……我的蕃薯田……」 「……我的蕃薯……」 「都和栉枝约好要挖蕃薯了……」 唉……两人一起叹息。这时大河的手机刚好收到简讯。「是小実!」听到大河的话——先吃饭,等下再看……龙儿当然说不出这句话。 「嗯——『学校停课实在太无聊了,又不能出门。高须同学的蕃薯田要不要紧啊?好想挖蕃薯,好担心——吓死人吓死人。』……她这么说。现在马上回信比较好吧。」 「喔……栉枝……!她担心我的蕃薯田!回信回信,快回信!」 「回信回信……『我也很担心。龙儿也慌了,还哭著说原本好期待和小実一起挖蕃薯的。』……可以传送了吗?」 「……『小実』删掉。还有『在哭』改成『感叹』。」 「真是保守。」 「我本来就是保守派的男人。」 大河和现在的年轻犬一样单手按著手机回覆之後,这次轮到泰子房里的手机响起。过了一会儿,「喂~~」……从地狱爬上来的宿醉女以沙哑的声音回应。 龙儿把电视的声音稍微转小,和大河再度开始吃起早餐,没想到—— 「咦咦咦~~不—好—了—」 身穿UZlQLO家居服的泰子以一团糟的模样自纸拉门後面现身。她的发型仿佛搞笑短剧里面爆炸之後的模样。虽然卸了妆,还是一身酒臭味。
「喔,看也知道不好了……要喝水吗?」 「不好的不是泰泰~~—刚刚的电话是店隔壁的酒铺老板打来……他说排水沟无法承受这么大的雨量,现在店前面的马路淹水……我们店的入口有一半在地下,大事不妙……店里可能淹水了。」 「吓!真的假的!?难道溃堤了吗?」 「泰泰不知道……总之必须先去看看。大叔他们已经在帮我堆沙包,但是泰泰非去不可~~他们说正在伤脑筋人手不足,呜呜~~」 ……这种场合不跟去帮忙,还算是儿子吗? 3 打开玄关门的瞬间——轰!迎面而来的惊人风压吓了他们一跳。但出门之後就发现状况比他们想像还糟。由高须家所在的二楼楼梯往下看,正如刚才大河所说,混浊的水磅礴流过马路。排水沟仿佛间歇泉一般,冒出来不及排掉的雨水。 过去,而且是从江户时代那么遥远的过去,这一带足广大的农田。把城镇隔开的河流在历史上也曾经数度泛滥造成水患。但是由於堤防的关系,近年来虽然不至於成灾,但是高起的堤防後面与这里正是海拔零公尺的区域,河川的支流也在城镇底下四处奔流,可以说是排水不佳的地区。 「你还是在这里等吧!」 龙儿转头对著身穿运动服,外面套上雨衣的大河如此说道。 「不要,我要一起去!我也要帮忙!再说我想在台风天上街走走……唔哇哇哇哇!要被吹走了!」 大河因为横向吹来的风雨而发出惨叫。龙儿连忙站在上风处帮大河挡风,用手抓著铁梯扶手,将她娇小的身体拥在怀中。「呀啊~~!」泰子也发出大叫,从两人旁边抓住他们。 「这、这样撑伞一点意义也没有—!大河妹妹,你没事吧~~?」 「噫耶耶……没、没事……总之先下楼吧!楼梯好可怕!」 「别滑倒喔!别摔下去!话说回来,我还是觉得你待在家里比较好!?」 「这、这样吗?或许是喔。
那我就……啊、等、唔、哇、哇、哇!」 大河打算离开龙儿身体的保护时,正好吹起惊人的强风,让她失去平衡。大河抓住扶手想要重新站好,不稳的脚步却直接踏空铁梯,接著一屁股往下摔。龙儿和泰子连忙追上她。 「呀啊——!」 「喔!」 「噫~~!」 三个人的脚全都踏进楼梯下的水洼,湿滑的泥巴触戚很糟。这该不会是溢出来的地下水吧?三人同时惊慌地拔脚往对面的柏油路飞奔而去。 虽然还不到洪水的程度,但正如同从二楼往下看时一样,浓浊的雨水以惊人之势由左往右奔流。强风豪雨猛烈拍打身体,情况远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无言的三人在暴风雨中拚命前进,姑且抵达大河家大楼的入口大厅。这明明是徒步几秒就能抵达的距离,他们却花了好几分钟。水还没淹到大理石阶梯,他们进入大门,总算能够稍微喘一口气。 「太……太夸张了吧!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会後悔喔!?」 龙儿拨开贴在湿漉漉额头的浏海,并且看向大河的脸。 「我已经後悔了!刚刚出门时还没这么严重!」 大河像只浑身湿透的老鼠,原本拿在手上的伞不晓得什么时候不见。她抓著泰子的手臂,几乎快要哭出来。 「我懂我懂,你就回家去吧!0K?我们回来再打电话给你!」 「嗯,就这么办……啊!不行!啊啊啊笨死了,我怎么这么蠢……我把家里的钥匙忘在你家了……」 「咦咦咦……不会吧……」 大河重重点头,不知所措的表情比平常更加无助: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和泰泰回来。」 在这边——大河环顾自家大楼的入口大厅。这里耐得住风雨,确实是比较安全,但是没有可以坐的椅子,也没地方挂湿淋淋的雨衣,总不能坐在又湿又脏的大理石地板上。 「……这样也不行。真是的,没办法。那我先送大河回我们家再过来,泰子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 「既然这样,小龙也直接回家吧!」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大河过来!」 龙儿和大河把一脸担心目送两人的泰子留在入口大厅,两人一起再度踏人风雨之中,「唔……」「噫耶耶……」忍不住叫出声音。迎面吹来的雨打得脸好痛。他们很自然地抓住彼此的手腕,拚命靠在一起。即使如此大河也没有抱怨,两人互相支持对方的身体,一步步走下大理石阶梯。就在这时。 「……喔!?计程车!?而且是空车!」 「不会吧!真的是计程车!泰泰!太好了,计程车来了!」 简直就像是奇迹,在大雨滂沱的马路那头,一辆亮著空车灯号的计程车朝这里开来。没想到这种天气还能拦到计程车。 龙儿满心祈祷地招手,计程车溅著水花停车。「太好了太好了—!」泰子迅速离开大楼入口,抢先快动作坐进车子里。龙儿和大河互看对方,不禁感到犹豫。如果现在搭上车,大河就无法返回高须家。 「雨吹进来了,快点上车!椅子都湿了!」 被司机这么一念,两人也只好连忙上车。「啪哒!」一声关上车门,把风雨隔绝在外,龙儿忍不住重重叹息。这种天气带著笨手笨脚的大河一起去著实叫人不安,可是都已经坐上车了,又能怎么办。 「小龙,大河妹妹,怎么办?就这样直接去店里罗?」 「……喔,我们原本就是这么打算,没关系。你可以吧,大河?」 双手像猫一样拚命擦著淋湿脸蛋的大河点了好几次头。 *** 计程车慢慢朝昆沙门天国开去。因为下雨的关系,视线一片雾茫茫,只能模糊看到前方车辆的车尾灯。 大河看著窗外说道: 「不过……状况看来似乎好多了?雨好像变小了?」 「和刚才相比好多了,可是还是很大。」 风雨仍不停歇地吹落行道树的叶子、吹动树枝。路上处处可见折断掉落的树枝,车阵也是缓步前进。
「没想到这种天气还有不少人在外面……」 大河说得没错,人行道上行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空无一人。可以看见雨伞被风吹翻的西装上班族逆风前行,也有些背著大包包的女性为了压住裙子,索性就不撑伞。学校虽然停课,但是工作可没那么简单说休假就休假。 平常总是空车的计程车,在这种日子特别受到欢迎。好几辆从旁边开过的计程车,都不见亮著空车灯。 「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正好有计程车开过来。」 「真的真的。啊,平常约好的老地方。」 来到大马路十字路口上,大河和龙儿一起看向窗外。每天早上去学校前,大河与実乃梨约好见面的地点,就在红绿灯右转之处。继续直走就是他们的学校。 「……完全没有在路上看到我们学校的学生。既然是台风天,而且又停课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老师们也放假了吧。不晓得你的蕃薯田怎么样了。」 「从这里也看不见啊……应该不可能看见吧。」 「看不见。啊——啊……」 龙儿和大河两人一起看向马路前方的校舍。明知道就算这么做也毫无意义,不过他们依然在意得不得了。 「唔哇~~」泰子突然发出叫声: 「在那边的人,是我们店附近的老婆婆三姊妹~~!不会吧—在这种天气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三名推著手推车的老妇人在大雨之中,站在没有屋顶的公车站拿著小伞抵挡风雨。每一位都已经有相当年纪了,风雨中的三人弯著腰痛苦地靠在一起。 「公车晚到,所以她们一直在那里等吧。再加上计程车也全客满了。」 司机说得很不客气。学校後面是医院,她们可能是正要从医院回家。 「……小龙……大河妹妹……」 泰子以快哭出来的脸看向两人。两个健康的高中生理所当然—— 「……喔……」 「……也对……」 只能点头赞成。
「司机先生,我们要下车,麻烦你过去载那边的老婆婆~~」 听到泰子的话,司机打著方向灯停在公车站。三位老婆婆脸上露出感谢上天的表情看著计程车,却发现车子没有亮起空车灯,又失望地缩回原本探出的身子。 龙儿三人连忙下车走入风雨之中,泰子对她们说声:「婆婆,你们赶快上车~~!」 「咦……还以为是谁,这不是昆沙门天国的妈妈桑吗?」 「是~~的,我是魅罗乃~~!现在正要去店里,不过在路上看到你们,连忙请司机停车~~!太好了~~幸好我有看见~~!再继续淋雨身体会出问题的~~!请你们快点上车上车~~!」 「可是,这样你们……」 「我们等公车就可以了。」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啊!」 话还没说完,侧面吹来一阵风,把老婆婆拚命抓住的伞吹到对面车道。 「好了,快点快点!不用管我们!魅罗乃和我家的儿子女儿都是精神饱满、体力充足,没关系的~~!」 哇——咿女龙儿和大河(虽然不是女儿,不过这种时候就别管这么多)在风雨中拚命假装有精神,露出笑脸,举起双手单脚摆出健康的姿势。「唔呼~~」泰子也摆出久违的海盗两人组挤胸部的姿势。 看到他们的模样,三位婆婆似乎也安心了,「得救了。」「对不起,谢谢你们。」她们鞠躬道谢,然後坐进计程车。 「啊~对了对了,我们搭到这里的车资……」 浑身湿透的泰子已拿出钱包,不过窀儿敲敲副驾驶座车窗,示意司机开门。 「你也上车吧。我和大河没办法挤上去,我们从这里回家。」 後座坐著三名老妇人,只剩副驾驶座还可以坐一个人。龙儿拉著母亲的手让她上车。 「咦~~!?可是~~!」 「没关系的,泰泰。
赶快去吧!你担心店里的状况吧?快点赶去比较好喔!」 「唔耶~~怎么连大河妹妹都这样说……真是对不起!那么泰泰就和婆婆她们一起搭车走罗~~!对不起~~你们要小心喔!」 关上副驾驶座,计程车在大雨之中往昆沙门天国的方向开去。大河和龙儿目送车子离开,缓缓看向彼此。 他们虽然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後悔,但若是问起对於回家的路,不会感到害怕吗?两人铁定回答:当然害怕。刚才是搭计程车来到这里,现在必须想办法回家。 两人不由得沉默下来。就在这个时候—— 「……啊!?龙儿,那个!你看那个!」 大河用手指著排掉流过马路的雨水的排水沟。垃圾和断枝虽然遮著水沟盖,但是那里飘著一块像是卡片的白色东西。走近一看,上面写著:「蕃薯」。 「……骗人的吧……飘到这种地方来!?」 「也就是说……蕃薯田……」 龙儿与园艺社的羁绊证明,告诉两人高须农场现正面临危机。 *** 他们虽然十分清楚这么做太愚蠢也太肤浅,不过龙儿和大河仍然—— 「唔哇!教职员办公室亮著灯!」 「老师有来上班吗?要是被发现铁定不妙!」 他们打开没上锁的校门,跑过空无一人的运动场边缘。 运动场的状况当然很惨烈。各处都有水流,沙土还流到走道上。走在走道的龙儿和大河没有撑伞,完全自暴自弃。他们睁大眼睛迎向推挤身体的风,皮肤任由大雨拍打,从头到脚下的袜子甚至内衣裤,全部都像泡水一样湿透。 「……我们只是去看看!」 「没错!只是去看看、只是去看看!因为我们很担心!」 「与其一直不安,不如亲眼确认,在精神层面也比较卫生!」 「我们又不是去看泛滥的河水!」 现在明明是早上,天空却是一片昏暗。他们朝著蕃薯田跑去。
大河在羞耻运动服外面,套著昨天借给泰子的卡其色雨衣,脚上穿著雨鞋。龙儿则是体育服加上吸汗运动裤,外头披著黑色风衣,脚穿运动鞋。两人的装备虽然完美,但是面对台风的大风大雨却丝毫无招架之力。雨伞早就拿不住,衣服的帽子不管戴几次都被风吹开,龙儿和大河从头湿到脚。长头发的大河特别辛苦,头发贴在脸颊和雨衣上,让她忍不住不高兴地伸手抓了好几次头发。 可是必须去看蕃薯田才行。对龙儿来说,那里不仅仅是蕃薯田,还有更深刻的意义和价值——同时也是约束之地。 「……你最近真的很得意忘形。」 对大河来说也是,因为她最喜欢蕃薯。 「……被小実夸奖、约好见面就兴奋过头。」 蕃薯是她的最爱,再加上—— 「大河……」 「……你兴奋成那样,像个蠢蛋一样得意,结果全被台风毁了,这下……」 再加上—— 「这下不行……!我不允许!」 跑在前面的大河稍微转头,龙儿只看见在狂风暴雨之中,连接大河鼻尖和嘴边线条的雪白侧脸仍然纤细美丽,仿佛任何人都无法靠近、触碰般坚硬。不过—— 「蕃薯……如果能够平安采收,你想吃什么蕃薯料理我都做给你吃!随你喜欢!」 「真的吗!?」 触摸之後就会发现上面带有温暖的血液温度。大河的嘴唇开心放松,描绘温和的曲线。看到她的模样,龙儿也不禁跟著绽放笑容: 「喔!我会让你吃最大的那个!」 「那是当然的!」 袭向身体的雨依然猛烈。不过两人绕过运动场跑进校舍後面,抵达泥水涌出的花坛时,东方天空厚重的云层突然裂开,远处一道阳光彷佛金色透明的带子,撒向地面。 暴风雨应该快要离去——但是。 「唔哇……!不会吧!?」 高须农场的土壤已经流失大半。「太惨了!」大河也忍不住大叫。意料之中的情况果然袭击了蕃薯田。
特地培育的土化为泥巴,从水泥砖四周溢出地面。枯萎的紫苏与昨天还那么茂盛的蕃薯叶全都沉在泥水之中。 龙儿穿著运动鞋踩进去「喔!?」「唔哇哇……!」泥巴几乎淹到脚踝。龙儿小心翼翼地蹲下,心一横伸手一插,拨开沉入泥巴的茎。 「……找到了!找到了!有蕃薯!」 奋力一拔,两颗相连的蕃薯从泥水里现身。 「龙儿!我也找到了!这边有东西!」 大河也把手插入土里,「嘿咻!」用力扯出茎,却听见「啪!」一声,蕃薯茎断了。 「……咿咿咿……!」 「大河!?唔哇……!你……」 失去平衡的大河狠狠跌坐在泥巴里。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两人同时说不出话来,龙儿也忘了要扶大河起来,傻傻看了她好几秒。然後—— 「……唔喔喔喔喔喔!可恶的混蛋蕃薯太郎!」 掌中老虎觉醒。大河自泥巴里跳起并且猛然起身,抓住断裂的蕃薯茎用力拉。在横向飞来的雨水之中,大河扯出三颗小蕃薯。 「噗哇!」 因为用力过猛,飞溅的泥巴喷到龙儿身上?看到龙儿的脸,满身泥巴的大河抱著肚子大笑,手上还拎著蕃薯,「哈哈哈哈哈!」发出恶魔的狂笑。 「对了,也把小実找来!我们约好让她一起挖蕃薯!」 「啥!?在这种天气叫她过来?她不会来吧?」 「放晴了!呐,你看!」 即使脸上和手上被泥巴弄脏,大河仍然自信满满地指向天空。仿佛是在等待她的动作,东边天空的云层缝隙缓缓扩大,从站在满是泥巴的蕃薯田里的大河与龙儿头上,开始温柔射下温暖的光芒。 等到满脸笑容的実乃梨过来时,雨像梦境一般停了。 三人一身泥巴挖蕃薯,并且轮流拿手机帮对方拍照。被泥巴弄脏的脸实在太好笑,所以他们想要留下来当纪念。 暴风雨离开,龙儿也遵守他的约定。
*** 那则照片简讯在某所高中的学生之间流传,是那年冬天的事。照片里一脸漆黑的神秘男子双手抓著蕃薯,露出不吉利的笑容。失焦的照片里,只见男子的眼睛放出有如雷击的惊人光芒,模样十分恐怖。 不晓得是谁流出这张照片,多数高中生都吓得不得了,最後终於有人给照片上的男子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蕃薯魔。 「……真是不可思议。到底从哪里流出去的?」 「那不就是你拍的照片吗!?现在我要怎么跟大家说照片上的人是我……太丢脸了,可恶!什么蕃薯魔……!」 「噗!有什么办法!无论听几次还是觉得好笑啊。」 「……至少比掌中老虎好多了。」 「蕃薯魔绝对比较好笑。啊——好冷!今天晚餐吃什么?」 「这个嘛……」 番外篇 SPIN OFF 2! 秋高虎肥 老师的最爱 你、你在搞笑吧?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 「是在搞笑。」 表情严肃的北村佑作乾脆回答之後紧抿嘴唇,用中指推了一下银框眼镜。恋洼百合看著那对清澄的眼睛,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我永远是全力投球。」 全黑的学生头——现在要怎么跟理发师说明才能剪出那种头?这也成为老师之问好奇的谜题。制服钮扣拙到脖子,一丝不苟的制服穿法光看就叫人窒息:有如青竹不断上升的身高:令人忍不住想凑近凝视眼镜後侧的端整长相。 他有著仿佛画中才会出现的好学生长相,还有一对健全漂亮的眼睛。 「全力投球,所以我想试著成为失恋大明神!」 ——就是这样才叫人无法拒绝。 现在是老师忙得团团转的十二月,在放学後的教职员办公室角落,用屏风围出来的面谈空间里,班导恋洼与可爱的学生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恋洼只能低声沉吟: 「……这……这样啊……」 「是的。因此希望老师务必协助。
」 北村脸上浮现爽朗的微笑,将摆在小茶几上的「企画书」往恋洼的方向推了几公分。恋洼笑看他的举动,小声说道:「嗯……这个嘛—」同时若无其事地将企画书推回去。但是北村又说了一句:「请您过目。」再次把企画书推回恋洼面前。 如果看了,就会演变成必须允诺的情况。 「……不、那个、该怎么说……老师没兴趣……北村同学,对不起,老师必须拒绝。」 恋洼的视线游栘,伸手拨弄结束一天课程後快要塌下来的卷发,想要严正拒绝魄力十足的班长。但是—— 「请别说那种话,还请考虑一下。我从有这个企画开始,就希望邀请恋洼老师担任来宾。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学生会全体——应该说是这闾学校所有学生的想法。因为恋洼老师在老师之中特别受到学生爱戴。」 「咦咦咦……大家只是想要拿我的事说笑而已吧……」 「这是人气,也可以说是人望。」 「……我认为即使我上节目,也帮不上什么忙……」 「重点在於引起学生的兴趣。如果没人要听广播,节目就做不下去了。」 北村坚持不退让,不打算这么乾脆放过班导。不管怎么说,务必要请到老被学生拿单身话题开玩笑的三十岁未婚老师,参加学生会企画的午休广播节目——「你的恋爱啦啦队」担任值得纪念的第一位特别来宾。主要就是希望恋洼老师能在明天中午、在工作场所,对学生们生动述说个人的恋爱故事。 北村佑作这名新任学生会长则是以「失恋大明神」的身分担任节目旁白,亲切服务为恋爱所苦的思春期学生。根据他本人的说法,似乎是很认真在开玩笑。 但是那不是玩笑。 恋洼以双手按著渗出讨厌汗水的腋下,彷佛紧紧抱住自己。在各种意义上来说,她无法答应北村的要求。而且她也不想。
在以Word制作的有模有样企画书里——「学生会替学生策划的午休广播节目!以恋爱?话题为轴心,超越学年与班级的障壁,创造羁绊!让新的学生会更加亲近学生!」……等句子跃然纸上,以高中生的想法来说,这个内容相当具说服力。不愧是北村佑作,新的学生会早巳开始活动。然而——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姑且先不提我的状况,为什么新的学生会长必须以『失恋大明神』身分获得学生们的信赖?不能以原本的北村同学取得信赖吗?何必刻意这么做……」 「……我是认真的。」 中间挟著企画书的两人互换视线。 「我非得搞笑不可。」 老实的家伙之所以危险,在於抓狂时的对比过於强烈——北村拨开全黑浏海的动作,大概是无意识的。结实的肌肉在皮肤留下痕迹,视线栘到修长到不平衡的手指。 他用脱色剂将发色褪掉,并且染成非常不适合他的金色,还有眼镜後面的视线疯狂到难以接近、反抗地瞪视世人等等——这些都是几个礼拜前的事。 他在全校学生面前狠狠被甩,而他的女性友人为了替他报仇,与他的告白对象爆发流血冲突,最後搞出停学事件。这也是前阵子的事,那名拥有「掌中老虎」别名的女性友人现在仍在家中反省。 或许不应该说「奇怪」恋洼後悔自己的失言。在眼前这位十七岁的他,此刻依然是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我想老师也知道,我现在正处於人生的瓶颈。」 或许是老实,北村毫不修饰地将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摊在恋洼面前。低沉发抖的声音、尴尬蹙起的眉毛、失去冷静的抖脚模样,一切都与平常的「北村佑作」相去甚远。看来少年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 「全校学生知道我那样被甩,会长离开……连逢坂都被卷进来,我害她的人生多了停学这道伤口。」 北村放在「喀哒喀哒!」晃动的茶几上的原子笔,也跟著「喀哒喀哒!」跳动。
恋洼以若无其事的动作压住笔,她打算附和北村,因此试著加以回应: 「……不、不过逢坂同学下礼拜就能复学了。」 「没错!所以我认为自己必须在那之前重新站起来!我想以没有改变的自己迎接逢坂回来!我绝对不会再让大家担心,给大家添麻烦。」 北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受伤的好学生以演讲的姿势单手握拳,又说了一次:「绝对不会。」愈来愈危险了。「老师也同意吧?」这种热切寻求认同的话语也很恐怖。 「北、北村同学,振作……」 「对!我想振作!我搞砸了!老师也亲眼看到了吧!?」 「……唉,嗯,这个嘛……」 「可是那样跌倒之後,非得得到什么再站起来不可!人生的收支永远都应该是黑色!这个场合所谓的『得到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失恋角色,对吧!」 「……唔、嗯——?」 「因此我想当失恋大明神!」 那道带著莫名顽固凝视的眼神,让恋洼感觉更危险。北村八成没注意吧。他只是不断诚实地、认真地、严肃地、痛切地陈述自己的真心。 「正如老师所说,我也想早一点振作!想要让收支翻黑,快点在人生道路上重新站起来!我也很焦急!可是真的很难!光有气势却没有精神!老实说,我现在还在不停想著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晚上也几乎睡不著……所以!正因为如此!」 北村站起来,在恋洼面前把手一挥,摆出挥开披风的动作: 「我必须认真地尽全力搞笑才行!」 恋洼终於连低吟声都发不出来了。无论是北村高举的手指,或是闪耀必死决心光芒的眼神全都充满真挚。不管恋爱啦啦队或失恋大明神,对北村来说全都不是在开玩笑……比起想要认真的人,或许应该称呼他是很难活下去的人?无法不去看自己的失败、伤口与耻辱,必须概括承受并且下定决心超越的家伙。 「……唉。好了、好了、好了……总之你先坐下吧。
」 恋洼一边对北村露出含糊的笑容,一边思考要如何委婉拒绝再度坐在沙发上的北村。如果告诉他:随便应付应付,不想看的东西就挪开视线,大家害羞一笑,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地忘了吧。这就是人生——若是真的这么跟他说,这位认真固执的好孩子或许会觉得「老师太小看我的烦恼了」。 「呃、该怎么说,总而言之——」 恋洼稍微舔了一下唇蜜脱落而感到乾涩的嘴唇,慎选用词之後开口: 「说是人生的瓶颈还太早了。北村同学才十七岁,成为大人之後会有更多辛苦接二连三降临,我认为目前的情况算不上是瓶颈。」 「……老师现在过得比十七岁时更辛苦吗?」 「是啊。唉,年轻时当然也曾经为了许多事情痛苦烦恼,不过那些都还算单纯。成为大人之後要为了生活、为了人际关系、社会政治、每个月的支出、不想参加的聚会、中性脂肪,还有税金、父母的经济状况、讨厌的亲戚、无法逃避的法会、相遇告白交往求婚订婚结婚喜宴续摊怀孕生产养小孩!住家!婆家!有的没的!真的非常复杂。母亲是真言宗,父亲是禅宗,可是祖父是养子,本家三男的姊姊是寡妇如何如何这个那个,坟墓的费用是谁支付有的没的,祖父每年过年给寺庙多少钱,祖母、父母亲不知道——还要继续说吗?」 「已经够了。」 北村随手推了一下眼镜,叹口气表示投降: 「我已经充分了解大人世界的复杂。」 「对吧?变成大人之後根本没时间结婚,真的。」 硬是打出烟雾弹,恋洼若无其事地看看墙上的时钟:「那么我差不多……」打算以相亲媒人的动作华丽起身。不料—— 「那么……老师的『人生瓶颈』是现在吗?」 「咦?」 出其不意的问题,让恋洼忍不住眨了眨涂著深褐色睫毛膏的卷翘睫毛。
我的人生瓶颈——这句话瞬间唤醒她的记忆:旋转的脚踏车车轴声、踩著脚踏板的沉重感觉、一个没留神,就会让车轮陷入泥巴里的车轮痕迹。 在乡下的那些日子仿佛连锁效应接连被唤起。 「我的人生瓶颈是……啊啊……哇啊……我都忘了……」 「老师?」 恋洼当著不解偏头的学生面前,背靠太过柔软的沙发,不知不觉感到全身无力。才不到几秒钟,她已经保不住身为教师的样子,戴著隐形眼镜的眼睛视线在日光灯附近徘徊。 这么说来,自己也曾经历丢脸至极的瓶颈期,现在才能活在这里。靠著手指的下巴呼出一口气。这些日子的忙碌让她完全忘了,但是——没错,那段糟糕的日子就是瓶颈!当时的记忆一一苏醒。我到底是如何从那里爬出来的? 至少不是随便应付就能存活,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对了,当时的我还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社会新鲜人。 恋洼百合也不是打出生就是三十岁单身,她也曾有过二十二岁的时光。 *** 看到来的是个年轻女老师,应该会很高兴地出来迎接吧—— 「……啥!?」 没神经、没神经、没神经!一言一语全都没神经到无药可救! 扭曲著满足汗水的脸庞,恋洼百合(22)将愤怒转换为力量,踏著沉重的脚踏板。每踩一次,链条就发出一声惨叫。 在当地最偏远的这个村子,在山里这条穿过竹林、没有行人的路上……恋洼的脚踏车(九千八百元)摇摇晃晃。然而…… 「哪有……年轻女生、穿运动鞋、骑淑女车、上班的……呼……!啊——累死……!不行了!」 恋洼蹒跚下车,趴在脚踏车龙头上气喘吁吁,衣服全是汗水,更别提妆早就花了。她任由泥土弄脏运动鞋,拉著脚踏车爬上斜坡。 事情会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年轻女老师」的关系。
四月时一口气剪短的头发,过了两个月早已经变长翘起,套装都已经穿过一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PO广O衫搭配及膝裙的打扮。怎么可能有这种年轻女生——不,降低标准来看还算是个年轻女生。不过我绝对无法饶恕刚才那番言论。 「当了二十年老师的人居然做出那种事……太没水准了……」 恋洼突然受命担任二年级某班级的副导师。班上有名男学生从来不曾上学,恋洼也知道这件事——不晓得他要不要紧?到底是什么原因?恋洼也想了许多,不过不习惯的工作量庞大责任也不小,好不容易勉强撑过第一次期中考。正想稍微喘口气时,她的前辈,也就是导师要她放学之後过去学生的家里,确认本人的情况。原本以为身为导师的对方也会一同前往,没想到对方要她自己一个人去。 要素未谋面的我去拜访,没有什么意义吧?这么一问,得到的却是刚才那番年轻女老师的言论。 不晓得那名学生因为什么事不来上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年轻女生出现,学生就会兴奋现身——如果学生知道自己的班导有这种想法,一定会很难过。 「……怎么会有那么没神经的家伙,说中人心最脆弱的事……」 啊哈哈,这样啊,啊哈哈——姑且不论只能含糊一笑带过的菜鸟老师,是否有资格摆出了解的表情自以为与学生站在一起,她甚至连如何排解被当成「鱼饵」的不甘心都不晓得。 即使如此,工作归工作。恋洼只得拖著脚踏车拚命登上斜坡。 她突然感到不安,从口袋拿出影印的地图摊开。很好,没走错。越过这座山的水田尽头就是他家。 如果有车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狠狠一巴掌打死停在手臂上的蚊子,不过自己也很痛。一口吹飞打死的蚊子,心情也因为这个活祭品稍微愉快……才怪,是坏到极点。 车子——撞坏了。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懊悔。
上周末原本想安慰被调到与期望完全不同的单位、忙得要死的男朋友(22,交往第四年),谁知道要找他去兜风的话才刚说出口——「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当个公务员的你真是好命啊。兜风?薪水来自人民税金的人,说出来的话还真是奢侈。反正我薪水低又身心俱疲,一辈子也买不起车子。」——啐!对方态度恶劣地挂了电话,没约成就结束对话,最後竟然演变成这种情况。「啥?这算什么啊?我当然知道你累,可是为什么要针对我?你明知道买车的钱,是我一直以来打工赚的啊!」……带著想哭的心情一个人兜风结果出车祸,车子左前方撞上护栏,除了撞碎车头灯,车身还「喀~~啦喀啦喀~~啦喀啦!」磨过……幸好路上没人,没给别人造成麻烦,自己也没受伤。再过两个礼拜车子应该就能修好。 「真是受不了!真是……!」 她一面念念有词,一面深呼吸。 站在闷热的竹林斜坡顶点,恋洼瞪著头上的蓝天,眼前是直线下坡。「上吧!」带著几分自暴自弃的她跨上椅垫,把包包绕到背後。斜坡下方是绿色稻子摇曳的水田,水田旁边有栋房子,应该就是那名拒绝上学的学生家。离开学校之前恋洼曾经打电话过去,但是没有人接,很可能没人在家。不过毕竟这是工作,还是得过去看一下。 她轻轻握住煞车,踢了地面一脚。脚踏车先是缓缓往下滑,接著开始加速、愈来愈快,等到迎面而来的风变强,她便握紧煞车打算减速慢行,没想到—— 「咦!?」 喀锵!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左手握住的煞车突然失去抵抗,视线角落看见细线一般的东西弹开,这才反应过来是左边的煞车坏了,同时感到惊慌失措,并且反射动作地用力握紧右手的煞车,但不知为何—— 「不会吧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 另一侧的煞车线也弹开,当著她面前脱落。手中的煞车发出「啪喀啪喀!」声响,但是没办法停住轮子。
这下子已经无能为力,只见脚踏车一口气滑下斜坡,「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啊啊啊啊!」恋洼只能放声尖叫。惨叫、流泪、拚死紧握龙头,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摔进水田里。「绝对!只有!青蛙!不行~~啦啊啊~~!」一边全力祈祷一边束手无策地全速前进。 「……噫噫噫!」 恋洼展现奇迹似地操控技术,轮子辗过水田旁边的树丛总算减速,手肘和肩膀撞向矮石墙,最後发出一声巨响,狠狠撞上别人家的门柱。脚踏车当然就此倒下,恋洼则是摔进树丛里,膝盖著地之後跌倒仰望蓝色天空。过了几秒。 ——这是一场梦。 「好……痛……!」 这才不是真的,骗人骗人。总之先坐起来再说。恋洼瘫坐地上,战战兢兢地确认自己的惨状。倒在二芳的脚踏车、疼痛的肩膀,还有手肘、掌心、膝盖……都流血了。丝袜破了,伤口上面满足尘土,给人非常不妙的感觉,鲜血慢慢渗出,手掌也在流血。 她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现实。POLO衫和裙子全脏到不像个大人。恋洼百合瘫在路上……搞不好会哭出来。话说回来,搞成这副德性怎么办?绝不能让学生看见。可是这下子回得了家吗?自己还有办法再一次骑著脚踏车越过那座山吗? 站不起来的恋洼,茫然看著自己膝盖上的伤。就在这时—— 「……咦?」 什么东西打到背後。吓了一跳的她忍不住回头。 好像透明人——这是第一印象。 雪白的脸蛋好小。明明是六月却穿著一身黑色运动服,体型瘦小好像小孩子。留长的浏海垂在洋娃娃般的尖鼻子旁边摇曳。天生栗子色的微卷发,柔软得仿佛一碰就会融化。 然而润泽的严肃双眼里,好像带著火花一般充满敌意。 「……啊、你、你该不会是……?」 恋洼坐在树丛里仰望那名少年……不,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里是他家。他一定是听到外面的声响才出来的。
在鲜少接触外面空气之人独有的滑顺肌肤上,那对无助却又充满防备的微闭双眼,恐怕正在诉说害怕——或许对他来说,除了自己之外的东西全是异物。他的运动服和眼神都代替他大喊:「别靠近我!」一看就知道不可轻易触碰。他穿著母亲拖鞋的脚转身快步走开。 恋洼抓起他丢来的布(……抹布),坐在地上问道: 「……这、这是要借我的吗……?」 不确定他是否点头,只见他的动作好像不习惯人类的野兽般快速,一眨眼已经进入玄关,嘎啦嘎啦喀嚓!用力锁上门,但是可以清楚看见他躲在毛玻璃门後面看著这里。 「呃、那、那个!我是副导师恋洼,呃……我是来看看你的情况!」 来看你的情况,然後在你家门前狠狠摔车——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孩子和逢坂同学很像。」 「……咦?」 「也就是神经质的美少女类型……应该说美少年才对。啊,谢谢。」 恋洼接下北村递来的客人专用茶杯,清楚想起记忆中那名少年的模样。这个面谈空间摆有热水瓶和茶壶,当话题似乎要聊很久时,可以自行泡茶。北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这个应该可以开吧?」并且擅自从罐子里拿出煎饼。 「老师要有海苔的……嗯,该怎么说,脸的轮廓和整体氛围……好像累积不少不满,就是感觉已经在倒数计时准备爆发的孩子,那种特有的无可奈何真的很像逢坂同学。」 「男生版的逢坂吗?原来如此……那就暂称逢坂同学(男)吧……」 选了几个煎饼坐回沙发,北村也望著远方喝茶。 「感觉很意外,又好像可以想像……」 *** 与逢坂同学(男)的邂逅并非到此为止。没想到隔天清晨马上又有新发展。 「这是……什、什么?」 「……」 拒绝上学的男生出现了——在其他老师的注视下,恋洼从逢坂同学(男)手中接过用手帕包住的神秘物品。
在最靠近教职员办公室入口的菜鸟老师座位前,逢坂同学(男)绝对不与座位主人恋洼对上视线,低头掩饰端整的斯文脸庞。双手抱胸的动作,仿佛是要遮挡由夏季制服短袖衬衫所露出的纤细雪白手臂,同时不高兴地咬著嘴唇。即使如此,他还是站在恋洼面前。 手上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恋洼战战兢兢地打开那个包得好像便当的东西。 「……是脚踏车铃……」 并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而是自己昨天弄掉的脚踏车零件。 「你为了送这个而来吗?」 「……」 玻璃弹珠般透明的眼睛看看左右,小小的下巴瞬间以点头的动作上下摇动。 「谢谢你特地送来。」听到这句话,逢坂同学(男)动了一下有如少女的水嫩脸颊,似乎想要张开嘴唇。然而—— 「怎么回事!你居然来上学了!隔好久了呢!耶、喂!」 没神经的男性教师,亲热地用力拍打穿著夏季制服的单薄背部。少年的双眼瞬问变得空洞,仿佛盖上一层薄膜,坐在正前方的恋洼看得一清二楚,让她忍不住屏息。 「真的耶,难得这家伙会出现。」 「对学校有爱了吗?嗯?」 「该不会明天开始又请假两个月吧?哇哈哈!」 老师一个一个开玩笑地用力拍打他的肩膀,逢坂同学(男)的身体不禁摇摇晃晃。(拜托别再拍了……)恋洼只能害怕地看著那张低下的脸逐渐变得阴沉。他以服下剧毒的表情紧咬薄唇,只有快要无法确定焦点的眼睛,闪烁著恶狠狠的光芒。身体周围的结界被人轻而易举地踏入,只要看到微抖的眼皮,相信谁都知道他不耐烦到浑身汗毛直竖。 「要……要不要紧?」 等到其他教师离开之後,恋洼忍不住开口询问。或许也是因为自己觉得他之所以会来上学,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不,他愿意来学校当然是好事,不过却比想像中还要快。
昨天还那样躲在玄关里拒绝上学的学生,在隔了两个月後的今天竟然突然出现在敦职员办公室,一般人一定会好奇吧。该不会年轻女老师的引诱战术真的有用?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恋洼不知道如何巧妙询问他「为什么来学校?」顶多只能做到别乱踩地雷,沉默仰望逢坂同学(男)的苍白脸庞。可是逢坂同学(男)没有把恋洼的体贴看在眼里,露出後悔的表情,以非常悔恨的模样瞪视数职员办公室的地面。 纤细的手指拨了一下浏海,用力闭上颤抖的眼皮。看了一眼恋洼满是0K绷的膝盖,便转过单薄的身体。「唔哇!」「喔,你怎么来学校了?」——快步往前直走,大力撞到老师也不在乎,直接走出教职员办公室。 恋洼听见开著没关的教职员办公室门外走廊上传来男学生的叫声:「痛死了!你搞什么啊?」连忙起身追到学生往来的走廊。不出所料—— 「撞到人应该道歉吧,纸片男!」 被撞到的男生扬起眉毛,挡在逢坂同学(男)的面前: 「话说回来,你怎么还没休学啊。」 「……啧。」 其他学生听到莫名清晰的咂舌声,也转头看向两人。 「关你屁事,吵死了丑男。」 「你说什么!?」 「挡路的人是你,快滚开。」 先出手的人很明显是逢坂同学(男)。纤瘦有如少女的身体,却拥有难以置信的运动神经,不断使出快速的「掌底」招式——完全没有这回事。 只见雪白的小手以小孩子打架的动作拍向对方的手肘,那一下攻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伤害,不过可以确定已经挑起对方的怒火。「干什么啊!你这个王八蛋!?」「我早就看你不爽了!」「趁现在教训一下吧!」「一起动手!」 转眼间,连围著两人的其他男同学也开始对过度嚣张的怪家伙口出恶言。恋洼和发现骚动的其他老师全都急忙介入学生之间。 恋洼也在那天得知全校学生称呼逢坂同学(男)为「嚣张纸片男」。
「外表和内在都很像逢坂,绰号是……嚣张纸片男。」 「对,只有腕力完全不像。战斗力明明弱到可怜,攻击性却意外地高,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边咀嚼第二片煎饼,北村推推眼镜往前倾。或许是因为八年前那位同学的影像,在他脑里与因为暴力事件而遭到停学的女性友人重叠在一起,北村似乎真的很关心。 「那位被大家教训的逢坂同学(男)还好吗?」 「……那样可以算还好吗……?」 至少还保有一条命——这种说法或许太夸张,不过好像也不能说还好。 「鼻血停了吗?」 听到恋洼小心翼翼的声音,白色被单下的身体仍然没有反应。他躺在保健室床上盖著被单一动也不动,已经过了几十分钟。这也是副导师的工作——恋洼对保健老师这么说,并且请他离开,一个人静静等待逢坂同学(男)从被单外壳里出来。 「……就是因为那些争执,你才不来上学吗?」 恋洼心想他八成不会回应,没想到逢坂同学(男)—— 「我……」 像是困在蜘蛛网上挣扎的蝴蝶,他从被单深处里钻出来露出眼睛: 「我没有被欺负。」 你明明在哭!为了顾及他满是伤痕的自尊,这种话当然无法直说。「知道了。」恋洼点点头并帮他拉上被单,遮住通红的眼睛。被单里的逢坂同学(男)以闷住的声音低声开口: 「只是——」 他抽抽搭搭好几次,不敢大口喘气。 「无法原谅……只是这样。我不想那些怪家伙厚颜无耻地擅自闯进来,打乱我的世界、我的平衡……只是这样。」 恋洼心想,简单来说就是不希望和他人活在同一个空间吗?即使自己不允许,他人依然存在於同一个地方。他不喜欢这样吗?他不允许自己不想要的事物存在生活里吗?怪不得,原来如此,所以他只能穿著运动服躲在家里,一个小鬼顶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我知道奇怪的是我,怪人是我……只是……我希望大家别管我……可是一旦开始请假不来上学,老师和其他人又会开始说闲话……还有……多管闲事……」 思春期孩子特有的自我意识膨胀。 误以为只有自己最特别,世界的中心就是自己。 超越极限的防卫本能,造就他的攻击性。 再加上漂亮的长相,光是他的存在,就醒目到成为他人视线的焦点。这一点也是他过於残酷的命运吗? ……经过这么解释之後,多少能够理解小孩子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但是…… 「昨、昨天老师那样子出现……我发现你掉的脚踏车铃……心想那或、或许是个契、契机……可是、可是果然还是……唔……不行……」 「好了好了。」 啪。恋洼很轻,真的很轻,小心的动作仿佛是为了避免破坏少年的结界,轻拍了被单底下隆起的肩膀,想告诉意外坦率说出真心话的他,不用再说下去没关系。明明是浑身带刺地防备,但在发现我没有打算攻击之後便改变心意,自己放下护城河上的吊桥,开始导览城堡的核心地带吗? 再度恢复宁静的空间里,恋洼想著莫名其妙的事情。那就是课堂上经常用到的「写感想」方式。「表现自己的感觉」「试著设身处地思考」「写出如果是自己面对该怎么办」「诚实面对自己」「在大家面前发表」——对於认真听进去照做的人来说,这等於是敞开心胸显露内在。老是叫「学生」这种人做这种事……其中特别敏感的孩子若是哪一天神经断裂,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把自己剖开来让大家看。老师你看这里是心脏,这里是肺脏,这里是胃,还有食道、肠子、肝脏、肾脏,这是我的胰岛——叫学生写感想,就彷佛是在肉店要他们将构成自己的内脏一一暴露在他人眼前。
几分呢?这样可以为平常分数加分吗?如果他们有小聪明,懂得用理论保护自己还好,可是对於那些认为自己必须对老师认真陈述内在的学生来说,早有同样程度的害怕,以及活生生的自己即将被打分数的觉悟。 (……不只是「学生」如此,恋爱也一样。) 就像认真思考恋爱的家伙同样希望老实展示内脏。将毫无防备的真正自己,也就是敞开与内脏同等重要的部分给对方看,用来保证思念的质量。 恋洼觉得看向躲在被单底下,神经过敏的少年是一种同情,於是改坐到梢远的椅子上。看来他也是那种会认真思考的类型。既然他真诚地对还没说过几句话的我敞开心房,那么我也想好好加以回应。恋洼百合自己即使已经不是学生,或许仍是会对别人推心置腹的人。 「不用原谅他们也没关系。」 被单底下温暖的身体抖了一下。 「至少要学会保护自己的方法。老是对进入眼睛的异物生气也不是办法吧。」 恋洼说的话或许不像是老师。二十二岁女性的声音在宁静的室内回响。逢坂同学(男)从被单里悄悄探出苍白的脸蛋,像是要更加清楚听见她的声音。他发红的眼睛仰望恋洼,鼻孔插著两根染成血色的塞子。 「所以只要无视他们就好。」 「……咦……」 「可是如果真的发生无法无视,甚至无法饶恕的事情,那就告诉我吧。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试著对我说看看。对了,你会用MAIL吗?我告诉你我的E-MAIL。」 看到逢坂同学(男)点点头,恋洼拉过手边的便条纸,用原子笔写下自己的E-MAIL并且交给他,对他露出笑容: 「即使没有要事,只要想传MAIL也可以寄给我。」 「……老师……老师……」 收下便条纸时,他的脸上—— 「……老师……」 由脖子开始缓缓变红。
(……咦?咦咦咦?这是……?) 唉,不过我是副导师,再说年纪和现在的高中生相近,也是大学刚毕业的自己最大「卖点」,而且我认为这也是建构人际关系第一步的方法。 恋洼望著少年面红耳赤的脸,以及稍微僵硬的嘴唇,还是算了吧——内心突然想把递出的便条纸要回来,不过最後当然没有开口。 只是恋洼忘了一件事,逢坂同学(男)可以为了送回第一次见面的恋洼在他家门口掉落的脚踏车铃,就出现在相隔两个月的学校,并且老实哭述拒绝上学的理由。太认真的性格使他对於各种状况过度敏感,也造成他不知道如何判断人际关系的远近。 ——没错。就算是拥有健康肌肤之人感觉不到的微风,对於这种推心置腹的人来说,都像直接触碰心脏一般有力,甚至等於电击的冲击。 你会用MAIL吗?天真询问出这个问题的恋洼当晚就得到答案。逢坂同学(男)相当擅长使用电脑,写MAIL时可是充满干劲。 当天清晨三点开始每隔十分钟一通,持续了十几个小时,上百行的MAIL不断传来。 *** 得知逢坂同学(男)的作息完全日夜颠倒,就是因为他传MAIL的时问总是集中在傍晚到清晨这段时间。大概是在下午三点过後起床,然後一直穿著运动服面对家里的电脑,直到早上八点左右才睡觉,也不来上学。 结果从他早退之後那天过了二天,他都没有来过学校。 「……啊……够了……」 恋洼躺在铺在套房地板上,印有愚蠢花纹的小地毯二一千八百元)上,傻傻地望著手机萤幕——电视里的人服装很诡异。因为很像巴西的森巴舞者,所以我都称那个人是森巴。每封MAIL大概都是这种内容。但这种会侵蚀生活的MAIL数量才是最可怕的。 穿著连帽家居服,恋洼把脸摆在打开的手机上。「嗯……?有点臭?」发现到可有可无的事实,恋洼不禁起身闻了一下按钮。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举动的她吓了一跳,连忙住手。 「……该怎么说……啊啊。」 她把手机抛在桌上,视线空虚地望著没有进展的上课计画。现在不是闻手机的时候。明天上课的内容还没整理,但是又要回覆MAIL,三封至少要回一封。逢坂同学(男)的MAIL成了最可怕的东西。昨晚试著关闭手机电源之後,更加证实这一点。 只要恋洼中断一阵子没有回应,对方就会一直、一直、一——直毫不问断地传「?」「呢」「咦」「呢」「??」「咦」「呢」……这种只有疑问的MAIL。看到间隔几秒便排满收件匣的MAIL,真的叫人差点昏倒。 如果睡前告诉他「我要睡了」就可以暂时不回信,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深夜特有的情绪高亢、内容冗长的MAIL,早上起来必须有收件匣被塞爆的心理准备。 『脑袋轻飘飘的啦—可能有点寂寞?吧?好想见你喔~~老师~~我好奇怪。』 其中夹杂的表情符号莫名讲究——恋洼用力抓头皮。好痒……好痒!脑袋好痒! 「……唔啊啊~~可恶~~!算了!来吃东西吧!」 恋洼起身走向房间角落的小厨房,翻找柜子拿出杯面,连卡路里标示都没看就加入热水。虽然晚餐吃过便利商店的便当,但是上课计画非得动脑不可,所以吃这点宵夜应该没关系。虽说搞不好会让皮肤乾燥。 拆开包装,将纸盖掀开拿出乾燥蔬菜包时,桌子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又是逢坂同学(男)吧?总之等一下再处理,恋洼继续倒进热水。可是她注意到那是来电不是MAIL,会打电话来的人,顶多就是父母和男朋友。 「……喂?」 『百合。』 是男朋友。从上礼拜吵架到现在第一次联络。 『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恋洼没有回答,先看向墙上时钟。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不是说过车子送修吗?没有交通工具过去。」 『这个时间还有电车吧。
』 「那就没办法回来了。」 『搭计程车回去,或是在我家过夜,明早搭第一班电车回去。』 「呃……这有点困难。」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百合如果不来……我……』 他醉了,正在哭。 而且还趁机撒娇。 男朋友这副丢人现眼、死缠烂打的姿态只有自己看得到,这或许就是他敞开的内脏吧。即使不再有随之起舞的心跳加速或喜悦,恋洼仍然相信这点。因此—— 「……我知道了。好啦,我过去。」 她也打算同样坦率回应。 「等我到车站再打电话给你。你别再喝了,等我。听见了吗?不可以再喝了。」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挂上电话的模样——没有化妆、头发全部用发带绑在後面、家居服。总之先换掉衣服,穿上手边的衬衫、牛仔裤。脸已经来不及处理,至少把头发松开,勉强用橡皮筋绑上。「啊!泡面!」……看来只能放弃。她决定让厨房里的泡面继续泡在热水里,当作忘了这回事。手机震动,她知道收到MAIL。虽然对逢坂同学(男)过意不去,还是晚点再处理。她连看也没看就把手机丢进包包。上了电车再回就好吧。 钱包里有一万八千元,有这些钱应该遇到什么情况都足够应付。把钱包丢到包包里,她决定把上课用的笔记、字典、敦科书也带著。到那边等他睡著之後,距离首班电车应该还有时问可以赶进度。 七手八脚准备好来到玄关穿鞋子时,已是接到电话十五分钟之後。拿著自家钥匙和脚踏车钥匙,踏进门外闷热的平日空气里,锁好门,在大楼公共走廊快步走向电梯。包包里头的手机再次震动。等一下马上回覆!恋洼在心中对逢坂同学(男)如此说道。 如此心急是因为她最近真的有点担心男朋友。劳动基准法?啥?哪有那么好的事?虽说自己也算不上轻松,身心都在梦想的职场里受到折磨,但还是不免同情男朋友,如果可以帮上忙,她希望尽可能赶去他的身边。
在四楼和蚊子一起搭乘破电梯来到一楼,打开没有自动锁的玄关大门走出门外,正准备往後方的脚踏车停车场走去时。 「唔哇!?」 「……!」 身穿黑色运动服的少年惊叫一声,恋洼则是发不出声音,像漫画人物一样跌坐在地。 他——逢坂同学(男)像个少女遮住脸,不明所以地绕著他的脚踏车跑了一圈,以玩躲猫猫的模样躲到支撑垃圾场屋顶的铁柱後面,侧身露出雪白的美少女脸庞看著恋洼……你在模仿古早爱情剧里的情侣吗?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恋洼压抑声音企图冷静下来,然而膝盖抖个不停。因为这已经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居然跑到这里来。逢坂同学(男)不是应该在水田旁边的自家房间电脑前,以连珠炮的动作发送MAIL吗? 「……MAIL……」 仔细一看,少年手中紧握没挂吊饰的手机,掀盖仍然开著,拇指按住按键。过了一会儿「噫!?」……恋洼包包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老师没有回信,我猜想会不会是从电脑发MAIL有问题而没收到,所以改用手机传讯息……」 「从、从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分钟前……」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MAIL上的轻浮模样仿佛是假象。恋洼打开自己的手机一看,寄件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手机。 「真、真的耶……!」 哈哈哈哈。除了笑之外,她已经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不过……你不需要自己跑一趟吧……?」 「……反正我的速度很快……忍不住就……」 「……不可以做这种事吧……?」 「……反正很近……我家到这里……骑脚踏车很快……」 「……你、你快点回家吧……要、要我送你吗……?」 「……老师……都是走DailyYAMAZAKI便利商店前面去学校吗……?」 「……还是我打电话去你家……?」 时间就在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之中流逝。叫他回家也逃避,说要送他也逃避。等到目的不明,一直站著说话的逢坂同学(男)总算跨上脚踏车,恋洼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终於拉出自己的脚踏车。 全速在深夜街道上前进,然而为时已晚,到达车站时最後一班电车早已开走。 在车站打电话准备对男朋友说明状况,对方以醉醺醺声音说出的回应相当简单。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 恋洼突然再也承担不住肩膀上包包的重量,有点歇斯底里地想要抛开一切。她一个人在铁卷门已经拉下的车站购票口前,愣愣望著自己的脚踏车。煞车虽然在坏掉那天修理,但是脚踏车铃仍摆在房问某处忘了装上。 房间里的泡面已经惨不忍睹了吧。真不愿回想起来。早知道应该先把热水倒掉。 *** 「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招致误解的事。」 「你已经是大人了,处理事情应该更有方法。」 等等…… 脚踏车踏板发出尖锐的声音,可是抿著嘴的恋洼连这个刺耳的声音都听不进去。 学校规模小对工作反而是种阻碍。朝会开始时,那个八卦已经传遍全校。第一节课结束时,连其他老师也听说详细内容——「有人看到二年级的嚣张纸片男和新来的恋洼老师三更半夜密会。」……有学生看到大楼前面那场有如恶梦的对话场面。
早上的课堂不断有纸条来来回回,私底下的窃窃私语也不曾中断。有的课遇到女学生射来充满厌恶的冰冷视线~~有的课则是学生半开玩笑地配合时机弄掉铅笔盒。恋洼可以忍耐快流出来的眼泪,却无法掩饰脑袋一片空白、不晓得该说什么的十五秒空白。 午休时间,非导师班的学生跑到教职员办公室看恋洼的模样。她早已心里有数,放学之後会被校长、教务主任、学年主任叫去。她试著对他们解释情况,拿自己的手机给他们看,证明这绝不是「甜蜜密会」。 即使如此,他们仍然认定责任全在恋洼身上,而且斥责她。不,这不要紧。事实上会招致这情况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够好。可是一问起逢坂同学(男)将会如何,校长等人只是齐声回覆:「他是个难应付的孩子。」这算什么解决方法?「总之今天先把手机电源关掉吧?」——你们真的认为这么做就能解决问题吗? 恋洼虽然无法同意他们的看法,仍然当著上司面前关掉手机电源。滔滔不绝的MAIL在早上六点的『掰~』之後暂时中断,逢坂同学(男)大概还在睡觉。之後恋洼没有打开手机电源。这不是在意上司的目光,而是没有力气。 加班结束骑著脚踏车离开学校时,天色已经全黑。看看手表,时间已是八点。 「……必须吃点东西……」 吃点什么……是便利商店,还是超市?或者回家吃……光是思考都觉得厌烦,也没什么食欲,恋洼的脚踏车近乎无意识地靠近家庭餐厅的闪亮看板。 进入充满白色明亮光线的店内,女服务生领著她来到座位。恋洼把沉重的包包摆在两人座的对面,看完菜单之後按下呼叫钤,手指向莫名写著「FAIR」的和风汉堡排套餐。 「……唉……」 整个人茫然坐进椅子里。套餐附有饮料,她却连去拿玻璃杯的力气都没有。「弹尽援绝」就是她的心情写照。恋洼一个人望著冷水杯。可是这样发呆下去,什么事也不会改变。只是这样坐著,并不能改变什么。
喝下不想喝的水,右手战战兢兢拿出包包里的手机。 明白告诉他那些MAIL以及过来自家的行为让老师很困扰吧。选择不伤人的话语,就算困难也必须让他明白。想要在和风汉堡排端上来之前,乾脆了断这件事。 光是想到收件匣里积了多少MAIL就感到害怕。她花了整整五分钟才鼓起勇气打开电源。眼睛不看向手机萤幕,终於屏息打开电源。但是—— 「……咦?没有MAIL……?」 收件匣里从早上的『掰~』之後,没有收到任何MAIL。为什么?在这么心想的同时,恋洼安心地长叹一了口气,但当她发觉另一件事之後,又把刚刚那口气咽回去。没有MAIL的意思,也代表昨晚睡前传给男朋友的「今天真抱歉」没有得到回应。 「为什么……?我明明先开口道歉了……」 说起来自己根本没道理要道歉。自己也想配合对方任性的要求,却因为不可抗拒的事情失败。我道歉了,甚至愿意努力忘记那句过分的「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对方却没有回应。 无论从哪方面看来,我都是被要的一方吗? 大家想要就要吗? 看著手机,恋洼感觉黑色的情感逐渐压迫胸口。即使配合对方行事、即使这么努力,对方还是不屑一顾吗?我的存在这么没价值吗? 「五彩缤纷当季和风汉堡排和白饭套餐。」 怎么看都只是义式汉堡排的东西摆在恋洼面前。刀子叉子也位在与自己几乎无关的平面上。此刻的对手是手中的手机。不、不对,是男人。 完全被看不起。 恋洼真的这么认为。自己几乎从来不曾抱怨,也不曾主动挑起争执,更不曾要求什么。她自认是个好女友,若是被这样践踏还是保持沉默,连自己也觉得不应该。对自己来说太不讲理。既然沉默不会得到任何人帮忙,只好自己站起来为自己发声。 还是别说比较好——另一个冷静的自己出现,想要阻挡暴怒的自己。什么也别说,保持沉默忘掉,吃汉堡排吧。
让它过去吧,算了。这样一来对方也会忘记,两人就能和过去一样相处。 「……和过去一样……?」 继续和过去一样,单方面受到践踏的关系。 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就是继续下去。 「……开什么玩笑……!」 按下快速键「0」,听到电话铃声响起。还是住手比较好——恋洼发出声音打压犹豫的念头,不过才刚说声「喂。」就已经变成快要哭出来的鼻音。 『啊、等一下,我在公司……我去抽菸区,等我一下。』 等了五秒钟。 「喂,我说昨天的事,我根本没错啊!为什么我不能发脾气!?为什么必须配合你!我当然尽量做自己能做的事,问题是不是每件事我都办得到啊!你又为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努力!?」 恋洼拚命压抑声音: 「我已经努力不下去了……!」 语毕的她低下头,摆出对抗冲击的姿态,准备接受对方的回应。不晓得这个缺乏耐性的男人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语,恋洼害怕地发抖。可是—— 『……对不起。』 没等多久就得到的回应,温柔到让人惊讶。听到出乎意料的声音,恋洼忍不住疑惑偏头。这么说来,他曾经这样说话吗?感觉这声音好怀念。接著—— 『你说得没错……真的是那样。我自己也知道,我老是把负担加在百合身上。明明想要和你好好谈,却又以每天都很忙来逃避。真的对不起,让事情变成这样。』 「……咦咦……?」 这——恋洼屏住呼吸。 她真是吓到了。 『我是个没用的家伙,对不起……谢谢你。能够遇到百合,和你交往,我真的很幸福。真的、真的……』 「……唔唔……?」 这——这该不会足世人所谓的「分手」吧?不会吧?难道是真的?好像是真的。 等恋洼理解现在真的在谈分手时,分手的话题也渐入佳境,进入最终阶段。
『让你那么费心,真的对不起。你可以不用再努力了。』 慌张的恋洼接下来所做的事—— 「……我、我爱你喔,听见了吗?我爱你,好爱好爱。我们在後年结婚吧。」 请看,这是我的内脏!她以眼前的刀叉割开胸口,取出里面的东西一一呈现在对方面前。你看,这是心脏。我爱你,我只是想任性抱怨一下,可是我愿意掏出整颗心给你—— 『谢谢。我也爱过你,曾经幸福过……因为爱你……所以,再见。』 「……啊啊……?」 感觉眼前好像看到匆匆忙忙把自己的内脏重新装回腹腔,隐藏所有难看、肮脏、血色的真实,缝上伤口,穿上内裤、长裤、衬衫、西装之後挥手离去的男人。 只剩下汉堡排、白饭、水、帐单和一人份的内脏。不需要——被退回之後无处可去的恋洼百合不解偏著头。这就是结束。 这就是……结束。 「……咦……?骗人……」 一手拿著挂断的手机,此刻的她动弹不得。看,不是告诉你别说比较好吗?另一个自己得意洋洋地低声说道。 恋洼茫然看著还没动手的汉堡排,心想:没想到一点也不痛,没想到自己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惊讶居然这么简单。 「……骗人……」 看向窗外,这才注意外面正在下大雨。直到「呜咽……」发出声音,她才发现自己正在公共场所抖著肩膀哭泣。明明没有任何感觉,眼泪却抑制不了地流出来,她无法阻止脸部难看扭曲。 送上来的餐点完全没动,哭著结完帐之後,她迳自骑著脚踏车在大雨磅沱的夜路上前进。哭泣的她心想:这到底算什么? 不是这桩恋情,而是自己。 到底算什么?由头发流至脸上的雨水与泪水汇流在一起。好想死。她不曾想像过自己会有如此写实的想法。後悔、愤怒、悲伤还不够,她想要乾脆就此消失。 因为眼前无法反驳的事实,就代表自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以为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是很努力吗?不是想要有番作为吗?」 结果却是变成这样,一切都是枉然,那些努力的日子打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存在必要的存在,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已经不需要你了——某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足以结束一切。 「……我到底在做什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可是她又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自己的套房。 「……我该怎么办才好……」 回家,脱下湿衣服,卸妆,启动洗衣机,泡澡,护肤,吹乾头发,晾衣服,准备明天的课,调闹钟,睡觉,起床—— 「……我该怎么办才好……!」 天一亮又必须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表情继续努力不是吗?没有存在价值也没人要,却必须拖著这个五十公斤的身体过活吗?明明只是个内脏流出腹腔的强尸女。 「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在雨中踩著脚踏车一个人大喊。脑袋一片混乱,「呜呜呜呜!我要买单!」从她哭著在家庭餐厅收银台大叫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崩溃。 「办不到!我已经不行了!已经没办法努力了!」 看到九层楼的寒酸出租套房大楼。如果这条路走到尽头能够通往极乐世界该有多好,毫无痛苦地就此消失是最好的结果。谁还管明天早上如何。对了,最好今天晚上地球就会毁灭。反正无所谓了,就这样,已经与我无关,全部炸掉消失吧。 「老师——!」 「唔呀啊哇哇哇——啊啊啊哇哇哇哇啊啊啊……!?」 旁边一个黑影扑过来,吓得恋洼打从喉咙深处发出今晚最响亮的惨叫。 「老师——已经结束了哇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别过来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幸好没摔倒——恋洼不禁感到庆幸。那个黑色运动服的湿透身影,当然是逢坂同学(男)。
他的嘴巴一边大喊听不懂的话,从旁边跳出来抓住恋洼的脚踏车用力摇晃。「住手!」——恋洼光是回应就用尽全力。两个没撑伞的人一来一往危险摆荡。 「老师,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啦啊啊啊!哇——!」 「噫……!?」 「妈妈她、妈妈她拿走我的电脑和手机!那明明是我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的!电脑和手机,是我的我的我的呀啊啊啊!」 「拜托你冷静一点!唔哇!呀啊!别这样!别再摇了!真的会跌倒!咦咦咦?什、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我的、我的呀啊啊啊啊啊啊!」 端整的脸庞扭曲变形,逢坂同学(男)无法控制自己的狂乱。明明恋洼自己也很混乱,眼前却看到比自己还要失控的人,因此除了害怕做不出其他反应。恋洼百合人生最大的精神爆炸很快地平息下来。 「总总总、总而言之先冷静下来!告诉我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没有传MAIL给我对吧?」 抽抽搭搭的逢坂同学(男)继续喊叫: 「导、导师打电话到我家!说我造成恋洼老师的困扰……可是我没有吧!?」 「……唔、嗯……」 「对吧!可是我却被爸妈莫名其妙念了一顿!他们生气了!把我的电脑和手机拿走!摆在车上载到某处!他们一定看了里面的东西!一定拿去哪里丢掉了!那是我的东西却被丢掉了呀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逢坂同学(男)虽然发狂,但是没有触碰恋洼的身体,只是从旁抓著她脚踏车的龙头不断摇晃,不断发出无能为力的悲痛惨叫。 他只能这么做。因为他只是个小鬼。
「我已经完蛋了!我不懂大家为什么能够毫不在乎地活著!要怎么做才能像平常人一样上学!?要怎么做才能和其他人相处!?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一定是天生的弱者,一生下来就很虚弱,注定无法活下去!只有老师懂我!你懂我对吧!?」 「……唔……唔唔——嗯……」 「对吧!」 ——我好痛苦,我好弱小,所以没办法,只能整天在家睡觉。这是他的想法吧?我也想那样——如果真有共鸣,当然是那样没错。 「再说爸妈凭什么拿走我用零用钱买的东西!」 只要把内脏全都倒出来,沉浸在痛苦里哭泣就可以了吧——他是这么想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想只要来找老师,总会有办法的。」 只要有了解自己的大人保护就好——小孩子真好,真的。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每天领薪水上班的地方公务员。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脚踏车仍然不停摇晃,恋洼在雨中睁大双眼。 我也露出内脏喔,我们彼此了解喔,全部给对方看喔……已经不能再这么做了。哪管内脏是敞开或是挂著,面对逢坂同学(男)——面对孩子时,必须摆出不曾受伤的脸,「露出你的内脏来看看?喔,原来是长这样,那么老师教教你。」——必须摆出自以为了不起的表情才行。就算被骂没神经也无所谓,如果不打算理解,就必须从不对等的立场往下看。 「老师……!哪里都好,带我走吧……!」 「……好啊,过来。」 ——为了用更强大的力量站在前面领导孩子,为了残忍地提醒他明天早上要上学。 恋洼对著逢坂同学(男)比自己还要单薄的身体伸手,然後下定决心用力大叫: 「少给我撒娇了——!」 「……咦……」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
」 在扶著眼镜的北村面前,恋洼的手有如夹娃娃机的夹子一样开阖,张开的手指紧紧抓住头顶,摆出那个动作。 「需要那么惊讶吗?不过就是像这样抓住头把他扭倒在地。」 「……老师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不过……如果在不同的时间可能有点问题吧?」 「就算是现在也很有问题。」 用门牙咬下第三片煎饼,恋洼对北村露出笑容: 「所以这事只告诉北村同学喔。」 「……这个……也是给我的建议?」 是啊。加油吧,班长——不,大家的学生会长。 「每天的生活就像『战争』。如果遇到什么而遭受打击,只有尽力打倒对方……你没问题的。如果力量不足,就在原地站稳脚步等待机会。」 北村一脸严肃,挺直腰杆看著班导的眼睛,再次推了一下眼镜,指向摊开的企画书: 「……我现在正在等待机会,因此需要老师的协助。决定全力搞笑的我在等待机会,所以请老师上节目。对了,以访问方式谈谈刚才的内容吧!」 「不不不!我刚刚不是说过有问题吗?」 「那么谈谈最近的事?有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有是有!对,有……!的确有……很过分的事!」 「那么就谈那件事吧。这次就不强迫老师担任第一集的特别来宾。等老师准备好再来聊。老师喜欢什么歌曲也可以播放。有没有什么主题曲之类的?」 「……那个不会有著作权的问题吗?」 逢坂同学(男)现在还是个MAIL狂。 从那次事件之後,他被父母强迫到学校上课,好一阵子拖著死鱼眼在校园里晃荡,直到某个女生对他说:「幸好你没休学。太好了,我很担心你喔。」因此他选择踏上让女生团体疼爱的道路,没想到十分成功。 一旦受到女生欢迎、被视为人气男,人际关系自然顺利。後来他交了女朋友,毕业时身高也长高二十公分。
然後在今天早上——「明香打喷嚏了~~~~」恋洼百合的手机收到他刚出生的爱女(流著鼻涕)过度修饰的照片。「这是什么?」恋洼虽然稍微皱起眉头,最後还是——「可恶!宝宝好可爱~~!」脸上流露笑容。 *** 每个人过著什么样的夜晚,旁人无从得知。 不给人机会窥探是一种礼貌,不去窥探也是一种礼貌。为了在早晨一到就暴露阳光下的世界工作,基於互相体谅的原则,大人始终对夜晚的事保密。在睁眼说瞎话的大人世界里,大家都是这样。 自己也属於这个机构。真不晓得这是幸还是不幸,好还是不好。 只想大叫:不要紧! 在那场雨中—— 「放我下来啊啊啊!呀啊啊啊!」 「绝对不要紧!闭嘴,抓紧老师!」 「你上次不就摔车了叩哇啊啊妈妈——!」 「我正要送你回到妈妈身边!来,走了——!」 那天的那个斜坡,那二仅的那个黑暗。 那座山的竹林顶端。 让重要的学生坐在脚踏车後座,恋洼强势地俯瞰雨中的水田,踢了一脚湿滑的泥巴地。不要紧,不要紧,绝对不会跌倒——就连她也不清楚这股自信从何而来。 番外篇 SPIN OFF 2! 秋高虎肥 后记 这台电脑是不是很脏……?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打後记。感冒的我不停咳嗽打喷嚏,萤幕和键盘好几次遭到我喷出的感冒病毒直接攻击,我的手碰了遭到污染的键盘之後,又抓起面包吃……这让我胆颤心惊。 进入正题。感谢各位阅读《TIGER×DRAGONSPINOFF2!》!根据计画,下一本是《TIGER×DRAGON10!》(注:《TIGER×DRAGON10!》由台湾角川好评发售中),我们应该不会间隔太久就会再次见面,应该!因此请各位继续支持! 为了确实执行计画,现在不是感冒的时候……话虽如此,如今却是这副狼狈样。
二十五岁之前就算觉得「好像快感冒了」,只要当晚好好睡一觉,隔天早上就能完全恢复。可是最近却无法在「好像快感冒了」的时间点阻止病毒侵袭。即使吃药、睡上几小时、吃东西、喝维他命补给品,仍然百分之百会发病,就算认真休养也好不了,去医院也好不了,最少整整三天无法从事社会生活。 以前不是这样的……直到高中三年级为止,我还能够穿著体育短裤(我那个时代还要穿体育短裤)充满精神地翻滚。可是现在要我穿体育短裤在垫子上翻滚,可能还没感冒就先没命了。主要是在社会观点的意义……话说回来体育短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可以若无其事地穿著好像内裤一样的东西运动呢?我是念国、高中一贯的女校,所以运动会时可以看到五百个穿著体育短裤的屁股齐聚一堂的景象,现在想来真是壮烈到令人发狂的景色。才不过是十二年前的事,为什么此刻觉得莫名遥远……唉呀……?十二年……?当时刚出生的小孩现在也小学六年级了……? ……先别管遥远的回忆,我肯定自己最近的免疫力太差。因为对「笑」的免疫力提高,每天都想带著笑容度过,但是只要抬起视线,「胆颤心惊」的诅咒马上就会映人眼帘。啊啊,似乎快冻僵了。回过神来冷静审视自己开心写下的玩笑话,忍不住打从心底发抖。
那么各位!感谢大家陪伴我到最後!下一本作品是本篇《TIGER×DRAGON10!》!我祈求能够平安无事把故事送到支持我的各位手上,让大家享用,同时打算靠意志力击溃感冒病毒!二〇〇九年一月的现在,绝叫老师的漫画版正在连载,动画也在播放,不论哪一个都是让原作者超级感动的作品!请各位务必要看喔! (注:以上所述的动昼与漫昼出版时间为日本方面的时间) 竹宫ゅゅこ 番外篇 SPIN OFF 2! 秋高虎肥 插图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799.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799.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0.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0.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1.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1.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2.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2.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3.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03.jpg http://pic.wkc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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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1.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2.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2.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3.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3.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4.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4.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5.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5.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6.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6.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7.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7.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8.jpg http://pic.wkcdn.
com/pictures/0/2/24347/10818.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9.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19.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20.jpg http://pic.wkcdn.com/pictures/0/2/24347/10820.jpg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瞧瞧我的便当 「……我要越过那条线咯。」 过了盛夏,季节进入初秋。 龙儿、你、你——穿着黑白条纹长袜的大河抖着嘴唇,战战兢兢想要靠近。 「你……如果那样做,你就……」 「别管我!」 龙儿把话说得很重,逼得背后的大河沉默。平常无论什么情况,强势的人总是大河,龙儿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为所欲为的大河老是口出恶言、使用暴力,高高在上的她时常以主人自居,龙儿则是纵容她的行为,甚至接受「狗!」这种叫法。 然而今晚不同。 「可、可是,龙儿……还是不行!拜托!别那样做!」 「……我已经无法停止了……」 「到时候事情将会无法挽回!你就回不来了!」 站在厨房的龙儿稍微转头。 大河身穿浅蓝色连身洋装,衣领和袖口有印第安女孩风格的刺绣,扎起的长发垂落肩膀,穿着黑白条纹五指袜的双脚站在榻榻米上。龙儿瞄了一眼苍白的认真脸庞,依然说道: 「……跨越那条线是指这样吧。这么一来就没有转圜余地、无法挽回了吧。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的视线回到干净的流理台,决心没有分毫动摇,也不打算听从大河的劝阻。既然说了就要做到。
「龙、龙儿……」 大河插嘴也没用。 客厅和厨房之间的地板仿佛以结界隔开,大河想踏也踏不过去。龙儿浑身散发杀气——不,几乎可以说是瘴气或毒气,或许干脆称为虚无。没有恶意的纯粹「魔」气如同黑色火焰冉冉升起,充满高须家厨房。 那个漆黑身影再度转向大河,大河忍不住发抖。被黑色火焰笼罩的龙儿看着她,眼睛像是两个空荡荡的洞。住手吧,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大河伸出的手反被龙儿抓住。 「噫……」 「大河,你也过来『这边』吧。」 一线之隔。 大河穿着五指袜的脚遭到拖行,无法踏稳榻榻米的她只能一步步接近厨房的木头地板,无力抵抗。 「不……不要!住手……我、我……!」 「帮帮我,大河……我们患难与共……对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如果真的动手,就没有退路——」 「我们早就踏上不归路了……我们……」 狰狞的笑容——龙儿嘴角有如被丝线拉起一般上扬,俯看大河的双眼射出水亮的光芒,手汗甚至沾湿大河的手。 (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大河脑内的电子广告牌闪过几个字。 (脸也很变态。) 「不、不不不、不要!我反悔了!不可以做那种事!」 「我就是要做。」 大河胡乱挥手想要甩开龙儿的手,但是龙儿的手完全没有放松。大河终于觉悟到已经无法阻止。患难与共——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必须越过那条线吗?只有这条路了吗? 「帮帮我,大河。你把今天煮好的饭分成一餐的份量用保鲜膜包起来。接着看情况,凉了之后就放进冷冻库。然后明天早上,我、我——」 龙儿的视线缓缓地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瞪视放在厨房调理台上的电子锅。银色的电子锅流下仿佛汗水的水滴……应该是洗碗时喷到的水吧…… 龙儿入「魔」的起因,要回溯到几天之前。
*** 升上高中二年级,自然会出现「便当集团」。 男生之间早就弥漫这种气氛。想要一个人吃饭就一个人吃,想要和谁一起吃饭,就随兴坐到对方的座位旁边,每个人都可以自行判断要在哪里吃便当。另一方面,女生很早就存在集团制度,每天都是固定成员围着固定桌子吃饭。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男孩子才有机会优越地说声:「女孩子怎么这么麻烦?」「啊——幸好我是男生。」 在这种状况之下,龙儿、北村、春田、能登四个男生聚在一起吃便当并非偶然。因为北村一大早就热情邀约:「今天大家一起吃便当吧!」 「四个感情超好的GAYS聚在一起吃午餐~~!偶尔这样也不错~~!」 拨弄那头烦闷的及肩长发、连GUYS都不会念的人是春田浩次。 「啊!头发会掉进来……」 看到龙儿忍不住起身用双手护卫便当,蠢蛋春田有些悲伤地皱起眉头。「小高高……我的毛囊可没那么脆弱喔?」抱歉抱歉,我不一小心……龙儿的道歉无法抚平蠢蛋的悲伤。 「好了好了。话说回来,四个男人挤两张桌子实在有点挤。说要一起吃饭的北村大师人上哪去了?」 能登眨眨黑框眼镜后面的小眼睛,以水獭检查航道的表情环顾教室,正好看见北村抱着一大包东西从教室后门回来,还对伸长脖子等待的男生爽朗举起一只手: 「哟,久等了!」 「什么久等了,都怪大师太晚到,春田被高须伤害了。」 「话说回来,那包东西是什么?」 龙儿伸手指过去。北村在他对面坐下,用中指推高银框眼镜露出笑容,整齐的牙齿闪耀洁白的光芒: 「便当。早上我先收在置物柜。因为有这个,所以今天才想找大家一起吃饭。」 咚。他把摆在正中央的布包解开,一个豪华到不应该出现在现代日本公立高中的三层便当就此现身。
春田忍不住噗哧一声: 「噗哈哈!这是啥~~!?真的是便当吗~~!?」 「嗯。」 「嗯什么啊,大师~~!这未免太夸张了~~带这种便当来就跟茶魔(注:小林善纪的漫画《おぼ……つち……ゃまくん》里的有钱少爷御坊茶魔)或面堂终太郎(注:高桥留美子的漫画《福星小子》……里的有钱少爷)差不多~~呀哈哈!」 龙儿戳戳仰天大笑的春田手肘: 「喔、你!看到别人的便当笑成这样很没礼貌吧!嗯呼!」 可是自己也差点笑出来。能登的反应只是拍手说声:「漫画便当!」至于当事者北村: 「没错没错,很不真实吧……果然不真实吧,这个……我懂……」 他准备抱起三层便当「……啊哈哈哈哈!」却也笑到倒下。龙儿终于忍不住大笑: 「哇哈哈哈哈!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是哪里来的大少爷!?」 「不,那是……我祖母……哇哈哈哈!里面很惊人喔,各位请看!」 啪!打开三层便当的第一层,「噗哈!」所有人再度大笑。巨大龙虾盘据正中央,两边分别是红、白、黑,色彩缤纷的菜肴。中间一层是炸鸡、汉堡排、日式煎蛋、小香肠、毛豆、骰子牛排、姜汁猪肉、包在铝箔纸里的迷你奶油焗烤,意大利面也漂亮地和其他菜色靠在一起。最下层同样惊人,右边是宝石一般的散寿司,左边以绞肉和蛋松排列出直条纹,正中央用海苔排出「39」字样。 「啊~~哈哈哈哈!太惊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大师的便当里连龙虾都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话、话说回来,你、3、39是什么意思!?」 能登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发问,北村也拼命忍住笑意回答: 「是佑、佑、佑作的作……!」(注:「作」的日文发音与39接近) 听到他的回答,龙儿再度爆笑。几乎已经没有人能够正视那个豪华便当,全都趴在桌上笑到抖个不停。
听到他们的吵闹声,「怎么了?怎么了?」班上其他人全都好奇地看过来。 「龙虾!?什么!?噗哈哈!」 「那是什么!?为什么!?北村的便当!?为什么会出现那种便当!?」 「丸尾一个人吃这么好~~!呀哈哈!」 靠过来观看的同学也被卷入爆笑漩涡。 天气真好,我们去屋顶吃便当吧——因此离开教室的大河和实乃梨终于回到教室。 「这股骚动是怎么回事?大家聚在一起看什么?也让老头子我看一下。」 实乃梨率先看向骚动中心。「这是、我的……」看到北村手指三层便当的表情! 「噗哈!」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连自己的便当盒都掉在地上。接着她抓住大河的手,「嗯?怎么了?」手指向超豪华三层便当和北村给大河看。 「快看,大河!异次元便当喔!北村同学带来了异次元便当……!」 「咦?北村同学?异次元便当?你到底在说——噗嘿!」 是我的……这个表情也戳中大河的笑穴。「噗呀哈哈哈哈!」她失神跪下,手撑着地板趴在地上大笑。稍微抬起头来,又看了一次龙虾便当,再看向北村的脸,「抱歉,我实在忍不住,嘻哈哈哈哈!」又笑了。她一定不想嘲笑北村的便当,所以拼命想要忍住不笑,偶尔还掺杂几句「对不起」不过还是狂笑不止。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没关系,笑吧笑吧,逢坂和大家都笑吧!我也说这个便当太夸张,我不想带。」 北村擦了一下笑得太过头而渗出的泪水,喘着气说道。这时有人从他背后探出头: 「啊——哈哈哈哈!我还在想为什么这么吵。佑作,你又被陷害了!祖母便当!」 青梅竹马美少女亚美也拍手大笑。你说对了——北村点点头: 「妈妈今天开始要去关岛参加四天三夜的员工旅游,听说是员工评鉴获得优等之类的。
这段期间必须有人照料我、爸爸和哥哥的生活,所以祖母来住我们家……她超有干劲的,于是变成大家看到的模样。」 「佑作的祖母超~~~疼孙子的。话说起来,龙虾会不会太好笑了!太超乎想象了!好像假的!我很好奇她在哪里买的!?」 「我想应该是从老家带来的。祖母肯定准备了四天三夜份的豪华食材。」 龙儿回头对似乎很清楚情况的亚美问道: 「这个漫画便当是北村的祖母亲手做的?从以前就这样?」 「没错。」 亚美勉强不再发笑,擦去眼角的眼泪,像亲兄妹一样从北村背后抓着他的肩膀揉捏。……啊!蠢蛋吉在性骚扰!好色吉!见状的大河忍不住呻吟,但是亚美忽略大河的反应: 「佑作的祖母非常疼爱孙子,超级溺爱的。对吧,佑作?只要一有机会过来,就会用零用钱、点心、大餐等不断轰炸。祖母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在妈妈旅行时也阻止不了她。」 「是啊,我很感激祖母,但是她每次都太过头了。这个便当……一般人吃不完吧。」 总算恢复正常的北村稍微看向远方,又看着摊在桌上的三层便当。那个份量看起来五、六个人吃都绰绰有余。 「所以我希望大家来帮忙一起吃它。若是没吃完带回家,祖母也太可怜了。」 「咦,真的可以吗!?既然这样我们当然要帮忙吃!北村的祖母GOOD……JOB,真是抱歉嘲笑你!我就不客气了——!」 把便利商店袋子里的三明治和中华凉面搁置在一旁,能登快动作「锵!」拿出自己的环保筷……每次只要使用免洗筷,身边某位太浪费了男就会说什么热带雨林、什么浪费资源等,至少要念上一个小时,所以除了能登之外,连春田也——「我也要我也要!锵~~!」……随身带着环保筷,也没考虑他们中午总是吃便利商店或是福利社的面包。 「高须也帮忙吃吧。」 「喔,感谢!那么我试试第二层的炸鸡……」 「先吃龙虾也可以喔。
」 「哎呀,直接吃龙虾未免太没规矩了。」 「吃多一点。」 「够了够了。」 龙儿打开自己的便当,拿起盖子当盘子,乖乖地夹了一个看来很美昧的炸鸡和一些菜肴。能登和春田则厚颜无耻地直接把筷子伸进北村的便当里大快朵颐。「好吃!好吃!」吵闹的两人筷子愈发停不下来。原本围在四周大笑的其他同学看到这个情况,「看起来好像很好吃。我也可以吃吗?」「我也要我也要!」纷纷伸手抓菜。 「吃吧吃吧,快来帮忙吃。还有甜点喔,草莓、剥好的碰柑、奇异果、菠萝,这是什么?牡、牡丹饼?」 「荻饼。秋天吃的叫荻饼。」 龙儿教授北村一个小知识,当作炸鸡的回礼。 「啊啊,这个绝对吃不完!大家尽量吃!栉枝也来吧?亚美,还有逢坂也帮忙吃吧。」 变身推销魔人的北村可能没听见,当他打开那个同样大到可笑的甜点盒盖递到女孩子面前时,「呀啊!」她们纷纷发出高亢的超音波,「呜喔!」其中还掺杂一个粗哑的声音。 「讨厌讨厌!亚美已经吃了自己的便当……超讨厌的!奇异果看起来好好吃!受不了了,我要吃了——-」 啊——嗯。亚美张开浅粉色嘴唇吃下奇异果。按着发出「呜喔!」声音的实乃梨也—— 「那么我吃草莓!话说回来,这季节可以吃到草莓好奢侈啊!」 「没关系,尽管吃。逢坂也来吧,要吃哪个?草莓?奇异果?喔、还有葡萄喔。女孩子真喜欢水果,好像水果蝙蝠。」 「咦……可以吗?」 大河楚楚可怜地羞红脸颊(这个人明明直到刚才还趴在地上狂笑),双手放在身后动动肩膀,抬眼害羞地看着爽朗递出保鲜盒的北村,扭扭捏捏地撅起嘴巴,长睫毛下方的眼睛闪闪发光,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我……想吃龙虾……」 「你也太吓人了!?哪来那么厚的脸皮!?讨人厌的性格一览无遗!?」 龙儿忍不住吐槽。
「没关系没关系!」北村递出便当,还帮忙剥掉巨大龙虾的壳,方便大河食用。 「还奇怪你在扭捏什么,原来是想吃主菜的龙虾啊!?」 「关你屁事!」 大河像雨刷一样挥动左手,轻易甩开龙儿放在她肩上的右手。接着她的手指捏起切成一口大小的龙虾: 「因为它看起来好好吃嘛?我最爱甲壳类了!谢、谢谢你,北村同学,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嗯——!」 然后是愉悦的表情。 「这么好吃是怎么回事!哈!不妙!好——鲜甜!好有弹性!啊!龙虾真笨!我真幸福!」 鼓着脸颊晃动肩膀雀跃不已。兴奋成那个模样,就算是跳着舞飞上天堂也不奇怪,她的娇小身躯发出喜悦的光芒,连背后的景色都扭曲变形。 「哈——嗯!龙虾愈咀嚼愈好吃!口感无与伦比!龙虾是为了谁长成这么好吃什如果不好吃,它就不会被吃掉了!啊——我真该感谢龙虾的愚蠢!我、好、幸、福、喔!」 这样会不会开心过头了? ……龙儿的脑袋瞬间掠过这个感想。为了龙虾兴奋姑且能够理解,加上那是从单恋的北村手中拿到的龙虾,美味度一定倍增。所以这就算了。 可是—— 「……你不是才刚吃完便当……你吃了我做的便当吧?」 大河激烈的欢喜反应让龙儿有些不是滋味,也是事实。你的意思是说刚吃完的便当那么平凡吗?每天早上从不间断地替她做便当的当事人有几分不悦。 「我知道龙虾好吃,可是你需要那、那样好像我没给你吃东西,而你是个没饭吃的可怜小孩一样,需要这么开心吗……」 「啥?你的便当?我当然吃了。可是那和龙虾没得比!这可是龙虾喔?龙、虾!啊啊,真是美妙的词汇!再加上绝妙的熟度……啊啊,吞下去了……龙虾再见……下次再会。」 「……一般便当怎么可能会有龙虾。」 「我知道。
」 「……龙虾是甲壳类,可是以食物来说是一种远距离的攻击武器,所以……那样……该怎么说,你那么开心的样子好像在指桑骂槐,我……」 「指桑骂槐?为什么?你有病吗?」 大河夸张歪着脸弯下腰,耳朵从侧面逼近坐在位子上的龙儿,太阳穴甚至撞上他的嘴巴。噗——龙儿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谁——拿龙虾和你做的便当比较来着?你以为你做的便当只是拿来填饱肚子吗?你以为我会拿你的便当和龙虾比较吗?怎么可能?你的被害妄想症未免太严重了。」 大河再次眯起双眼瞪视龙儿,傲慢的鼻息喷在龙儿脸上。她不是在生气,比较像是高高在上发表意见。 「便当是便当,龙虾是龙虾。」 她优雅地摊开双手,左手比着剪刀,大概是表示龙虾。 「两者原本就是不同的东西,不同领域,所以不管是吃完便当还是什么东西,看到龙虾还是会感到兴奋。」 大河沾上龙虾汤汁的手指比出剪刀手势举在空中。龙儿一边递面纸给她,一边以难以言喻的心情低头看向自己的便当。这个便当的内容物和大河的完全相同。 的确没有任何人说:「比起龙虾,你的便当……唉!」也没人说:「龙虾好好吃!这可是寒酸便当满足不了的,更让人觉得开心~~!」 这样想的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大河,而是龙儿自己。 今天的便当主菜是维也纳香肠,配菜是昨晚剩下的炒牛蒡丝(还有红萝卜皮和自萝卜皮),以及白萝卜叶炒鲤鱼干,白饭上面撒有芝麻,正中间摆着酸梅。今早原本计划要煎蛋,然而还是输给睡意。就是这样。 这从一开始和龙虾便当就是不同世界的东西——连我自己也觉得太过寒酸,姑且还算健康。可是如果拿出真本事,我肯定能做出更美味的便当,而且要多少有多少。事实上之前一直都是这样,这个便当没有发挥我的实力。
我今天只是碰巧输给睡意,不过这件事也包括在实力的一部分,同样也是事实…… 龙儿带着复杂的情绪,吃下从北村那里夹来的炸鸡,一咬下去忍不住「嗯!?」瞠目结舌。酥脆的面衣一咬就碎,入味的鸡肉鲜嫩多汁,与薄面衣的组合堪称绝妙,一点也不油腻,而且丝毫不干涩。愈咬愈香的香料气味穿过鼻腔,连鸡块冷掉之后的味道都考虑在内。 巧妙结合薄面衣与滋味浓厚的鸡腿肉,让人忍不住多扒三口饭。 好吃。 而且厉害。 好吃到叫人不甘心,只有龙儿感觉到的调味料是嫉妒吗?还是落败的感觉? 「……北村的祖母……做的菜真好吃。哈哈,对了,她应该是料理老师或者原本有开店吧?也就是专业厨师之类的……吧?」 「不,她一直都是普通家庭主妇。对了,你的便当可以借我用手机拍张照吗?我想告诉祖母一般便当是这个样子,顺便告诉她我的朋友平常都是自己做便当,很厉害的。」 「呃……啊啊、喔……」 今天的便当没有拿出真本事也不是一般水平,我平常做的更象样,今天只是碰巧——龙儿无法说出这些借口,北村已经拿着手机相机对准龙儿的便当。在「喀嚓!」快门声中,龙儿低着头紧咬嘴唇。如果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脸,恐怕早已休克而死。 高须龙儿的实力将被认为只有这个便当的程度,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事。这个便当一点也不认真,不是平常的水平。 输给睡意的原因是身体不舒服。 明天开始调养身体,我会带来正常水平的便当。他无法接受把这个当作高须龙儿平常做的便当、当成他的实力。 「哎呀——真的吗?那么请让我拜见你的手艺。我期待明天的普通主妇等级便当。」 银框眼镜搭配齐额浏海、晶亮的雪白牙齿和端整的容貌,龙儿擅自想象北村家祖母俯视自己高声大笑的姿态,一个人燃起干劲。 不过说是真本事也太严重了。 不过就是平常的便当。
「喔、北村,一起吃便当吧。你今天也是祖母便当吧?」 「好啊!不过今天姑且算是……你看,普通大小。」 隔天午休,龙儿借坐北村前面的座位,把自己的便当放在桌子角落。北村从包包里拿出的便当的确只有普通大小。 这样啊……干得好,祖母……低着头的鬼脸嘴边露出一抹狞笑,不过他的好友没有注意。便当的尺寸当然要这样。不会再有昨天那样的惊喜。 既然是「每天的便当」不普通就没有意义。突然把龙虾塞进三层便当里,那只是偶尔出现一次的大餐。便当这种东西,必须是能在有限的学校午休时间内填满高中生肚子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样,做便当的负担也太大、太花钱了。 这就是规则,以「普通」画出一条界线的规则。 「……顺便问一下,你的祖母叫什么名字?」 「祖母名叫巳代。属蛇,单眼皮。」 「喔,OK!来吧,巳代……迎接便当时间!」 咻!龙儿率先充满干劲地打开便当。好,想看就看吧,北村巳代。这才是我高须龙儿做的普通水平便当! 「喔、好羡慕啊,高须!今天是猪排!手艺真好,看起来好好吃!」 「嗯啊,这是昨天晚餐『剩下的』炸猪排,我只是今天早上起来『迅速』『简单』加了蛋花『而已』。」 ……呵呵呵呵呵……龙儿忍不住笑了。他一边剧烈抽动鼻子,一边看向自己的便当,不断暗自窃笑。小恶魔的虚无微笑出现在穿越三亿光年的大魔王有所企图的脸上,他正在为自己的实力感到陶醉。 蛋花配合便当做得稍微硬一点,而且特别和配菜分开,避免汤汁渗入白饭。松软的黄色蛋液里可以看见充分入味的炸猪排和鲜甜洋葱,还有漂亮的绿色鸭儿芹。为了顾及营养均衡,还摆入简单入汆烫的黄绿色蔬菜。浅渍小黄瓜则是用铝箔纸容器装着。 这是用昨天晚餐剩菜做的炸蛋花猪排便当。偷偷带着下流表情的龙儿等待北村打开自己的便当。
好了,出招吧,巳代。你该不会又因为疼爱孙子使出高级食材吧?鱼子酱便当?鱼翅便当?高二的午餐带鹅肝酱便当太沉重咯……? 「好,也来看我的便当。祖母,拜托别再出现龙虾了……嗯?」 「……喔!?」 两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前感觉有点恶心。龙儿和北村睁大眼睛贴近便当仔细观察。 该怎么说,应该说是极简风还是有点不够—— 「咦……我的确是跟她说『只要饭团之类的就好』没想到……祖母真的只准备饭团。怎么突然这么简单。不过看起来也很好吃。」 「……不对,等等。」 咕噜吞了口气——不对,是咽了口口水,龙儿进一步仔细观察好友的便当。 今天的祖母便当看来的确突然变得简单,只有三颗饭团和腌渍山牛蒡。可是龙儿很清楚,这个饭团不简单。 在有点高度的便当盒里,三个稳重的三角形包着竹笋外皮。三个饭团都带着肯定是手工制作的和缓弧度,紧密结合在一起的雪白色米饭有如蛋白石一般闪闪发光,与湿润海苔的黑色形成强烈对比。只有中间那个的海苔带有麻油的油亮和盐粒的闪耀……是韩国海苔。 「什么嘛……」瞬间有些失望的龙儿仔细一想——不,不对,其中必有玄机。一定有什么玄机。虽是极简的饭团便当,好歹也是高中男生的便当,是最爱肉类又讲求份量的高中男生北村佑作的便当。 里面包的料恐怕是…… 「正中间的饭团一定包了……烧肉。」 「咦?是吗?」 开动——!语毕的北村大口咬下包着韩国海苔的饭团,然后—— 「……嗯?真的耶,你猜对了!好好吃!」 瞪大眼睛的北村满脸喜悦,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把断面拿给龙儿看:切得薄薄的牛肉带有漂亮的油花,看起来入口即化。不但充分入味还撒了许多芝麻,软嫩的细致油花加上咸甜酱汁……绝对没有哪个高中男生不喜欢。
肉的缝隙间隐约可见的绿色是青椒?还是紫苏?不管哪个都好,因为两种都好吃。 咬了一口自己的猪排,当然也好吃。好吃是好吃,但是—— 「嗯——嗯,里面包肉真是令人开心的惊喜!祖母真是细心!这、这种便当太棒了。这边是……啊,酸梅。这边是……耶!果然是鲔鱼美乃滋!我最喜欢这个了!」 北村稍微剥开海苔偷看一下,接着大声发出欢呼。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一定要有鲑鱼才行!」「我爱昆布!」「柴鱼饭团!」等等,但是对北村佑作来说,这样的配置完全正确。烧肉、酸梅、鲔鱼美乃滋,连配菜的山牛蒡都是经过计算。感觉口味太重时,那个清爽的野味一定可以去油解腻。 反观蛋花猪排便当——不得不承认。 从头到尾只有酱汁的甜味。 配菜的蔬菜过于单调,浅渍酱菜也不够味道,早知道就用米糠渍酱菜了。 三种口味的饭团协奏曲还是比较巧妙。不,如果正式进行人气票选结果难料,可是龙儿自己很清楚。肉、酸梅、鲔鱼,再加上山牛蒡交织的味觉旋律更加令人欣羡。 而且他很明白自己的便当味道为什么这么单调。 「龙——儿——吃饱了,蛋花猪排真好吃。」 「啊……喔……你吃得真快。」 「像猪排盖饭一样把料放在饭上,一口气就吃完了。啊、北村同学今天是普通便当。」 「是啊,普通的饭团让我松了一口气。」 大河拾着空便当盒走来,一边和北村聊天,小小的左手轻轻按着胃画圈按摩。 「饭团很棒啊,祖母亲手捏的饭团一定很好吃。对了,龙儿,今天的晚餐也可以吃饭团吗?或者说清淡一点的东西……我好像有点消化不良。」 当然——龙儿点头同意。他自己也是如此,所以深有同感。 「……也对,我还剩下一半没吃,却已经觉得消化不良了。」 「没错吧?不管多么好吃,连续两天吃炸的东西,肠胃负担真的太大。
」 「……喔……的确是那样,可是猪排刚好有剩,我就……不小心……」 他开始厌恶自己居然若无其事说出这种无意义的谎言。 不是不小心剩下,而是故意多准备的。只为了早上能够「用剩下的炸猪排淋上蛋汁」。 早上吃冷冻食品还无所谓,特地为了便当炸猪排未免太小题大作。所以如果想要拿豪华的油炸便当,就必须说是晚餐的剩菜。而晚餐的菜单也是为了这个便当所准备。 结果变成连续两餐吃油炸物,对龙儿和大河的肠胃来说负担过重。另一方面,北村今天也是一样爽朗: 「我的午餐只有这样,所以晚餐可以大吃一顿。祖母的晚餐更是惊人。大概是昨天晚餐吃不完,所以祖母今天中午才会准备这么少。」 龙儿用脑内滤镜在手握饭团的北村脸上追加皱纹,北村巳代仿佛出现在眼前。 「身为家庭主妇,必须考虑到三餐的连贯性。我昨天做得有点过头,不过马上就找回感觉了。毕竟我也当了八十年的主妇。」 ——当了八十年主妇,巳代现在几岁了?不,这一切只是龙儿的妄想。 话虽如此,他真的觉得不甘心。 他知道自己的主妇功力超越一般高中生,也自豪自己远胜过那些略懂皮毛的家伙,这更是他感到骄傲的地方。就算外貌和成绩赢不了人,要是说到做家事,他绝对不输任何人。 但是这不过是高中生装模作样的胜利。在年轻人之中属于顶尖,一旦和年长者相比就赢不了,也就是说他的技巧只是小鬼水平、井底之蛙,一旦放入年长者这片大海,遇到北村祖母这样的鲨鱼,轻松就被一口吞掉。难道自己只能当个渺小的青蛙,在鲨鱼胃里消化殆尽? 「龙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便当吃不下了吗?」 「……」 「喂——高须?振作一点,你神游到哪个世界了?快点回——来。」 「……鲨鱼……的胃里……」 我也想回去。
如果真的是青蛙,只要依赖强韧的双腿在鲨鱼胃里激烈跳跃,应该能够成为没有消化的呕吐物平安生还——只是这种事在这个时候无关紧要。 既然正面攻击无效、既然无法成为鲨鱼,只会反复使出青蛙招式,有什么能够当作武器的东西,是北村巳代没有而高须龙儿有的? 「……青春……吗?」 劈哩啪啦撕开泡面盖子。 「在学校这么做感觉好奇怪。话说回来,你平常明明老是说不准吃泡面,今天是喷什么风来着?」 「……吹什么风。」 「飘什么风来着?」 「……你故意的吧?哎呀……只是想说偶尔吃泡面也好。」 嘿——大河点点头。即使抱怨这么多,还是看得出她脸上有些开心。见状的龙儿再度确信自己的点子无误。 今天赢的铁定是我。 吃泡面当然开心,我自己也很开心,这就是所谓青春的感性,年轻人就是拥有充满可塑性的玩心。学校午餐时间从家里带泡面来吃,怎么可能不开心。 「咦?怎么回事?你们午餐吃泡面吗?热水呢?」 实乃梨从他们背后冒出来发问。龙儿一边暗自窃笑一边转头,手指着脚边的插座。特地为此带来的小型电热水瓶差不多要沸腾了。 水蒸气开始咻咻冒出,抱着便当的实乃梨也认同地睁大眼睛: 「连热水瓶都准备好了。耶~~好像挺不错的,你们挺适合牛仔裤的。可以吃泡面好羡慕喔。下次我也来试试吧。」 不只实乃梨,其他同学也注意到热水瓶的水蒸气,纷纷说道:「他们该不会吃泡面吧?」 「真的假的?好好喔!」「我也好想吃,我受够冷便当了。」——不好,我忍不住想笑。龙儿掩着嘴巴,手肘撑着桌面低下头。这个动作不是模仿准备从嘴里发射光炮的巨神兵,只是碰巧类似罢了。 龙儿不认为垃圾食物适合当午餐,平常也尽量避免这样,可是在午休时间的教室里正好适合吃泡面。
今天的龙儿的确成功地让每天单调的午餐时间,变成有些欢乐的祭典。 拔掉沸腾的热水瓶插头,小心翼翼地先把热水注入大河的泡面碗里,准确对齐注水线后,接着是自己的。他把盖子边缘折起勾住碗沿。 「三分钟,注意时间喔。」 大河转头确认教室墙上的时钟。龙儿兴奋地环顾教室,寻找北村的影子,只见他在自己的位子上拖拖拉拉。看来北村还没注意到龙儿的泡面。 真希望他快点发现,胜利的瞬间就在眼前。无论北村巳代做的便当水平多高,在这个点子面前肯定束手无策。料理的技术、品味、经验虽然无法获胜,但是龙儿拥有青春的感性。 特地在教室里吃泡面看在大人眼里想必会认为没必要,不过对高中生来说这样很好玩。 「小实不一起吃吗?」 「嗯,今天有社团惯例的午餐会议。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我姑且也是社长,还是要和大家一起吃便当不可。话说回来,嘿嘿嘿——!北村MAN!你在做什么,该走咯MAN!」 「抱歉抱歉!」 既然垒球社要开会,身为男生社长的北村当然也要出席。既然这样,快点!龙儿赶紧自我推销,想要主动抓住胜利: 「北村,今天不一起吃饭吗?我早上睡过头,所以我们今天吃泡面喔。你看。」 看清楚了,北村祖母……龙儿在心中呼唤想象中的对手。北村巳代,你一定没想到这招吧?这肯定超过你的想象范围吧?你早就失去为这种事情喜悦的感性了吧?多年的经验与根深蒂固的价值观成为阻碍,让你无法搞懂吧? 北村祖母铁定没料到会有高中生——高须龙儿特地准备热水瓶煮热水。看吧,这种轻松、这种机动性、这种不成熟的魅力。我总有一天会走过去,但是你永远不可能走过来! 「咦?泡面?嘿——真好!啊、你们该不会有热水吧?」 北村终于抬起头,看到热水瓶升起的水蒸气之后露出笑容。
他手上拿着和昨天不一样的便当盒,还有一个圆筒形的东西。 「太好了,可以给我一些热水吗?」 「……咦?嗯,当然可以。」 仔细一看便当盒之外的东西,发现是附有盖子的保温杯。走近的北村把褐色粉末倒进保温杯里说道: 「哎呀,幸好你们有热水,真是帮了我大忙。祖母只写了张字条:『应该有同学吃泡面,向他们要些热水吧。』突然帮我准备冲泡式杯汤。我还心想不可能,没想到这么巧你们就准备了热开水。」 把热水瓶里剩下的热水注入保温杯里,份量刚刚好。北村快手盖上杯盖: 「今天是三明治和洋葱汤,正好适合一边开会一边吃。栉枝,让你久等了,走吧。」 「嗯——!那么待会儿见了,大河。」 「好——」大河悠哉挥手回应。实乃梨和北村一手拿着便当一起走出教室。 「我的还剩一分钟。怎么还不快一点。吶,龙儿……龙儿?」 「……」 「……怎么搞的?你又跑到其他世界了吗?你最近是怎么了?」 「……」 「喂,我在叫你,泡面好了哟,快点回神。」 「……」 「这家伙没救了。」 ——不只是战术被看穿,甚至还被反过来利用。 龙儿虚无的眼中点燃屈辱的火焰。这么一来不是完全被对方玩弄于掌心之中吗?还以为自己赢了,没想到仍然无法超越小孩子水平吗?不输给任何人的家事技能,事实上只不过是在帮手的领域称王吗? 被狠狠玩弄一番之后,我今天还是输了吗? 「……我……我可……没打算……到此结束……!」 好可怕。大河转开视线。就算问他:「你和谁在对抗?」也得不到答案。 走正规管道无法致胜,只有破坏规矩力求胜利了。龙儿能够选择的路只有超越那条线,而那条线就是—— 烹饪。 没错,就是煮饭。
*** 「……这、这个味道是怎么回事?谁这么早就在吃便当?」 第四节课正是寂寞的单身,熟悉的导师恋洼百合(30)的英文课。结不了婚的恋洼停下写黑板的手转过身,其他同学也在同时注意到「有股好吃的味道……」「肚子正好饿了。」 开始骚动起来。 龙儿一直以为不会被发现,又或许是因为他太专注于求胜而看不见其他事。教室里弥漫一股勾引食欲的香气,还发出「咻咻咻——」的奇怪声响。握着粉笔的恋洼不解地偏头: 「……电子锅……?」 一下子就猜对声音的真面目。「你看,果然会被发现!」嘴巴不停开阖的大河回头看向龙儿。真的被发现了。 在2年C班教室后方现在正在煮饭。 今天早上比其他人都要早一步来到学校的龙儿将所有材料放进锅中,连整个电子锅一起带到教室。他以其他物品当作屏障掩护,插上插头设定时间,算准午休时间正好煮好。 既然便当赢不了,那就在教室里烹饪——这是龙儿的想法。不过没办法把瓦斯炉带来,只好靠一个电子锅。 「一定会被发现的!」大河直到最后仍然表示反对。她说:「如果开始在午休时间烹饪,接下来你一定会连菜刀、砧板都带到学校,思考再来要煎什么、要煮什么。在做了这种事之后,你会愈来愈无法收手。」 「不对,怎么可能有电子锅呢……可是……」 咻咻咻、咻咻咻!电子锅煮得正开心,香菇饭的香味也愈发浓厚,愈来愈没办法掩饰。 恋洼放下粉笔由讲台上环顾教室一周,接着—— 「……不会吧……」 她发现不可能出现的水蒸气。走下讲台的她挪开遮蔽物,找到正在运作的电子锅。 不对,还没有完全被识破。「啥?电子锅?」「真的假的?」「唔哇,真的!」置身在吵闹的同学之中,龙儿缩起身子,混在喊着「咦——不敢相信!」「谁带那种东西来啊?」的看热闹人群里。
电子锅虽然被发现了,不过是自己带来的这件事还没被识破。知道的人只有大河。没办法,现在只能暂时装作不知情等事情过去,之后再来慢慢重新计划—— 「高须同学……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喔!?」 冷不防被指名的龙儿不禁弄掉教科书。「啊哈哈、莫名其妙!」亚美率先爆笑出声,其他同学仿佛受到她的牵引,纷纷跟着发笑。「你搞什么啊,高须!」「居然在教室煮饭,超好笑的!」——转头看向龙儿的大河伸出两根手指抵着额头敬礼——任务失败,祈祷你能够生还。不是的,等一下。 「各位等等!老师也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犯人是我!?老师怎么可以随便诬陷学生?」 「……」 恋洼看着龙儿,一言不发地弯腰准备打开煮到一半的电子锅盖。 「啊————————!没错,我就是犯人!」 「……拔掉插头。」 「可、可是饭还没煮好……」 「不可以。不准在教室里煮饭。拔掉插头,然后直接带回家。下课后到办公室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怎么可以煮到一半拔插头……这、这种事我做不到……」 「加点水再煮一次就好了。这点老师也懂。好了,继续上课!Openyourtextbook!」 龙儿——输家一个人摇摇晃晃离开座位,以颤抖的手指拔下电子锅的插头。北村悄悄回头看向龙儿,以激动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高须!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龙儿没办法回答。违反规定输掉比赛,并且逐出年长者大会的败犬没有什么话好说,沉甸甸的失败化为失去热源而安静下来的电子锅,收在龙儿手中。 来年春天多了一条校规:校内禁止烹饪。唯独烹饪实习课、教职员许可的场合例外。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TIGER X TIGER! 「真是的,你要懒散到什么程度……我为什么非得做这些事不可。
」 高须龙儿不悦地低声抱怨,表情却是一脸危险的狂热。 「……开什么玩笑……」 舌头舔过粗糙的薄唇,双眼射出犹如斩人刀刃波纹一般的青光。脸颊突然失去孩子气的圆润,一阵一阵地抽搐。此刻的模样就像准备舔过手中的柴刀,出门剥夺无辜人们的生命。 只不过他手上握的不是柴刀,而是几条私人内裤(已经穿过)。 不是紧身内裤,也不是四角短裤,而是柔软的有机棉拳击内裤。一件单价不算贵,不过以高须家的经济状况来看它们还是属于高价品,是龙儿最心爱的宝贝。 他快手加以折好,悄悄塞进洗衣袋中,蹲在地上稍微转身确认没有其他人看到。 「……真是叫人生气……」 扔。 和其他待洗衣物丢在一起,快动作盖上盖子,按下开关。 「……气死人……啊啊真是帅气……」 他以恍惚神情抚摸最新款斜取滚筒式洗衣机的边缘,掌心压着带有弧度的角落,这种令人愉快的时尚线条,不可能出现在高须家阳台上那台「姑且」算是全自动的过气洗衣机身上。呵呵……想到心爱的内裤透过洗衣机的干衣功能烘干时的触感,他忍不住发出窃笑。 他总是在等待机会。自从知道大河家高档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有多棒之后,他总是想象有一天要拿自己的内裤来洗,决定要趁着帮大河洗衣服时一起洗。 到了今天这个周日午后,机会终于来到。就在大河吃光龙儿做的午餐拉面后满足地眯起眼睛,躺在高须家榻榻米上,龙儿跨过她的身体准备收拾碗盘时,大河主动抓着他的及膝短裤的裤脚说道:「要洗的衣服堆得跟山一样,我自己洗不完。」 来了……心里虽这么想,一开始还是选择拒绝:「你至少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洗吧。只要放进洗衣机按下开关,其他全部交给洗衣机处理。」 大河当然不是那种叫她做就会做的人,愈是叫她去做,她就愈不想做,这就是掌中老虎逢坂大河。
有什么关系,帮我做嘛,你不是很喜欢做家事吗?我还买了高级衣物柔软精让你用喔。 内衣裤我自己洗。好嘛,帮我洗嘛,帮我洗帮我洗——这对大河来说已经算是很有礼貌的要求方式。只不过她的小手粗鲁地从下方拉扯龙儿的短裤,直到露出三分之一的屁股,还是不打算放手,继续「帮我洗帮我洗帮我洗、帮我洗!」到了最后甚至狠狠拔下他的腿毛。 龙儿因为这股冲击疼痛跪下。大河眯着眼睛满足地看着龙儿的反应,「呼!」吹飞手指上的腿毛,最后龙儿是以「我也是百般不愿意、万分不情愿、不得不屈就于暴力」来到大河家洗衣服。 两人的情谊在世人看来十分异常,不过他们却是自得其乐。 「哼、哼、哼……-」 龙儿哼着歌,腋下抱着空篮子从放置洗衣机的地方起身环顾四周,还希望能多三个音符表达自己的喜悦。这个空间很棒,与其他大楼不同,洗衣机不是摆在盥洗室。 更衣间有三个出入口通往走廊、大河的寝室,以及连接浴室的盥洗室,这个海外制造的洗衣机就位在更衣间角落。虽说是更衣间,但是大小和高须家客厅差不多。 这个摆放购物狂大河那些超高价衣服、包包等物品的空间,也经过龙儿完美的整顿。全是蕾丝的衣服好好挂上衣架,吊在杆子上;奢华的鞋子和柔软材质的包包排满收纳架;毛巾、换洗寝具也像家饰店一样按照颜色收纳;吸尘器、纸拖把、抹布、预先做好的高须棒等也有规划地摆在漂亮的马口铁水桶里。 站在这个他最喜爱的空间里,龙儿脚下宽广的白色地板也在地板蜡的装点下闪耀六个光芒,那是头上照明的反射倒影——这个地板被龙儿打磨得有如镜子一般。 啊啊……龙儿不禁呻吟。这栋大楼真好。这个品味真好。这种生活真好。一切都是高水平,都是高质量。自己虽然一辈子不可能过这种生活,但是只要保护自己最重要部分的内裤能够在这里洗得蓬松干净,该怎么说——感觉就像是自己体内也沾染上高质量生活的精华。
自己虽然绝不可能购买高级品,也没机会搭乘进口车到处跑,但是龙儿相信真正的高质量就存在于内裤的触感。 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品尝到这种感觉—— 「龙儿?衣服洗好了吗?」 「……啊啊,喔。」 勉强把快要露出狞笑的脸恢复平常的模样,龙儿抽搐着脸颊走出更衣间,打开玻璃门,踏入典雅水晶灯点缀的客厅。 「……你……」 龙儿差点跌跤。 对高级生活的憧憬一下子完全破灭,他忍不住把空篮子罩在头上。住在这栋高级大楼的大河对这一切全然无视,没有坐相地把光溜溜的白脚伸在最近刚买的心爱脚凳上,半躺在沙发上啃着巨大的法式煎饼,没有配茶。 有如绘本里出现的公主穿着蓬松轻飘、层叠许多棉布蕾丝的菱纹格连身洋装;带点淡灰色的长发描绘和缓的曲线,溢满沙发的靠背;长睫毛每次眨动,略带忧愁的影子就会落在大眼睛上;她的脸颊、喉咙、手腕、脚踝全都透着牛奶色,只有花瓣似的嘴唇染上鲜艳的蔷薇色,好像陷阱一般引人注目。 这名美少女拥有仿佛一碰就碎的细致线条,但是—— 「……嗯。」 喀!豪迈咬下比脸还大的半个法式煎饼,然后把另一半递给龙儿,以全世界最懒惰的姿态,没有一句「请。」或「吃吧。」只是高傲地动动下巴,仿佛就连看龙儿一眼都嫌浪费地把脸转到一旁。 「嗯!」 递出那个用嘴咬开的吃剩饼干还不到一秒,却已经充满掩饰不了的焦虑。 「……你……你这家伙……真是……算了。」 龙儿无奈地叹口气放弃思考。现在才要教训大河,就跟把米果埋进土里念着:「柿子啊,结出果实吧!」一样徒劳无功。 大河这个举动大概是为了回报龙儿帮忙洗衣服。龙儿感激地接下饼干,在这个家的固定位子,也就是矮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坐下。可是那个地方已经满是大河吃得到处掉的法式煎饼碎屑。
「啊——真是的,你怎么吃得到处都是。脚拿开,我要吸地板。」 龙儿本人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事。长毛地毯本来就是跳蚤的温床。龙儿原本想马上起身,大河却嘟起满是饼干屑的嘴巴,一脚踩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原处: 「啰嗦……你就不能稍稍冷静一点坐好吗?要我送你去管教中心吗?人家难得能够悠闲放松,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急急忙忙?就是这样你才惹人厌。好了好了,衣服洗好前你就乖乖吃饼干,这样应该可以暂时安静吧。」 拿去。大河以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把原本抱在怀中的饼干盒放在矮茶几上,抱住旁边的玩偶。那是比猫稍微小一点的Q版开口老虎娃娃,以四脚站立的姿势滚进大河怀中。龙儿记得看过那个黄色的玩偶。 「啊、那是前阵子川岛她们给你的那个?」 「嗯。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不过蛮喜欢这个。这个可以这样子当枕头,刚刚好喔。我常常这样直接睡着。」 大河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老虎,用脸颊摩擦老虎的背,把脸凑近用来代替枕头,在沙发上蜷起身子,以鼻子磨蹭化学纤维制造的玩偶绒毛,幸福地咬上一口。 「……没想到你这家伙会喜欢玩偶。」 「基本上不太喜欢,懒得收拾,不过这家伙既然来到家里……其实我原本一直想养猫,想要像这样享受猫柔软的感觉,可是我对猫严重过敏,所以一辈子都没办法养猫。现在至少有这只让我尝试一下养宠物的滋味。这种触感实在无法抗拒……」 嘿嘿嘿。大河懒洋洋抬起下巴,以这个姿势又咬了一口法式煎饼,然后当然—— 「啊啊,真是没规矩!」 「……啊。」 她喜欢的可爱老虎玩偶身上满是饼干碎片。大河起身想要直接用手拍掉。 「对了,还来得及洗吧?」 不晓得她想到什么,一手抓着玩偶快速起身大步走出客厅。不妙,龙儿的内裤此刻正在洗衣机里等着染上高质量生活的精华。
龙儿慌忙追上: 「喂、喂喂,怎么回事行你要做什么!?」 「我想顺便一起洗。」 还来不及加以阻止,大河已经把当成枕头使用的玩偶扔进洗衣机里,接着什么也没发现就关上盖子,斜取滚筒式洗衣机继续洗衣。 「怎么?玩偶可以用洗衣机洗吧?你干嘛那副表情?」 「……呃……没什么……」 ——幸好没被发现,太好了,可是。 直到刚才真止还包裹着我的宝贝、刚脱下来的热腾腾内裤,和你每天磨蹭脸颊、啃咬的可爱老虎玩偶,此刻正一起在脏水里激烈搅和,吸收彼此的高浓缩精华喔——这番话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那只老虎来到大河家里,是上星期某天早上的事。 「……这是什么?」 敲醒一如往常赖床的大河,两人带着便当跑在公园旁的人行道上,来到一如往常的路口,「慢死了!」等待他们的实乃梨十分焦急。龙儿今天也同样因为实乃梨早晨第一抹笑容心动不已。大河和实乃梨亲密地走在一起,龙儿跟在身后,抵达一如往常的教室。 大河桌上出现变化。 「高须同学早~~-实乃梨也早-」 川岛亚美以可爱的粗鲁模样坐在大河桌上,脖子微倾,小手在胸前摆动,脸上满是仿佛鲜奶油蛋糕的甜蜜笑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这名美少女仿佛刚从蛋里孵化的天使一样纯洁,而她的鼻子—— 「痛痛痛痛!」 「……谁准许你的臭屁股坐在我的桌上了?」 大河从正下方狠狠推挤她的鼻子。
滚下桌子差点窒息的亚美没有就此认输: 「……讨厌~~啦!都怪你长那么娇小,害我完全没注意到~~!什么嘛,原来你也在啊!小不点老虎也早、安、啊!嗯?咦咦?怪了,怎么人又不见了~~?好奇怪喔~~到底跑哪里去了~~长得太小只,亚美美的眼睛看不到喔~~」 哎呀!原来在这里啊~~她以鼻音发出娇嗔,像拿着保龄球一样抓住大河的脑袋,然后下一秒—— 「唔咕!」 「……别小看我,蠹蛋吉娃娃……」 亚美的肝脏吃了愤怒老虎的一记重击。知名的专业美少女亚美摇摇晃晃跪下。 「各位确定了吗?确定了吗?……获胜的是——大河!」 实乃梨高高举起大河的手,「喔喔……」四周发出掌声。今天果然还是大河获胜。 话虽如此,奇怪的变化并不是指亚美坐在大河的桌上。 「……真是的,这是什么?」 脸上带着不解表情的大河,双手拿起桌上的神秘纸包。那个大小正好能用两手抓住。 「好轻喔,里面是什么?谁放的?」 那个东西轻巧到接手的龙儿也能轻易抛着玩。这时候现身的是—— 「亚美要不要紧?站得起来吗?肝脏没事吧?」 「振作一点,抓住我们。」 早上八点就涂着漂亮睫毛膏的2年C班可爱军团之一-木原麻耶,以及同属可爱军团成员,也是麻耶的好朋友,嘴边的痣与下垂的眼角带有不像高中生的女人味!香椎奈奈子。 「麻耶、奈奈子……」 军团首领亚美靠着两人总算站起,恶狠狠地瞪向大河。你的眼神太嚣张了。大河伸出两只指头准备戳瞎她的眼睛。这个时候—— 「好了好了,老虎。那个东西是我们送你的礼物。」 麻耶站出来保护亚美,勉强制止大河的动作。 「……礼物?」 「是啊。不好意思,高须同学。
」 因为透明唇蜜而发光的嘴唇微微绽出笑容,奈奈子再次把那个纸包塞进大河手中: 「昨天和亚美、麻耶三人在车站大楼楼下喝茶,那里有个游乐场,几个从里面出来的大学男生向我们搭讪。我们拒绝他们之后,他们说声:『至少把这个当作我们认识的纪念。』就把在夹娃娃机夹到的这个送给我们。我们一看到的瞬间就想到你……」 「没错没错,这个绝对要送给你才行。打开看看嘛。」 不悦的大河仰望麻耶的笑容,犹豫着不晓得该拿手上的纸包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才动手拆开用胶带固定的包装纸。麻耶和奈奈子面带微笑,亚美则是不屑地以稍微露出本性的眼神看着大河的动作。 龙儿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大河意外地受到女孩子疼爱。她明明是个不分男女都会狠狠咬上去的危险生物。 包装纸终于打开,里面包的东西是—— 「……掌中……」 「……老虎……」 不知道是谁的喃喃自语,真是一语中的。大河抓着那个东西,表情复杂地直盯着看。以四脚站立的Q版条纹花样黄色身体、张大的红色嘴巴,有点呆呆的样子又有几分可爱。在大河手掌上的那东西此刻好像「喵——」地吼叫,但是那的确是老虎。 也就是正牌的掌中老虎……不是大河的绰号,而是吻合那个绰号的东西。 「呀啊——!果然很可爱!超~~可爱~~!奈奈子,用手机帮我拍帮我拍,老虎拿着这个,果然很可爱~~~~!!」 兴奋不已的麻耶扑上大河,抱着她的肩膀摆出V字手势。奈奈子也开心地拿出手机: 「下一个换我。嗯,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超级可爱的,真糟糕。」 兴奋到甚至忘了平常的稳重模样。其他女同学们也不断喊着:「好、可、爱~~!」手捧着掌中老虎玩偶的掌中老虎娇小的样子萌到让人受不了,除了可爱再也没有其他话语可以形容,只能不断开心尖叫。
连实乃梨也跟着凑热闹: 「不对不对,要抱紧一点!不对,啊啊对了!啊啊不对,还是要这样!那边好!很好很好太棒了!啊啊很好很好、很好不好很好不好,太好了不好!这个恶魔啊——!哒——!我不行了——!」 搂着大河的她即使被麻耶嫌弃:「栉枝,叫你别进来!」仍把脸贴近大河的脸颊,几乎就快舔上去了。 眼见女孩子开始拍照,男孩子们也在远处观望。龙儿不禁感到十分害怕。女孩子……女孩子真是…… 「……不甘心……人家如果抱着那个玩偶也很可爱……人家绝对绝对比较可爱……」 怨恨!呻吟声来自掩饰不了黑暗气息的亚美。 龙儿也若无其事地和亚美保持距离。他能做的只有保持沉默。女孩子这种生物为什么一看到「可爱」的东西就会吵成这样?然后隐约了解大河受到女生喜欢的原因。主要是她们认为大河和玩偶或小动物等东西一样「可爱」所以才会受到大家喜爱。 「呀——好可爱的掌中老虎!」 「好可爱好可爱,呀啊——超可爱的掌中老虎!」 「掌中老虎on掌中老虎!」 「吵……吵死了!」 受不了被包围的大河不耐烦地用力摇头: 「蠹蛋吉!你给我记住!!」 她把掌中老虎玩偶用力朝亚美脸上丢去,正中那张美丽的脸蛋,「噗!」亚美往后仰。 「你搞什……嗯?」 做作女的假面具差点拆穿。亚美盯着击中脸颊的掌中老虎玩偶沉默不语。「咦?奇怪?」 她以天真的姿势偏着头,再次把手中的玩偶贴上自己的脸颊,停留数秒: 「……呀啊~~嗯-这个贴在脸上的感觉超疗愈的~~-」 她的脸颊染上鲜明的桃红色,扭动纤细的腰身。「我想变成玩偶……」「我也是……」 甚至在大河抱着玩偶时不太出声的男生也开口了。 「咦,什么?也让我试试。
」 亚美把掌中老虎玩偶的肚子部分贴上麻耶的脸颊。麻耶也停止动作: 「……真的耶~~!好疗愈喔~~!快点快点,奈奈子也试试!」 「是吗?嗯……哇啊、真的,出现疗愈光波了……老虎也试试。」 「噗!」 奈奈子把掌中老虎玩偶一把贴在大河脸上。如果是龙儿动手,早就被判处死刑了。没想到大河居然乖乖地一动也不动,然后深呼吸几次,旁人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妙—— 「……噗哈!这是怎么回事……好、舒服喔……」 对吧对吧对吧!?呀啊!我也要!我也要!女生们一个个开始陷入奇怪的游戏当中。导师恋洼(单身)早就站在讲台上低头看着这片奇怪的景象:「我们班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搞的?这很不妙,绝对不妙。最近的小孩好恐怖。」但是没人注意。 「洗好了洗好了,哇啊!好松软!」 ……经过了这么多事,现在已是大河心爱宝贝的掌中老虎热呼呼地回到平坦的胸前。大河马上把脸颊贴上、用鼻子顶着,充分享受玩偶的触感,还咬了玩偶的耳朵。 「嗯?怎么?你为什么露出那副表情?」 「……没什么……」 「你也想要蓬松一下吗?虽然我很不愿意,不过还是可以借你一秒钟喔?」 不了,不用了。真的不用。龙儿抱着无法说出口的想法,悄悄取出自己的内裤藏在背后。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杀掉,绝对会被杀掉。 不知情对双方来说都是幸福——绝对是这样。因此龙儿决定一辈子守住这份幸福。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TIGER×DRAGON!的星期日 某个悠闲的星期日早上十点。 「吃饭————!」 高须龙儿朝着向南的昏暗窗子大喊。昏暗的原因不是天气的关系,而是那栋紧邻隔壁、充满压迫感的高级大楼挡住日光所造成。
过不了一会儿就听见大步走上铁梯的粗鲁脚步声,接着没有按铃也没有敲门—— 「一大早就吵死人了!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玄关的老旧铁门猛力一开,几乎要连蝶形铰链一起扯下。 一边听着玄关处脱鞋子的声音,龙儿一边把刚煮好的白饭装进老虎图案的饭碗。今天早上是菠菜油豆腐味增汤。正把那些食物端到摆好筷子的矮饭桌时—— 「我的名字不叫『吃饭』!附近邻居会听见吧!?真是丢脸死了!」 逢坂大河一屁股坐在专用座垫上。娇小的身体,以及令人想到水嫩蔷薇蓓蕾的精致美貌,当成家居服使用的纯棉连身洋装穿在她的身上无比适合,略带灰色的浅褐色微卷长发垂落腰际的模样,使她看来就是个超级美少女,但是—— 「啊——还是好想睡……给我茶——!」 「……」 「……怎么?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我再次觉得你这个女人真粗鲁……」 「啥?一大早就要找我吵架吗?话先说在前面,我才刚起床,直到十分钟前都还在梦乡中,怎么可能对你好声好气!我连脸都还没洗!」 大河气呼呼的傲慢发言,毫不隐瞒那些不合理的不悦,凶暴凶恶的她唯我独尊,尺寸娇小腕力却超乎常人想象,人称「掌中老虎」。话说回来,龙儿的脸也不输给她。回看大河的三角眼像刀刃一般眯起高吊,射出一般人远远不及的流氓光芒……话虽如此,那张脸也只不过是遗传。 「真是的,好声好气就免了,至少茶应该自己倒。先去洗脸!」 嘴里虽不停抱怨,龙儿还是替有起床气的大河泡茶。他已经近乎自暴自弃了,与其继续和大河无意义地争论下去,还不如快点泡茶,才不会浪费时间、体力和精神。 「早~~……安~~……唷喔喔喔~~……」 「喔。怎么回事,你可以继续睡啊。」 纸拉门缓缓打开,龙儿的亲生母亲泰子边吐出酒臭味边现身。
她靠着酒店公关的工作一个人抚养儿子,因此泰子回到家的时间最快往往也是凌晨三点过后。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下子。 「因为泰泰闻到好香的味道~~……大河妹妹早~~」 揉揉眼睛。「早!!」大河也乖乖回应高须家一家之主的泰子。泰子爬到座垫上坐好: 「啊、早餐是烤竹荚鱼~~!泰泰最爱竹荚鱼!」 此刻仍然睡眼惺忪的泰子抖动充满弹性的巨乳,鼓着没有化妆的娃娃脸微笑。因为染烫有些干燥的长发垂在胸前,漂亮的珍珠白长指甲充满与年龄相符的女人味。这位与儿子长得完全不像的母亲在邻居之间也以「奇迹的三十岁萝莉」闻名。 就这样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其中混杂一名DNA没有关系的家伙)。龙儿也坐上座垫,有点没规矩还是打开电视,三个人围在餐桌前一起喊:「开动!」味噌汤、烤竹荚鱼加上昨天剩的炒牛蒡丝,替简单又正规的早餐时间揭开序幕。 今天早上的竹荚鱼肉质肥厚,在烤鱼时就不断溢出油脂。龙儿也涌出高中生该有的食欲,兴奋地朝鱼伸出筷子。很不巧地,这时候正好有人敲门。 大河当然继续喝着味噌汤无视来者,泰子也专注在竹荚鱼上。没办法,龙儿只好对逐渐冷掉的竹荚鱼说声:「等我一下……」起身去替不会看情况的客人开门。 「来了来了,哪……」 「帮我开门让我进去一下。」 龙儿吞下没说完的话忍不住颤抖。「嘿咻!」一声踏进玄关的人,是今年七十岁的房东。驼背的她依然很健康,就住在高须家的正下方,主要武器是扫帚。只要楼上太吵,她就会用扫帚柄敲打天花板。隔天拿着同一支扫帚打扫马路,并且大多是找泰子抱怨。 「啊、呃,有事吗……?」 「这个给你们,乡下寄来的。」 「谢、谢谢……经常麻烦你了。」 龙儿接过沉甸甸的塑料袋——袋子里装满马铃薯、白萝卜等漂亮蔬菜。
既然收下这个,不管现在是不是早餐时间,自然没理由阻挡房东进门的脚步。 虽说房东把房子租给龙儿他们,感觉上她还是把二楼当成自己的家。房东大步走进屋里,发现泰子和大河正在吃竹荚鱼。泰子灵巧地用筷子一口气拉开竹荚鱼骨,下一秒钟—— 「啊……房、房东太太……」 「真难得你会在还有太阳的时间醒来。」 「我、我平常都是中午时间起床……」 「两、三点不叫中午,已经是傍晚了。还有你那样会造成我的困扰。」 「耶……什么事……?」 「上个月的房租。我说过月底如果碰到星期六,必须在星期五之前入账。」 「对、对不起……我去了银行,但是正好没赶上……」 「真是的……好歹你也是做生意的,别那么懒散行吗?」 龙儿经常觉得既然房东就住在正下方,房租没必要特地用转帐的。但是关于这点,房东总是会说:「我出租的房子不只一间,再说要我这个老人家住处摆放收来的现金也很困扰。」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龙儿也无话可说。 房东坐在龙儿的座垫上,看着面前的烤竹荚鱼: 「喔,这个竹荚鱼看起来真好吃。我老人家一个人住,早餐就是早上六点吃点稀饭打发了……」 「如、如果你不嫌弃……」 「啊,可以吗?真是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房东已经接过龙儿递来的客人用筷子,把厚厚的鱼肉和鱼皮、骨头分开,和刚煮好的白饭一同入口。配着炒牛蒡丝又吃一口饭,然后喝口味噌汤。「啊~~真好吃。」心满意足地说出这句话,慢慢将龙儿的早餐吃个精光,同时还不忘对泰子说道: 「我说你啊,当酒店公关也不坏,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又对大河说: 「你也是,老是要来就来,总是待在这里……等一下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可就糟了。
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是什么?」也不理会大河的问题,只是满足地吃着早餐。 龙儿无处可站,只好待在厨房。耸耸肩——反正经常这样。这就是他们平常的生活。 难得泰子早起,等一下三个人一起去须藤吧吃奶油土司吧。星期日偶尔这样也不错。虽说他还是有点舍不得竹荚鱼。 「呐,我说你啊,龙儿。」 房东的矛头突然转向龙儿。 「你可不能和这个女孩子结婚。她完全不懂工作的辛苦。」 大河和龙儿几乎同时开口:「谁要和他(她)结婚啊!」房东当然还是没听进耳里。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欢迎光临DRAGON食堂 「欢迎光临。」 微笑! 「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微笑! 「还合您的口味吗?」 微笑微笑! 「谢谢光临,欢迎再度光临……喔,完美。」 笑~~~~!高须龙儿咧嘴露出门牙施展致胜关键的一笑,朝着镜子展现满脸笑容。 「……唉~~……」 一转眼又变得阴郁。他弄湿自己的手,随便把花了十五分钟拨下来的浏海往上拨。不管他露出什么笑容、待客多么有礼貌、如何由衷开朗问候、是否费心设法在发型上制造温柔印象、仔细剃掉胡子、保持全身干净,或是推出高蛋白质、低卡路里的健康商业午餐,以及不造成胃部负担的精力商业午餐!不管他做了什么! 结果! 「……还是不行……可恶……」 ——这就是结论。 倒映在镜子里的脸,仿佛身穿GUCCI西装、踹开奔驰车门现身,打破老夫妇经营的小咖啡厅玻璃一边怪叫一边闯入,还不忘趁乱用力捏逃跑的女客人屁股一把的小混混。
手上的武士刀与脸上的太阳眼镜闪耀光芒:「喂喂,什么时候要还钱~~?我说老头子,你那么想喝用老太婆熬出的汤吗~~?我来做给你喝吧~~?嗯~~?用味噌调味喔~~?」从狂暴闪电般的三角眼流露浓浓的暴虐,拿着手机催讨因为可怕的高利贷而膨胀的债务金额……怎么看都像是从事这类工作的人。 又叹了几口气,龙儿拿起抹布利落擦干喷在洗手台上的水,连镜子也擦得发亮。高须龙儿,二十七岁,映在镜子里的脸已经是堂堂的成年男人。消瘦的脸颊显得十分冷酷,三角眼的眼白闪动危险光芒,让人联想到爬虫类。低头抬眼是「你有啥意见!?」抬头往下看是「喂,不爽吗!?」说得极端一点,就是长相很可怕。更进一步来说,眼神也很可怕。说得清楚一点就是流氓长相,适合出现在派出所的「通缉专刊」上。 「……我还以为变成大人之后,长相会稳重一些……」 龙儿一个人难过地自言自语,拿另一条抹布把积在牙刷架下的水也擦拭干净,结束每天早晨固定要做的诅咒仪式——诅咒只有自家泰子看得到的可怕容貌。剩下三十分钟就要开店了,准备好今天采购的午餐材料之后,把配菜豆子倒进容器……脑里演练工作的步骤,还是无法把那些声音赶出脑袋……那是昨天发生的事。 「这间是流氓开的店!」 那是正要往补习班去的无辜小学生,以还没有变声的声音说的话。时间正好是中午营业时间结束,正要准备晚上开店的休息时问。脚穿拖鞋拿着扫帚出来准备打扫门前马路的龙儿,被小孩子单纯的话语刺伤。 「啊!流氓出来了!好可怕!快逃!」 一群精神奕奕的小孩子背着知名补习班的N字设计后背书包,「啪跶啪跶!」跑开。男孩子活泼很正常。如果这是正义感的表现,那也很可靠。「流氓出来了,一决胜负吧。」幸好他们不是这么说。问题是就算弄错我的本行,也不应该说出那些话,你们的父母亲要多加管教……龙儿的脑袋里甚至想到这些事。
即使如此,他的心此刻还是再度遭到扯裂。 虽然早有自知之明。自从开了自己的定食屋后,附近的人一直称呼他的店是「流氓的店」这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龙儿从幼儿园时就对自己的长相有自知之明,也自认为不适合从事服务业。 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辞掉上班族,实现开店的梦想,因为他相信「只要客人吃过,一定能够明了」。只要懂得味道、只要愿意亲眼确认他对定食真挚的态度,就不会有人在意他的长相。然而—— 「……被说是流氓开的店,结果客人根本不愿意进来,也没有机会让他们品尝……」 ——目前的他愈来愈穷,心盘和钱包满是破洞。他虽然灰心丧志地认输,店还是非开不可。没错,因为并非一位客人也没有,为了那些少数理解他的人,今天也要华丽挥舞铸铁平底锅。 「……B。」 「……啥……?」 「B餐。快点。」 哼。 点完菜的她不再对龙儿有任何兴趣。那张转开的侧脸美丽得吓人。从鼻子到嘴唇的精致线条,宛如玻璃雕刻的纤细薄眼皮,湿润的漆黑睫毛,比纯白更透明的肌肤,蔷薇色的脸颊,血色的嘴唇——即使没化妆还是很美。仿佛脱离世俗的万年少女服装,与精致面容的优雅保持莫名的不平衡,更增添她的神秘,酝酿出复杂的美。然后与她外貌的美丽呈现反差: 「……我不是说了快点?还是说你的国家的语言里,那个懒散随便的样子叫『快点』?」 「……抱、抱歉……」 感觉很差。 不,这还不足以形容,不只感觉很差、态度恶劣,而且还相当可怕。龙儿自己也想过这个娇小的女孩子有什么好怕,但是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最后补上的一瞥,仿佛耸立在登山家面前的圣母峰西南壁一样冷酷。龙儿连忙逃回厨房,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愧是『掌中老虎』看来今天心情也不好……」 「来,冰水不加冰。定食马上就来,你等等。
」 「啊!呃、谢、谢、谢谢……」 「不会,这是工作。」 龙儿将装有味噌青花鱼的锅子点火,听见座位那里传来的声音,不禁再次叹息。她对自己和对北村的态度相差真多。就因为我的脸长成这样,所以无端被人讨厌吗……也不是说要喜欢我,至少别老是看到我就瞪我、咂舌或威吓我。 在座位上和北村僵硬对话的可怕客人,名叫逢坂大河,是实乃梨高中女校时期的好友。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也没有就业,却能够继续优雅度日,八成是哪里的千金小姐——这只是好听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家里蹲,也是无业游民。 因为个子娇小加上名叫大河,所以她一直有个绰号「掌中老虎」——这是实乃梨说的,不过龙儿也认为再没有其他绰号比这更适合她。绰号「老虎」绝对不只是因为名字是「大河」的关系,一定是因为凶猛暴虐的个性,别人才会叫她「老虎」。补充一点,龙儿高中三年里一直被叫做「鬼般若」。 这只老虎似乎透过实乃梨认识她的大学朋友北村,所以经常和实乃梨约在这里一起吃午餐。虽不晓得她住在哪里,不过看来过得十分悠哉。 另外讲到豪迈—— 「……让你久等了,这是味噌青花鱼定食。白饭可以、吗……?」 「……哼。」 把端盘摆到她面前的瞬间,她已经伸出小手抓住饭碗,「咻!」把筷子伸向装有味噌青花鱼的碗里,吃了一口。 「!?」坐直身子睁大眼睛,接下来就是按照平常的惯例,大口吃起味噌青花鱼。只见她愉快地张大嘴巴,然而她不只是吃得快,证据就是她的咀嚼次数丝毫没有减少。掌中老虎的吃饭方式就好像老虎、马、鲸鱼一样。 「嗯——今天吃饭的样子也很棒!不错不错!」 「每次都这么豪迈,真是厨师最大的幸福。对吧,高须!」 听到实乃梨和北村的话,每天都被残酷对待的龙儿也不得不点头。
姑且不论这位粗鲁的客人每次进来都会把门上的蝶形铰链弄坏,也不管她的长相和凶猛的个性成反比,更别提她每三次来店就会跌倒一次的笨手笨脚,仍是这家店重要的客人之一。不管她说什么、恐吓什么,只要亲眼看到充满破坏力的豪迈吃饭模样,龙儿对她的所作所为大致都能够原谅。 「……再来一碗!」 「喔!」 龙儿越过柜台接过空碗,彼此四目交会的瞬问,就与这只野兽心灵相通——「味噌青花鱼好好吃!」「这样啊,太好了!」——只是如此简单的想法。 「唔哇哇……!」 又来了——北村连忙抓着抹布跑过来。意外频传的程度,几乎让人忍不住佩服她每次都有办法这样。今天也不例外,掌中老虎的手撞翻了玻璃杯。「啊——啊——」实乃梨也离开座位避难。掌中老虎难为情地羞红了脸。「我、我自己来!」「逢坂是客人,坐下吧。」不断和北村重复一样的对话。 「你、你没弄湿吧……?」 「喔,没事。受害的只有桌子。」 成功地和突乃梨说到话,太好了!龙儿偷偷摆出胜利姿势,感受这个微小的幸福。 可爱的栉枝实乃梨居然还是单身,真是叫人想不透。应该有男朋友吧?有也没什么奇怪,但是希望她没有。 「啊~~吓死人了……再给我一碗。」 「……喔……」 龙儿把装满白饭的饭碗递给清理完打翻水杯的掌中老虎,然后心想:栉枝小姐,偶尔也请一个人到店里吧……这样一来如果发展顺利,我或许能够开口邀约……唉,虽然不一定能约成……有机会还是想约约看……如何?我会怎么做? 龙儿看着大口吃下追加白饭的掌中老虎,茫然沉浸在妄想的世界里。约实乃梨去哪里比较好?简单一点去看电影?或者因为她说过喜欢棒球,所以去看球赛?……似乎说得出口。不对,等一下,如果实乃梨感到困扰……这样一来不仅会失去单恋对象,搞不好还会失去一位客人。
流氓店长对客人出手等传言要是流传出去,对服务业可是致命伤。该怎么做才好?不希望失去重要的常客,就必须避免不入流的邀约。可是这样下去不会有进展—— 「……唉……」 龙儿撑着柜台叹息。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么胆小又小气的大人。「……这个人好恶心。」感觉掌中老虎好像说了什么,龙儿决定装作没听见。 「啊,对了,高须。我今天晚上不过来了,可以吗?」 北村的声音让龙儿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擦拭流理台。虽说店里生意不好,但是午餐时间不应该发呆,必须快点趁空档时间洗好碗盘,准备接待下一位客人。 「喔,没关系。有事吗?」 「亚美回国了。还记得吧?我之前给你看过照片的川岛亚美。」 「亚美……喔!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你的青梅竹马那位美女?」 「咦!?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喂喂,北村同学,我可是不能听过就算!『亚美』是谁?美女是什么意思?和你是什么关系!?」 吃完饭正在喝水的实乃梨眼睛闪耀好奇心,探出身子发问。北村笑着回答: 「是我的青梅竹马,名叫川岛亚美。她在欧洲待了好长一段日子,今天晚上搭机回来。她打电话说行李多到搬不动,要我帮忙,所以我必须临时开车去接她。」 「嘿——!感觉起来好像有点浪漫!?对吧,高须也有同感吧?喔喔喔……无趣的日常生活终于有些爱情滋润了!虽说根本不关我的事!」 「喂、喂喂……冷静点。我看过照片,总之是个配北村很浪费的美女,原本是模特儿。」 「模特儿!」听到龙儿的话,实乃梨显得更加亢奋。看到那位青梅竹马的照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大概是高中时代,班上某人带来的杂志正好是以川岛亚美为当家模特儿。「这名女孩子好可爱!」正当大家热烈讨论时,北村突然说出:「这个模特儿是我的青梅竹马。」「骗人骗人!」在班上同学的质疑下,北村带了几张照片加以证明。
在国中时期拍的生活照里,没有化妆的她看来更加可爱,有如小鹿斑比、吉娃娃或妖精一样,总之轮廓相当美丽。没有防备的张嘴大笑表情也充满魅力,因此不只是龙儿,当时的朋友们全都被她夺去心神。 「明天中午我想带亚美过来,方便吗?」 「啊啊,当然欢迎……对了,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位川岛亚美了吗?请她签名会不会造成困扰?」 「没关系。不过,呃、劝你别太期待,亚美那家伙和乍看之下的印象落差很大。」 实乃梨美味地喝着饭后的茶: 「烫烫烫……喔!亚美是吧……我第一次听到北村直呼女孩子的名字。嘻嘻,在我也能见到的时间带来嘛,北村。我想看看真正的模特儿!」 「我正有这个打算。那家伙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不晓得你们愿不愿意和她当朋友?」 「喔——当然。」 实乃梨摆出可爱的V字手势。 「……嗯?大河?怎么了?」 「……没、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大事不妙了。」 在实乃梨隔壁的位子上,原本一个人坐在那里狂吃味噌青花鱼的掌中老虎无声跌落,不晓得什么时候变成从地面冒出两只脚的犬神佐清状态。她连忙收起难看伸出的两条细腿,若无其事地站起,再度爬回椅子上。 「……你、不要紧吗……?」 身为老板照理来说不能默不作声。掌中老虎的脸色由鲜红变成紫色,又变成一脸铁青。她没有响应龙儿,只是说声: 「我……吃饱了。小实,我先走了……」 「喔?喔喔……怎么回事?」 「不……没什么。」 「都说你不像没事了。」 掌中老虎踩着漫步云端一般的不稳脚步回家了。棉布蕾丝轻飘摇曳,卷发也跟着摇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正要收拾餐具的龙儿突然发现碟子里还剩一粒豆子。这是掌中老虎来这里吃饭以来,第一次剩下食物。
接着他发现另一件更严重的事—— 「喔……!我忘了收钱……!」 *** 隔天早上。 一如往常展开DRAGON食堂的一天。今天北村要带青梅竹马逛东京,因此中午之前都不会出现。 龙儿独自一人正要推开食堂的铁卷门,突然注意到那个东西的存在。 「……这是什么?信封?」 一枚信封轻轻贴在铁卷门的钥匙孔附近。信箱明明就在旁边。不解偏头的龙儿拿着信封,这才注意上面没有贴邮票……也就是有人亲手拿过来吗?龙儿感觉有些害怕。 那是用浅桃色和纸制成的美丽透光信封。翻过背面一看,毫儿屏住呼吸。 收信人是北村佑作。 寄信人是逢坂大河。 如果让你觉得困扰,很抱歉——名字底下还加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封住封口的是兔子形状的和纸贴纸。这个……这到底是——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 「喔!?」. 听到奇怪的叫声而转身的龙儿吓了一跳。写信的逢坂大河正站在租屋对面的电线杆阴影处。电线杆的宽度隐藏不住的蓬松连身洋装露在外面,她还是不肯放弃地紧抱电线杆。 「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么是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严重口吃,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呃……咦咦!?什、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出现的人是你!?这里不是北村的店吗!?」 「是我的店!北村是还没毕业的博士生!」 「北村不是博士生兼食堂老板吗!?」 「这是我的店!由我贷款、由我打造的、我的店!」 「……呃!?」 这时掌中老虎的眼睛射出类似鲜红血液喷溅的光芒,娇小纤细的身体一边颤抖一边呻吟地挺起胸膛。糟糕——龙儿本能感到害怕。 总之即将发生非常不妙的事。
龙儿无法出声,也忘记放下手中的信封,弯腰准备打开铁卷门躲进店里。就在这个瞬间。 「还、还、还……还我————!」 「嗯哪啊啊阿啊啊——!?」 噗!有个相当重的东西正从头上挥下,龙儿直觉地跳开躲避。铁卷门发出遭到破坏的声音。挥下的那个物体是—— 「你、你做什么!?你疯了吗!?警、警察……警察!来人啊!」 「还我!还我!快还我——……!」 木刀。是木刀。木刀。木刀!?噫——!龙儿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跌坐在地。掌中老虎举起木刀,在龙儿面前跨开双腿直立。逆光的脸上显得一片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我会死吧?会被杀掉吧?就这样背着贷款,在自己梦想的店铺前面,被店内常客干掉。 而且不晓得到底为什么而死—— 「把情书还给我——!」 ——我也许知道部分原因了。虽然我不想知道。 待续? 龙儿深呼吸替自己打气,离开盥洗室。光脚踏进铺着木板的走廊走向厨房,快速清理狭窄租屋的客厅。明明是上午十一点,屋内却有些昏暗,这都要怪十年前隔壁盖了那栋专为有钱人设计的豪华大楼。自从那栋大楼落成以来,再也没有阳光照进这间租屋。要不是以大幅降低房租做为丧失日照权的交换,龙儿早就搬家了。不过话虽如此,多亏龙儿平日的清洁整理,这间屋子本身倒是很干净。散落一地的东西全部属于清晨返家的亲生母亲所有。快动作清洗喝了一半乱摆的水杯,捡起卸妆油瓶子和梳子后,走进隔着纸拉门的母亲房间里: 「喂,这些东西要好好收好。」 「……喵~~」 「扔在那边到时候又要嚷着不见了、找不到。」 「……唔喵喵~~」 那个仿佛刻意避开棉被、在榻榻米上躺成大字不断扭动的生物,就是龙儿的母亲。虽说现在是初春,但是早上还是很冷。
只见她穿着一套儿子高中时代的运动服,发出充满酒臭味的鼾声,并且发出喵喵叫声。 「……真是的……喂,把被子盖上,我要去开店了。」 「嗯喵~~……小龙……」 「喔,怎么?」 「泰泰啊,那个~~……青花鱼……」 「我知道,我会预留一人份的味噌青花鱼套餐。」 微笑的睡脸鼓鼓的,就像是天真无邪的幼儿。牛奶色的柔滑肌肤,加上睡着之后更显稚嫩的娃娃脸,以及甜美高频的声调,搭配与外表不相称的鲜红色长指甲和散落榻榻米上的脱色卷发,流露艳丽的「夜之女」味道。没错,她就是受雇于这个城镇上唯一一家小酒吧「吉祥天国」的妈妈桑「露宇魔」(永远的23岁),本名是高须泰子。和龙儿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流氓以及被他欺骗的年轻女公关,不过事实上他们是从上班族改行开定食屋的儿子,及从事陪酒工作支撑母子两人家庭经济的亲生母亲(44岁)。真是令人敬畏。 如果我的长相和这个萝莉脸母亲一样,人生或许会一帆风顺——龙儿替母亲盖上被子。他总是这么认为,但是这张脸是来自于那位打从出生从未没见过的父亲。龙儿只见过照片,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还活着,甚至说他逃避责任等众说纷纭。从照片上看来,父亲恐怕真的是属于另一个社会的人。 「……啊、不妙,必须喂『长老』吃饭……」 此刻的龙儿没有闲工夫再对不曾见过的父亲抱怨关于遗传的事。重振陷入无聊思绪的心情,龙儿悄悄关上母亲房间的纸拉门。 「小鹦……『长老』~~……希望你今天还活着……」 走近窗边的鸟笼掀开盖布。 「喔、还活着!还活着!」 「唔……喔……唔唔唔……嘟~~……唔……!」 附近的兽医院昵称「长老」的这只鹦鹉,正是龙儿的宝物。它是长寿到叫人吃惊的宠物鹦鹉「小鹦」。轻松突破平均寿命到全身光溜溜,仿佛得意地像世人展现身上一颗颗凸起的模样。
但是皮肤衰老不堪,到处都是看似发霉的斑点。双脚固定成螃蟹脚姿势,有如枯枝不停颤抖。幼鸟时代就已斜视的眼球已经全白,透出黑色的血管。腐败尸体颜色的喙子张开露出舌头,起泡的浓浊口水滴落胸前。 尽管如此它还是活着。光是活着就是件了不起的事。 「怎么这么可爱……还活着……要不要吃菜菜?」 「咕唔……嘎……」 「这样啊。」 龙儿以有如刀刃的锐利视线看着丑鹦鹉点头。他当然不是在想:快点死一死、超越时空吧,丑八怪!他对这只意外长寿的宠物小鹦可以说是爱不释手。龙儿快步走回厨房取来青菜最好的部分,用晒衣夹固定在笼子上。看着拖着衰老身躯的小鹦朝青菜伸出喙子,一边轻轻更换铺在笼子底下的报纸,也换上新鲜的水。这样就好,剩下的就是祈求小鹦别在开店之时死掉。他在窗前跪下并且低头: 「……神啊……希望小鹦能够在我的手中迎接最后一刻……」 他交叉手指真挚祈求,但是这些希望搞不好在传到天上之前,就先被隔壁大楼挡住。没办法,只能期盼想法能够实现。 好!!龙儿起身洗手,重新打起精神,换上干净的灰色T恤,套上浆得笔直的朴素围裙,戴上深蓝色帽子防止头发掉落。到此着装完毕。他只带着钥匙和手机,穿上一尘不染的防滑工作鞋,走出破旧的玄关。就在这时候—— 「喔,好刺眼!」 龙儿眯起不习惯光线的眼睛。四月的晴朗天空正蓝,闪耀的空气清爽凉快,某处的樱花带来春天的味道。真是舒服的一天。昨日的乳臭未干小……元气男孩的发言随着清爽的一阵风不知去向。 他愉快踩响生锈的铁楼梯快步往下。那个有点啰嗦的房东还住在一楼时,他总是要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声音,现在他可以堂堂正正下楼梯了。 「今天也要加油,目标是脱离赤字!」 还可以心血来潮地自言自语。
因为房东已经过世了—— ……当然不是,而是她年事已高,已经住到养老院了。于是一楼住家因此空了下来。房东三年前说过:「如果你愿意租下来,还可以随意改装。你们如果要搬走,我就把这里整成空地当作停车场。」当时还是上班族的龙儿听到这番话,一时心血来潮,用存款去念料理专门学校,取得厨师资格,借钱进行改装,然后—— 「喔,来了来了!早啊,高须!」 「喔!怎么了,北村,你几时来的?研究所的课呢?」 「今天……总之今天也有空,所以我过来帮忙。」 ——龙儿开定食屋的梦想终于在居住多年的租屋一楼实现。 帮忙拉开铁卷门的是住在附近的高中男校时期好友-北村佑作。十五岁起就不曾改变的银框眼镜,加上只能说是少爷头的认真发型,一身UNIQLO衬衫加上棉质长裤的固定风格。但是轮廓意外工整,肌肤也因为日晒显得黝黑。立志成为考古学家的他,不分国内外与季节,只要哪里有洞可以挖,他就会带着一件T恤跑去。与做生意的龙儿相比,北村的人生属于正统的学院派,而他是龙儿一辈子的好友。 两人并肩弯腰抓住铁卷门。 「学校今天放假吗?你的摩托车停在哪里?」 「那边后面。不是放假,不过我有空。文学院的博士后进修就是这么回事。上个月突然和文化人类学研究室有个共同田野调查,才刚辛苦过一阵子。」 「啊啊,这样啊。你之前说过去哪里?埃及?」 「不是,是卡拉哈迪沙漠……预——备。」 「推!」 喀啦喀啦喀啦!只有这个声音格外响亮,「DRAGON食堂」今天也会开门营业。 *** 「欢迎光临~~!啊啊,什么嘛,原来是栉枝。」 「咦?北村同学。话说回来『什么嘛』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客人。
今天吃什么好呢?有姜汁猪肉、味噌青花鱼、扇贝青葱和风意大利面三种选择……唔喔喔,好犹豫,每个都看起来好好吃……好!就决定是你了!我要A餐!」 「收到!高须,一份A餐!高须?」 抖个不停……此刻在厨房里,龙儿切葱的手正在颤抖。不能这样——他摇摇晃晃靠着擦得光亮的不锈钢冰箱拉门,把脸贴在上面,把身体交给这个从国一时就憧憬拥有的世界级品牌HOSHIZAKI,借此降温。 脸好烫……他不禁感到焦虑。都已经二十七岁还会脸红,真难为情。 「喂!!高须,听到我说的话吗?栉枝要A餐。还有吧?」 「……啊、啊、啊……有。」 当然还有,现在刚过正午,只有四位客人光顾,其中三位早已买单,店里只剩下她一名客人。冷静冷静——龙儿不断这么告诉自己,拿出浸在酱汁里,用来做姜汁猪肉的猪肉,摊开摆进热过的平底锅。轻微的油爆声让他逐渐找回平静。他努力将快要露出笑容的脸孔保持冷漠。 啊啊——她今天也来光顾了! 「北村同学,不用去学校吗?今天翘课?」 「才不是翘课,是没必要出席。」 「什么意思?你干脆直接在这家店打工算了。」 「真是个好主意。高须——你说好不好——?」 从客人的座位传来北村的叫声。 「不需要!」 龙儿一边看着猪肉一边回答。哇啊、感觉自己好像也参与他们的对话……女孩子听见龙儿的回答之后微笑对北村说声:「被拒绝了。」并且接着说道: 「我觉得我比北村同学好用喔!从高中时期到出社会工作为止,我一直都在当服务生。雇用我如何,店长?」 或许是因为没有其它客人,所以女孩随意从柜台探出上半身,对着厨房里的龙儿说话。龙儿勉强掩饰自己的颤抖: 「你会被油喷到,快回座位坐好。」 龙儿说得有些僵硬。「嘿嘿嘿!」女孩露出有如向日葵的灿烂笑容。
对,她是北村大学时期的社团(垒球社)伙伴,现在是附近小公司的OL。这家店刚开幕时跟着北村一起过来,那是龙儿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之后她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光顾,成了店里的常客。 栉枝实乃梨——记得应该和自己同年。无忧无虑的开朗笑容、滑润的桃色圆脸颊,以及蕴藏力量的晶亮双眼,简直像是耀眼的太阳。自从第一次见面起,实乃梨就丝毫不在意龙儿的长相恐怖,吃了他做的菜睁大眼睛大喊:「好吃!我喜欢!」以闪亮耀眼的能量照耀龙儿,让在赤字边缘经营生意、快要精神崩溃的龙儿得到救赎,就此喜欢上实乃梨。实乃梨真的是女神。姑且不提恋爱方面的事,目前店里少数几位常客里,有些甚至是实乃梨带来的。 如果能够娶到这样的女孩子一起开店,不知道会有多幸福——不,不能太过奢求,先不提这间负债累累的破店,只要她和我结婚——不对不对,只要她愿意和我交往——当朋友也好,至少是能够两人单独外出的交情…………假如她不和其它人结婚,那么…… 「啊、说到打工,前阵子你发过募集打工人员的传单吧,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只有一个人来应征,不过我拒绝了。」 「只有一个人,该不会就是这个吧?我看看。喔,恋洼小姐……女性……单身……」 北村随手拿起粗心摆在柜台的履历表。龙儿发现连忙抢回来: 「喂、喂!这是个人隐私!」 「对喔,抱歉……为什么要拒绝?这不是找到理想女性打工人员的机会吗?」 「因为已经超过四十岁。一到这个年纪,女人多半会对料理有莫名其妙的坚持,到时候什么都要干涉,我反而难做事。」 「会吗?」 「她的兴趣是做菜和点心,特殊技能是英语会话……这种似乎很麻烦。」 「啊——……」 抱歉了。龙儿把还没面试就被刷掉的单身女子履历重新收回信封,准备晚点送进碎纸机。
姜汁猪肉正好完成,龙儿以流畅的动作把肉移到铺有高丽菜丝的盘子上,用平底锅里剩下的油加热水菜,再把翠绿的叶子放在肉上面就完成了。 「……栉、栉枝,你要白饭还是糙米?」 「我要糙米!还要撒芝麻!」 「……喔,好。」 龙儿照着实乃梨的要求在糙米饭撒上许多芝麻,和味噌汤一起摆在端盘上,加上豆子和酱菜的小碟子交给北村,让他端到实乃梨面前。下一秒—— 「喔哇!今天看起来也超好吃的!」 实乃梨的眼睛闪亮到仿佛能够听到声音。她马上大喊:「开动!」充满活力的声音响彻白色基调的店里。 屋顶看得见冷气管线和空调裸露在外,这么做可以让空间看来高一点,店内还挂着彩色玻璃制悬吊筒灯。龙儿希望做到「无论男女老幼或是一个人都能踏进来」因此将装潢风格整合成简单又休闲。在这样的店内,实乃梨魄力十足吃着姜汁猪肉的模样显得更加爽朗,闪耀着豪迈的光辉。 说到豪迈,实乃梨的朋友今天——就在龙儿的注意力稍微离开实乃梨的下一秒。 碰! 店门猛然打开。蝶形铰链发出粗暴的声音!龙儿抬起头,不由得说不出话。 出现的那个人—— 「……」 往右边一瞪看着龙儿—— 「……啧!」 仿佛用冰冷刀子挖出心脏的犀利咂舌。 龙儿屏息的同时,她又往左边一看,发现实乃梨。 「找到了!小实!」 「唷!大河!」 咚咚咚咚咚!像只动物灵巧钻过桌间缝隙跑过来。然后—— 「喔喔,来了来了!你今天也很有精神呢,逢坂!」 待人亲切的北村朝她挥手的下一秒。 「……唔!」 喔!龙儿抛下汤勺。那位客人在店内正中央的地板上以脸部滑垒。
龙儿连忙跑出厨房: 「你、你要不要紧……!?」 身为这家店负责人的龙儿来到跌倒的客人身边想要帮忙。 「……别随便碰我……」 看到她的雪白牙齿,龙儿不禁僵在原地,全身渗出讨厌的汗水,感觉愈来愈冷。 她的声音不大,只是刻意压低、有些平板的呢喃——但是她的眼睛,那对抬望龙儿的大眼睛没有嘲笑和厌恶,只有单纯的不在乎。就像在桌上发现虫子的尸体,一口气把它吹飞的小孩子一样,仿佛在用眼神宣示对方的存在没有注意的价值,或者说她不在乎对方的存在,仿佛无色透明又陌生。 ……不在乎、不刻意、陌生,反而让人打心底觉得「不晓得自己会面临什么状况」而僵硬冰冷。光是看到盘据在她眼底的黑暗浊流,就让龙儿寒毛直竖。自己对于这名女孩来说完全没有价值,龙儿甚至觉得只要她想,就能够轻轻松松杀了自己,就像杀一只小虫。 「喂!快点站起来,别给人家添麻烦!有没有受伤?真是的,都几岁了还会经常跌倒。」 直到实乃梨抱着她,她才站起身来。 即使站直身子,娇小的个子仍然叫人惊讶。 随着每个步伐轻飘展开的裙子上有好几层棉布蕾丝。描绘出和缓曲线的浅色头发在腰部附近摇晃。如果只看她的外貌,仿佛像个从童话故事里跑出来的异国公主。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TIGER×DRAGON!的躲雨 闭馆时间迫在眉睫,快速结束借书手续,从反应缓慢的自动门走到馆外,正要穿越昏暗的下午走道时—— 「哇啊。啊——啊……这下惨了。」 原本走在前面的大河转过头: 「下雨了,龙儿。」 人烟稀少的周六下午三点,在公立图书馆入口半圆形玻璃帷幕屋檐下,龙儿追上大河来到她的身边。 大河雪白的手指前方的地面早已被雨打湿。龙儿见到这个状况,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呻吟。
今天打从一大早就是阴天,吹来的风也很潮湿,就算突然下雨也不奇怪。天气预报也说过今天是多云偶阵雨的天气,可是按照天气预报员的说法,应该是入夜之后才会下雨。 「你看,我说对了吧?我就跟你说过要带伞。」 望着滂沱大雨另一头雾茫茫的街道,大河夸张地耸肩长叹。冰冷的雨让空气降温,仿佛要趁机清楚分割夏天与秋天,只穿着红色系棉质拼布连身长洋装,加上开襟羊毛薄外套的大河感觉有点冷。龙儿也只是T恤和尼龙外套的轻简打扮,皮肤感受到风的冰冷,连忙把胸前外套拉紧。 「当我说:『如果没下雨,到时拿着雨伞很碍事。』时,你不是说得很干脆:『说得也是,那还是别带了。』」 「语感有点不一样。因为你像这样戴着鬼面具。」 「才没有。」 「而且你还说:『如果没下雨你要负责吗!?啊——!?臭小子、王八蛋——!命不想要了吗!?』……好可怕。」 「我才没说。」 「然后我回答:『我、我没办法负责……所以先把你的菜刀收起来吧……』……抖抖抖抖抖。」 「你才没说。」 「总之我要说的是我说对了。好了,下雨却没有伞,这下子该怎么办?」 噘起桃红色的薄嘴唇,大河用手肘轻撞龙儿的包包。细节姑且不管,不过大河出门时的确说过「要带伞」。她站在玄关单手爬梳流泄背后的长发,另一只手准备拿伞。她说看这个样子看大概再过两小时就会下雨——不晓得是真是假,大河根据自己的头发卷度就能够推测下雨时间。 就结果来说,她确实说对了。 「可是天气预报说不会那么早下雨的……」 「没有什么可是,正在下雨就是现实。你被情报给要了。没错,在现今这个文明世界里,我们早已习惯他人给与的情报,人类总有一天会走上丧失判断能力的穷途末路。人类也是动物,应该看看天空、闻闻风的味道、用肌肤体验,靠自己的感觉判断才对。
」 大河偶尔遇到自己正确的场合,就会整个人得意忘形。 「比方说像我这样!你看——藉由靠头发感觉湿气……」 闭上眼沉醉在自己的正确里,学着洗发精广告用力拨弄自己的长发。头发的波浪卷度的确比平常更卷,但是——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头发都是自然卷吗?」 忍不住吐槽的龙儿身后,正好有一名小学女生走出图书馆入口。 少女站在站立的两人身旁,不发一语看着下雨的天空,冷静地从包包里拿出折叠伞打开,直接走进雨里。龙儿不由自主目送她的背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如果附近有人恐怕会去报警,然后被警察抓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在额头印上「危险人物」的烙印,最后以绳子随便绑上火箭扔到外层空间,即使如此也没资格抱怨——龙儿的眼神就是这么可怕。 但是那个眼神并非他的本意,纯粹是与生俱来就是这张脸,他正在思考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会不会下雨或许要靠自己判断——这种道理就连小学生都知道。 龙儿不禁叹息,以手掌搓揉稍微变长的发尾。就算头发不是下雨前会卷起来的自然卷,不过大河说得没错,应该观察天空自己思考。 没错,自己要像那个女孩的年纪时一般谨慎—— 「……好吧,这次你是对的。」 龙儿低头看着大河比自己矮一一十公分的发旋开口。大河不经意抬头,有如玻璃珠的透明大眼睛直视着自己,龙儿忍不住转头看往其他地方。 不知不觉就这么做了。 「那张脸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大河特地绕到龙儿的前方想要仰望他的表情。龙儿再次把脸转到另一边。大河仍旧坚持在龙儿四周绕来绕去: 「……总觉得你刚刚的表情,似乎有点怪?」 大河伸长身体,凑近观察龙儿的脸。 「一点也不怪。」 真的不怪。
然而他隐约感觉大河会说出自己不喜欢的答案,因此想把脸转开。因为他想起小时候那个谨慎评估会不会下雨的自己。 「……没有吗?总觉得你稍微露出类似……忧郁的表情。」 「我就说没有。」 为了那种小事忧郁——他不希望大河知道自己回想起有如下雨潮湿空气的忧郁和孩子气的记忆。 因为自己也不愿想起,于是龙儿以更快的速度说道: 「我只是稍微想起以前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大概就是小学时只要感觉会下雨,我绝对会带着伞出门这种事。没什么值得一提,就是下雨天的回忆。」 可是说得再快也没用。 「……你的悲伤故事还真不少……」 大河也不好意思再追问,退开一步和龙儿保持距离,点头的同时皱起脸来: 「接下来就是『结果说要来接我的人没有出现……』诸如此类的吧?讨厌!!!光是听到就让我跟着忧郁,拜托你别再继续了,可以吗?」 居然这么嫌弃——龙儿不禁感到佩服。 「你这家伙……话说回来,后续发展不是那样。反而是泰子想来接我,可是那种年纪的小孩子有不少人喜欢乱说话,说泰子是酒家女;再说泰子不是常穿豹纹衣服吗?所以我不想让学校同学看到,她来接我反而造成我的困扰,才会那么拼命提防下雨。到了现在,总觉得当时来接我的泰子心情,以及因此感到羞耻的自己有多愚蠢——」 「咿~~~呜呜~~~」 大河终于飞奔逃走。听了只会感到难受!她捣着耳朵翻飞裙子蕾丝,跑到屋檐的角落。 「啥!?」温柔敦厚的龙儿双眼爆出狂乱的闪电,准备以火柱贯穿银河——其实他只是有点生气。
「你一副想知道的样子靠过来,等我开口又尖叫逃走,这是什么意思!?」 龙儿准备追上逃走的大河: 「难道你就没有所谓共鸣!同情!之类体贴的表现吗!?」 「那么我也把我的心情告诉你,而且我敢说你的反应绝对会和我一样。」 大河突然转身面对自己,脚步不稳的龙儿顿时与大河面对面。 「突然下雨时,所有人不是都会在车站出口之类的地方打电话叫人来接吗?我小时候真的不知道大家在打电话给谁,只是一个人躲雨,同时不解地心想:大家都在做什么?因为就算我打电话回家,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接我——」 「唔~~哇啊啊~~!够了!我不想听!这么说来……喔、你猜对了……!」 「对,就是那样,就是会变成那样吧?我就知道。」 像个傻瓜似地吵闹半天,不过龙儿懂了。 他明白大河大喊「我不想听!」逃走的原因。大吵大闹故意惹人厌地开玩笑,才不会两个人一起在被雨唤醒的忧郁之中沉默。 当两人之中有人内心动摇,如果另一人闭嘴倾听,让两颗心当场静静靠在一起,两人的船恐怕会就此沉没。这是命运的恶作剧吧?等龙儿和大河注意到时,他们已经搭上同一条船。 「我不要,我要离开这条船!」「我也不想沉下去!」——于是两人吵闹踢开摇晃的船猛力跳出去,想要等待水波平静。大河说:所以你才会露出那个表情吧?自己也反击:所以你才会故意尖叫吧? 呵呵呵——大河的喉咙发出仿佛小鸽子的笑声,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仰望龙儿: 「……要叫泰泰来接我们吗?看来还会下一阵子。叫她过来吧,她绝对会穿着豹纹细肩带和UNIQLO带着伞过来。」 龙儿也看向大河笑着说道: 「很难判断她是否起床了。今天早上七点才回来,而且喝了不少。」 没有动摇的心与沉没的人,交流的视线显得强烈。
「那么我们继续在这里躲雨?」 「满冷的。继续等下去恐怕一时半时也不会停。」 屋檐下的龙儿稍微探头眺望天空,试着以脸颊迎接雨滴。雨还要好一阵子才会停——或许是明天早上也说不定。偶尔和大河两人边躲雨边闲聊虽然有趣,但是脚步不能停留那么久。 「……你负责拿东西。」 「咦——!?很重耶!而且这些全是你借的书!」 「总不能让图书馆的书淋湿吧。靠过来一点。」 脱下外套,身上只剩T恤的龙儿靠近抱着包包的娇小大河,双手将外套举到头上,当成两人份的雨伞。 「咦——你是认真的吗?真的要就这样走?」 「喔,走吧。一口气跑回家。可以吗?别跌倒咯?」 「没问题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吗……?应、应该吧……」 两人在极为靠近的地方四目相对,「预备——」配合彼此的呼吸。没问题,我们是从摇晃的船上逃生的两人。不过是在冰冷雨中奔跑,会有什么问题?一定能够平安到家。 龙儿的脚和大河的脚同时踏入水洼,发出两人份的惨叫和狂笑。加快脚步的他们逐渐跑远,此刻已经看不见随风翻飞的卡其色外套。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不幸的BAD END大全 这是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发生在某个隆冬夜里的怪谈—— *** 「骗人,你的日本史读完了!?」 「姑且算是读完了。」 「整个考试范围!?不会吧……」 叛徒……低声说完的大河把嘴唇扁成へ字型,走在活生生的般若——不對,是地狱囚徒——也不是,是龙儿身边,脸上带着怨恨斜眼仰望。 戴着浅灰色手套的双手慢慢计算距离期末考还剩下几天。这才发现只剩下七天了。
「哇啊,不会吧……时间、真快……」 说完这几个字,她可怜兮兮地嘟起嘴巴: 「我这次有点……不对,是非常不妙……光顾着念英文和古文,日本史根本还没开始念。再加上停学这段期间没来上课,最近大部分时间还要忙着准备圣诞派对……」 「呼~」大河大声的叹息在寒风吹过的十二月街上化为白雾。穿着安哥拉羊毛外套的背部故意弯起,一点也不像平常遭遇危机时的大河。 再过一下子就是晚上七点。 冰冷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一片漆黑,但是看不见星星。装饰在人行道两侧植栽上的霓虹灯十分明亮。一到冬天就剩枯枝的杜鹃,只有在这时看来像是蓝光大海一般美丽。如果是前阵子的大河,早就开心喊着:「哇——好美!」一边拿手机不停拍照。可是现在—— 「唉……难得这么有圣诞节气氛,我今天却必须开始认真准备日本史……还有物理等等,真是绝望……哎唷,到底该怎么办……」 个子原本就很娇小的大河完全失去霸气,变得比平常更娇小。环顾四周的眼睛倒映霓虹灯的蓝色,发出有些空虚的光芒。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龙儿尽量以开朗的语气表达大家准备考试时都一样辛苦。 「我也同样一直在忙圣诞派对的事。再说就算我读完了日本史,也只是教科书上大概的内容,数据集、讲义及老大笔记都还没碰,古文连一行也没看。」 听到并肩一起走的龙儿这么说,大河刻意停下脚步,茫然抬头以质疑的眼神看向龙儿。露出混色毛线帽外的长发随着北风舞动,不吉利地贴在眉间。 「……骗子……」 「怎么说?」 「你期中考时也说过一样的话,对吧?『我完全没念~~完蛋了~~这次死定了~~怎么办~~……』结果考出来成绩比我好……不对,不只有期中考,还有第一学期的期中考、第一学期的期末考、第二学期的期中考、前阵子的模拟考、上礼拜的英文单字小考也都是。
每次都说死定了完蛋了,其实你每次都准备得很充分,对吧?」 「怎么这样说……」 龙儿尴尬地闭上嘴巴,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大河说得确实没错。 仰望沉默的龙儿,大河也不爽地紧抿嘴唇。目前排名在校内粗暴排行榜第一名(相关调查结果),拥有「掌中老虎」别名为人所知的大河,开始露出不耐烦和不悦。来吧,看你是要讨厌的语气讽刺我,或者狠狠骂我一顿,或者反复焦虑地咂舌—— 「……嗯,算了。」 龙儿已经做好迎战准备,眼前的大河却干脆放松皱起的眉间,一边叹气一边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耸耸肩膀睁开大眼睛,摆出掌中老虎不应该有的可爱模样,把脸凑近龙儿眨动长睫毛,仿佛是要让他看见: 「如果你说:『我可是好好准备了,你还没念完吗?啊啊,真是可怜啊。』我应该会更火大。最重要的是快到圣诞节了,我就心胸宽大地原谅你令人不爽的行为。争执也没有好处。大家好好互相帮忙,一起努力准备考试比较好。这样一来世界也能获得和平,小孩子也能找回笑容。」 「喔……」龙儿忍不住呻吟,对大河的发言鼓掌。 「不愧是『天使大河』。」 「对吧?如何?」 「好感动。面对你的远见与用心,我忍不住要脱帽致敬。」 「多说一点!」 「降落地面的天使就是你,逢坂大河。」 「爱&和平。」 「唷!圣诞节之子!神圣纯洁的好孩子,呃,天使大佛!」 「YES,IAM.」 呼呼。大河发出做作的声音噘起嘴巴偏头微笑,拉起外套下摆代替裙摆,像芭蕾舞者一样行礼。那个刻意又不适合的姿态,让把毛线帽夹在腋下的龙儿忍不住笑了。他正期待用这个毛线帽里露出的小型炸弹炸飞这条热衷过节的街道?期待惨剧发生?——当然不是。他的脸长得像恐怖分子只是单纯的遗传。
期末考完就是圣诞节,所以大河化身为天使,因为她打心底热爱圣诞节这个世界性的节日。而龙儿也喜欢她的好变化。毕竟大河最近因此常保好心情,收起往常的粗暴和吼叫,事实上像这样两人独处时也多半是在笑。 从车站前延伸而出的街道上,包括商店街的店家屋檐,以及叶子落光的行道树上,全都装饰上闪闪发光的霓虹灯。圣诞老人、麋鹿、星星、圣人们和圣母、圣子,到处都是圣诞节的象征。在一片闪耀光芒中,「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大河转身大步前行。龙儿也追上她,两人再度加速前往和朋友约好的家庭餐厅。 没错,暂时把圣诞节搁在一边,现在该做的是「保健体育课的报告」。 众人期待的圣诞节前面是期末考,期末考前必须先交出保健体育课的报告。交报告的日期就是明天。准备期末考加上准备学校的圣诞夜活动,几乎已经没有剩余时间,这种时候关系到平常分数的报告,就必须靠大家齐力快速完成。 齐力——也可以说是轮流发挥灵感,拼凑出一份报告。龙儿摸摸肩膀上背的帆布托特包,确认鼓起的内容物。那里面放的「老大笔记」里有狩野堇去年写过的同样主题满分报告。他打算和其他朋友一起参考这份报告,尽量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然后待在那里一边享用饮料吧,一边一起准备考试。 *** 总之先占据靠窗的五人座,和大河面对面坐下。就在他们刚点完两人份饮料吧时—— 「不~好意思,再多一份饮料吧!」 一个大包包重重摆在大河旁边,柔软的皮革上用铆钉打上的知名名牌标志闪闪发光。 「你稍微进去一点,你的裙子太占位子了~啊~冷死了~!我还以为快冷死了!」 现身的人是——亚美,应该是吧。你说是吧?——他看向大河寻求认同,大河也不太有自信地偏着头,没有说出确切答案。 遮住眉毛下缘的棒球帽加上黑框平光眼镜。口罩几乎挡住整张脸。
身上穿着羽绒夹克遮住打扮,圆滚滚的外表无法判断衣服底下的人是谁,声音也因为口罩而难以辨认。 似乎是亚美的人和大河并肩坐下,慢慢脱下夹克,一圈一圈解开长围巾,把附有耳罩的帽子脱下,再拿掉口罩和平光眼镜。 「啊啊……果然是蠢蛋吉……」 「喔,川岛……」 八头身美少女终于从厚重的外皮底下现身。水润的雪白脸颊,星光闪耀的眼睛,小下巴加上完美的轮廓,这名美女是—— 「啥?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店里很热吗?暖气会不会太强了点?」 同班同学兼现役模特儿的川岛亚美,也只有可能是她。 亚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地抱怨,一边脱下蓬松有如棒球手套的手套。拉下夹克底下厚厚的连帽外套拉链脱去后是羊毛外套;接着里面是前扣式羊毛衫;解开扣子之后,她拉下穿在里面的雪花图案长版上衣下摆。 「佑作呢?还没来吗?实乃梨结果还是不来吗?麻耶和奈奈子说要在家弄。高须同学,去拿一下饮料好吗?亚美美要红茶,不要加糖也不要牛奶,红茶就好……嗯?怎么了?」 她终于注意到龙儿和大河正看着她: 「你们两个为什么直盯着我看?啊,该不会是直到现在才被我的美貌吸引吧?你们这样我很困扰,不过我懂,连我自己也时常看自己看得出神。镜子里的亚美美,该怎么说,简直就是奇迹……你们能够相信吗?亚美美这么可爱,而且这个可爱还是天生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亚美美这么可爱,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但这就是现实……只有亚美美这么可爱、这么美,又没有任何缺陷?能够免费看到我的美貌,你们真是赚到了!很棒吧~恭喜你们!」 「……蠢蛋吉有够蠢的……」 大河吐出这句话,龙儿也重重点头几乎到头快掉下来,深表同感。「为什么?」亚美挑起一边眉毛。 「我们看着你是因为好奇你到底穿了几件衣服。因为你一直静不下来……」 「最厉害的是穿成这样居然还能动。
你到底穿了几件?那件底下是套头上衣?这种寒冷程度有点夸张吧?过年后才是最冷的时候喔。」 听见龙儿的意见,亚美忍不住嘟嘴: 「因为我骑脚踏车来的!超冷的,反正只是来念书,怎么打扮都好。这里离我家很远,要不是因为有老大笔记,我才不会特地过来。更重要的是我绝对不想在这个时期感冒。快要期末考了,加上考完试后马上就是寒假,到时候我可是工作满档!」 发出抱怨的亚美从包包中拿出小型喷雾剂,张开嘴巴朝着喉咙深处喷了两下。接着又拿出装有透明胶状物体的小塑料瓶: 「年底要去夏威夷拍照,我可没有闲工夫生病。」 她把胶状物挤在手掌心后摩擦双手: 「啊,这是消毒杀菌的酒精凝胶。手伸出来。」 她也在龙儿和大河的手心挤上酒精凝胶。龙儿因为陌生的冰冷触感有些惊讶,但这的确是酒精,才刚擦去上就蒸发了,手掌心变得干爽不潮湿。「耶——还有这种东西。」大河圆睁眼睛。在她旁边的龙儿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桌子下的双脚快被蟒蛇吞没而绝望,而是因为感动。这个东西——好像很棒。他的双眼里狂乱摇曳欲望的火焰。好想要……我想要! 「这个东西好棒!只要这样就能够消毒杀菌!?喔,真厉害,好东西,好到不行!我也想要这个!非常想要!这在哪里买的!?我可以跟着买吗!?」 「你的脸好可怕!」 「快告诉我!这种好东西要去哪里才买得到?快说,川岛!」 「你太激动了!话说回来~喂~快点帮我拿饮料。」 「我拿来你就愿意告诉我吗!?好,等我一下。大河要喝什么!?」 「啊啊……我也要红茶……龙儿真蠢……」 龙儿从椅子快速转身站起。就在这时候。 「嗨,GUYS!」 「啊。」看向童儿背后的大河眼睛开心地闪闪发光,同时大喊:「小实!」绽开笑容。龙儿闻言跟着转身。
「唷!明尼苏达!」 实乃梨就站在惊讶僵住的龙儿面前,朝着龙儿举起单手行礼。不过—— 「明尼苏……达……?」 「小实刚到!?」 「实乃梨来啦~你本来说可能无法过来,我还在奇怪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在场没人把龙儿的疑问当一回事。 「不是,我在这里打工到七点。在后面换衣服时,正好看到你们,所以想说至少要过来打声招呼。我要回家了。」 「咦!?为什么!?怎么要走了!?不可以,小实,和我们一起写报告、念书嘛!」 大河闹别扭般摇晃穿着毛海上衣的身体。实乃梨看着大河的脸,露出困扰的微笑,眉毛撇成八字形。 最近的实乃梨经常露出这种表情。龙儿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气氛诡异的脸。她在前阵于的垒球社比赛犯下重大错误,实乃梨说自己既是社长也是战犯。龙儿觉得她似乎从那之后过起禁欲生活,禁止自己参与或期待社团活动之外的事。实乃梨也说过不打算参加圣诞派对。 尽管如此,念书准备考试不是玩乐,一起念书应该不至于招致天谴。再说她对打工还是同样努力。 但是实乃梨用力拉上夹克拉链,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不了,对不起。我不念书似乎也很危险,所以我决定专心在家里准备。」 「可是~」亚美斜眼看着她的举动,以派不上用场的做作姿态发出甜美声音,一面扭捏地晃动肩膀: 「保健体育课的报告,你打算怎么办?那个东西自己一个人认真做真的很麻烦喔~?我觉得参考老大笔记快点把它结束绝对比较好。话说回来,老大笔记也是属于实乃梨的东西,那不是你和高须同学共同持有吗?」 「话是那么说没错,不过……」 「只有高须同学自己用不是很奇怪吗~?我也是想参考才会出现在这里。」 「啊唔、唔唔、也是……」 实乃梨微妙地动着嘴巴,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响应。
这时从她背后—— 「抱歉,我来晚了!啊——好冷,店里比较温暖!你在做什么,栉枝?坐下坐下,挤一挤,你挡住走道咯。」 「啊唔啊唔啊唔……」 鼻子冷到发红的北村现身。他拿出运动性社团成员特有的强悍,硬是推着实乃梨的肩膀坐到亚美旁边的位置,也让原本站着的龙儿坐下,然后自己坐在龙儿旁边: 「再次说声,唷!大家点好餐了吗?都只点饮料吧?」 干得好,北村。龙儿忍不住摆出胜利姿势。大河也合作无间地快速按下服务铃点餐:「再加两份饮料吧!」女服务生注意到坐在位子上的实乃梨,笑着看向所有人:「咦?原来是栉枝的朋友吗?请慢用,等一下送上招待的洋芋片。」然后离开。 「喂,北村……我正想要回家……」 「为什么?我们不是要一起做报告吗?好了好了,我去拿大家的饮料过来!你们要喝什么?可乐好吗?可乐!好,时间到!所有人都喝可乐!」 充满男子气概地决定之后,北村脱下外套前往饮料吧。实乃梨大概是死心了,也跟着脱下夹克: 「……没办法,既然已经点餐了,就让我也掺一脚,和大家一起做报告吧。」 「喔,一起做一起做。」 龙儿尽可能压制满腔喜悦,假装不在意地冷冷开口。在龙儿对面位子上的大河微微挑眉,无声地动嘴:太好了不是吗?龙儿也若无其事地点头回答:太好了,真的。 「小实,来,这个。报告用纸给你。」 「喔,感谢。这么说来我没有带笔。」 「我有自动铅笔。」 虽然只是这么一点小事——多谢!实乃梨以相扑力士的模样开玩笑回应。龙儿从自己的铅笔盒里拿出自动铅笔,仿佛不在意地递给实乃梨——只是这样而已。 大家一起做报告。这么无趣的借口对龙儿来说,是比什么都要令他开心的机会。他瞬间看向大河。大河一边和亚美说话,一边用橡皮筋把长发扎起。大河或许也是同样心情。
看到端着五杯可乐回来的北村,她的心里一定也感到雀跃。 一定是这样。 「唷,久等了……嗯?」 回到桌前的北村突然看到什么,忍不住歪着脖子。银边眼镜反光,眼镜后的视线前方看向附近另一张桌子。 「……哇啊……」 那边的人明显发出不算开心也算不上呻吟的声音。旁边还有个女孩子。 「……嗯唔~~……」 女孩脸颊染上粉红,好像正在烦恼什么而扭捏呻吟。 两个人刻意并肩坐在四人座的位子,桌上摊着教科书和笔记本。龙儿也认识那个穿着制服甜蜜念书准备考试的家伙。脸颊上留着少年的圆润,短刘海底下是莫名发光的黑眼珠。很难说他算帅还是丑,总之是个仍在成长的高中一年级男生。记得他的名字叫富家—— 「这不是幸太吗?『哇啊』是什么意思?真巧,你和狩野学妹在准备考试吗?」 「唉……嗯,该怎么说,真是……很巧呢……」 「这种时间还穿着制服在外游荡?别让家里的人担心喔。」 「好……话说回来,我记得学长家不在附近吧……」 「我和朋友约好一起念书,所以过来这里。」 「……啊啊原来如此……这样啊……」 龙儿也见过几次,他是学生会的总务富家幸太。过去大河曾和这位一年级男生发生一点小冲突,另外最近在准备学校圣诞派对时也经常碰面。 可是富家幸太见到自己的学长北村,样子看来一点也不开心,说话也莫名含糊不清,尴尬地朝学长姐们点头致意。坐在他身边的少女也困扰地轻轻拨弄拨肩膀上的头发,水嫩的桃子脸颊虽然露出笑容,但是也噘着嘴巴不发一语。 而且龙儿看见两人原本紧靠在一起的身体逐渐分开。的确没有哪对拿准备考试当借口而亲密共处的情侣,会因为被熟人撞见感到开心。 不过一年级的小情侣……看起来好像很开心。龙儿喝下一口可乐,视线忍不住飘向远方。
回想自己一年级时根本没办法和女生好好说话,甚至到了二年级的现在,仍然继续无法得到响应的单恋。好不容易发展到能够一群人一起念书就开心得不得了,而那两个一年级生却是——啐!虽说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可是…… 「啐、真是恩爱的情侣。无聊死了,黏在一起有什么好嚣张的!」 一脸不悦的黑心亚美女王恶毒地说出龙儿的内心话。龙儿虽然心里想着不行不行,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同。亚美旁边的大河则是: 「哇啊,那不是富家幸太吗……人称『不幸的黑猫男』……每次只要那家伙出现,一定会发生什么倒霉事。啊啊,圣诞老公公,请你保佑我……我很乖……」 夸张地在胸前画个十字。实乃梨也故意伸直身体看向两人,「呵呵。」抓抓人中: 「情侣真叫人羡慕啊!情侣!热情的情侣!当班时我就看到那对情侣打得超级火热,随着时间愈来愈晚就愈来愈热,现在也一副快要在观众面前接吻的模样,大叔我可是很担心喔。没想到居然是北村同学的熟人。」 虽说那对火热情侣不可能听到,不过他们一点一点拉开距离,现在几乎是分别坐在座位两端,几乎快要跌下座位。两人红着脸看着彼此手边的教科书,瞬间互换视线,却又因为太在意旁人,什么话也不敢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两人同时想要喝水—— 「啊……!哈嗯……对、对不起,幸太同学……!」 「……唔、不,没关系,小樱。」 「……水洒出来了……」 「小樱……湿了吗……?」 「没有……大概只湿了一点点……」 ——只不过是伸向杯子的手碰在一起,看来他们真的打得火热。龙儿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不该看的场面,忍不住全力转开视线,对着旁边的北村小声说道: 「……很明显他们非常不希望遇到熟人。感觉在他们头上可以看到『北村学长快回家』的字样。」 北村点点头,推了一下眼镜: 「他们也不是现在才这样。
学生会办公室每天都被他们的热气弄得闷热潮湿,连窗户玻璃都起雾结露。多亏有他们让空气不那么干燥,我才能够避免感冒,还让我长高了、中彩券、在路上被星探挖掘、家里院子冒出石油、枕头底下找到德川家藏的黄金、每天泡在钞票堆里。我由衷感谢我们的可爱总务情侣……可是别想叫我回家,我还有做报告这项使命。即使我是天底下最无赖的人、注定要当失恋大明神、未来注定永远孤独,我也要完成报告……顺便介绍一下,那个女孩子是会长的妹妹。」 哈哈哈。北村干笑几声,用力拿起玻璃杯含住吸管,以惊人的肺活量一口气吸起可乐。面前的亚美看着他的脸: 「唔哇——我说佑作,你还忘不掉那个学生会长吗?」 亚美脸上带着浅笑,刻意用言词的利刃在青梅竹马的伤口上撒盐: 「啊、还是说你不自觉地在那个女孩脸上寻找学生会长的影子?她们看起来长得不像,不过也算有点可爱,更重要的是她和狩野堇有着极为相似的基因。哈哈!好恶心!应该说好可怕!无法成为狩野堇的男朋友,至少也能成为她的妹夫……拜托你可别说出这种话~~那可就真的很不妙!就算有那种想法也很可怕,佑作!」 呀哈哈哈哈!面对连龙儿也忍不住颤抖的失礼推测,北村没有反驳,取而代之的是上半身突然越过桌面往前伸—— 「……嗝————!」 朝亚美脸上狠狠打个嗝。 「呀啊啊啊!全是可乐味!脏死了!会长痘痘!你这个烂人——!」 「亚美!如果要报仇我也来帮忙!」 实乃梨笑着介入两名青梅竹马之间,用手撑着桌面抬起屁股,探出身体: 「嘿嘿嘿,看来我的可乐碳酸也正好涌上来……要来……要来了……快出来、了……」 实乃梨憋住气,以不像女孩子会有的粗暴行径笑着朝北村的脸靠近,没想到—— 「……!」 赶紧掩嘴退下。
「可恶,是空包弹……话说刚才不是饱嗝……!员工伙食涌上喉咙……!」 「小实!幸好没有喷出来!」 「是啊,大河!差点丢脸了!」 「丢脸也喜欢!我最喜欢小实!」 「唔喔喔大河!再火热一点!」 「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吵死了!?可以滚到其他地方吗!?」 大河和实乃梨隔着亚美确认彼此的爱意,距离她们数公尺处,那对一年级情侣的女生轻轻起身。不晓得是不是他们肮脏的行径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只见她若无其事地斜眼看着龙儿,和他四目交会,稍微点头致意。龙儿对自己刚才坏心的想法感到几分内疚,因此也用刘海遮着足以当成凶器的脸,轻轻点头回应。 「那么幸太同学,我今天先回去了。现在出去正好能够赶上公交车。」 「什么——!小樱要回去了……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 「对不起,明天见!谢谢你教我数学。明天的便当我也会努力的,敬请期待!」 「等我等我,我送你到公车站!」 「不行,幸太同学是反方向。外面好冷,不用送了。」 「就算只有一秒钟,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嘿嘿,我也是。可是幸太同学如果感冒就糟了。」 一年级女生拨开柔软的头发,雪白脸颊的轮廓仿佛温柔融化似地对幸太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扣好外套扣子,从钱包拿出零钱摆在桌上: 「我走了,拜拜!明天中午老地方见!我会带便当过去!」 她一边挥手一边朝龙儿他们的座位走近一步: 「北村学长,我先走了!」 她微笑低头鞠躬,亮晶晶的清澈眼睛看着北村。或许是恋爱的关系,连龙儿也觉得她的笑容灿烂到刺眼。北村也带着几分歉意在脸前竖起一只手,摆出道歉的姿势: 「抱歉,我们似乎太吵了。对不起,狩野学妹,回去时小心一点。
」 「是的——没问题!」 最后又朝幸太挥挥手,便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过座位之间离去。轻飘晃动的头发大概连发尾都经过仔细整理,只见它在灯光下亮泽闪耀,连龙儿也忍不住看个不停。看起来就像是她的背后进射感恩的光芒,或是拖着幸福极光的尾巴。 拨开那道光之轨迹走近的人是—— 「……北村学长……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富家幸太。他摆着满桌的教科书不管,眼神一转变得晦暗,与刚才完全不同的他充满怨恨地看着北村: 「我们全都听见了。包括学长你的嗝,全部。所以小樱尴尬地回去了。」 「抱歉抱歉,我们只是闹着玩。」 「可恶……我恨你,我恨学长姐们……」 幸太冷漠地伸出手指在龙儿面前的桌上画圈。手指画过的痕迹乍看之下像是黑色的墨线。龙儿不由得屏息……不可能,应该只是看错。 「对不起~~一年级的学弟?因为你们两个好可爱好速配,我们就忍不住捉弄了一下。不晓得你的女朋友有没有因此不开心?」 「啊,川岛亚美——川岛、学姐。」 听到这个鼻音,幸太睁大眼睛看着甜声说话的美丽学姐,嘴边突然露出微笑,感觉有些轻浮。能够和学校的偶像兼现役模特儿亚美直接说话,他很明显地变得有些飘飘然。 「刚、刚才不小心说恨你……对不起,我也只是开玩笑的。」 他红着脸搔搔头,和北村说话时可不是这样。 「小樱也——啊,我的女朋友应该不会不开心,只是感到害羞。话说回来,其实她甚至说稍微捉弄我们也没关系。我现在感到十分幸福。」 大河抖了一下,低着头的她肩膀正在颤抖,就好像仰望空无一人的空间感到害怕的猫。 「她虽然回去了,我们明天很快就能见面,我们真的要好到令人害怕。真——的、该怎么说、可以说好可怕……」 幸太的手指又一次无意识地在桌上缓缓画圈。
滴在桌上的水滴细细延长——描绘出莫名黏腻的线条。 「快到圣诞节了对吧?我好期待,这是我人生第一个有女朋友的圣诞节!因为学校有圣诞派对,我们没去其他地方。不过因为我们是派对筹备委员,已经约好放学后一起过节,也约好要一直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咦?高须学长和逢坂学姐?对吧?对不起,我现在才注意到你们。」 或许是在派对筹备委员会里经常碰面的关系,幸太注意到两人的存在之后,有些熟稔地对他们微笑。「喔。」龙儿现在才对他举手打招呼,大河则是坚持不抬头。 「高须学长、逢坂学姐和川岛学姐也都是筹备委员吧。我好期待圣诞夜的派对。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加油!啊……大家今天聚集在此,该不会是为了召开相关会议吧?」 「不是不是,像我就不是筹备委员。我们只是和北村同学同班,今天一起来这里做报告而已。」 听到实乃梨的开朗解释,幸太理解地深深点头: 「原来如此。对不起,我太期待圣诞派对,满脑子都是那回事。那么我就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反正小樱也走了,我也该回家了。」 「真好,好恩爱的情侣。」 羞羞脸!面对实乃梨的捉弄,幸太开心地比个V字手势。他明明不是这种人,看来是得意忘形过了头。龙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微笑仰望幸太的脸。 「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呵呵……恕我失礼,不过我想把幸福分给各位学长姐。」 咚!幸太突然伸手依序拍了北村、实乃梨、亚美、大河和龙儿等所有人的肩膀。他的动作很轻,几乎只是摸了一下—— 「……?」 但是被拍到的部位莫名沉重疼痛,龙儿不由得歪着头。他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好像有股漆黑的黑暗、带着浓稠的剧毒隔着衣服逐渐渗进皮肤,沿着血管流人心脏。龙儿自觉这种想法很愚蠢,仍然不禁按住肩膀。 「——希望各位的人生也有幸福快乐的好结局。
」 龙儿再度仰望幸太的脸,他的脸上带着同样的微笑。 我先走了。龙儿僵硬地目送行礼离开的幸太背影,手不知为何无法离开肩膀。 「呀啊——!居然随便碰亚美美!这是性骚扰!」 「哎呀,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开玩笑,而且不过是肩膀。如果他摸你的胸部,那才需要惊吓吧。」 「那样岂是惊吓就可以了事!」 看到亚美和实乃梨一起吵闹的样子,龙儿终于回过神来——对了,是开玩笑。没错。虽然我有奇怪的想法,也觉得莫名疼痛,不过这应该只是碰巧。也许是他的动作正好碰到肩关节的哪个穴道。龙儿重新打起精神,喝下可乐,但是马上喷了出来。 「……噗!」 可乐里不知何时浮着一只不算小的苍蝇尸体。对于有洁癖的龙儿来说,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事。这下子我不就喝到苍蝇尸水了吗……他很想立刻含着刚才的杀菌凝胶漱口,只是不可能这么做,只好快速喝下杯子里的水。 「……各位……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大家小心一点……」 北村低头看着自己被拍的肩膀,一个人低声喃喃说道: 「……你们或许不相信,但是那家伙——富家幸太的『霉运』会波及四周。幸太是如假包换的倒霉鬼,天生就十分不幸。只要违反他的命运变得幸福,幸太原本应该承受的不幸就会波及周遭众人……这是真的,我之前就曾经亲身领教。」 「啥~~?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有那种事?说什么蠢话。对吧,老虎……老虎?」 亚美伸手顶了顶大河,原本低着头的大河缓缓抬起头—— 「富家幸太是不幸的黑猫……光是看到他就已经很不吉利,更何况被他摸到……」 她茫然自言自语,用手摩擦幸太拍过的肩膀。看到她的样子,亚美露出更惊讶的表情: 「连你也说出这种怪话……烦死了,别再说了。
话说回来,你这样说好吗?你不是到圣诞节为止都要当天使大河?说什么被学弟碰到会倒霉,这种话等于是造口业,圣诞老人不会听到吗~~?」 「……也、对……嗯,说得也是……我不能说那种话……」 「没错没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没精神?来,笑一个!SMILE!」 大河面前的实乃梨露出微笑,开朗大喊: 「对了,我们快点把报告弄完吧!高须同学,把那东西拿出来!」 「……那东西?」 「就是老大笔记啊。」 「喔,对了对了。」 因为这场小骚动,他差点忘了今天最重要的目的。 在实乃梨的催促之下,龙儿从大型托特包中拿出成叠的老大笔记。他们所要参考的那份报告,应该夹在数学笔记本里。「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龙儿把那些同样封面的笔记本一一放到一旁。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高须,你有带老大笔记吗?」 也不是这个。收回包包里。 他想起在学校教室里发生的事。 「我数学有个地方不懂,想借老大笔记看一下,可以吗?」 面对向自己求救的班上同学,他也简单响应「好啊。」便从随身携带的整叠笔记里抽出一本交给对方。 在午休结束之前,对方拿笔记本来还,可是当时正好要换教室,龙儿和能登、春田已经来到教室外面,懒得再把笔记本放回座位。 「啊、嗯,你可以帮我放在我的置物柜吗?柜子没锁。」 「啊啊,好,感谢。」 其他四人不解地仰望吸了一口气后不由自主站起来的龙儿。他们各个摊开教科书和报告用纸,手里握着笔准备妥当,不过还是必须告诉他们。 没有理由不告诉他们。 「我——忘了带。」 倒霉、不幸、运气好差……不,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笨了。
「我忘了把报告带来……放在学校、我的、置物柜里……」 *** 教职员专用出入口还没上锁,或许称得上是幸运。 「……没上锁,也就是老师们还在学校里吧?不晓得他们在哪里?教职员室没开灯。」 听到大河小声开口,「嘘!」亚美轻声斥责: 「声音再小一点。我们没穿制服,被发现会被骂……」 「……这样啊……」 原本照在大河脸上的手机背光突然变暗,大河连忙合起手机再打开。 深夜的学校里,所有照明都已关闭。黑暗,寂静,连小声的私语都会拖长尾音回荡。 他们能仰赖的只有绿色紧急出口灯,以及每个人手上的手机背光。龙儿和北村打头阵,三个女生横排成一列跟在后面,尽量避免发出脚步声,提心吊胆地朝楼梯前进。他们脱下鞋子用手拿着,每个人脚上都只剩下袜子。不但身上穿着便服,还挑在这种时间进入学校,如果被老师或警卫发现可就不得了。 他们蹑手蹑脚地前进,没想到—— 「……嗯呼呼……」 实乃梨压抑不住笑意而乱了气息。龙儿忍不住回头对着她在嘴巴前竖起手指。虽说她可能看不到。 「栉枝别出怪声,我们会被发现。」 「……哎呀……我理智上虽然知道,可是……嗯呼……现在这样真叫人忍不住……三更半夜的学校一片漆黑,静悄悄……这可是做梦也遇不到的场面……」 ——实乃梨很兴奋,然而事实上空无一人的校舍令人不舒服。「小实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连大河也不安到发抖。 「……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想来,才会提议要大家一起来吧……?」 「才没有那回事。嗯呼呼、嗯呵、嗯呵呵呵……」 龙儿在家庭餐厅宣布自己忘了带老大笔记时,已经准备一个人回学校拿。也打算要大家待在家庭餐厅等就好。 但是龙儿的意见遭到实乃梨否决。
她说大家都要使用老大笔记,只让高须同学负起责任太奇怪了,要用的人就一起去。我也会去,大家一起去吧! 北村也点头同意。原本已经摆出「路上小心!」态度的大河和亚美也被两个运动社团的成员强迫,只好一起到学校。 「……真想试试那个,拍一部类似『厄夜丛林』的电影……」 实乃梨尽力压低的声音里,掺杂藏不住的亢奋。 「然后举办上映记者会……却真的拍到东西……喂,你们不觉得那个楼梯上面很可怕吗?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用摄影机拍下来后播放出来,才会发现——咦?这是什么?这是……那个吗?不觉得奇怪吗?是不是眼睛?好像有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那边的……那个全黑的楼梯上面,事实上现在有人……不晓得是谁,总之正在低头看着我们。」 「……!」 龙儿突然觉得黑暗像生物一样晃动,差点弄掉照亮前方的手机。原来是窗帘——是楼梯间的窗户打开了,那只是窗帘的影子。 「我说实乃梨……说真的……你可以别再说了吗?」 「……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的,我会保持安静。」 被亚美念了一顿之后,实乃梨终于闭嘴。 五个人穿着袜子屏住呼吸走上楼梯。所有人闭嘴不出声,四周只有「呼呼——」喘息声和低沉的脚步声回荡。 跶跶跶跶跶、呼、呼、呼、跶跶跶、跶跶、呼、呼。 呼、呼、呼、呼、呼。 跶跶跶跶、跶。 呼、呼、呼。 跶跶。 呼。 跶跶。 呼。呼。应该有五人份的声音吧? 龙儿想要开个玩笑,但是莫名地说不出口。 这可以开玩笑吗? ……真的有五个人吗? 五个人……都在吗? 这种感觉。 人数好像有点少? 「……栉枝,你还是开口说点什么吧。
总感觉有股奇怪的不安……呃……」 龙儿回头的瞬间,原本照着自己脚下的手机背光熄灭。四周一片漆黑,他瞬间焦急了一下,直到后面有人帮忙照亮,才借着模糊的光源再次打开手机: 「……啊啊、吓我一跳。太安静的气氛果然很怪——咦?」 转身想要找寻实乃梨等几名女生。 「喔、喂……北村,她们不见了……」 龙儿紧张地伸手想要抓住应该就在身边的好友手臂,手却扑了个空。还没来得及确认,他的心脏已经加速跳动。 咦?不会吧?为什么?「……骗人的吧?这是整人游戏吗?」龙儿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手机的亮光缓缓照向四周。慢慢确认事实之后,忍不住屏息,接着僵在原地。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所有人都不见了? *** 「嗯?等等,这里是几楼?」 「咦?三楼吧?怪了……?没错吧?」 用手机背光照着彼此的人是实乃梨,还有北村。北村移动手机确认四周——惨了——端整的眉毛不禁皱起。 「……看来我们和其他人走散了。」 「咦——!?骗人!怎么会?为什么?真的只剩下我们了。好奇怪,刚才我明明和大河、亚美并肩走在一起……怎么会走散呢?」 「走散的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人。他们的感觉在黑暗中会改变,搞不好上楼去了。而且我们……也没办法大声呼喊。」 这里是三楼。 他们要前往的教室就在这一楼。 实乃梨想用自己的手机照亮疑似大家往上走的楼梯,但是手机的光顶多照亮半个楼梯,凝神注视静悄悄的黑暗另一头也看不出所以然,于是只好放弃,转身看向北村: 「没办法……我想等他们注意到就会回来。我们先到教室去吧。」 「也对,我们去教室等吧。」 两人一起用打开的手机照亮前进方向,在黑暗中并肩迈步。
熟悉的教室就在这条走廊尽头。等距发光的绿色紧急照明灯照亮墙壁。他们小心翼翼踏入在漆黑之中沉默的走廊,并肩走向2年C班。 「……总觉得这么黑,走廊似乎也变长了,北村。」 「……是啊,紧急照明灯看来好像不断延伸到远处……这只是眼睛的错觉吧。」 「……看起来好像没尽头,真奇怪。」 「……这明明是我们平常走的那条走廊。」 对话到这里停住。 绿色的紧急照明灯继续往远处延伸。 两人的手机背光同时熄灭。 「……唔……」 「不妙不妙……」 连忙打开手机,小小的光芒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接着「我说那个!」「对了!话说回来……」两人同时开口。先让步的人是实乃梨。 「咦?啊,什么什么?你要说什么?」 「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觉得好像很久没和栉枝两个人单独聊天。社团开会时也总是会有其他人。」 「啊——嗯,也对。我们最近真的很少两人独处。」 虽然压低声音还是一样开朗,实乃梨在微弱的光亮中点头: 「说起来我们最近好像很少和男子垒球社交流。男生最近也很少出来练习。」 「因为我们和女孩子不同,又弱又胆小。教练也受够了。所以我们希望至少不要成为女生的绊脚石……才会变成这样。」 「不会吧?你们真的那样想吗?耶——因为那样所以不去运动场啊……呃、我的声音会不会太大?」 「毕竟男子垒球社里没有像你这么有天分的人才。女子垒球社和我们的等级不同。」 「哇喔、那是什么意思?别再说了,不然我会害羞。」 「可是这是事实吧?因为你的才能带领全队,社里的女孩子也逐渐变强了。就连学长姐也这么说。」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听到这些话我当然开心,可是!虽然开心……啊啊……我现在没有办法坦然为这一切感到开心。
」 「怎么了?一点也不像你。」 「你看前阵子的练习赛,我的严重失误你也知道吧?完全意想不到的疏失。可恶,那场比赛原本一定会赢的,却轻易输掉了。」 「每个人都会失误,职业选手偶尔也会出错。」 「问题在于为什么失误。失误的原因……该怎么说,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我自己、我这个人根本上的问题……吧。再这样下去我还会不断失误,永远陷在那个错误之中,脱离不了,也无法终结。」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的手机背光再次同时熄灭。 在一片黑暗之中,实乃梨和北村沉默了一会儿。先亮起的是北村的手机。实乃梨有些低潮的脸浮现在手机光亮里。两人四目交会,实乃梨连忙露出笑容: 「哎呀,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北村同学也多来练习嘛。偶尔我们两人也来个传接球暖暖身。啊、不过学生会长的工作很忙吧?」 「最近要准备圣诞节活动……不过,好吧,我会找时间过去。有些时候用直球沟通是最好的办法。虽说我把很多事都往后延,不过垒球还是我的最爱。嗯,好久没有这么想要好好活动身体了。」 「就是那样就是那样!我等你喔。不过你也不用太勉强。你看来真的很忙。还有失恋大明神的工作。」 实乃梨的手机光芒照亮北村戴着银边眼镜的端整脸庞。 「对。因为我是失恋大明神……我想尽量做好能做到的事,努力当好学生会长。」 「因为你是那位伟大的老大继任者,对吧?嗯!加油!」 「没错!我们一起加油!好好地加油……然后……哈哈……被亚美那家伙嘲笑,就像刚才那样。唉……我也知道自己太执着,现在仍然无法放弃,简直像个笨蛋。」 「没那回事,一点也不奇怪,心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转换。我想亚美那样做,也是在用她的方式替你打气。
」 「是吗?你的解释真善良……亚美现在一定在抱怨我们怎么走失了、说我们不是很行吗——!?啊哈哈——!她八成认为我们正躲起来鬼鬼祟祟。」 「哈哈哈!搞不好喔。现在这种时候一定会被她说嘴。」 「真是的,她一定会说我们将来会怎样怎样。」 「真的耶。我和你只是同样都是垒球社,从一年级开始就在一起打球,还因此彼此都当上社长。」 「集训也一起、开会也一起、练习也一起……还同班。说到一起,暑假的旅行也是一起去的。」 「那次的恐怖大作战真的很有趣!我们一起骗过高须同学他们,对吧?呵呵呵……我们真的好蠢,三更半夜里还两个人偷偷准备。」 「在洞窟里做机关!那次做得真好——这么说来也是。」 背光再次同时熄灭,两人的身影没入低垂的黑暗中。 他们只是同时稍微屏息。 「……在旁人眼里看来,即使我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吧。」 正当他们因为初次发现的现实而停下脚步之际。 在填充四周的沉重黑暗之中,实乃梨与北村看不见彼此。啪嚓。两人打开手中的手机,微弱的青白光芒再度照亮手边。 「唔哇啊啊啊啊!?」 「噫————……这……这什么!?吓死人了!」 他们因为突然出现面前的人影而惊讶惨叫,立刻看出那是自己的身影倒映在走廊的镜子上。「我还以为心脏要炸开了!」「别在这种地方摆镜子啊!真是!不过真吓人——!」实乃梨和北村摸摸起鸡皮疙瘩的皮肤,笑了出来。 「……嗯……?」 「……怎、怎么……?」 镜子里的北村一头掺杂白发的乱发,一身迈遢的运动服打扮。变胖的实乃梨莫名只有脸颊显得憔悴,眼神空虚。在他们两人背后——呵呵,爸爸、妈妈、这边、这边、在这边——交叠的娇小身影不停摇晃。 他们喊着:快点过来这边。
*** 『……也就是说日本人活跃的舞台除了全世界,还扩展到了宇宙!连海外媒体也大幅报导狩野堇小姐的活跃!』 『真是太惊人了!狩野堇小姐休学离开日本的高中,毅然决然前往海外,这个决定对人类来说带来莫大的成果。』 电视屏幕里,新闻画面中的人骄傲地挥手。 亮泽的长发如年轻武士般整齐扎起,充满女人味的端正美丽脸孔表情严肃,站在插着美国与日本国旗的讲台前面。即使面对成排各国媒体的闪光灯,她的背脊昂然挺直。 身后的白人男性,以及和他抱在一起有如天使一般的十几岁少女也出现在电视上。他流着泪用英语对镜头说话。字幕跑过——她是最特别的。身为堇的丈夫我很光荣。堇从过去不曾有人到过的地方回来了。堇正是未知领域精神的真正实践家。 「你又在看那个DVD?够了吧。」 「……」 「……喂,这样我没办法收拾,那个不吃了吗?不吃就说一声——」 北村伸出像个老人的干瘦右手,沉默地将半碗已经变冷膨胀的拉面推向实乃梨。 「真是的……不吃就早点说啊。也不替负责收拾的我想想。」 这是自言自语。明明两人只隔着一张小桌子。 她一转眼把难吃的拉面扫进胃里。这样总比丢进垃圾桶好一点。实乃梨一边揉揉长赘肉的肚子,一边斜眼看着自己的老公。 这个大叔整天只是不断重复看著录下来的电视节目,专注到近乎危险的程度。 那就是她的老公,也是她以前的同学。 北村佑作。 乱糟糟的半白头发,以及终日无所事事而枯槁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像个老人,事实他根本不到四十岁,然而这个肉体似乎也随着「已经终结」的灵魂一同腐朽。过去虽然工作过一阵子,最近已经完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像这样坐在客厅里一整天,手拿着遥控器不断反复播放几个月前的新闻画面。 「……婆婆汇了这个月的房租过来。
」 「……」 「听见了吗?偶尔也该由你打通电话道谢吧。每次都是我……总觉得……很内疚……」 「……」 不管她说什么,丈夫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电视画面。事到如今实乃梨已经不会因为这个模样感到受伤,她只是机械式地站起来,把吃完的餐具拿到厨房。 如果没有被公司开除,结果至少会变得不一样吧?她开始在小洗碗槽里清洗一律百元的廉价餐具,同时思考一样的事。已经想了好几年的事,今天也同样思考。 跨越太平洋对日本航天员狩野堇进行的跟踪行为,遭到她的经纪公司提出告诉,果然造成严重打击。虽没有入狱服刑,但是判决有罪,并且禁止再度踏上美国领土。事后的精神错乱也很严重,在公司捣乱而遭到解雇,在目前这个景气之下几乎找不到什么象样的工作。 「真是的……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实乃梨心想:那位曾经耀眼的好学生北村佑作上哪去了?栉枝实乃梨也是,又上哪里去了?那个开朗积极又快活的她究竟怎么了? 洗碗精搓不出泡沫,碗盘怎么洗都是黏黏滑滑。算了。随便冲过水之后,把碗盘摆进黏滑发黑的沥水篮。无法收进柜子里的餐具堆积成山,勉强保持平衡叠在一起。 「不如就和北村同学结婚吧。」——回想起有这种想法的当时。 当时的他一直执着于已逝的单恋妄想,实乃梨甚至觉得他或许有点不正常。不过既然当了那么久的朋友,跳过交往那一段直接结为夫妻,似乎也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父母一定会替自己高兴。那时的自己虽然因为垒球加入业余球团,却因为垒球不属于奥运项目再加上经济不景气,结果球队解散,在公司也没有容身之处,陷入走投无路的窘境。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有些改变、总得想想办法——她一直在思考这些事。 高须同学当时曾经拼命阻止。这么说来——实乃梨想起痛苦的回忆而咬住嘴唇。如果当时接纳他的劝说,想必状况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他劝到最后,一定会加上一句没自信的话:「唉,不过我没有立场说什么……」接着把眼睛转开,让人不禁心想:既然如此,你就别说了…… 实乃梨也曾经想过,结婚之后生了孩子,或许北村就会清醒过来,停止变态的跟踪行为。他们两人的孩子一定会继承两人的运动神经,或许有机会在棒球或是垒球方面持续发光,实现实乃梨无法实践的梦想。 然而怀孕这个沉重的事实,只是带给丈夫多余的压力。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正好在他遭到狩野堇的经纪公司起诉那个月诞生。生下第二个孩子时,他则是遭公司惩戒解雇。 不,应该在更早之前。 在高二结束时失踪的好友如果陪在自己身边,这一切肯定不会是这样。那个小老虎——最喜欢的大河从那时起就断了联络。大家一起去冲绳的校外教学成了最后的回忆。 大河开始请假,接着休学申请书在某天寄到学校,就此毫无音讯,如同魔法一般消失无踪,也不清楚她是不是还活着。升上三年级就休学的川岛亚美也完全没有联络。只是她因为成为女演员,最近时常会在化妆品广告看见她,所以至少还能确定她仍活着。 事到如今也无能为力,但是如果当时有哪件事、有选择不一样的答案……就算是偶然的机运也好,踏偏一公厘也好,只有瞬间也好,假如有哪一颗齿轮碰巧偏离轨道,或多或少与眼前的现实不同,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客厅传来擤鼻子的声音。 他又在哭了。 实乃梨明白他在为了自己没有在应该追上去时追上仰慕许久的狩野堇而后悔,也因此大受打击。 不断表示高中毕业要马上前往美国的北村,在毕业典礼之后和学生会学弟走在一起时,遭遇不幸的意外。他因为那场车祸必须住院几个月。 那个春天的几个月,远在美国的狩野堇也正好因为压力而卧病在床。此时的她最希望能够获得某个人直接的支持,后来成为她丈夫的男子也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事情发生在那一年的五月。
等到北村终于能够前往美国时,狩野堇不巧去了伦教,因为男友的强迫邀约让她找回活力,加上交到其他朋友,这场突如其来的愉快旅行化解心中的阴霾。北村佑作与狩野堇后来根本没有机会碰面。 「……我们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真的只是那么一点点,可是全部……」 呜呜呜。实乃梨放任丈夫不停哭泣,关上水龙头。 「全部变成……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她用挂着的毛巾擦手时,「妈妈!我们回来了!」「肚子好饿!」小孩子的吵闹声响。 「回来啦。哎呀,已经这个时间了!?糟糕,必须去打工了!」 「出门前先给我们一些吃的!快饿死了——!」 「我们今天被教练称赞了!」 「好好!」实乃梨随意响应争先恐后的稚嫩声音,急忙看向时钟。今天也是打工的日子,早已过了非出门不可的时间。 「啊、爸爸又在看那个!好烦喔!」 「让开一下!我们要看这个DVD!今天教练借给我们参考的!」 孩子们毫不留情地从父亲骨瘦如柴的手里抢过遥控器,身上仍然穿着沾满沙土的运动服,两人吵吵闹闹坐在电视机前面。失去容身之处的父亲北村像个活死人消失在卧房。上面写着「全国高中足球绝技大集合第1集!一定要看☆!」的光盘放进播放器,儿子们以期待的目光等着片子播放。 「你们两个——!妈妈要出门了,外婆等一下会过来,再请她煮东西给你们吃——!」 对,外婆——庆幸的是实乃梨的母亲在实乃梨打工这段时间会过来帮忙照顾两个男孩,还买了DVD播放器。 如果说这也是个错误,应该会遭到天谴。 请母亲带着少棒队申请书和两个小鬼前往小区活动中心,却阴错阳差加入隔壁的足球队 ……这种小错误就忘了吧——实乃梨摇头。
*** ~END~ 「可恶,又来了……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您所拨的电话目前在收不到讯号,或者电源没有开启——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的制式回应。大河不解偏头,同时继续重拨不知道第几次给实乃梨。在校内居然收不到手机讯号,这种事真是前所未有。 「佑作也联络不上。高须同学呢?」 「龙儿也一直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难道我们的电话有问题吗?」 「怎么可能,要不然你打给我看看。」 大河在黑暗中快速动动手指,从通讯簿找出「蠢蛋吉」后按下通话键。过了一会儿。 「看,响了响了。很正常啊。」 亚美手中的手机很正常地开始震动。 「真的耶。果然是小实他们所在的地方刚好收讯不好。」 「应该是。啊——真是的,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在三楼楼梯间的亚美和大河以手机背光照亮四周,同时一起小声叹气。 她们原本应该是和实乃梨勾着手臂,跟在两名男生后面上楼,等到亚美和大河注意到时,已经剩下她们两人。本来在她们两人中间的实乃梨不晓得去了哪里,变成亚美的右手和大河的左手挽在一起。 停止对话的同时,楼梯平台变得一片宁静,仿佛耳朵被谁捂上。 「没办法……老虎。」 「……嗯?」 「我们自己先过去吧?我记得高须同学说过放在教室的置物柜里吧?」 在亚美高举的手机背光照耀下,大河伸长脖子看向漆黑的走廊底端,然后缩缩肩膀: 「不要吧,那里好黑……好像有点可怕……」 大河说得没错,这条平常走惯的走廊现在一片漆黑,只有紧急照明灯的绿光不断延伸。走廊尽头看起来莫名遥远,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也对,还是算了。我们就在这边等吧。反正他们回来时一定会经过这边。」 「就这么办。这是蠢蛋吉做过最聪明的判断。
」 「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我会和你这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家伙留在这里……亚美美真是太可怜了!」 「没那回事,与碍手碍脚程度第一名的蠢蛋吉一起待在这里的我比较可怜。」 「啥?你说什么?比起我,你可是远远——啊。」 「……唔哇,好黑……什么也看不见,眼睛感觉好奇怪……」 两人手机背光同时熄灭,她们被四周的黑暗包围,连忙一起再次打开手机—— 「……蠢蛋吉,我收回刚才说的话。我全靠你了。」 大河把自己的手机拿到亚美面前。 「你干嘛突然……咦,什么意思,不会吧?」 手机屏幕右上角显示电池残量的标志闪着红光,就算随时没电也不奇怪。可是大河想要依靠的亚美也把手机拿给大河看: 「我说……我的也是这样。都是因为刚刚一直打电话的关系。」 「……不会吧~~……真是倒霉透顶……」 亚美的手机电池标记也显示红色,和大河一样快要没电了。 「真的,我们真的好倒霉。」 「蠢蛋吉,我们别再利用背光了。在这边坐着不动等大家过来吧。」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两人并肩坐在楼梯,合上手机。四周再度一片黑暗。也不晓得是谁先移动,总之两人靠在一起。 「好、好冷……!」 「屁股好冰……开始觉得冷了……」 她们抓着彼此的手牢牢靠在一起。贴近到这种程度,应该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不知不觉人就不见的情况了吧。 坐在楼梯角落的两人在黑暗中抓着彼此,对话断断续续,黑暗与沉默的时间成对比,逐渐地慢慢加深。 「呐……老虎,你说点话啊。这么安静好可怕。
」 「……啊啊……说到可怕,你不觉得小实刚才说的话很恐怖吗?」 「……为什么要挑现在这时候说那件事?」 「我、我只是刚好想起来嘛……」 两人一起抬头。楼梯上面那个深沉黑暗之中,那个不该被看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正往下看着这边怎么办?她们忍不住有了这种想法。而且虽然不是故意的,大河还在继续补充: 「幽灵也就算了……如果是普通的变态老头搞不好比较恐怖。他看着我们走进学校,追着我们来到这里……噫!好可怕……!」 说出这些话的大河忍不住浑身发抖。 「闭嘴啦!干嘛自己吓自己!?说点普通的事!啊、对了,你有没有好好练习?」 「乐团吗?嗯,有有,当然有。」 「歌词呢?记住了吗?」 「歌词记住了!不过舞蹈动作完全记不住。」 总算成功脱离恐怖模式。她们两人将在圣诞派对上,担任乐团主唱。包括身为团长的学生会书记在内,三个女孩子认真思考搭配的舞蹈。 「令人担心……你要好好主动练习并且记住喔。下次大家可以聚在一起练习的时间……应该是后天。说来能够一起练习的机会也只剩下三次。」 「我知道。呐,唱歌可以交给书记,还不太需要担心。」 「书记的歌声真是好听。听说她有参加和其他学校学生共组的乐团。」 「耶——难怪。我和蠢蛋吉的歌声实在不怎么样,所以至少要好好打扮,充充门面。对了对了,我正好找到适合的礼服,已经送去洗衣店清洗了。」 「鞋子怎么办?你有高跟鞋吗?」 「有有。国中毕业典礼之后,必须穿着礼服参加谢师宴,我还留着当时的鞋子。虽然完全没在穿,幸好有把它从老家带出来。」 「亚美美买了ChristianLouboutin-却没有机会穿~~只是穿上它就好幸福。
话说回来,舞蹈练习时最好穿着鞋子练,否则正式上场时因为不习惯高跟鞋而跌倒就难看了。」 「咦?在家穿高跟鞋?」 「地上当然要铺上报纸,或是把鞋底擦干净。然后对着镜子……我记得你房间有面大镜子吧?在那里照镜子练习刚刚好。」 「在房间练习会被龙儿看见。」 「有什么关系?说到这个,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瞒着高须同学?你们平常不都是甜蜜得要命吗?」 「谁甜蜜得要命了!居然和北村同学说一样的话!这是学生会执行部加上我们的惊喜企划,想要给所有筹备委员,包括龙儿在内一个惊喜,如果不瞒着他就没有意义了……龙儿很用心,可是再这样下去,他始终只会是这场派对的工作人员而不是参加者吧?我希望至少让龙儿以参加者的身分体验一下派对的乐趣。」 「耶——『龙儿很用心』……啊。你真是体贴。」 大河瞬间沉默不语。在看不见表情的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仿佛在找寻彼此的真心一般持续。 「……对啊,我好体贴,因为我是天使大河。」 「也对,你是天使大河,即将在圣诞夜带着奉献精神漫步,向人们散播幸福。」 「对,没错。这种事情蠢蛋吉也懂嘛。」 「然后在你散尽羽毛分送完幸福、变得光溜溜之后,就自己跳进烤箱里化身烤全虎,分送最后的幸福。」 「那是什么!我才不会干那种事!」 「啊、不会吗?咦——」 「怎么可能!我……只是、只是唱唱歌而已!」 「而已吗?嗯。唱唱歌、跳跳舞……化妆打扮……以美丽的模样示人,让人开心……如果只是那样就能够搞定一切就好。
」 亚美的语调中不知不觉搀杂自虐: 「我是模特儿,漂亮到能靠这张脸赚钱,为什么只有『那个』得不到……呢?我和你都是天生的美女,不过光是这样不够,你应该也不懂为什么吧?应该会认为我们应该要被其他人奉承吧?」 「……我没有那么想过。」 「……是吗?」 两人仍然紧抱彼此的手臂,再度中断对话。她们害怕黑暗中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身体靠在一起继续坐着,依靠彼此的体温,忍受黑暗寂静空无一人的不安状况。因为她们的身高差距,大河的太阳穴一带正好抵着亚美的肩膀。亚美偏着头,靠着大河柔软的毛线帽纤维。 在太过安静的黑暗里—— 「……嗯?电话在响。蠢蛋吉?原来是我。」 「我的也响了。两边都在响。」 摆在两人腿上的手机各自发出震动,让她们吓了一跳抬起头。或许是那些走失的家伙总算打电话来了。她们一边注意电量一边打开电话,看向来电者的名字。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大河看着亚美朦胧的脸。 「这——不可能吧?」 亚美也睁大眼睛看着大河的脸。 她们握着仍在震动的手机,盯着彼此的脸。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两人明明正坐在一起,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蠢蛋吉……你、你不接吗?不接我打的电话……」 「……我才想问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该怎么办……?应该说……这、接起来……」 亚美可能打给大河,大河可能打给亚美吗? 无所谓,快接啊!快,叫你接!快点接,蠢蛋吉!接啊,老虎!两支手机仿佛催促一般持续震动。 「……会和谁连上线……?」 *** 「啊——!快看这个!小实的老公确定进军大联盟了!」 「咦!?哪里!?」 亚美从隔壁椅子探头看向大河手上的体育报。
实乃梨几年前嫁的棒球选手名字化成大字跃然纸上。真的耶~~好厉害——亚美眨了眨深黑色睫毛: 「『担任体育主播的爱妻栉枝实乃梨与四岁的长男也预定一同赴美』——啐!她终于要出国当贵妇了吗!真无聊!」 「蠢蛋吉!法令纹!每造一次口业,皱纹就会加深喔!」 「……吓、不妙……我随便说说的,刚才不算,实乃梨恭喜你-虽然你听不到,亚美美还是在这里支持你-……不过话说回来……真好~~……太令人羡慕了。」 她转而看向镜中的自己,噘起嘴巴呼口气。看到镜子里的大河专注看着报纸上的每个字,甚至不在乎散落在低俯雪白额头上的头发。 「……要不要写个讯息恭喜她?她的手机号码应该没换吧。」 「不了。报导得这么大,她一定很忙。再说一切也已经无济于事。」 终于抬起眼睛的大河小声说道,喝口原本忘记的宝特瓶装茶。瓶子虽然写着乌龙茶,里面装的茶却是自己在家泡的。虽然只要开口就会有人送茶过来,但是她们两人仍保有贫穷时期的习惯,随身带着自己泡的茶。 虽说那也不是她们泡的。 「无济于事吗?说得也是……」 「是啊。话说回来,蠢蛋吉,你的腮红要不要再浓一点?」 「嗯,虽然我也想——」 听到搭档大河的意见,亚美又一次凝视镜子里的自己,以手背轻轻触摸脸颊。过去如同棉花糖一般令她自豪的触感已经不再。她靠着厚厚的粉底让肌肤质感保持一致,但是一摸就会发现上面全是一粒粒讨厌的突起,再擦上更浓的腮红,只会清楚突显脸上的粉刺。 「……状况不太好,看来果然是上了年纪?不对……大概是太累吧?」 「是妆和灯光太强的关系。」 「可是你看来还好?」 又一次从头阅读体育报的大河脸颊,看来依然保有弹性。 「糟糕,很糟糕。
」 但是她本人似乎不同意: 「今天好像也过敏了,从刚才开始眼皮就痒得不得了。」 「真的假的?你不要紧吧?药呢?」 「因为要化妆,眼影会擦不上去,所以没擦药。」 哎呀。亚美转身看向大河。大河稍微弯起嘴唇,微笑表示不要紧。她头上超大的蝴蝶结因为她的动作而有些歪斜。 「哎呀呀……不好,我重要的标志。」 大河连忙按着打结处。那东西一般称为「阿呆结」少了它的大河就不是大河了。 附带一题,亚美的是「傻瓜花」——同样超大的人造花在头上绽放。那个引人发噱的头饰正是两人的记号。 巨大的愚蠢头饰与人人认同的美貌有所落差。同样穿着层叠蕾丝迷你裙的两件式服装,两人的胸围却像是故意地有着莫大的差异。这两种落差就是「TIGER×CHIHUAHUA!」的武器。她们两人……不,三人……不,是四人已经靠这招糊口多年。 「这份报纸我要带回家。上面有张小实的小照片。」 大河露出开心的笑容,折起休息室里的体育报。在哪里?亚美凑过去一看,上面的确有张正方形小照片,写着体育主播栉枝实乃梨。 亚美脑中瞬间浮现实乃梨当时的笑容。满是泥沙的脸颊流下汗水,脸颊在夏天被晒得黝黑,有如兔子的门牙十分洁白。亚——美!直爽的呼唤方式,那个女孩子如今到哪去了? 照片中是个洁白无瑕、顶着俏丽短发的女子,以爽朗笑容手握麦克风,将声音传遍全日本,今后或许将传遍全美国。 「该怎么说……实乃梨要去远方了。我们的距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遥远?」 「只要搭半天飞机,马上就能够抵达美国了。北村也在那里,只要想见面,随时都能见得到哟。」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实乃梨与自己的距离产生决定性的改变,大概是从实乃梨以新人身分破例受到拔擢,成为夜间新闻的体育主播开始。
亚美再度仔细检视镜子里的自己,把塞在胸垫中原本就不小的胸部用力从左右推近。 的确曾经有过嫉妒。 那个实乃梨变成那么美,从事那么光鲜亮丽的工作,正因为自己待在类似的业界,因此无法压抑那股情感,整个人逐渐被吞没。嫉妒的亚美清楚实乃梨完全不曾想过要从事体育主播这份工作,因此更加无法饶恕她。 还不都是你那位职业棒球选手弟弟的关系。靠着垒球方面的努力进入体育大学,搞到最后还是靠弟弟的关系。如此说道的亚美受不了对自己的厌恶,自暴自弃地脱离因为父母的关系,从少女时代就隶属的经纪公司。 转到知名模特儿经纪公司后,接了几个广告工作。结果才过了一年就发现那只是见面礼,到头来她还是必须仰赖父母的脸色。 后来演变成没有任何工作。她急着想闯出知名度,无奈却没有其他会做的工作。高中也是念完高二就休学,认真检讨自己才发现实在很悲哀。没有学历、没有工作资历、没有专长也没有证照,除了长相之外什么也没有——仿佛没有任何武器,全裸站在荒野之中。 「蠢蛋吉,今天录完影之后,我们喝一杯再回来吧。不要喝太多,当作是为小实庆贺。」 「好,走吧!他们说几点结束?我想去上次的酒吧。那个酒保好可爱,我满喜欢的~~今天就去好好疼爱他吧~~-」 「啊哈哈,坏心吉出现了!」 「亚美美什么坏事都不会做喔。」 镜子中搞笑的自己似乎多了当时没有的东西。你好漂亮——大家现在仍会这样称赞,不过果然还是看得出这个年纪才有的疲倦。 对了,我已经超过百合老师当时的年纪了——「至少要撑到毕业!」亚美想起对自己说过这句话的导师好久不见的脸。「我会在演艺圈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没关系~~-」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亚美真想痛殴当天如此反驳的自己。
从那之后究竟经历了多少辛苦事? 高中二年级的寒假,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一趟夏威夷,原本打算在第三学期的开学典礼当天回来,却因为飞机出状况而延后一天返国。抵达日本时已经是早晨,实在没办法上学,于是直接向学校请假,结果大概是因为疲劳的关系引发感冒,后来就有时上课有时请假——倒霉的是校外教学变成滑雪集训,这种身体不可能参加,于是也缺席校外教学。 算了吧——她不禁有这种想法。 原本感情很好的麻耶和奈奈子,话题逐渐对不起来;大河和实乃梨,以及大河和龙儿、实乃梨和龙儿也因为不明的原因保持距离,亚美认为自己已经没办法,也没立场介入。 接到龙儿的电话,是她不理会导师的阻止坚持休学,回到老家整理行李时的事。「大河在不在你那边!?」焦急的声音让她知道逢坂大河失踪了。大河没有告诉任何人要去哪里,只向学校提出申请书就休学了。 「啊、啊!嗯、嗯、嗯、啊!——嗯,喉咙状态不太好。今天可能不太能够大声说话。」 ——此刻正在进行发声练习的大河,不是逢坂大河。 她们偶然重逢时,大河已经改了名字。 没有工作的亚美暂时靠着存款度过困境,等待情况好转,但只有等待改变不了什么。那天有件她过去从来不曾考虑的小案子,必须去充当市中心某家美容院的代言人,因此前往某家美发沙龙。 「……老虎!?」「蠢、蠢蛋吉……!」她们在那里感动重逢。大河正在担任无趣的发型模特儿工作。 大河对于自己的遭遇,只有简单说明因为父亲财务出状况,于是她和母亲、继父,以及他们的女儿一起住,结果还没满二十岁就离开家。生活虽然贫困,不过她利用自己的美貌担任化妆模特儿、发型模特儿、和服模特儿等,一个人还是能够勉强度日。 两个人从那天起便住在亚美家里。不晓得为什么,大河拒绝与龙儿、实乃梨联络,甚至不想见到他们。唯一联络的人是北村。
在北村赴美结婚之前,曾经打通电话给他。大河仍以令人怀念的称呼「失恋大明神」叫亚美的青梅竹马,亚美至今依然觉得那应该有所含意。 大河总算愿意见实乃梨和龙儿,是在实乃梨结婚典礼当天。在那之前,当实乃梨与弟弟的队友交往的消息公开之后,她就一直在忍耐吧。总之大河说要去见小实。 亚美和龙儿从婚礼开始就在现场,大河则是直到自由参加的第二次续摊才露脸。实乃梨和龙儿看见大河都很惊讶,最后变成三人大哭的再会场面。大河和亚美因为过去一直瞒着两人而感到尴尬,仿佛套好一般拼命说个不停。 然后到了现在。 「差不多该开始录像了吧?」 「也对。好,今天也要加油,老虎!」 亚美把头上的傻瓜花往上一拨,重新打起精神。大河也把手伸入比基尼里调整为了让原本就很平坦的胸部更加平坦而放入的胸垫。 你们是模特儿?长得既漂亮又有趣呢。一同参加第二次续摊的电视台制作人注意到她们。当时十分流行搞笑艺人,没钱也没有其他工作的两人,非正式地在节目上以「TIGER×CHIHUAHUA!」的形象露脸之后受到好评。在互相吐槽之后,把大小呈反比的胸部贴在一起,「好像有——!?」「好像没有——!」只是这样兴奋大喊,就能够赚到充足的钱供两人、不,三人……四人生活。 「喔!差不多该上场了,大河!川岛!」 没敲门就把门打开,头发全部往后梳、一身西服搭配太阳眼镜的龙儿出声喊道。可怕的长相因为打扮更加吓人,几乎像个黑道。为了保护这对不红的前模特儿性感搞笑团体,这是最好的方法。外人看来只会认为她们的经纪人是黑道。
「啊、高须~~你看到体育报了吗?上面有惊人消息喔!」 「早就看到了,你是说栉枝吧?哪有什么好惊人……话说回来,大河,你在做什么!快点快点!还在那边悠闲照镜子!」 「嗯——吶,龙儿,总觉得蝴蝶结……」 「怎么了?我看看。」 一针一线缝出这身服装,以及住在同一栋大楼不同楼层,负责帮她们做家事的人都是龙儿。再加上三人的教母-高须泰子。 他们因为各种偶然演变成一起和乐生活,这样的生活将会不断继续下去。保持完整的三角平衡,缺一不可,少了一人就无法成立的人生,是由蝴蝶结、花朵与四个胸部所交织。直到死亡那天,不,或许到下辈子仍是如此。 一边朝充满眩目灯光与欢笑声的搞笑节目摄影棚迈出步伐,亚美一边心想。相信对方也是同样想法。 我们这样很好。 ~END~ *** 「……!?」 感觉似乎从哪里传来惨叫声,让他差点弄掉手上的笔记本。 大概是错觉吧。龙儿仅靠着手机光亮重新锁上墙边置物柜的门锁。不出他所料,夹着报告的老大笔记被他遗忘在自己的置物柜里。 虽说他没理由害怕黑暗—— 「……真是……大家都跑哪去了?」 直到现在都无法和走散的其他人会合,心里还是感到不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的手机同时讯号不良? 站在2年C班教室前的走廊上,环顾漆黑的四周好一会儿,没有光亮靠近,也听不见任何人的脚步声。他记得自己说过忘在置物柜里,也相信大家终究会来这里集合。 「……我该不会……没说过吧?」 记忆很模糊,各种想法纷纷涌上心头。不好,搞不好真的没说。或许我只说忘在学校。 龙儿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四周太过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音听来都格外大声。 有些犹豫的他迈步前进。
总之这里实在太暗了,先离开校舍,等走失的家伙打电话过来吧。也许下楼时会遇到,或者大家都到外面去了。 仰赖手机微弱光芒照亮脚下,龙儿不由自主在走廊上稍微加快脚步。他准备前往的楼梯间更是一片漆黑。 龙儿尽可能什么也不想地持续移动左右脚。一旦承认可怕,或许真的会瘫软在地。走廊感觉诡异地长,怎么也走不到明明近在眼前的楼梯。自己的前后左右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这样一来就算有人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正在这样的黑暗中看着自己。 好可怕……他忍不住出声呻吟。可怕的是他本能感觉到四周存在平常感觉不到的东西,脑袋因此发出警告。这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很久以前他曾在电视或是哪里看过,本来已经忘了,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想起。 因为以那种方式来说,此刻这种莫名的不安与恐惧,是因为附近真的有东西所致。 「……忘了吧忘了吧……语尾加上未然形是す、さす、しむ……-」(注:龙儿背诵的是日文中的古文文法) 自顾自地像个笨蛋地唱出童谣的旋律。 「る、らる、ずじ、まし、まほし、むん、むす……连用形,つ、ぬ、たり……」 管他有沒有人。 「……き、けり、けむ……还有什麼,后面是、嗯……啊——」 好不容易来到楼梯间,换了一个不同的童谣旋律。 「商、周、春秋战国……秦、西汉、新、东汉。」 进入三、国、时、代,来吧,一起跳舞!嘿!从这里开始是RAP风格,这是龙儿从国中养成的习惯,他坚持这样背。 「西晋东晋南北朝时代!隋唐五代!北宋!南宋!元!明!清……」 差一点抵达中华民国时,他的身体突然飞在空中。穿着袜子往前跑的双脚一滑,整个人从楼梯顶端摔下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不妙,这下糟了。脑袋里瞬间只有这个念头—— *** 缓缓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光。
天花板日光灯的人工白光刺痛眼睛。眼睛似乎闭了很长一段时间。转动脖子。 「……喔?这……这里是……?哇啊!!」 注意到瞪着自己的视线,他忍不住大叫: 「会、会被杀……」 仿佛日本刀危险吊起的三角眼,有如收缩黑洞的小眼珠,长相接近爬虫类鬼脸。与一看就知道「很危险」的人近距离四目交会—— 「……啊……什么啊,原来是镜子,吓我一跳……喔!?」 又一次大叫。 从埋在枕头里的脸旁镜子里看着自己。四目交会的意思也就是说映在镜子里的人—— 他傻傻地张大嘴巴,镜子里的鬼脸也同时张嘴。 这个陌生的长相(鬼脸)就是我映在镜子里的脸。不会吧?配合他无声呻吟的模样,镜子里的人也动了嘴巴。可是、可是。 「等、等等……我……!喔,我……」 我不认识这种长相的家伙。真的不认识。起身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医院病人的服装,茫然看向四周。白色床铺、白色天花板、这个味道、这种感觉,在在清楚告诉他——这里是医院。 「龙儿、龙儿!」 听见有人大喊,门也在此时突然打开。 「……喔?」 「龙儿、龙儿、龙儿!」 飞奔进病房的人是个小孩子……不对,是个娇小少女。少女的大眼睛射来的视线,仿佛刀子让他不禁缩起身子。好漂亮,但是眼神太过强烈。她突然直接跑向自己: 「太好了,你终于清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只是感到混乱困惑,像个蠢蛋说不出话。那个叫龙儿的人在哪里?不是我,我没听过那个名字。 天花板开始旋转扭曲变形,他忍不住再次闭上眼睛躺下。女孩子的声音愈来愈远。 这才注意到好热,身体好像快被体内的火焰烧光,可是皮肤表面冰冷到觉得会痛。喉咙突然好渴,快要不能呼吸,似乎有块沉重的石块压着自己,全身又重又痛,可是却又只能够忍受这种痛苦。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龙儿是谁?这个女孩子是谁? ……我是谁? 全都不知道。 没入床铺的背部逐渐溶化,身体一点一点渗进床单。 从脑浆到骨头好像全部溶化,径自在黑暗里缓缓下沉…… 「龙儿!」 「……是谁……?我是谁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笨蛋!」 啪!脸颊挨了一巴掌,就在露出厉鬼表情的女孩子——大河给他一巴掌的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龙儿终于因为冲击的疼痛而清醒,愣愣地环顾四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喊了什么。对了,记得刚才自己应该从楼梯顶端跌下来。 「我……我还活着!?」 也没有受伤。他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手臂、手腕、摸摸胸口,龙儿呼了一口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事。 「哪有人会因为那样而死,你太夸张了。」 大河冷冷开口,她背后的亚美也点头同意:「没错,太夸张了。」在龙儿身边扶着他肩膀的人是北村。 「很难说,如果撞到不该撞的地方就严重了。幸好没什么事。」 「有没有撞到头?要不要紧?」 实乃梨也跪在一旁担心地低头看这龙儿。 楼梯间的灯亮着,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地上,所有人围绕在他身旁。他轻轻摇头,伸手摸摸额头: 「……呃……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只记得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 「摔下来?太夸张了吧。」 大河双手叉腰抬起下巴,以一副了不起的模样说道: 「我和蠢蛋吉与大家走散了,就一直坐在那边的楼梯。然后你突然不说半句话冲下楼梯,在剩下三阶的地方自己『跌倒』了。
」 「剩下……三阶……?」 自己跑下的楼梯应该不是那样……虽然这样想,但是站起身的北村也开口: 「你连我和栉枝在走廊上都没发现,就自己默默走掉。我们赶过来时发现你正好在下楼,然后跌倒。」 「吓了一跳的我们赶紧把灯打开。这样似乎不太妙……快溜吧,被发现就麻烦了。」 其他人也点头同意实乃梨的话。可是龙儿开口: 「等、等一下!是我晕过去的关系吗?为什么我记得……」 「你哪有晕过去,你只有滑了一跤!咚!啊、怎么这么笨!开灯!你在呻吟,好吵!闭嘴!啪!大概就是这样。」 好了,快走吧——大河转身作势要走。 「……我……『半句话也没说』跑下楼梯……?在走廊上时也是……?」 「没——错。要关灯了。这次大家可别再走散了。」 实乃梨边说边把灯关掉。四周再度陷入一片黑暗。起身的龙儿无意识地拍拍衣服。 事情,不太对劲。 自己明明像个笨蛋一边唱歌一边来到楼梯间,接着从最上层摔下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沉默走过走廊,来到剩下三阶楼梯的人究竟是谁? 从包围身体的黑暗之中,传来走在前面的朋友脚步声。明明不可能看见,但是龙儿仍然不自觉地看过去。一切都溶在黑暗里。 跟着他们走不要紧吗? 他们真的是我认识的他们吗? 「报告怎么办?做完才回家对吧?」 「也只有那样了。麦当劳应该还开着。」 「应该。」 「都特地过来拿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弄完它了。」 「吶,现在几点?」 「不晓得耶……几点了?」 夜晚的学校……如果那里真的是学校,红外线保全系统正在运作,因此马上能够知道有人入侵,并且通知保全公司——不过在场的众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END~ 番外篇 SPIN OFF3! 瞧瞧我的便当 DRAGON泰子 「我带《玛》来了~~喂~~小泰,我来看你,顺便带《玛》来了~~」 将粉红色背景是主力连载作品女主角的笑容,最新一期内容精彩又厚重的漫画杂志《玛》——正确的名称是《玛格丽特》夹在腋下,轻轻打开青梅竹马的房门。 没有回答,没开灯的黑漆漆房间因为我而产生空气对流。我的鼻子感觉到温热的风。青梅竹马在房间深处将毛毯盖到头部,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形成沉默的山丘。 确认房里静悄悄,我轻轻朝背后转头,对着跟我一起上楼的阿姨小声说道: 「小泰好像在睡觉。我还是先回去吧。」 「真的?」阿姨看了我一眼: 「刚才她还醒着,中午也很有食欲啊。喂,泰子,你睡着了吗?」 阿姨看向房内出声呼喊。没有回应。阿姨还准备继续说什么,我连忙小声制止: 「没关系没关系,阿姨,真的不必叫她起来。小泰感冒了?」 「大概是,似乎有点发烧。对不起,你还特地过来。」 「我只是想拿漫画过来。改天再来好了。」 我和泰子已经上高中,还是很喜欢《玛》与《花梦》这两本每月两次同一天出版的漫画杂志,所以我们负责各买一本,然后交换阅读,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 我们念同一间小学、同一间国中,上了高中虽然学校不同,不过仍然是好朋友。像今天这样泰子请假没上学,我就会在下课之后过来看她。 我们之间的羁绊毋庸置疑,所以就算没见到面就回家也不要紧。我和泰子之间从来不用说「再见」。 但是当我轻轻关上门,准备跟着阿姨一起下楼时。 「……对不起,我好像……」 泰子总算探出头来: 「我好像把梦境和现实混在一起了……妈,泰泰想喝水~~……」 好好。阿姨往一楼的厨房走去。
楼梯上的我回头仰望泰子,站在原地不晓得该怎么做。 回家吗?或者是—— 发烧中的泰子从门缝茫然低头看着我,看来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满脸通红的她稍微张开嘴巴,眼瞳漆黑。 我想起手上还拿着《玛》。 「……你要吗?可以看吗?」 听到我的问题,泰子的动作比平常缓慢,不过还是点点头。于是我往回走,贴着泰子的背进入黑漆漆的房间。 「小泰,你的口气——」 当我不自觉地开口,泰子便掩着自己的嘴哈气转身: 「臭吗?糟糕——」 「不是,是好热。你呼出的气好热。」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我们仍然坐在一如往常的位置。泰子坐在刚才躺的床上,我则坐在地毯上的小和室椅。我伸出手把《玛》交给泰子。 泰子只是接过厚厚的少女漫画杂志抱在膝上,没有打算打开。她伸出一只手再度遮住自己的嘴巴不断哈气,动作好像很介意口臭的人。 她应该是在确认温度。 「……真的耶。不太妙,呼气好热。」 点头表示认同的她蹙起细眉。「感觉像那样——」她口齿不清地继续说道: 「吃完辣的东西之后,漫画里不是会『咻~~☆』喷出火?」 「喷出火?」 「对对,喷出火。泰泰现在的感觉就像那样,好像快要喷火了。」 泰子稍微转身用力「哈!」吐气。她虽然请假没上课,但是看来还是满有精神。我稍微放心了。 「好像喷火龙,DRAGON泰子。」 我笑了,泰子也笑着悠哉补充一句:「其实DRAGON状态已经好一阵子了。」 「一阵子了?」 「嗯。」 「那么你感冒很久了吗?有发烧的征兆吗?」 「我想不是感冒。」 「不是吗?那是怎么回事?喉咙不会痛吗?」 泰子突然止住笑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盯着我看。